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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没有织完的毛衣

2020年11月24日

月半明时,晚风卷走了阶前最后一片红叶,只留下那颗枫树有些孤独的灯影,陪伴着倚在窗边失眠的我。白露将至,正是为爱人添衣的时节。

面对寒气的侵蚀,我不得不再次放下针线,双手握住了犹在发烫的保温杯。从手心逐渐传来的暖意,让我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望着天边不安分的黑云,我不禁苦笑:一向作息规律的我,竟然也开始失眠了。坦白来讲,我一点也不喜欢织毛衣。繁琐,枯燥,适合更年期女性消磨时光。

可是,为了和我同桌一年的钟扬,我愿意勉为其难地尝试一下。对我而言,面对面地向男孩子表白是件困难的事情。为了避免和对方直视,导致我紧张到说不出话,手中最好有一件道具——如果是自己亲手编织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就好了。他没有理由拒绝我。"

我自言自语着,想着自己痴然的坐姿,不禁笑出声来。

当然,作为篮球队和街舞社团的灵魂人物,钟扬也有着为数不少的追求者。高中入学的第一个月,他便被女生宿舍的内部投票选为校草,而且连任至今。然而,那些肤浅的小女生到底不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注定只属于我。

对于身材,我一向是颇为自负的。一米七四的身高,足以让我傲视大部分同龄的男生,何况我还是校田径队的主力,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赘肉。女生们所嫉妒的,不仅是我修长的玉颈,还有象牙般的肩膀与手臂。如果说,我代表了古典时代雕塑的最高水平,那她们不过是些新石器时代的工艺品罢了。尽管我的胸围仍在ab间徘徊,可我的丰臀足弥补这点瑕疵——无论是形状还是弹性,都令我感到满意。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侧卧着轻抚自己,为自己曼妙的曲线而感到——沾沾自喜。

至于容貌,在见识了毅丝们追捧网红直播的丑态后,我已经不希望他们欣赏并痴醉于我的容颜了。在杨颖和杨幂们粉丝横流的时代,我宁愿用一身保护色把自己裹起来。从升入高中的那一天起,我便戴起了夸张的黑框眼镜,遮挡自己的桃花眼;留起了齐刘海,隐去自己的柳叶眉;我还要把漂亮的皮裤和百褶裙统统锁进衣柜,每周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上学。同寝的姑娘们,笑着戏称我是女毅丝,还问我之前在哪个乡镇初中上学。在熟络之后,我的外号便成了"宿管"。

如我所料,男生们并没有辨别美女的能力,不会对我流露出额外的好感。我宁愿成为老师眼中的学霸体特和优秀干部,而不是成为庸人口中的美女——那对我定然是一种侮辱。当然,也有些蠢笨的猥琐男,以为我是那种不谙风月的傻女孩,抱着容易得手的预期,频频向我表达爱意,妄图在我身上释放自己的学业压力。在遭受到意想不到的失败之后,他们只能回去默默流泪了。

有时我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女尊想法,觉得男人是进化不全的生物,只不过在体能上稍占优势罢了。至于恋爱中的白马王子,不过是没有爱情滋润的老阿姨们意淫的产物——在遇到钟扬以前,我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然而,我这些自鸣得意的小把戏,在我的真爱面前,依旧不值一哂。无论我怎样遮掩,还是逃不过那双明亮的眼睛。从他踏着散逸的风声,悠然飘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犹如一对充满魔力的水晶,蕴含着宇宙万物的运行法则,顷刻之间令我沦陷。

"你真好看。请让我做你的同桌吧。"

这便是钟扬对我的第一句话。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使徒的形迹,仿佛刺穿了一面饱经风霜的花窗玻璃,令我全身都沐浴在纯粹的温暖之中。世上怎会有如此干净的男生,我不相信。

"你你好,我叫方惜羽。"为了掩盖内心的慌乱,我赶紧推了推眼镜。我知道这不是好习惯。

"细雨么,"他冲我浅浅地一笑,那优雅的弧度居然令我有些心悸,"真是个轻灵的好名字。"

"什么啊,不是如丝细雨,是爱惜羽毛啦"我突然觉得,取名叫细雨的话,似乎也不错。

在一阵嬉闹之后,我们的美好岁月开始了。

钟扬生性浪漫,文章写得极尽华丽,兴致来时也会题写几首英文诗。后排的男生看不惯他,讽刺他不过是爱伦坡的水平,却非要冒充拜伦。钟扬对这种无力的攻击付之一笑,令我对他产生了额外的好感——诚然,优秀的人总是会遭人嫉恨,可钟扬惯于翻飞不息,又怎会在意这等蓬间低语?

可是,他的理科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直到昨天,他还配不平生成硝酸铜的反应方程。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科学家梦想——用他的话说,法拉第也不会处理三角函数啊。正因如此,他需要我这个全校前十的学霸为他补习。在我的悉心指导之下,钟扬的成绩在高一下期全线飙红,很快便超过了所有和他踢野球打野架的兄弟,达到了全校四百名左右。

作为回报,他发挥自己的体能优势,每天中午下课后第一个冲出教室,为我打好饭后便静静地侍立在侧。待到我优雅地踱进食堂,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打开饭盒,他再与我相视一笑。如果不是室友的好意提醒,我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会想到为他织毛衣。

"说真的,宿管娘你有点过分了,天天奴役同桌为你打饭,何况你还

是团支书,这等官僚作风"

"嗯。今天的梨子炖老了。口感像水萝卜。"

坐在饭桌对面的,是同寝室的好姐妹,学生会主席林佩芝。diy针织物的风气,就是从她开始带动起来的。不过,此时的我专心吃着扬扬为我打的爱心午餐,根本没空听她说了些什么。

"我是想说,同桌到底不是工具,你在使用之余,偶尔也维护一下吧。"林佩芝显然没什么胃口,在我面前来回絮叨,话题就没离开过钟扬。

"林林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多话?"

"这不是秋天快到了嘛,再坚强的男孩子也是会怕冷的。"林林眯起她的吊梢眼,颇为意味深长地打个响指,指了指自己的领口,"所以,我亲爱的宿管大人,要不要考虑采取一些措施啊?"

"说得对,所以要多锻炼,抗寒训练不能停。"

"真急人你,要不要考虑送他一条围巾?"林林绕来绕去,终于切入正题了,"自己亲手织的,和外面买的可是截然不同呢。"

"有道理,可我不需要用针织物来增进感情呀。我们的友谊日积月累,早已胜过人间无数真情了。"

我懒洋洋地伸展着自己,目光落在隔着五张餐桌的钟扬身上。不愧是没有死角的男人,脸型堪称完美,就连低头扒饭的姿势看起来都那么舒服。

"唉,方惜羽啊方惜羽,你太让我难过了。"林佩芝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极为惋惜的表情,"对男孩子而言,实体礼物的仪式感可是很强的。再深厚细腻的感情,有时也比不上一条围巾呢。"

"欸?林林你说,我们俩的感情怎么样?"我不怀好意地凑上去,轻轻拉住她的手,欣赏着她诧异的表情,"要不,你把那条快织好的围巾送给我吧?"

"想得美,那条围巾已经有主了。"林佩芝冲我做个鬼脸,有些厌恶地把手抽走了,"你再和我假装暧昧,我就把你介绍给309室的那个帅t。"

正在我们打情骂俏之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我们的视野,只见他平稳地端着两个餐盘,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林佩芝身边。无疑,他就是围巾未来的主人了。虽然不意外,可我还是觉得不太高兴。

"姐姐好~哎,真巧,老大你也在啊。"

这熟悉的声音,无疑是催我该离席了。

"康康,你来晚了。下次可要扣分了。"

林佩芝嘟着嘴,冲着身边的高一小男生故作娇嗔。其实她并不明白其诀窍,每次都有种矫揉造作的塑料感——算了算了,又不是冲我撒娇。

"抱歉,中午开了个会,安排了一下歌唱比赛的事情,所以来晚了。姐姐不要生气嘛~"

凌季康一口一个姐姐,一副求原谅的表情,额头上的汗珠都要垂下来了。一语未了,林佩芝已经吃完了一小串炸莲藕,显然早就原谅他了。

"你们聊,我先走了。"

必须承认,尽管我常满足于自己的小幸福,可还是不喜欢看别人在我面前大秀恩爱。尤其是两届学生会主席粘在一起,互相勾兑,仿佛在公然嘲讽校规校纪——岂有此理,早恋就没人管么?

"老大,我还有事要和你汇报呢"

看我要走,凌季康赶快站了起来;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学姐后,又犹豫着坐下了。到底谁对他比较重要,一望即知。

"有什么事你和林林说,晚上回宿舍她转告我。"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把整张餐桌留给他们。林佩芝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一直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的邻居而已。作为她的好姐妹,我却不想介入她的感情生活。这样也好,至少她在我面前评价凌季康时,不会有任何顾虑。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认识凌季康。一个真实的凌季康。

不过,到底要不要送他围巾呢可这是林佩芝的主意,而我从来都是引领风潮的原创者,才不会做那种随波逐流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既然如此,就送他一条毛衣吧。我见过钟扬校服的尺码,大概知道他该穿多大的衣服。毛衣的独有感更强,不像围巾那般人尽可衣。两相比较之下,围巾毕竟华而不实,毛衣胜在润物无声。论格调,我到底还是比林佩芝高了一筹——当然,我的扬扬不知比她的凌季康高到哪里去了。

作出了最重要的决定,我不禁释然地一笑。

话说回来,虽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可钟扬对我始终忽远忽近的。

在历次晚自习的闲聊中,我逐渐得知钟扬其实是家中次子,有一个大哥在英国工作,而父母是房地产开发商,一年勉强能与他见上几次面。常年孤独的生活,让他的内心比同龄人成熟得多,可看上去总是一副奶狗般的可爱模样。他在家里养了一只小边牧,取名叫banquo——用他的话说,这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了。

"你看,banquo和我有着深厚的默契呢。"

趁着课间,钟扬与我分享手机里的视频。毛茸茸的小边牧摇头晃脑的,几乎什么命令都听得懂,看来和他本人一样聪明呢。

"它好可爱。"我开心地笑着,像个小孩子。后面那句"和你一样"则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与生长在故乡的我不同,他从小就习惯了漂泊无定的生活,在上高中前换了三个城市。任何地方对他而言,似乎都只是寄寓之所

罢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热爱,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在乎。

说到底,他也不在乎高中那些可笑的课程。习惯了优越生活的人,怎么舍得让自己悬梁刺股,和穷苦人家的子女们竞争985名额呢?让我为他补习功课,对他而言,大概是一种娱乐方式吧。而他任劳任怨地为我打饭,恐怕绝非是出于感激,而是因为有趣可是,这又有什么有趣的呢?

最后一节晚自习,照例又是同桌之间交流感情的时段。整理完当日的数学笔记,看他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白夜行»,我便开始寻找话题。

"钟扬,那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去哪里呢?"话已出口,我才觉得有些唐突,"我是说——你会和大哥一样,选择出国吗?"

"或许会吧,我在国内的岁月足够长了。"钟扬合上书,无谓地转着笔,"我不喜欢长久地呆在同一个地方,越是遥远的国度,越能让我兴奋呢。"

我没有作声,只是在心里计算着家里的收入情况。以前我是从不关心爸妈的股票和房产的,可现在,我想和钟扬去同一个国家,同一所大学。

"——可是,如果心爱的人在国内,那我可能会留下来。一个人生活真的好累。"钟扬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碎刘海。

太好了。突如其来的欣喜之后,我又感到一阵酸楚——看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倘若,倘若是我的话,"我定了定神,努力试着正视他,却怎么不能对上他的目光,"我会用尽所有方法,不论如何,也会留在爱人身边的。只要我认定了,我就一定会做到的。不计代价。"

我惊讶于自己的直白,因为我从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终于,我成功地在钟扬闪耀着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只是觉得脸有些发烫。

"我没想过,你会如此勇敢。可是,勇敢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你也会因此而受伤,甚至失去翅膀——你,还是要爱惜羽毛啊。"

语毕,钟扬兜起唇角,深邃的眼中泛起一点火光。我试图探寻那是什么,可我不懂男生。

"我不怕。即使折断了羽翼,我照样可以飞翔。"

我想和他在一起。是的,我要把初吻交给他。校方和家长对早恋严防死守,以为对男生们严加看管,就能杜绝一切——他们低估了少女的决心。纯真而勇敢的少女,为了心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

flyingwithoutwings.他轻声哼唱着那无比熟悉的旋律,这首老歌,还是我通过蓝牙传给他的。

可这一次,钟扬的笑容并没有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有些心疼。我在想,到底是怎样冰冷彻骨的回忆,才会让他有那么辛酸的笑颜。我的心仿佛一方透明的格间,被他尽然窥尽;而他的心却如同头顶的星空,绚烂而遥远,让我深深地迷失。

他从第一天便温暖了我。而现在,我想温暖他。

今晚他走得很急,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操场做引体向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假装去操场跑步了。坚定了方向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宿舍,没人对我的到来有任何反应——除了那个一贯躲在洗手间,独自看笔记的学习婊,其他人都在忙着编织自己的作品。林佩芝穿着低领的草莓睡衣,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大大咧咧地坐在方凳上织围巾,嘴里还嚼着不知什么东西。

在我轻咳两声之后,林佩芝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手中的针线,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我的宿管大人,你终于想通了呀。"

在林佩芝的号召之下,大部女生都沉迷于针织不能自拔。从晚自习结束到熄灯前的半小时,成了交流技术的黄金时间。不管是常年单身的,还是已经收获幸福的,每天都在快乐地织来织去。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凉,能让爱人穿上自己亲手编织的衣物,便是这个季节最大的幸福吧。

我幻想着钟扬穿上我亲手织的毛衣,犹如把他拥进怀里,用自己的优雅柔弱的娇躯,温暖对方孤高冷傲的灵魂。想到这里,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跳也快了起来。然而,我还是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我并不会织毛衣。

熄灯后,我又在阳台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的热情,先收拾好针线,再颤抖着爬回自己的床铺。路过林佩芝的床铺,她正低声打着鼾,看来是操劳过度了。而上铺的学习婊不屈不挠,还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看笔记,然而这并不能让她的数学及格。没办法,活在这个既不公平又无趣的世界上,主要还是看天赋的。

荒唐的一夜过后,我果然感冒了,第二天在课上不住地打喷嚏。幸好,钟扬并没有嫌弃我,反而主动地帮我接开水,在课间又带我去校医室开了药。理所当然的,此番诚挚的关怀又惹来了一阵嫉妒。回到教室前,我特意在门口站了一会。

"宿管真是的,天天霸占着钟扬不放"

"就是,明明脸没有我漂亮,性格也没有我开朗,也不知道钟扬喜欢她哪一点。"

"呐,人家同桌间的事情,你们外人不要插足。"一片嘈杂之中,林佩芝甜甜的声音格外入耳。

我默默咀嚼着这些没有营养的话,甚至懒得挤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璧玉尚未入怀,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

定我的罪了。越是这样,我越要用自己的幸福砸死她们——回头看钟扬时,他的脸上甚至有些许得意的神色,强忍着笑意安慰我:

"不用理会,她们都是外人而已。"

高二的课程还是有些紧张的,平时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毛衣的织法。只有等到周末回家时,我才能有些许进展。正好,这个月爸爸要去深圳做岗位培训,妈妈则照例要去小姨家带孩子,家里只有我和凌季康。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我是不会把周末的宝贵时间交给补习班的。

带着久违的解脱感,我欣然将针线带回了家。洗过热水澡后,我为自己泡了一杯生姜红糖。虽然感冒还没完全好,但这点小病岂能阻挡我对钟扬的爱意。手中逐渐成型的毛衣,便是爱的实体。

踌躇满志的我,一度想着在周六晚上有所进展,可我终究还是失算了。

每当我试图集中精神,认真地编织手中的毛衣时时,那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就会扰乱我的思路,不胜其烦。我喜欢听男生弹吉他,尤其喜欢欣赏他们认真陶醉的神态;但今晚的声音,既生涩又僵硬,好像一个龙套在舞台上磨蹭着不肯死,一点也不顾及观众的感受。一段副歌过后,我彻底失去了耐性,把毛线团扔进了书桌上的纸袋里——

是谁啊,非要挑这个时间段练琴,烦死了!

噪声源找到了,果然是凌季康。我礼貌地敲了敲门,然而对方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我粗暴地撞开门,像个默片演员一样,用肢体语言准确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任由愕然看着我。

"老大,你进来之前怎么能不敲门呢?"凌季康的手指仍按在弦上,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委屈的光,"还好,我只是在练吉他。要是我在做别的事情,那该多尴尬啊"

我没空听他胡说八道,不耐烦地甩了甩手:"第一,我很有礼貌地敲门了。第二,你已经吵到我了,我在隔壁根本没法集中精神。"

"这我也没办法呀,一般的圣贤,尚不能生而有齿,遑论精通六艺。至于吉他,虽然任务紧迫,我还是要一点点学的"

他云山雾罩地转移着话题,不再理会我的抱怨。只见他轻挑琴弦,眼看就要继续练习了。

"你你等一下!"我不顾形象地蹲在他身前,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音孔,"现在都快九点了,我还在隔壁看书呢再说,你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在今天练习不可?"

"下周就要参赛了,我不能上台之后再找音吧"

原来是这事情啊。我又想起那天中午,他和林佩芝坐在一起的样子,顿时觉得气血上涌。

"组织者不能参赛,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选你做主席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面对唯唯诺诺的凌季康,我实在是怒不可遏,"况且,你又不是独自一个人办活动,有问题能不能先问问林佩芝?你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偶尔也和她讨教点正事吧?"

一通狂风骤雨般的发泄后,我顿时感觉心情好多了,简直连鼻孔都通气了。凌季康不再作声,沉默地抱着怀里的木吉他,低头咬着下唇,似乎非要从地板缝里看出字来。我才不关心吃不吃人的事情,只要他能让我安静度过一夜,他在颅内革命造反我也管不着。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自己也早点睡吧。"

"老大,我练吉他还不是为了你"

关门之前,我似乎听到凌季康还在小声嘀咕着,还略带几分幽怨。可我实在不关心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想着,今天至少要织出一条袖子来。

这只寄居蟹,从12岁起就一直住在我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三餐一宿从不缺席。他的亲生父母因破产而远走他乡,现在正不知在何处躲债。他大概也清楚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一直表现出一副懂事的样子来讨好我爸妈,在我面前更是毕恭毕敬,每天老大老大地叫着,表现地无比乖巧。

可对于这个小跟班,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因为他确实分走了父母对我的爱。作为家里的独生女,我早已习惯了父母的溺爱,从不知委屈为何物。然而,自从凌季康把我的书房改造成了他的卧室,一切就开始不对了——我的诉求开始被打折扣,有时甚至被忽视。爸爸本来承诺我买一件新电子琴,结果该项经费却成了凌季康的生活费。

中考之后,我本庆幸于自己终于躲开了这个小跟班,从此再也不用和他一起上下学了;没想到快乐的日子刚满一年,他就尾随我进了同一所高中,居然还加入了学生会,天天和我的好姐妹腻在一起,让我无论在哪里都躲不开他。

其实他自己并不太烦人,有时甚至会帮我排忧解难。我对凌季康的不信任,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的生父,身欠多重债务的凌学庆。凌学庆当年也是正经的大学生,毕业后进入国企工作,在油田工作时认识了我姑姑。大概是因为他长得确实帅,几个月后两人便珠胎暗结。在那个年代,奉子成婚实在是件伤及女性名誉的事,凌学庆因此被我爸狠揍了一通,一连躺了几天。倒是我妈会心疼人,每次都带着两人份的鸡汤去看望姑姑,偶尔也会陪她做孕期检查。有趣的是,夫妻二人都是杨绛的忠实读者,便把先生的名字给了未出世的孩子,没想到他降生时多了一块肉。

不知为何,一想到之前的事情,我就会莫名感到难过。谁不想要幸福的家庭呢,做子女的,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却必须承

担父母选择的后果。仔细想想,寄居蟹其实长得蛮标致的,虽然比不上钟扬那般完美无瑕,但绝对强于林佩芝的历任男朋友;和她在一起,其实有些委屈他了。他的皮肤略黑,个子也不算高,可是他的脸型确是标准的瓜子脸,五官也极为立体——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常让人怀疑他有阿尔泰血统。凌季康从话就像个大人,眉眼之间却颇有少年感,睫毛长的会让女孩子嫉妒。如果他再勇敢一点,初中时也不会没有女朋友了——或者说,他就不会成为林佩芝的猎物了。

作为家人,我想过更靠近他一点。可他把一切都隐藏在自己的面具之下,我甚至觉得,他的秘密可能比钟扬还要多。刚才我那样吼他,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也看不到他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对我毫无怨言。据我的了解,林佩芝决不会喜欢软弱的男人,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

他是个演员。

不论如何,隔壁的吉他声归于寂静,我可以专心赶工了。今天夜里的风异常暴躁,不住地吹着院子里的灌木。一片秋声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两声极力自制的呜咽,淡淡的,令人心碎。带着不好的预感,我将杯中已凉的红糖水一饮而尽。

甜到极致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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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返校的晚上,班上照例一片死气沉沉。周末丰富的娱乐活动,实在是耗费体力。在班主任巡查时,能够正襟危坐地看着书的,恐怕也只有我和学习婊两个人而已。在留下两句惠而不费的口头表扬后,他便边回办公室看股票了——毕竟是周日的夜晚,何必与学生互相为难呢?

当然,与二十四小时上满发条的学习婊不同,我的心中满是放学回宿舍织毛衣的执念,虽然肉身还留在教室里,却早已看不进书了。

"惜羽,今晚放学后一起去操场吧。"

钟扬突然侧过身子,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不同于之前,还要找一些必要的借口才能一起行动,这次他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我——只有我!与我朝夕相处的钟扬,情深似海的同桌,无数人心心念念的校草,要正式和我约会了!

"那,我们要一起出发么,还是适当地避嫌?"巨大幸福的冲击之下,我仍然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钟扬听了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提起笔,随手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我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雪白的纸面上立着一只乌黑的胖喜鹊,拖着修长华丽的尾羽,正在悠然地清理自己的左翼。

何言无俦,君亦惜羽。

"谢谢谢。我好喜欢。"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这幅充满灵性的简笔画,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幸福的我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表情。本想着在毛衣送出手后,才会依次出现的剧情,居然提前上演了——长久以来的努力与期盼,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应。

"等下我自己先出发,免得放学时人太多。我会在操场西北角的银杏树下等着你。"钟扬的话,在我耳中几乎一字一顿,"我会一直等你。"

我的世界几乎要被溶解了,教室里白亮的节能灯幻化出了一道光幕,无数尘埃带着彩虹的颜色,在我面前升起而又落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幸福的轨迹,但我实实在在地享受这一切。

当我再次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银杏树下了。我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穿过校园的,只记得那句"我会一直等你",便向着他所在的方向,一往无前。而我的对面,钟扬默默地倚靠在树干上,健美的身躯半隐在树影之内。路灯穿过枯枝的破碎光亮,将他的脸染上一层神秘感。

我安静地站在银杏树前,背后是寒冷的夜,唯有前方有一盏火光。

"惜羽。谢谢你陪着我。"他的声音极为空灵,仿佛来自另一个美好的星球,"坐在你身旁的每一天,我都感到非常幸福,就像和家人在一起。"

"我也是。我和你,有着同样的感受呢。"

我很抱歉,自己不太会说情话。忍住即将崩溃的泪水,我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前额,却发现自己的刘海不知何时被剪掉了,而充满防御性的黑框眼镜也不知去向。如此更好,我再也不需要它们了——从今夜起,我又是我了。

"你曾对我说过,你会不顾一切地奔向自己的爱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点点地靠近我的身体,我一点点地贴近他的心灵,"只是我想知道,谁会如此的幸运,可以得到你的青睐呢?"

他停了下来,其结实的胸膛距我的乳房不到一寸,我已然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我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打闹中碰触他的肌肤,短暂的贴合也曾让我兴奋不已。然而,对未经人事的我而言,牵手带来的真实感,还是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

电击般的快感席卷了我的身躯,我如断线的人偶般瘫软在他身上,大口呼吸着他身上恬淡的橙花香。在他怀中的感觉太舒服了,让我忘记了这是在寒冷的深秋。我想就这样一直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直到宇宙热寂,直到我们都化为光芒。

"扬。我喜欢你。"我在他耳边低语着,享受着他的温热,听任他爱抚着我浓密的黑发。

刚才的触碰太过激烈,以至于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的下身流了一些水。这是我从未有过的强烈体验,即便在充满爱欲的梦中,我那面容模糊的爱人也是点到为止的,不会侵犯我的私处。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实在是有些讨厌。

"惜羽。"

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轻轻含住了我的耳垂,随后便是温柔的啃咬。第一次被人这样挑逗,我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刺激,身下彻底失守了。大量的液体不断地涌出,几乎要浸透我的内裤。可怜的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私处会是怎样的羞耻之态,只希望不要被他发现。

就这样,他抱着我僵硬的身体,贪婪地摩擦着我的肉坠,几乎要把我体内的液体尽数逼出。我无助地呻吟着,在他的怀抱里放肆地发泄着。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回复意识,轻轻地推开了他。

"惜羽刚才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钟扬的声音温柔依旧,只是带着一丝歉意。

"没有我只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喘息未定的我,赶快抹去脸上散落的泪水,生怕他会觉得我的哭颜不好看。

"那就好我怕你会讨厌我,"钟扬心疼地轻拭我的泪珠,再次把我揽入怀中,但比之前安分了许多,"我不会伤害你,更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嗯你要永远保护我。"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任性地蹭着他。

柔情蜜意终究抵不过秋寒,无情的校园广播在此时响起,提醒我们已经十点二十了。我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自己的王子,在他英俊的脸上亲了一下:

"时间到了,该各自回寝了。"

第一次亲男生的脸颊,远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而钟扬被我的突然袭击打懵了,直到我走出近五十米的距离,他还在呆立在原地。我回头看着他越来越小的影子,喜悦与辛酸一齐涌上心间。

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回到寝室,我一边用热水冲洗着自己的下身,一边回味着男生的触感。若不是自己的私处实在是不争气,关键时刻扰乱了自己的神智,我还能做到更多呢。我得意地想着,把散发着甜腥气的脏内裤塞进衣篓中。

室友们并未察觉我的异样,依旧充满欢乐地各织各的。只有林佩芝今天似乎有心事,丝毫没有织围巾的兴致,只是呆坐在床上,抱膝沉思。

"林林,你今天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没事。只是感觉有些累了。"

林佩芝冲我勉强地一笑,红肿的眼眶写满了绝望。看着好姐妹这副样子,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不怕不怕。宿管抱抱。"

像往常一样,轻柔地摸着她的头顶,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回应。直到她侧身躺下,孤独地面朝墙壁玩手机,我还是有些担心的。用qq发信息问她怎么了,也不肯回复我。

这副颓然的样子,可能是因为姨妈上门了。因为我自己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从来不懂别人痛经的苦恼,因此也没办法与她感同身受;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尽快好起来吧。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一闭眼,钟扬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笑颜,他的声音,他的体香,他的触感,他的一切都让我痴醉不已。从前的我,常年满足于欣赏自己的躯体,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令我如此心动的异性。我一边幻想着与钟扬的未来,一边不由自主地摩擦着大腿内侧,新换的内裤很快也湿透了。但这一次,我还想要更多。

我撑起身子,再次确认除学习婊之外的室友都入睡之后,便开始放心地自慰起来。说来惭愧,尽管几个月后就要十七岁了,我还没有真正看过成人电影呢。对男女之事的理解,也无非是三言二拍和红楼梦的水准。生理手册上那张粗糙的静态交媾图,根本不能满足我的性需求。好在还有万能的手机网络,只要在百度上轻描淡写地搜索关键词"啊啊啊",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大量色情,让我多少得到一些抚慰。至于图片,我一向是不喜欢看的——要么女方身材不好,要么男方相貌丑陋;好不容易找到几张美型的,下拉之后发现全是同性间的性爱,倒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书上说,自慰时叫出来会比较舒服。可是为了照顾学习婊的情绪,今夜的我宁愿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我竭力保持着左侧卧的姿势,将左手夹在双腿之间,轻轻磨蹭自己光洁无毛的阴户;右手则横在胸前,揉捏着两只不大的乳房。我保持着较低的频率,不至在夜深人静时发出异响。色情中的男主角,总是喜欢粗暴地玩弄女主角的乳头;我自己试过一两次,指甲划过时真的很疼。

扬。我的扬。我默念着爱人的名字,下身的抽动越来越快,欢快的爱液沾满了我的中指,进而向掌心流去。我满足于从外侧摩擦阴唇的快感,并不想要真正插进去。我从上初中时就明白了处女的概念,虽然觉得那些叫嚷着非处不娶的毅丝很可笑,却也有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膜。无论别人怎么想,我都想给自己的初恋情人更好的体验。

终于,在双腿一阵抽搐过后,我第三次剧烈地泄身了。发泄过后,我抽出粘乎乎的手掌,放在鼻尖闻了闻,深重的羞耻感顿时让我动弹不得。自慰过后,被子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至少比刚熄灯时温暖了许多。在强烈的满足感与羞耻感交相刺激之下,精疲力尽的我睡着了。

醒来时,强烈的疲劳感折磨着我的脊背,两条腿就像长在别人身上一样。不过是自慰而已,我的感觉却像是跑了个半马。捂着微疼的额头,我开始回忆昨晚梦中的内容。奇怪的是,与我期待的完全不同,我的梦境中并没有朝思暮想的钟扬,反而是我所讨厌的寄居蟹一再出现。而且,似乎是我在强迫他做些羞耻之事,还把他弄哭了。

真荒谬。我一边刷牙,一边嫌弃着这无稽之梦,决心这周末回到家里,把所有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著作全都扔掉。等到全宿舍都洗漱完毕,准备去上早自习了,只有林佩芝依然窝在原地没有动。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林林,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我示意让她们先走,自己留下喊林佩芝起床。

同样的话喊过三遍,林佩芝终于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