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九章 龙啸寰宇 凤舞翩跹(1 / 2)

作品:《江山云罗

密密麻麻的云梯,蚂蚁般攀爬的攻城大军,飞蝗般的羽箭刚刚止歇。这是一场持续整整两天的激战,不眠不休。阵亡的士兵除了战死之外,为数不少是累得再也支撑不下去,就这么忽然闭上眼睛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当战斗的双方整体势均力敌,军械充沛的时候,这一场激战就只剩下惨烈二字。

盛国更为富足的弓箭没能带来优势,他们射出城外的箭枝全成了燕军的补给。燕军更为凶悍的战斗力也没能化为胜势,几度登上城头又被压了回来。这些原本在将来进攻盛国时作为基地的坚城意外地陷落,于是便成了自家难以逾越的障碍。

韩归雁瘫坐在女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面色苍白,汗下如雨。相比起普通军士,她的待遇要好得多,功力也深厚得多,可她现在也已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一下,恨不得就在坚硬的地面上睡过去。

陆菲嫣轻盈一跃,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穿花蝴蝶般舞动而至,手捧着面洁白的方巾替女将擦拭汗水。

「姐姐也快歇一会儿。」韩归雁睁开眼眸勉强一笑道:「都累坏了,换防的军士们会做这些事。」

「小事情不要紧,我还撑得住。」陆菲嫣微微一笑,摘下女将的头盔,将她面上的污渍与汗水细心擦去后弃了手中方巾,又换了一条继续擦拭,道:「你莫要管我,要统领全局,最累的便是你了。快快歇一歇,你可不能倒下。」

「好想睡一会……我合眼片刻……莫要让我睡着……」韩归雁只觉方巾居然是热的,也不知道陆菲嫣百忙之中哪里找来的热水。脸上被热气一蒸,全身毛孔似乎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畅快得几乎要晕去。

「嗯,你安心歇一歇。」陆菲嫣替她擦拭干净之后也席地坐下,一手弯过女将的腰肢钻入甲胄之内,贴在腰脊之下。

沛然热力顺着腰后透入体内,汇至丹田,登时让心境一宁。韩归雁合上眼眸,安然靠在陆菲嫣肩头养神,只觉那股内力与自己有血脉相连之感。和吴征的内力也有相同的感觉,只是陆菲嫣的内力更温和柔软,也更加深厚。有这股内力相助,韩归雁恢复精力起来也快了许多,约有一刻钟时分便睁开眼来。

精神抖擞地立在城头,两眼里神采奕奕,主将的风采便是军心最好的振奋良方。韩归雁这么一站,换防的军士们手脚都麻利起来。

战斗打了月余,几乎无休无止,相比起开战时参战的兵丁已少了许多。两军都伤亡惨重,巨大的体力与精力消耗更让双方都不得不让军士轮番休息。可战斗的激烈比此前还要更强,且近日来不知何故,燕军忽然再次提高了攻城的频率,连攻城的军士数量也多了起来。可以换防的军士已越来越少,陵江城头已有许多士兵无人可换,只能拼了命地守在城头。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韩归雁气力复生,仍是不由感叹。她虽不是时时都冲在最前线,可作为主将统筹全局,消耗比起冒死拼杀的军士还要大得多。以她的能耐都已支撑不住,以一敌二的燕将又是怎生挺到现在的?

「我们也不差呀?」陆菲嫣温柔劝慰着抬手指向城下道:「燕军也已到了极限,其实真的没想到你和铁衣能把仗打到这种地步。」

「我说的不是这个。」韩归雁声音凝重而低沉,凤目向后一扫低声道:「姐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不知。」见女将说得严肃,陆菲嫣也心中一沉。

「燕军攻城忽然加紧,按常理而论是兵家大忌。军士也是人,会害怕会受伤,更会累。这样打下去没有人能受得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燕国精兵,一样会怨声载道。但是这个人一点都不担心?这不可能,他只是有把握拿捏住分寸,让那根弦绷到极致却不断裂。他敢这样派兵攻城,正是有这样的底气。」

「那他为何要这么做?太冒险了……」

「因为有值得他去冒险的缘由。」韩归雁目光一收,又放得更远道:「二哥的军令下达,陷阵营不会再袖手旁观。现下的消息全被闭锁,但是吴郎一定做了些什么让他很难受很难受的事情。由此逼得他不得不兵行险着,凶悍攻城,我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通常而言,两军对垒时知悉了敌军主将的想法可谓大占上风,甚至可以直接决定胜利的归属。以陆菲嫣对韩归雁的了解,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了十足十的把握。可看她的模样,即使知晓敌将的想法,得出的结论却是【可怕】。

这已是片刻功夫里韩归雁第二次以可怕来形容敌将,陆菲嫣抿了抿唇瓣,又伸出香舌润了润骤然觉得干涩的唇肤道:「怎……怎么了……」

「陷阵营的大军目标太广,吴郎不会动。一来他领兵之能不足,二来也难以对燕军铁骑行成威慑。以吴郎的行事风格与现状来看,他动的一定是小股的突击队,而且十有八九把目标放在敌军的粮草上。」韩归雁对吴征的了解非同一般,一下子就将吴征的动向猜了个十足十:「敌军来势汹汹却十分仓促,准备必然有所欠缺,大军粮草不足全靠后续补给。吴郎带着突击队去烧途中的粮草,至少头几回易如反掌。若我所料不错,城下的敌军粮草已然支应不足!」

「那是大好事呀?」陆菲嫣越听越觉背后飕飕凉意。所有有利的战局,都没让韩归雁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仿佛这些有利因素集中在一起,正逼得燕军释放出一只恐怖的恶魔。

「是大好事……要是我为燕将,这时候一定在考虑退兵了……」韩归雁回眸与陆菲嫣对视,面色有些发白道:「我知道姐姐想说,敌将近来攻得那么狠,是不是为了退军做准备?不是的,退军的话不是这样子,他一点点退军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他攻得这么凶另有目的……」

这一下连陆菲嫣都恍然大悟,目中闪烁着冰凉而极具惧意的光芒,牙关打颤期期艾艾道:「他……他让军士来送死……可以……可以节省军粮……」

「用弱一些的军士反复不断地攻城,让他们每日成倍地死在城下。一来节省军粮,让存粮可以食用得更久,二来又在消耗我们的力量……这个人,太冷酷太可怕了,他就是个恶魔。」韩归雁也难掩惧意。并不是女将畏惧了敌手,也不是她已被吓住,而是敌将的冷血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燕军已是孤注一掷。陆菲嫣当然知道韩归雁这番话代表着什么,陵江城的激战还会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有一方彻底崩溃为止。她忽然打了个激灵问道:「那寿昌城……」

「只会比我们更艰难。」韩归雁吐着长气道:「寿昌城无论从哪里都比陵江更加重要,也是阵眼所在。敌将的攻势一定会更偏向寿昌。」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现在寿昌,陵江两地全都是绷紧的弦,对盛还是燕两国都一样,谁先挺不住崩断了便一溃千里。谁都松不下来,也停不下来,只有继续打下去,打到一方败绩为止。」

「不止两城……」韩归雁一掌按在城墙上,发力捏下使得指节都发了白:「吴郎一样有危险,燕国一定会派遣精兵强将去对付他,以保证粮道的畅通。幸好……燕国高手几乎不存,祝夫人还没有现身,丘元焕也只好呆在城下不动。否则,对付吴郎的人选就是丘元焕无疑。」

「还好,还好。」陆菲嫣也松了一大口气。吴征虽能,但若在燕国腹地被丘元焕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吴郎那里也是绷紧的弦,打击燕国粮草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接下来定会加倍的艰难。可若燕国先扛不住,粮草运输不利,也会兵败如山倒。」韩归雁似是不愿多说,几句话便略了过去,又一手指着葬天江对岸道:「还有紫陵城,那里一定也不太平。」

「那个宇王张圣博怕是正求天求地让陛下大败吧。」陆菲嫣感慨道:「花丞相和费国师一定支持得甚是辛苦。」

「嗯,他们二位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挺下去。若是张圣博掌权朝中内外,我们都会有腹背受敌之忧。」韩归雁苦笑道:「每一个地方都出不得半点纰漏,否则前功尽弃。」

「会的。」陆菲嫣与她携手并立道:「那么多艰难都熬了过来,这一回也一定能挺过去的。」

「嗯。」韩归雁深吸口气,胸脯高高鼓起,嫣然一笑道:「会的,姐姐,我们一定会的。我真的十分庆幸能与你们一道儿共进退!」

「我们还要一起很久很久,怎么能倒在这里?」陆菲嫣温婉微笑,目光却不经意间投向北面的远方,忧虑之意越发深浓,怎么也藏不下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战场上瞬息变幻更是难以尽知,即使是韩归雁也一样。她说丘元焕不会去找吴征,可谁又知道会不会?或许丘元焕压根就没来寿昌,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恰巧撞见,也或许他抛下焦灼的寿昌城一带,无论如何也要去对付吴征……

如果粮草都这么容易劫掠焚烧,还有什么仗打不赢?陆菲嫣心中惴惴,旋即打消了一切杂念,只陪伴着韩归雁在城头上给军士们打气。行了几步又觉心惊肉跳神思难宁,忍不住唤过仆从悄声吩咐道:「无论何时都要准备好一只雕儿,我随时要用!」

这一日再无激战,两军都有了片刻喘息的良机。次日天光刚亮不久,燕军又已集结完毕即将发动攻城之战。城头的盛军也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韩归雁与陆菲嫣各持兵刃亲临女墙边,这一场惨烈的战役盛军之所以能支持到今日,与两人密不可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天上居然下起了黄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盔甲之上发出悦耳又连绵不绝的响声。韩归雁面色凝重,大雨固会让攻城的燕军更加举步维艰,可也会让各式防御的火器威力大打折扣。燕军今日的气势不同以往,整齐的军伍里一张张戾气十足,愤怒异常的脸,比前些日子疯狂攻城时看上去更加地凶暴。

「他们要拼命了,看谁的弦先断……」韩归雁窃窃道。

「我们退无可退,军士的心会更齐。他们始终是迫于淫威,军中怨气必然十分大,相比之下还更脆弱些。」

「嗯,所以,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越大!」韩归雁眯了眯凤目,手臂一摆接过张雕蟒长弓立于最前排的弓手阵中,又在腰间配上满满的两壶箭道:「一会儿打起来姐姐务必关注好各处,若遇敌军登城先赶下去再说。这一战……会非常艰难。」

「你安心统领全局,前沿争锋的事情,我会做好。」陆菲嫣微微一笑道:「不知为什么,我心境十分平和,一点都不担心,也一点都不害怕。」

韩归雁目露钦佩之意,又贼溜溜地在美妇丰满诱人的身子上一转,忽然抽出三支羽箭一同搭上长弓。

弓弦被猛地拽满,牛角弓身经过无数次地凝炼,比精钢还要坚固,却又有极佳的韧性。女将素手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讲长弓拽得咯咯直响,发出欲碎的声音。

砰,被拽满的弓弦忽然松开,其声盖过了鼓噪呐喊,盖过了雨打盔甲的叮当声,高震天际!

三支羽箭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分射三面。一箭正中燕军阵中领头猛士的肩窝,将他钉入地里。一箭飞上城外箭楼,一名弓手只眨了眨眼便觉咽喉一凉,一哽,身体腾云驾雾一般飞下箭楼,喉中鲜血狂涌。最后一箭则远远飞去,一声巨响将燕军的冲锋军旗给射了下来。

除雨声之外再无声响。一弓发三箭并不是前所未见,箭无虚发也不少见,射落军旗虽少有,也不算生平仅见。奇就奇在这一张弓发射之时巨响震天,可见威力之强。而第三支箭不是射断绳索让大旗飘落,而是生生射断了旗杆!

鸦雀无声中,盛军将士才发现韩归雁手中的长弓上,雕蟒以金色纹路勾勒而成,透出一股无上的威严与尊贵之意。

「震天弓,韩将军居然能拉开震天弓!」终于有将领反应过来,韩归雁手中拿着的正是盛国皇室的宝物震天弓。

自栾家背叛盛国雄踞中原之后,只能偏安南面一隅,唯唯诺诺,瑟瑟缩缩地苟全于乱世。以至于连国民都忘了临朝末年,这片土地曾以猛将雄兵虎视中原。当年的兵精粮足,猛将千员之盛世早被淡忘,但在盛国军伍里始终流传着当年威慑天下时的传说。

无坚不摧之矛,攻无不克之剑,响彻天地之弓与百战无敌之甲。

张家能在乱世立国,靠的可不仅是什么血脉传承,也因前代先祖们在一场又一场的争端中打下威名。

这些传说都已随着岁月而淡忘,张家的子侄忍受着世人的嘲笑,早已没了先前的荣耀。但是传说终究是传说,一旦再现的时候就会被人记起。若是这些带着传说色彩的物件来到了适合的人手中,其震撼之大难以估量。

陆菲嫣在一瞬间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莫名地,她感慨颇深。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的真命之主,譬如重现世间,来到韩归雁手中的震天弓,就像蒙尘的明珠再现光华。她忽然想起十余年前吴征拥有了【道理诀】,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支神箭让燕军士气大挫,似是不甘万马齐喑,燕军阵中忽然也是弓弦连响,射出九支羽箭来。羽箭有齐射,有连环,以气势而论还在韩归雁之上。且来势劲道之强,破空风声之大,竟比韩归雁的震天弓发射出的还要猛恶。

陆菲嫣大吃一惊,燕国军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威力堪比震天弓的宝贝,羽箭来得这般凶悍,当是高手拈弓搭箭,再灌注了强劲的内力所致。她刚要上前,只见韩归雁手舞如风,弓弦连响,羽箭连发,数十支羽箭朝来箭射去。

震天弓的威力何其猛悍,韩归雁的力量又何其强劲。她虽是日常繁忙武功修行不如旁人,可与吴征双修之后也始终保持着进境,羽箭上同样灌注了内力。

箭枝在空中对撞,韩归雁发射的第一排箭枝悉数被磕飞。可她射出的箭更多,第二排便将燕将所发的羽箭射得歪歪扭扭,第三排更是将失去了威力的羽箭拦腰截断。

这一轮弓箭较技,韩归雁虽武功逊了一筹,弓术之精却远在燕将之上。在盛军最疲惫,最艰难的时刻,韩归雁以一种古老,过时的战术—大将单挑唤醒了盛军得士气与勇气。

盛军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像滚滚葬天江水连绵不绝。每一声嘶吼都像拼出吃奶的力气,几乎喊破了喉咙。

韩归雁举起长弓,凤目含煞,心中着实松了口大气。即使神勇如她,此前又得陆菲嫣内力相助,接连张开震天弓也难以承受。举弓的左臂尚好,拉弦的右臂已在发颤。但是这一切至此全都值得,盛军的士气在最关键的时刻到达顶点,剩下的便是拼出全力的搏杀,狭路相逢勇者胜。

蒯博延隐在燕军阵中微微摇头赞道:「真大将之才也。」他挥了挥手,下达攻城的军令。这一挥手便是不死不休!而他只带着十余随从悄悄打马离去。

原本他可以集中力量打下陵江城,循序渐进。他的计划也是如此,持续的消耗过后将形成掎角之势的两城一寨逐步蚕食。可后勤不畅让计划落了空。盛国的突袭时机选的绝佳,是运气也好,还是张圣杰失心疯了也罢。现下正是燕国最虚弱的时候,人困马乏,兵无战心。

但是蒯博延知道这一战必须打,即使伤筋动骨地抽调兵马,粮草,匆匆出发,也必须要快速地,以最残忍,最凶悍的手段将盛军扑杀在此。否则今后陛下想要一统天下,征讨盛国时会付出几倍于今日的代价。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折衷之法,冒险孤军深入,对后方的空虚也是无可奈何。恰好盛国居然就有这么一支灵活又战力绝佳的军伍!他们一下子就抓住燕国的弱点,正面的据守不出,后方被搅风搅雨,每一下都让燕军无比难受。

蒯博延深知燕军无论从军心,士气都已到了强弩之末。更严重的是,即使用了最可怖的方法,粮草的支应也已不足十日。谁也不知道下一拨粮草什么时候会来,还会不会来。

所以他要一鼓作气地击败盛军。陵江城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寿昌城才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唯有拿下寿昌城才能做到!陵江城的攻击不能停,因为不能让这里有喘息之机,否则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五十里的路程,快马发力奔驰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这里的燕军也是刀枪映日严阵以待。入了中军帐,各部将军都已到齐等候。蒯博延在桌案前站立,一手捻起一把令箭威严道:「诸将听令!」

「在!」

「即刻攻城,不得后退。」简单的八个字,却决定了尸山血海。蒯博延一边下令,一边披上了案边摆好的轻甲。

从大军抵达寿昌一带起,蒯博延始终没有露面。盛军至今不知燕军主将是谁,甚至连燕军大都不知,诸将见他模样不由心中一凛。

虽已从诸多军令中猜到已至决战之时,但蒯博延穿上战甲才证明他的决心有多大。这位丘元焕最喜爱的弟子,也是托付了未来的弟子,在这一刻下定了一往无前的决断。而且他不再藏着掖着,会亲临前线,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亲自向寿昌城头攀登。

身为主将在决胜时刻最该有的模样!

燕军诸将齐齐在心中挥了挥拳头。能征善战的燕军居然与羸弱的盛军对峙如此之久,至今不能收复国土,堪称奇耻大辱。燕军能始终保持着疯狂的攻势,这份羞耻感也是推手之一。

耻辱必将以鲜血来清洗,今日便是大幕开启的时刻。

蒯博延披好轻甲,带上将盔,配好宝剑,将手中成把的令箭一抛道:「进攻。」

简单的两个字,也没有厉喝,可营中诸将均心中一凛。只见令箭笃笃笃地全数插在地面,宛如一柄尖端指着寿昌的长剑!

即使时日不长,蒯博延身为主将的能耐已得到认可,能把局面收拾到眼下的地步,旁人自问不能。如今主将又露了一手武功,可谓文武兼备!诸将除凛然之外,心头也是发热。待蒯博延亲自冲锋的时刻,燕军必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来了!」韩铁衣默念一声高高举起了手,冷冷地望着城下在大盾的掩护里朝城墙逼近的燕军。

身处压力的最中心地带,近日来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儒雅的气度仍在,却掩不住深陷的眼眶与憔悴的面容,只是一双眼眸依然炯炯有神!

这一场激战比让他重伤的下卞关之战还要惨烈。仗打到现在,战术,战略的作用几乎归零,剩下的只有一口气,看谁心气更高,更持久,谁能坚持到最后。燕军将领明显是要在今日就此分个高低!

「好小子,把燕军都逼到这个份上了。妈的,你在后头潇洒还领功劳,压力全让老子给你顶了!」韩铁衣冷笑一声,目光又是一凝,额角沁出了汗水。

燕军大阵里前军左右分开,一员大将全身漆黑地一马当先冲向阵前,身后的数十名将领开花似地逐渐散开入各军里。唯独他一路飞驰直抵燕军最前才一扯马缰,骏马长嘶着人立而起。

主将亲临阵前,燕军的士气可想而知高涨到什么程度。但令韩铁衣害怕的却不是眼前的燕军,而是这员大将他从未见过。燕国的将领,尤其有名的将领他无一不知,这么重要的一场大战,燕军主将居然不是丘元焕?他不畏惧城下这名陌生的将领,畏惧的是,丘元焕去了哪里?

除了吴征,还有谁会重要到让丘元焕抛下一触即发的大决战离开寿昌城?韩铁衣手心里全是汗水,战局至此已然完全失控,没人能料想到未来,只有拼尽全力地撑下去,对谁而言都是如此。燕军主将会猝然出现,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来吧!既然每个人都是生死一线,那就看谁撑得过去吧!

「痛快,痛快!」韩铁衣哈哈大笑,豪迈之处竟不比大兄韩铁甲。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指天大叫道:「唯今一战,有死而已!本将誓不退后半步,与全军共存亡!」

下着雨滴的天空忽然霹雳一声,划破天际的雷电像从天而降的利剑,似乎与韩铁衣手中宝剑相连于一处。剑身上的蛟蛇纹路金灿灿地闪闪发光,尤其顶上独角,正刻画在宝剑的刃尖上,在雷霆中仿佛欲升天化龙。

「攻无不克之剑?韩将军手持的是攻无不克之剑!」盛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涨,一时与满目嗜血的燕军不相上下。

蒯博延不为所动,只挥了挥手之后双腿一夹马腹,竟随着缓缓前行如洪流般的大军一同进逼寿昌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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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情况有些不对劲……」于右峥抽着鼻子露出恐惧之色,仿佛在空气中寻找危险的味道自何处飘来。

对于他关于情况有异的判断,吴征相当地尊重。所谓术业有专攻,加上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本能,带领着这帮江湖异人,就得善加利用他们的长处。

「这路运粮队伍虽是行色匆匆,可是您看,车辙子在地上压的痕迹十分怪异,车厢也晃得厉害。依属下看未必是粮秣。咱们犯的案子多了燕贼防备越发森严,但看这东西,不像,不像。」

于右峥指指点点间,忘年僧不耐烦地一摆手,颠三倒四地低声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这车子运的若是粮草,贫僧自己把头砍下来。装金银的是这样晃,装字画红货的是这样晃,装满粮草的车子行起来是那样晃,老子劫货了无数次,一只眼睛也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