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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品寒士

,皇后俱是出自琅琊王氏太原五氏陈郡谢氏阳翟褚氏颖川庾氏,从未有三吴士族女郎为后的,禽儿从何得知皇上有意于葳蕤呢”

陆禽道:“桓温将彭城王下廷尉问罪,让司马皇室蒙羞,皇上口虽不言,心实愤恨,孩儿随侍皇上左右。颇察皇上之意,皇上是很想振作皇权的,我陆氏乃江东士族领袖,皇上有我陆氏这个强大的外戚支持,又有掌兵的庾氏呼应,也就不会处处被桓温压制了孩儿敢担保,若孩儿向皇上提出此事,皇上定会喜出望外。”

陆禽对此倒真是颇有把握,皇帝司马奕是个不甘心做傀儡却又浅薄无能之人,平日宠幸相龙计好朱灵宝这几个弄臣,相龙三人曾被陈操之打断了腿,衔恨已久,自然很愿意葳蕤入宫以此来打击陈操之

陆始道:“此事不急,庾皇后新丧,皇帝要纳妃至少也得在百日后。”

陆禽赶紧道:“百日后时机绝好,陈操之不是将出使氐秦吗,往返大约要半年吧,陈操之不在此间,葳蕤进宫就会顺利得多。”

陆始道:“葳蕤的脾气与你三叔父一样执拗,只怕很难让她回心转意。”

陆禽道:“这个可以慢慢开导,主要是陈操之要远去氐秦,他不在建康就好办。”

陆始道:“此事先莫要露了口风,毕竟是不确定的事,若传扬出去,而最终事竟不成,徒成笑柄。”

陆禽道:“孩儿明白,待庾皇后丧制过后我与相龙朱灵宝等人先商议一下,再向皇上禀明此意。”

陆始点点头,却又道:“禽儿,你宜自重身份,相龙朱灵宝诸人,弄臣尔,虽得皇上恩宠,但为时誉所轻,我世家大族子弟与这等人交往莫要过于密切,汝官居侍御史,有举阂非法监察四方文书之责,宜肃然自威,蓄养声望,再图上进。”

二月二十四日巳时,陈尚陈操之兄弟二人与顾恺之夫妇来到陆纳府上,这日是休沐日,陆纳不需去左民尚书部坐堂,请陈尚陈操之顾恺之在厅中饮茶,张彤云带着两个小婢入内院见张文纨和陆葳蕤去了。

顾恺之虽然表面不务世事一派天真,却是极聪明的人,知道陆纳肯定要与陈操之密谈,小坐了一会,便与陈尚以及陆纳之侄陆道煜去书房欣赏书画了。

陆纳看着陈操之,问:“操之何日出使氐秦”

陈操之道:“回陆使君,大约下月中旬。”

陆纳点点头,说道:“操之努力珍重吧。”说起月初陈操之让葳蕤带给他的那封信,陆纳皱眉道:“操之心意我理会得,我会觅机劝谏我兄长的,去年庚戌土断,我兄实为失策。”

陈操之唯唯,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一个婢女进来向陆纳施礼说:“夫人在内厅,要见陈郎君。”

陆纳当即陪着陈操之入内厅,陆夫人张文纨怀孕后胃口大开,原本纤瘦的身形几乎胖大了一倍,大腹累赘,不能跪坐,垂腿坐在一张方榻上,陆葳蕤和张彤云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陈操之向陆夫人见礼时,陆葳蕤一双妙目便瞬也不瞬地定在陈操之脸上,千言万语,脉脉含情,陆葳蕤方才听张彤云说陈操之即将出使氐秦,心里担忧,柔肠百转。

陆夫人张文纨笑容可掬道:“操之,来为张姨切一下脉。”

张文纨今年三十六岁,一直以未有子嗣忧愁,而今腹硕如鼓。内心笃定,更具雍容华贵之气,对陈操之甚是亲切,完全是视如子婿。

陈操之依言上前,先看了一眼悄立右侧的陆葳蕤,四目相对,眉目传情,陆葳蕤白皙如玉的双颊如抹胭脂,娇美不可方物

陈操之收回目光,右手三指搭在陆夫人左腕寸口上,匀息片刻。先切寸脉,脉滑如珠,再切尺脉,觉急转如切绳转珠,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上,对陆纳道:“使君可命人找两个经验老到的稳婆在府上侍候着,我料不出旬日,张姨便要为人母了。”

陆纳点点头,眼望妻子张文纨,陆纳一向严肃恪谨,此时也是目蕴笑意,显然甚是开怀,陆纳这两年因爱女葳蕤与陈操之之事,时时忧叹,且喜妻子张文纨有孕,差足解忧。

陆夫人便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陈操之尽量轻描淡写,以免陆夫人挂心。

叙话一会,管事来报,家宴已备好,陆纳陪陈尚陈操之顾恺之三人用罢午餐,内院的陆夫人张文纨又遣婢女来请顾恺之陈操之陪她游园散心,陆纳心知妻子张文纨是方便葳蕤与陈操之相会,亦是听之任之。

陈尚便留下与陆纳相谈,陈操之与顾恺之随那小婢曲曲折折来到后园,陆夫人在陆葳蕤和张彤云陪伴下坐在后园小亭上,春阳煦暖,春花灿烂,三色堇虞美人白玉兰盛开,芍药也已含苞欲放。

陈操之俊逸亮拔陆葳蕤纯美出尘,顾恺之轩朗率真张彤云清秀婉约陆夫人张文纨看着这两对璧人,既为侄女张彤云得此佳婿高兴,也为葳蕤与操之至今不能喜结良缘而忧叹,说道:“你四人俱善丹青翰墨,不如两两结伴为对方画像,此亦雅事。”

张彤云看了一眼陆葳蕤,嫣然笑道:“谨遵姑母之命。”

顾恺之道:“妙哉,看看是我与阿彤联手作画高明,还是子重与陆小娘子高明不知张姨可有奖赏”

陆夫人笑道:“顾虎头还要奖赏吗说,要什么”

顾恺之认真地想了想,笑得眉眼分家,说道:“若我和阿彤的画作略胜子重和陆小娘子一筹,那张姨腹中的孩儿以后就拜我和阿彤为师学画,反之亦然。”

陆葳蕤与张彤云相顾莞尔,顾虎头的痴劲又发作了,这个奖赏倒是新鲜。

陆夫人张文纨喜气洋洋,说道:“好,就依长康所言,你们四人何时作画”

陆葳蕤眼望陈操之,说道:“陈郎君不日就将出使氐秦,待陈郎君归来再画吧。”

陈操之微笑道:“待我从氐秦回来,画技都生疏了,这几日有暇,就画出来吧,陆小郎君或者陆小小娘子也快出生了。”

顾恺之大笑:“好,我不日也将入西府,以后也没有现在这般自由了,就限定七日内交出画卷让张姨品定,如何”

张彤云轻声道:“葳蕤和陈郎君如何有时间联手作画呢”张彤云说这话时,眼望姑母张文纨。

顾恺之与张彤云是夫妇,联袂作画自是方便,而陈操之与陆葳蕤见一面都难,又如何合作呢

陆夫人点点头,对陈操之道:“操之若有暇,每日午后来此盘桓一个时辰如何就算是来看望张姨”

陈操之甚喜,躬身道:“多谢张姨。”

陆夫人含笑道:“好了,今日你四人便驾舟游横塘吧,既要为对方画像,总得互相多看看。”

出了陆府后园,便是方圆数里春波荡漾的横塘,两艘双桨小舟已经候在岸边,操舟的仆妇恭敬迎候。

陈操之与陆葳蕤同舟,顾恺之与张彤云同舟,一向南,一向北,桨声欸乃,划波而去。

难得这样的悠闲时光,横塘碧波倒映蓝天白云,南岸杏花香风拂拂,湖心岛的美人蕉明丽绚烂

小舟上,陈操之与陆葳蕤促膝执手,轻声细语,享受这甜美和温馨,纵有阴霾,亦何能阻隔有情人

第六十一章 三赤毫

此后数日,陈操之每日午后都来横塘小陆尚书府与陆葳蕤一起作画,顾恺之与张彤云也是每日必到,在陆府内书房两两相对画像

陆夫人张文纨常常来看双方作画进展如何,陆纳却是很少来,陈操之与葳蕤好似小夫妻一般,陆纳看着难免有些尴尬,心里也承认二人极为般配,葳蕤与陈操之在一起神采分外不同,好似春日花开时那种勃勃生机和娇艳美丽,简直让陆纳不忍看,心里对女儿有着深深的怜惜,所以虽然觉得妻子张文纨这样安排陈操之在府中作画不大妥,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兄长陆始知道这事后会上门责问,且喜一直到月底画作即将完成时也未起什么风波。

三月初二黄昏时分,陈操之与陆葳蕤合作为顾恺之夫妇画像已成,陆葳蕤与张彤云一样精于花鸟画而不擅人物画,所以画像是以陈操之为主,就像去年在瓦官寺画八部天龙壁画一般

顾恺之张彤云夫妇为陈操之和陆葳蕤的画像也已基本完成,但顾恺之似乎不甚满意,执笔踌躇,还想修饰

陆夫人张文纨先来看陈操之陆葳蕤二人合作的这幅绢画。见画上顾恺之手执一片柳叶虚遮眼前,张彤云含笑作摇头状,画像眉目生动,着色布局皆妙,陆夫人赞不绝口,却问:“顾虎头拈柳叶遮脸是何缘故”

陆葳蕤“嗤”的一笑,说道:“娘亲没听阿彤说起这事吗”

张彤云也过来看画,一看之下,忍不住娇笑起来。

陆夫人张文纨便道:“有何好笑事,快说与我听”

张彤云看了一眼还在苦思作画的夫君顾恺之,抿唇笑道:“我可不说,葳蕤你说。”

陆葳蕤笑道:“还是陈郎君说吧。”

陈操之便朝顾恺之道:“长康,那我说了。”

顾恺之极是专心,根本没在意这边说什么,随意答应了一声。

陈操之道:“刘尚值,张姨是知道的,这次与我们一道入京,此人诙谐善谑,在晋陵驿舍投宿时,摘一片新发的柳叶,对长康说此即螳螂伺蝉自障叶也,可以隐身,长康信以为真,持柳叶入内见张小娘子”

陆夫人笑得不行,陆葳蕤和张彤云赶紧一左一右扶着她。

顾恺之这时听到了,笑道:“还在说这事吗,顾虎头虽痴,却不愚蠢,邯郸淳笑林亦是熟读,岂会不知此故事耶聊博阿彤一笑尔”

陆夫人又细看画像,又是笑,说道:“有此典故,此画越看越生动,顾虎头的痴阿彤的娇,跃然纸上。”问张彤云:“阿彤,你和顾虎头把操之和葳蕤画得怎样了”便移步去看,陈操之陆葳蕤一起跟过去看,见淡金色的绢布上白兰花如雪,画上的陆葳蕤一袭紫色的长裙,好似婚服,侧身而立,手攀花枝,在白兰花树下亭亭玉立,清丽动人,眸子注视着眼前清峻秀逸的陈操之,陈操之正吹奏柯亭笛,目光与陆葳蕤相接,两两有情。人物衣褶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自然流畅,线条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把卫协的铁线描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细微处,更胜卫协

论笔法布局淡墨晕染的层次感,顾恺之夫妇合作的此画胜过陈操之与陆葳蕤的画作,但因为那片隐身的柳叶,陈操之把顾恺之的神气画出来了,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恺之执着笔过去看了他夫妇二人画像,赞道:“子重善能表现人物之神态情思”又走回去看他自己的画作,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做不得陆小郎君的老师了,实不甘心。”转头侧脑看画,又抬头仔细看陈操之,说道:“我画子重,神采未出,奈何”熟视久之,忽然用赭色于画上陈操之右眉锋添三毫毛,掷笔大喜道:“子重神气出矣”

陆夫人张文纨看看画上的陈操之,又看看面前活生生的陈操之,奇道:“操之眉上并无紫毫,虎头为何无中生有”

顾恺之喜孜孜道:“不如此,画不出子重内敛的俊拔之气。”

陆夫人陆葳蕤张彤云都再细看画作,果然觉得奇妙非常,眉上赤毫如有神明。

陈操之心道:“史载长康画人物,喜添毫加痣,没想到先用到我头上了。”

陆夫人道:“两幅画各擅胜场,这让我如何评定”吩咐小婢去请陆纳来。

陆纳来看了两幅画像,微笑道:“果然妙极,难分伯仲。”

陆夫人道:“既是难分伯仲,那操之和长康日后都是我孩儿的老师”话音未落,忽觉腹中抽痛,忍不住呻吟一声,弯下腰抚着肚子。

陆纳赶紧扶着妻子,关切问:“文纨,你觉得怎样”

陆夫人蹙眉道:“好痛,比往常剧烈”

陈操之上前为陆夫人搭脉,但觉脉滑急如转珠,忙道:“张姨似将临盆。”

陆纳急呼仆妇扶张文纨入内,两个稳婆也急急赶去侍候,陆葳蕤和张彤云还有陆湛的妻子朱氏都入内堂去了,陆始夫人贺氏也过来问讯,陈操之顾恺之当然留下等候消息,从傍晚一直等到夜里亥时末,这才见短锄飞快地跑来报信,夫人生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阖府欢腾,人人喜气洋洋,便有府役将早已备好的一张精致木弓悬于门左,表示陆府新添一男丁。府中上下先前都未用晚餐,这时厨下水引饼流水般端上来,陈操之顾恺之食罢水引饼,陆纳从内堂出来,正道喜间,陆始陆禽父子过来了,陆纳吃了一惊,生怕兄长陆始斥责陈操之,赶紧请兄长入内为小侄儿取名,陆始斜了陈操之一眼,轻哼一声,入内去了,陆禽候在厅中,冷眼瞅着陈操之

张彤云这时从内院出来,陈操之顾恺之便告辞回顾府。

子时初,陆始夫妇与陆禽回到左邻府中,对于三弟陆纳年过四十得子,陆始也颇喜悦,陆氏嫡系添一男丁,实乃大喜事。

陆禽却对陈操之在三叔父陆纳府中自由来去耿耿于怀,说道:“爹爹方才看到陈操之否”

陆始摆摆手道:“任他去,今日是你三叔父得子喜庆之日,我不想引起不快对了,三月已至,陈操之何时出使氐秦”

陆禽道:“尚未得到桓温奏书。”又道:“陈操之想建功立业,这氐秦他一定会去的。”

陆始叮嘱道:“葳蕤入宫为妃之事我先要和你三叔父商议,你先不要对他人提起。”

陆禽道:“三叔父对陈操之赏识有加,而且三叔父宠爱葳蕤,若葳蕤不肯入宫,三叔父只怕也是不肯强逼的。”

陆始道:“你三叔父自有我去说服,毕竟葳蕤嫁陈操之绝无可能,葳蕤总不能就此终身不嫁,这岂不是为人所笑,现在有入宫为皇后的绝好机会,我想你三叔父权衡轻重,是会答应的,就算他犹豫不决,我也会请族中长者陈说利害,逼迫他答应”

陆始陆纳父子是边走边说话的,经过一道长廊,有个当值的小婢正用竹叉叉下一只廊灯,给灯盏注油,正好听到陆始最后这段话,很是吃惊,差点把廊灯给打翻了,一动不敢动,待陆始父子转廊不见后,才抚着胸口,暗暗道:“葳蕤小娘子要当皇后,不能嫁给陈郎君了,那葳蕤小娘子岂不是要哭死”

这小婢是短锄的从妹,叫黄莺,与短锄交好,有空闲就会过府去找短锄玩耍,葳蕤小娘子脾气极好,黄莺儿很喜欢葳蕤小娘子

又是一年的三月三,去年今日,张彤云在其兄张玄之陪同下入建康,陈操之与顾恺之前去迎接,在清溪畔,两对璧人蕉叶舟传情,至今难忘

前几日张彤云本来约陆葳蕤这日再至清溪河畔,祓除畔浴,赏玩游春,当然是少不了顾恺之陈操之的,但昨日陆夫人张文纨临盆,陆葳蕤就不便出来了,张彤云也就没了兴致,一早便与阿兄张玄之,还有伯父张凭去了陆府。

因庾皇后丧制未除,今年的天阙山雅集也未举行,谢玄来约陈操之顾恺之去游城北渎山,问起其姐谢道韫,答曰身体不适,陈操之见谢玄轻描淡写,也就没再多问。

傍晚三人游直渎山归来,郗超的派来的仆人早已在顾府等候多时,请陈操之即去相见,陈操之赶到郗超寓所,却原来是桓温奏章今日送到了尚书省,表奏陈操之为太子洗马,出使氐秦

太子洗马原意是为太子出行马前驰驱,是太子侍从官,魏晋时为清贵闲职,非世族大家有令誉者不能担任,虽是七品官,但前途无量,当年西晋第一美男子卫玠卫叔宝便是担任此职,桓温表奏陈操之为太子洗马,亦是彰显陈操之江左卫玠之美名,陈操之十九岁出仕,短短一年由九品掾升任七品太洗马,若不是借出使这个机缘,即便是桓温有意提拔,也是不能升迁如此之快的,毕竟江左世家大族势力强横,桓温也不能破坏约定俗成的规矩

郗超言道:“子重,明日尚书台中书省以及侍中常侍便会商议此事,琅琊王已知此事,料想不会有何异议,你也要做好出使的准备了,一旦诏令下,你便要回姑孰,禀明桓公后持节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