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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杀死镜头

此刻,周景言无法克制心中的激动,他颤抖著打开了第二个抽屉,只要发售过影碟的电影都在里面,令周景言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在医院时,他对李季明的话仍有怀疑,那麽,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原来周慎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他,即便是周慎年无法理解的。可是,正因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周景言的人,所以,他才舍得狠下心,用严厉来表达他的父爱。明知道周景言可能会怨恨,他仍然坚持这是最好的鼓励。

事实上,周慎年确实做到了,时至今日,周景言都不曾放弃过电影,也一直努力想要追赶上他。遗憾的是周慎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意外,他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周景言他的苦衷,更没有机会等到亲眼看见周景言大获成功的一天。

这一刻,周景言无力地趴在桌上,紧紧怀抱著面前的东西,每一样都代表了父亲的爱,以及自己的无知和幼稚。如今,他再没有力气放声大吼,甚至连懊悔都变得可笑,他的双手牢牢握成拳头,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悲痛。他不住地抽泣,好像儿时一样,渐渐变成嚎啕大哭,在黑暗中任由泪水布满脸孔,狼狈得像个花了妆的小丑。

可惜,再没有人会严厉地责骂他,即便是冷冰冰的一句“难道你以为哭就能解决问题”。而他曾经最痛恨的东西,如今却变成了最深刻的遗憾及怀念。

恍惚中,周景言拿起了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陈以琛的电话。他用尽力气克制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一些,没想到刚刚听到陈以琛温和的语气,他的努力立刻就溃不成军。他哭丧著脸,像个可怜的流浪狗,垂尾乞怜地一阵抽泣,直到陈以琛再三叫他的名字,终於哽咽道:“我爸爸死了……”

☆、杀死镜头 26

三天後,周慎年的葬礼低调举行,前来观礼的除了亲戚以外,都是他在圈中最为亲近的好友,以及李季明这群下属。

可是,没有人想到瞿长天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身穿一套黑色西装,面容沈静而儒雅,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後面,此人正是陈以琛。

周景言作为家属,站在前方接受众人的致礼,他的表情凝重,微微低头,严肃而庄重。如今的他仿佛一夜长大,褪去了急躁和孩子气,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把悲痛压抑在心中。

然而,当周景言看到陈以琛的时候,脸色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下意识地说道:“你怎麽会来?”

他记得自己没有邀请陈以琛,可是,对方却跟著瞿长天来了。

陈以琛没有回答,温柔地笑了笑,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却什麽都没有说。然後,他安静地走到人群中,远远地望向周景言的方向。

想起那夜的狼狈,周景言不禁耳g微红,不由得盯著陈以琛很久,直到瞿长天安慰道:“小言,节哀顺变。”

周景言心头一惊,立刻回过神,点头答道:“是,我明白。”

瞿长天望著周慎年的遗照,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後悔道:“我早该告诉你,其实你爸爸……”

不等瞿长天把话说完,周景言苦笑道:“瞿叔,我已经知道了。”

瞿长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周景言,不禁摇头道:“可惜,晚了。”

他不再多言,轻轻拍了拍周景言的肩膀,然後便缓步离开。

葬礼不过是一种仪式,为周慎年的一生划下句点,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从此消失,不管是在周景言的心里,还是他的影迷心中,他生前的作品仍然留存於世,只要有人看了他的电影,便会知道这世上曾经有过一位如此出色的导演。这就是身为艺术家的他可以为这世界带来的东西,以及他轰轰烈烈地写下了生命的痕迹。

周景言把周慎年生前的作品剪辑成片,以此作为葬礼的尾声,现场都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周慎年的那些人,他们懂得周景言此举的用意,更是几度热泪盈眶。

而周景言只是平静地站在旁边,看著棺材中,父亲那张令他感到陌生的脸孔,心中的百感交集都化作隐忍,他已经不想在父亲面前流泪了。

最後,工作人员把棺木搬去焚化,可是没走几步,却被周景言拦住了他。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指著旁边的空房间,说道:“抱歉,请让我再和我爸待一会儿。”

工作人员没有异议,把遗体搬进空荡荡的房间,周景言木然地跟在後面,正要关门的时候,陈以琛忽然来了。

周景言g本没有发现陈以琛何时跟来,就像他不知道对方竟然会来。他轻轻地关上门,尽可能平静地问道:“你怎麽来了?”

陈以琛眉头微皱,看著周景言的表情满是担忧,而周景言刻意逃避他的目光,别扭地望著别处。

他已经强打j神撑了三天,他不想在陈以琛面前破功。

陈以琛像是不善表达,几次动了动嘴唇,这才说道:“我担心你。”

周景言心头一怔,竭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故作轻松地笑道:“担心我什麽?怕我会寻死吗?不可能的,我没这麽脆弱。”

此刻,周景言终於发现,即便他可以在旁人面前假装镇定,面对陈以琛的时候却是演技全无。

陈以琛没有作声,只是凝神望向周景言,表情仿佛是在挣扎。而周景言转过头,缓缓走近周慎年的遗体。他看著父亲的遗容,陌生得令他感到害怕,他觉得这不是周慎年应有的样子,亦或者说周慎年g本不该躺在这里。

空荡荡的房间里,四面都是墙壁,室内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作声。良久,周景言声音颤抖,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在你家楼下,我对你说的话吗?”

陈以琛没有犹豫,答道:“我记得。”

周景言自嘲地笑了,说道:“我当时告诉你,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受到爸爸的肯定……我想追上他,甚至超越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成功了。”

周景言顿了顿,背对著陈以琛,肩膀微微地颤抖,继续说道:“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是我的目标,一直离我很远,但他现在消失了,那我的目标在什麽地方?”

周景言吃力地叹气,苦笑道:“爸爸不在了,以後我要努力给谁看?以前我总是埋怨他看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没有目标才是最可怕的。”

终於,周景言转过身,抬头看向陈以琛,眼神中尽是苦涩,笑容更是难看至极。

“李季明骂我傻、骂我是个大少爷,以前我是不懂,现在我总算知道,我到底有多愚蠢!他们说得都对,我嘴上说讨厌被人拿来和爸爸作比较,可是,我现在有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他给的?”

周景言顿了顿,自嘲地笑道:“爸爸说得没错,我和宋子言比起来差太远,我这辈子除了让他骂个几句,还能遇到什麽挫折?我真的过得太顺了。”

周景言渐渐激动起来,死命瞪著陈以琛的脸孔,低吼道:“你说得也没错!我明知道自己没有天分,却没有真正坚持努力,碰到挫折就用喝酒麻痹自己,明明自卑得要命,整天拽给谁看?”

周景言恶狠狠地看向陈以琛,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我,陈以琛,你看见了吗?周景言就是这样一个跳梁小丑!以前他无知,所以他无畏,现在他终於醒了,但是已经晚了!”

陈以琛神情复杂地望向周景言,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他既是在犹豫,亦是在苦恼。

良久,他的表情渐渐放松,缓缓地向前一步,紧紧握住周景言的手掌,沈声道:“你不是没有目标的,你曾说自己看过你爸爸所有拍的片子,你都记在心里了吗?”

看著陈以琛的脸孔从不温不火而逐渐激动,周景言无法克制心中的震惊,他低下头,愣愣地看著对方紧握自己的手,不由得失神了。

察觉到周景言的走神,陈以琛使劲按住他的肩膀,肃然道:“这就是你的目标,它们够你奋斗一辈子了。”

闻言,周景言用力推开陈以琛,朝他大吼道:“那不一样!我要的是我爸,我要他站起来,明明白白地对我说,周景言你给我争气一点!你是我周慎年的儿子,你别给我丢脸!”

周景言痛苦地看著父亲的遗体,悲痛地哽咽道:“可是他不会再和我说话了!你懂吗?你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吗?这不是外人一句节哀顺变就可以忘记的,就像是身体割掉一块r,甚至是断了一条腿!”

此刻,陈以琛努力地克制著某种情绪,可是,在周景言的逼问下,他的眼神渐渐深沈,仿佛那股情绪已经濒临极致,嘴唇颤抖著微微张合,呼吸更显得急促。

半晌,陈以琛深吸一口气,逼著自己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我懂……虽然我没有失去过双亲,可是,沈念就是死於车祸,他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家人。”

看著陈以琛面无血色的样子,周景言不免心头大惊,连忙说道:“抱歉……“

不等他把话说完,陈以琛凄凉道:“所以,我知道这是什麽感觉。”

周景言茫然地望著陈以琛,试探地问道:“你会担心我、安慰我……是因为沈念?因为他,你觉得和我同病相怜。”

面对周景言紧张的表情,陈以琛眉头紧蹙,神情茫然,可是,那份心疼和担忧却没有半点虚假。他迟疑片刻,终是不忍见到周景言痛苦的样子,缓缓走向他,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感觉到周景言的身体一僵,陈以琛心头一怔,用力握住他的肩头,长叹道:“把你的痛苦一次哭完吧,在你爸爸面前哭个够,然後勇敢地站起来,让他看到你的努力、你的坚持、你的成长。”

陈以琛不由得加大力气,把周景言抱得更紧,柔声道:“你的爸爸一定会看见的,还有他的朋友,外界媒体以及观众,等到你成功的那天,他们都会记得你是周慎年的而已,你所得到的荣耀也会是他的。”

在陈以琛看不到的地方,周景言轻轻地点头,却没有吭声。他的眼中满是泪水,却倔强地忍住。他不再是那夜抱著电话,对陈以琛哭个没完的傻小子,他终於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就像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的故作嚣张是多麽愚蠢。

良久,周景言强硬地推开陈以琛,回头望著周慎年的遗体,面无表情地说道:“时间到了,我要送爸爸最後一程。”

说完,他平静地绕过陈以琛,脸色沈重地打开门,请工作人员把棺木搬出去。而陈以琛跟著他离开房间,却没有再往前走去。他看著周景言挺直背脊,缓缓走在棺木旁边,周身间散发一股凝重的气场,沈默地陪著周慎年走完了人生的最後几步。

作家的话:

有没有开始虐了呢?哈哈。

准备一口气把这篇文写完,然後再写我的爱人。

☆、杀死镜头 27

那天以後,周景言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没有人联系得上他。他的手机永远无人接听,他的家里永远无人应门。瞿长天急的满头大汗,生怕他出了什麽事。

陈以琛虽然知道周景言不会寻死,却始终担心他的情况。他一个人在家,时不时地拨一次号码,只是从未等到回应。

一个月以後,陈以琛终於按捺不住,通过齐安君联系到莫如生。电话里,莫如生的声音很轻松,说道:“你放心吧,周景言不会死的。像他这样倔脾气又不服输的人,哪怕天塌下来都会要面子地撑住。”

陈以琛和莫如生交集不多,向来不习惯他为人处事的方法,只是此刻不得不问道:“你和他联系过吗?”

莫如生果断地答道:“没有,那天葬礼以後,他就没接过我的电话了。”

说到这里,莫如生的语气终於认真起来,劝道:“你没必要找他,让他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明白未来的方向不是更好吗?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光安慰就能解决,与其整天紧张兮兮地看著他,不如让他自己想通。周景言不是傻子,他迟早会想明白的。”

即便如此,陈以琛仍然坚持,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莫如生不耐烦地说道:“够了!你到底想怎麽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周景言的事,你连和他上床都不肯,一次次地拒绝了他,现在倒摆出一副担心的样子,演给谁看?”

陈以琛很少动怒,尤其是像莫如生这样的点头之交,可是,此刻的他表情深沈,语气更是少有的严肃,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

莫如生似乎吓了一跳,迟疑半晌,不禁轻笑道:“算了,你们有你们的玩法,我才不当恶人,晚上七点在他家楼下等,我这里有钥匙。”

周景言和莫如生常常结伴寻欢,尤其周景言是贪杯的人,为了防止醉倒在家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他便拿了一套钥匙给莫如生,如有情况就直接冲上门把他拖下床。

陈以琛答道:“好,麻烦你了。”

莫如生笑吟吟地说道:“说了七点就是七点,你别迟到,我晚上还有酒局,过时不候。”

明知道莫如生是开玩笑地,陈以琛仍是说道:“我明白。”

话音刚落,莫如生匆匆挂断电话,陈以琛看著屏幕上一连串的拨打记录,除了刚才那通以外,全部都是周景言的名字。他不禁皱眉,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回想著最後一次见到周景言的情形,脸色渐渐凝重,像是紧绷著一g弦,痛苦地克制著什麽。

晚上,陈以琛提前半小时到达周景言家楼下,而莫如生却像踩著点一样,七点一到就出现了。他没有下车,打开车窗把钥匙丢给陈以琛,说道:“我刚发现他不接电话的那天就去他家看过了,当时以为他是醉倒在家里,没想到竟然玩起了失踪。”

莫如生的脸色没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陈以琛,沈默良久,别有意味地说道:“我劝你还是别上楼,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莫如生顿了顿,好笑地说道:“算了,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麽,我何必多管闲事,走了。”

说完,他把车调了个头,眨眼就开走了。而陈以琛没有犹豫,拿著钥匙上楼,第一次打开周景言家的大门。

周景言去过陈以琛家很多次,可是,陈以琛从来没有到过他家一次,两人的关系从来都是不对等的,每次都是周景言主动来找陈以琛,如果不是有事,陈以琛甚至不曾联络过他。

周景言的房子很大,却没有生活的气息。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具,竟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一楼是客厅和餐厅,还有一间客房,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而二楼除了主卧和次卧,还有一间书房和另一间上锁的房间,陈以琛找遍了每一间房间,周景言确实不在家。

最後,陈以琛站在上锁的房间面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找到钥匙开了门。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有两侧,其中一层特意用了反光布,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上面是各种洗照片的化学材料,周景言似乎把这里当作暗房来用。

陈以琛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走近一看,原来是桌上的几桶泡面都已经发霉。他不由得皱眉,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拉开了窗帘,开窗散散味道。

没想到这里的楼层太高,外面的风一下子灌进来,把桌上的照片吹得乱七八糟,好像碎片一样在半空胡乱摆动,然後徐徐地落在地上。而墙壁四周钉在展示板上的照片被吹得掀了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差点就要飞走。

陈以琛赶紧把窗户关小,仅仅留了一条缝而已,他弯下腰想要把照片都捡起来,刚看到第三张就不禁愣住了。

周景言喜欢拍风景,不喜欢拍人,这是陈以琛早就知道的。他的照片大多是各地美景,哪怕是寻常不过的地方,在周景言的镜头里都美得好像一幅画。

陈以琛知道,周景言是一个充满朝气的人,所以,他拍摄的照片有一股特有的生命力,正是令他羡慕而向往的地方。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周景言的镜头里,竟然有这麽多的自己。

从他们第一次在巷子里巧遇,一直到周慎年出事前,两人最後一次的碰面。照片里有温润儒雅的陈以琛,有凶狠而y冷的陈以琛,有手握相机认真取景的陈以琛,有正在低头摆弄相机的陈以琛……陈以琛不知道周景言是何时拍下这些照片,更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麽多不同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应该是乏味而枯燥的人,没想到在周景言的镜头里却充满生命力。

陈以琛站起身,慢慢地走向墙壁,在展示墙上的照片里,仍然有各种各样的自己。夹杂在诸多摄影作品之中,他的身影是如此特别,简直就让他难以置信。

不错,从前的陈以琛确实不信周景言的感情,一个整天把做爱挂在嘴边的人,令他如何相信他是懂爱情的?如今,陈以琛终於发现周景言非但知道什麽是爱情,或许比他了解得还要深刻。就像他对电影的热爱一样,故意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来掩饰真情,只是为了失败时不会狼狈地丢脸。而陈以琛明明相信了他对电影的爱,却不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如此岂不是可笑?

这一刻,陈以琛终於承认自己错了,甚至是错的离谱。他不敢想象周景言每次被他拒绝以後,又是抱著什麽样的心情跑来找他。他虽然全盘接受,却很少主动示好。

周景言的爱就像是一把火,在陈以琛的心头愈烧愈烈,深深地揪疼著他的心。不管出於何种感情,此时的陈以琛迫切地想要找到周景言,他著急地拨打周景言的号码,几秒锺後,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陈以琛心头一怔,顺著声音找过去,原来手机一直在桌上。屏幕上是一堆的未接来电,他还来不及把电话按掉,手机因为电池用尽而自动关机。

周景言没有接到电话,也没有看到本该冷静的陈以琛,此刻竟然失神地站在原地。他手里拿著周景言的电话,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耳边响起周慎年的葬礼上,周景言曾经问他的话。

你会担心我、安慰我……是因为沈念吗?因为他,你觉得和我同病相怜──

当时,陈以琛没有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或许真有这层理由。但是,现在的陈以琛终於明白,即便是出於感同身受,他对周景言的担心仍是占了最重要的原因。他不忍心看到周景言痛苦,更不忍心看到他失去斗志,在他心里,周景言就该是充满朝气的人,像太阳一样绽放光芒,令他感到温暖而灿烂。

从前的周景言尚且愿意在他面前发泄丧父之痛,如今,却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或许真的是对沈默的自己失望了。

此刻,陈以琛仿佛闻不到刺鼻的气味,靠著桌角坐了很久。他看著照片上不同样子的自己,不由得失笑。他贪恋地呼吸著房里的味道,只有在这里才有周景言的气息。

陈以琛终於相信了周景言的爱情,可是,周景言何时才回来?

作家的话:

陈以琛终於开窍了,求留言,求投票!

☆、杀死镜头 28

一年後,周景言再次回到出发的地方,刚下飞机,他便叫车回到父亲那里,即便周慎年早已不在。

保姆不知道他会回来,惊喜之余不禁怒骂,你这一年里到底跑去哪里。

周景言放下行李,笑嘻嘻地把她推进厨房,一边说自己饿了,一边说要喝煲汤。等到保姆换了衣服出门,他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客厅沈思起来。

周景言谁都没有联系,直到吃过晚饭,这才开车回到自己的房子。然而,打开门时,他不免有些惊讶,离开时走得著急,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早餐,以及喝剩下几口的啤酒,现在却什麽都没有了。家里明显有人打扫过,干净得令他觉得诡异。

周景言心头一怔,忽然想起什麽,急匆匆地拍上楼,二楼的暗房仍是锁著,可是,当他开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泡面都不见了,不管是桌子还是展示墙,到处都整洁有序,简直就不像他住的地方。

他知道只有莫如生有备用钥匙,於是,赶紧在桌上找手机,本以为早就没电打开,没想到开机以後电池是满格。

周景言第一时间拨通莫如生的电话,果然,这个时间必然在酒吧,周围吵的不得了,对方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一个能说话的地方。

“你终於舍得回来了?”

周景言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来过我家,家里都是你打扫的?”

莫如生笑道:“你以为我是田螺姑娘吗?”

莫如生回忆了一会儿,别有意味地说道:“你走了没几天,陈以琛就跑来找我,後来你家的钥匙一直在他那里,就算有田螺姑娘也是他。”

周景言心头大惊,一时说不出话,直到莫如生喊了半天,他才匆匆挂断电话。他下意识地查看通话记录,果然有不少未接来电,而其中最多的竟然来自陈以琛。此刻,周景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开详细的通话记录,看著上面一长串的时间,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有一通来电,他了解陈以琛的x格,如此已是不可思议。

良久,周景言傻笑著按下通话,静待电话那头一阵嘟声。他忘了这时已经快要十二点,陈以琛早就应该睡觉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接了电话,惊讶地问道:“周景言?你回来了?”

经过这一年的游历,周景言以为自己变得成熟很多,没想到他平常再怎麽稳重,到了陈以琛面前就会破功,像个小孩一样笑著答道:“我回来了……”

不给陈以琛开口的机会,周景言接著说道:“莫如生说,他把我家的备用钥匙给了你,所以,进来我家的人是你?”

陈以琛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

周景言故意板起脸,佯作生气道:“你知不知道这叫私闯民宅?”

电话那头,陈以琛似乎笑了,说道:“我有钥匙怎麽能叫私闯?”

周景言问道:“所以帮我打扫房子的也是你?你把我的东西到处乱放,害我差点找不到了!”

明知道周景言是故意找茬,陈以琛却照单全收,从容道:“恩,下次帮你放回原位。”

周景言忽然不吭声了,时隔一年,陈以琛的声音仍然这麽温柔,只是隐隐有了一些改变,却是周景言不敢确信的。

四处漂泊的日子里,他常常想念陈以琛,也怀念他的温柔。如今回来,他忽然发现这一年里不但只有自己变了,陈以琛亦是改变了不少。

沈默良久,周景言没有想到,先开口的人是陈以琛,对方问道:“你怎麽了?”

听到这话,周景言忍不住大笑起来,半晌,低声道:“陈以琛,我回来了。”

陈以琛没有作声,顿时,场面安静下来,却有一种别样的暧昧。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笑了,柔声道:“是,欢迎回来。”

周景言斟酌良久,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如果我想拍爸爸生前没有完成的电影,你会帮我吗?”

陈以琛没有犹豫,答道:“会。”

说完,他顿了顿,用一种更坚定的语气,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会帮你。”

周景言不禁笑了,眼眶微热,经不住笑道:“好,那麽,明天见了。”

周景言不需要和陈以琛约定时间,因为他知道不管何时,陈以琛都会在那里。好像从前的每一次,只要他愿意花时间来等,那就绝不会错过对方。

挂断电话,周景言仍然没有回过神,他看著屏幕上的名字,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如果一年前,周景言对陈以琛有过失望,那麽,在他走过这麽多地方、看过这麽多人和事以後,这种失望已经不重要的,何况,陈以琛已经尽力找他。

周景言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走得干干净净,也可以痛得轰轰烈烈,甚至可以爱得不顾一切,但是,他偏偏就是学不会放弃。不管是对电影,还是对陈以琛,周景言都是如此,执著又爱得要命。

29

翌日,周景言把车停在对面的时候,陈以琛早就到了,他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正在抽着烟。两人隔了一条马路,行驶的车子不时从周景言面前开过,连带着陈以琛的身影变得忽隐忽现。他快步走过人行线,却在十米之外放慢步子,远远地望着陈以琛的侧脸,嘴角不由得上扬,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涌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硬是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

等到周景言走到陈以琛的面前,故意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轻快地说道:“是你早到了,我没迟到!”

说完,他坐在陈以琛的对面,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就盯着陈以琛看个不停,一直都没有先开口。

所以,先开口的人只能是陈以琛,当然,以陈以琛的x格当然不会来一句“臭小子,你滚哪里去了”,他的语气仍是温和,只是眉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周景言知道这是真正的高兴。

“去了不少地方吧?”

周景言以为他不会从陈以琛口中听到这句话,原来,陈以琛也会在乎他去了哪里。不,准确说来,自从他知道陈以琛去过他家,并且每隔一阵就会帮他打扫房子,周景言就已经够吃惊了。所以,现在的他好像昨夜一样,傻乎乎地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周景言终于缓过气,答道:“我去了很多地方,大江南北都跑遍了。以前喜欢往国外跑,哪里风景美,哪里有夜生活,哪里就是目的地。这次,穷的地方我也去过了,黄土高原也去过了,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城镇。”

周景言顿了顿,嘴角含笑,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带的现金不多,跑到山区里还捐了不少,后来,在丽江的时候身上没钱了,忽然就想起了你……想起以前你说,你从美国回来后,一边打工攒旅费一边到处旅行的事。”

周景言似乎回忆到什么有趣的事,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在咖啡馆打工,待了三个多月,可惜,还是没攒下多少钱。后来还是从卡里取钱出来才有旅费到下一个地方。”

突然,周景言不说话了,脸上渐渐没了笑,肃然道:“陈以琛,我不是懦夫,我没有逃跑。我就是想静一静,像你说的一样想清楚以后的目标在哪里。”

陈以琛轻轻地笑了,说道:“是,我知道你不是懦夫,你也不会逃。你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我明白的。”

周景言记得陈以琛说过的每句话,也相信他是真的明白自己。正是这种信任让他在陈以琛面前毫无顾忌,尽情地说了很多旅行中的见闻,以及从前没有过的感受。

最后,周景言沉思片刻,眼神坚定,认真地说道:“我想拍我爸没完成的那部电影,具体细节我会再和瞿叔商量。虽然爸爸已经过世了,从前那些叔叔伯伯们对我一直很照顾,而且,我相信他的助手们哪怕再看不惯我,看在这部是爸爸的遗作的份上,他们也会帮我。”

闻言,陈以琛不禁皱眉,担忧地问道:“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有人愿意帮你,你都得低下声下气地求人,尤其是拉投资……”

话未说完,周景言忽然开口,表情凝重,坚定道:我不怕,这不是一时起兴,我已经想了一年了。从我离开这里,我就一直在想,在我回来以前,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从小看着爸爸一路过来,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将会有多难。但是,我必须这么做!这就是我未来奋斗的起点。”

这次,陈以琛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在周景言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信念。如果他真的要坚持,那他必然会支持。

周景言继续说道:“还有,我想邀请你担任男主角。”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已经满心欢喜,可是,陈以琛的表情却是犹豫。他明白这部电影有多重要,也明白身为主角的压力有多重。即便重新开始演戏,他仍然努力让自己处在可控的范围以内,不敢把自己逼得太紧。

何况,陈以琛虽然没看过剧本,也听说过原作小说的剧情,其中,主角更是他曾经最擅长的人物类型——一个暴戾、y沉、狠辣的男人。在美国的时候,陈以琛就演过不同层次的此类角色,只是当年的他为此获得多少赞美,如今便有多想逃避。

尤其为了周景言,陈以琛不允许他的表演有半点瑕疵,必须逼得自己达到极致。

可是,不管陈以琛有多么犹豫,又有多少顾虑,当他看到周景言执着的目光时,终究未能拒绝,他佯作轻松地笑了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语气略僵硬道:“好,我会竭尽全力地演好这部戏。”

周景言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高兴之余并未发现陈以琛的异常,说道:“至于导演的人选,我想找齐安君。”

陈以琛不由得一愣,说道:“他很久没有拍电影了,这几年都忙着搞话剧。”

周景言说道:“但这不代表他再也不导戏了,陈以琛,这部筹备了五年的剧本真的很b,我相信齐安君一定不舍得拒绝。而且还有你,他一直很想和你合作。”

说到这里,周景言坦率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看,这部电影有你,还有齐安君,你们俩是我以前最羡慕的人,哪怕是为了不被你们给比下去,我都不能认输。这次不是说说而已的努力,我会坚持给你看的。”

原来,周景言一直没有忘记陈以琛说过的话,就好像陈以琛亦是把他的每个表情都记在心里。一年的分离没有令他们生疏,反而在两人之间产生一种默契,不必点破,不必道明,一个眼神就足矣。

30

周景言从陈以琛那里学到的东西,除了坚持以外,还有说到做到。所以,不管前路有多艰难,他仍是坚持住了。为了筹备电影,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收敛了嚣张的气焰,客气地联系周慎年生前的老友帮忙,以及召集了李季明他们这群班底,四处想办法拉投资,哪怕低声下气都无所谓。

半年后,新电影终于顺利开拍,开机记者会上引起不小的轰动。不但因为齐安君阔别影坛两年,首次回来便挑战周慎年未完成的遗作,更大的原因在于周景言此举的意义,毫无疑问他是在向亡父致敬。而陈以琛担任男主角此事,既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又恰在情理之中,他出道两年没有演砸过任何角色,每次演出都令人感到颇多惊喜,可是,他身上确实缺少了一种星味。所以,外界都期待他独挑大梁会是什么样。

进入剧组以后,陈以琛每晚都会陪周景言一起看周慎年生前的作品,两人坐在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围着电视机看一会儿、聊一会儿。开机前,陈以琛似乎做了不少功课,并非像他所说的,仅仅以演员的角度来分析。他阅读了大量的影评,也查了不少资料。对于不善中文的陈以琛来说,此举绝不容易,尤其作品中不少涉及历史背景,陈以琛光是要看懂资料就已经够难,何况是理解中外的文化差异,以及挖掘周慎年当年拍摄时的想法。

所以,当周景言听着陈以琛大段分析时,心里自然是百感交集,他既觉得感动,又觉得压力颇大。如果连陈以琛都豁出去了,他岂敢不用拼死的劲头来努力。

此时,电视机里的片子放到了片尾,周景言忽然说道:“我以前也看过爸爸的电影,每次上映都会第一时间冲去看。”

他顿了顿,苦笑道:“但是,我到现在才发现以前都白看了。看懂了故事,但看不懂思想,更没有琢磨过他为什么要这么拍,每一个镜头的用意何在。”

现在的周景言已经无需否认,从前的他确实只会嘴巴逞能,g本没有脚踏实地坚持努力。

见陈以琛不说话,周景言不知想起什么,忽而说道:“这次为了筹备电影,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吃苦头。虽然叔叔伯伯们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你不知道拉投资有多难,还要和各个层面打通关系……这部电影是我坚持要拍,所以,这些事必须由我来做。”

周景言微微皱眉,自嘲地笑道:“以前不是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真要托人的时候,我真恨不得跪下来求他,只要对方肯松口。”

陈以琛依旧没有作声,只是凝神望着周景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而周景言似乎并不在意,只要知道陈以琛仍在,他便安心地继续说道:“还好我去年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和事。以前年轻贪玩只知道寻欢作乐,真有机会走一走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这世上没有最可怜的人,比我痛苦的大有人在,我算得了什么?”

周景言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不然。当初,他只是好奇周慎年电影里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所以才会天南地北到处跑,没想到让他领略到了从未有过的风土人情。他遇到过很多穷苦的人,也遇到过很多身处困境的人,曾经的他自虐地把自己的痛苦放大,可是,当他走出狭隘的世界才发现,从前的他确实过得一帆风顺。

可惜,这种感悟只能亲身经历,难以向人道明。不过,周景言觉得陈以琛会懂的,因为他了解自己,也因为他比自己更敏锐。虽然他不知道陈以琛的人生经历,但是,他能感觉到一定发生过许多的波折,要不然绝不会养成这样波澜不惊的x情,何况,骨子里的他或许g本不是这样。

沉默良久,陈以琛忽然开口,眼中含笑,柔声道:“是,多看看不同世界的人,对你没有坏处。眼界开阔的人,心才能开阔。何况,你一直都是充满朝气的人。”

此时,陈以琛的眼中除了赞赏,还有一种羡慕。他没有多说,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直到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半天,陈以琛想到什么,突然就不吭声了,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半晌,方才说道:“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不等周景言回答,陈以琛已经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他的脚步很快,甚至有些凌乱。没多久,他便带了一盒录影带回来,递给了周景言,说道:“这些带子很久没看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放。”

周景言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把带子放进机器,很快,屏幕上跳过好几张脸孔,除了两三个外国人以外,还有陈以琛和齐安君。

录影带的内容是他们大学时拍摄的短片,每一段片长二十多分钟,剧情丰富,风格跳跃,看起来像是实验电影。

周景言一声不吭地看了半个小时,突然,他按下暂停,面无表情地问道:“这是谁拍的,沈念吗?”

从始至终,陈以琛都没有看过屏幕一眼,回答道:“是。”

闻言,周景言不禁沉默,好半天才回过神,不甘心地说道:“他真的很厉害……对镜头有一种很特别的美感,我甚至说不清他胜在哪里。他大胆,他有才华,他的灵气让我觉得可怕,陈以琛,他是一个天才。”

陈以琛淡淡地笑了,只是眉眼间带着苦涩,说道:“他确实是个天才,而且,他总是极富灵感。我让你看他拍的影片,是想让你感受不同的拍摄手法,特别是他对镜头的掌控力,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见过同龄人中有人胜过他。”

突然,周景言惊问道:“可是我从没见过他的作品,哪怕是你还在演话剧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圈子里冒过头!以他的才华,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出名。”

陈以琛脸上顿时没了笑,表情有些难看。他的眼中晃过几分自责,缓缓地闭上眼睛,遗憾地说道:“因为他毕业后就没有拍过电影,哪怕只是一段短片……”

陈以琛顿了顿,努力挤出笑容,说道:“后来,他喜欢上摄影,整天带着相机到处跑,梦想当一名自由摄影师。”

周景言没有察觉到陈以琛的异样,听到这话,努力回想当初在陈以琛家看到的影集,然后,他说道:“他的镜头感很好,对构图的灵感很强,只要他有足够的作品,即使是新人都理由会红……”

周景言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发现陈以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错,以沈念的才华不管选择哪一条路,他都没有理由默默无名。可是,事实上他确实没有成名,至少周景言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是什么样的事阻碍了沈念的发展,难道是那场车祸?不,不可能,陈以琛说过,沈念车祸以前,他就决定不再演戏,而他没有演戏不过两年,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国外的话剧圈有些名气,至少让瞿长天知道这个人。那么,在陈以琛演话剧的时候,沈念在干什么?当初刚毕业的他,理应是极富灵感的年纪,既是才华洋溢,又有专业基础,这是最容易成名的一段时间。但是,沈念却没有成功,甚至可以说是被埋没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周景言很想知道,却不敢再问。因为,此时的陈以琛早就失神,他恍恍惚惚地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嘴唇紧抿,仿佛努力克制着什么。这样的陈以琛令周景言感到害怕,好像他心中有一种情绪正濒临爆发。

如今的周景言再没有从前的莽撞,只是面对陈以琛的事时,终究不能保持冷静。犹豫半晌,他终于憋不住了,刚要开口时,陈以琛的手机突然响了,在寂静的房里尤其突兀。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陈以琛接起电话,礼貌地说道:“喂。”

对方开口便说道:“是我,沈哲。”

听到这话,陈以琛不经意地看了周景言一眼,然后,起身走进了阳台。他明知周景言疑惑地看着自己,却狠心转头躲过他的目光。

关上阳台门,陈以琛刚松一口气,沈哲笑嘻嘻地说道:“终于弄到了你的手机号码,现在想找你一次真难啊,大明星。”

陈以琛沉下脸,脸色y沉,低声道:“你找我干什么?”

话未说完,沈哲说道:“没空和你啰嗦,我哥的摄影作品都在你这里吧?我记得有影集,还有一些存档,下各月我会找你拿,到时候可别不接我电话。”

他顿了顿,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拍什么电影,你别逼我不留情面!”

陈以琛没有回答,表情y冷,竭力克制情绪,问道:“你们到底把他葬在哪里?”

听到这话,沈哲大笑起来,然后,冷冷道:“我会提前一天和你联系,请你把东西准备好。”

说完,沈哲便挂断电话,而陈以琛紧紧握住手机,像是要把它捏碎一样,满腔的激动只能以此发泄。此时,他的表情可谓狰狞,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随时都可能扑上去把人咬成r块。

隔着阳台门的玻璃,他看着仍然坐在电视前的周景言,眼神渐渐复杂,有愤怒、有茫然,还有克制。他竭尽所能地努力压抑情绪,试图令急促的呼吸尽快平静,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回到房里,周景言看到陈以琛脸色苍白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关切地问道:“你太累了?现在快十点了,你累的话就回房睡觉吧。”

余光瞟见屏幕上静止的画面,周景言犹豫地说道:“我……我还想再看一会儿沈念的录像带……”

陈以琛没有作声,凝神望着周景言笑着的脸孔,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他缓缓走近周景言,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像是想要从对方身上吸取温暖,半晌,陈以琛终于缓过神,冰冷的双手渐渐有了温度,脸上的表情不再僵硬。

周景言看着陈以琛的变化,难免感到有些古怪,然而,他刚要开口,忽然听到陈以琛说道:“我陪你。”

话音刚落,陈以琛重新坐在周景言的旁边,两人肩碰着肩,彼此靠得很近。陈以琛侧着头,凝神望着周景言的脸孔,深邃的目光好像一道,把周景言牢牢地锁在其中,令周景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然而,陈以琛的表现更是古怪,他眉头微皱,眼神极其复杂,几番欲言又止,终于,他轻轻地笑了,眉头渐渐放松,温柔地说道:“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有陪你。”

周景言心头一怔,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虽然陈以琛曾说我会帮你,此刻,说的却是我会陪你。两者之间的不同意味着什么,周景言怎么会不明白。他一直努力接近陈以琛,如今,算不算成功了一大半?

这一刻,周景言很想问陈以琛一句,你为什么一直愿意帮我,甚至愿意陪着我,仅仅只是因为把我当朋友,还是你已经愿意接受我了?

如果换做从前的周景言,恐怕早就抓住陈以琛问个明白,然而,现在的他却知道还不是时候。

周景言眼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拍好这部电影。除此以外,他真的不敢想太多。他不怕被陈以琛拒绝,却怕影响两人的情绪。他不怕陈以琛会逃走,因为他知道陈以琛一直都会在这里。何况他们现在有了最好的羁绊,那就是这部电影。他一厢情愿地把电影和陈以琛划成等号,只要电影成功了,陈以琛便不会太远。

为了逼着自己沉住气,也为了给自己动力,周景言便造了一个如此的美梦,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得好笑,却又甜蜜得令他不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