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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品寒士

,心道:“等你桓温做了皇帝再逼陆氏嫁女于我吗,那要等多少年”

桓温道:“操之前言静观秦燕相斗,而我坐收渔翁之利,此言虽有理,但我不能坐等,江东所缺者,战马也,今我欲以西府新炼兵器向苻坚换马,与苻坚联合抗衡鲜卑慕容,操之以为可行否”

陈操之心道:“这样一来,历史进程或许会大大的改变了。”应道:“桓公所谋深远,我料苻坚会答应与桓公连横抗击慕容燕。”

“好”桓温击掌道:“就请操之为使臣出使氐秦,可乎”

陈操之与座上躬身道:“不敢辞。”

桓温眼露赞赏之色,说道:“我已秘密遣使与苻坚联系,看其意下如何本月底当有回复,然后操之正式出使氐秦,当然要以朝廷的名义,操之是我西府掾吏,以西府参军身份出使氐秦不大适合,品秩亦偏低,不足以壮操之行色,我将表奏朝廷,另行任命,如此,操之越级擢升,才能堵朝中非议者之口。”

又议良久,陈操之请辞,桓温道:“操之且慢,小妾倾倾知操之归来,要来拜见,已等候多时了。”

陈操之眉头微微一皱,半年不见李静姝,刚回到西府,这女子就又来了,但又没有理由不见。

素白长裙的李静姝翩然而入,先向桓温万福,然后拜倒在陈操之座前,口称:“弟子李静姝拜见陈师。”即有侍女捧上新年拜师礼,皆是蜀中名贵物产。

桓温说道:“操之不必推辞,这些物品俱是蜀产蜀人重义,倾倾离蜀十五载,还有人每年来拜见送礼。”看来桓温是知道李静姝与蜀人有联系的。

李静姝道:“难得见到陈师,机不可失,妾身要向陈师请教了。”即命侍女取竖笛来,吹了一曲长清,这支曲子去年陈操之赴会稽土断之前李静姝还只能吹得断断续续,有些高音和低音吹不出来,而现在,竟吹得宛转有致,悠呜可听

桓温顾而乐之,待李静姝一曲吹罢,说道:“倾倾每日习练此曲,颇费苦功,操之以为她吹奏得如何”

陈操之自然要夸赞一番,指点一些小技巧,又写了一支长侧曲谱给李静姝,然后告辞出将军府。

陈操之回到凤凰山寓所,邻舍的谢道韫请他过去小宴,陈操之独自一人踱了过去,谢玄已先在,三人便饮酒叙话,谢玄听陈操之说了将出使氐秦,对谢道韫道:“果然不出阿姐所料,子重将为桓公行使合纵连横之计。”

谢道韫横了弟弟谢玄一眼,这里虽然都谢氏旧人,但阿遏在子重面前称呼她为阿姐,让她有些不快。

却听谢玄又道:“子重既为正使出使氐秦,我阿阿兄可为副使。”

陈操之看了谢道韫一眼,说道:“此去长安,往返五千里,没有半年回不来,英台兄英台兄毕竟体弱,恐难胜任。”

谢道韫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陈操之这明显是认为她是女子之身不宜出使嘛,虽然意含关切,但非谢道韫所喜。

谢玄亦不再多说,心里已有了计较,午后,谢玄不与谢道韫商议,径去拜见桓温,为其姐谢道韫请命,随陈操之一道出使氐秦,在谢玄看来,出使氐秦固然有风险,但可让阿姐与陈操之共患难,日久见真情,如此,阿姐与子重的情感就完全不是那花朵般娇柔的陆氏女郎能比的

桓温听罢谢玄所言,心里大诧异,谢玄这么做当然是想撮合其姐谢道韫与陈操之的婚事,看来谢氏族人是同意谢道韫嫁给陈操之的了,现在的问题是陈操之对陆氏女郎一片痴心

谢玄道:“祝参军才识桓公深知,与陈操之联袂出使,可奏大功。”

桓温沉吟不答,出于某种考虑,他虽然明知谢道韫是女扮男装,却依然征召其入西府,但遣一个女子出使他国,这太匪夷所思,万一露馅,有损国体,亦必累及陈操之,踌躇道:“待我熟思之,明日再定。”

谢玄辞出后,桓温独自摇头哂笑,咄咄自语道:“真是怪哉,谢幼度竟要让其姐随陈操之出使苻秦,嘿嘿,谢家女郎真是非陈操之不嫁了吗”又道:“等下传陈操之来,问他意下如何”

小门边素帘外的李静姝目瞪口呆,她素来喜窃听桓温与人密谈,早知桓温有反志,更未想到今日会听到这样一个奇闻,那西府参军祝英台竟然是谢玄之姐,谢玄之姐还能有谁,当然是号称大晋第一名媛的谢道韫了,原来这谢道韫竟是痴恋陈操之

李静姝惊奇之下,妒意横生,唇边颊上却浮起魅惑的笑意。

第五十七章 君子轻色

掌灯时分,少年沈赤黔来到凤凰山,向陈操之请教经史学问,沈赤黔对正始玄学不感兴趣,他爱读史论和兵书,谢道韫谢玄都喜这少年好学

陈操之翻开一卷左氏春秋,准备开讲鲁庄公十年的齐鲁长勺之战,忽想起一事,掩卷道:“赤黔,我奉桓公之命,将于下月出使氐秦,汝父现在洛阳,正是我必经之所,汝可有家书要我带去”

沈赤黔一愕,随即大喜,长跪道:“陈师,请一定带赤黔同往,赤黔与父分别一年余,甚是思念。”

陈操之摇头道:“你还年幼,此去长安路远山遥,又且敌国纷争,行路艰难,我不能带你去。”

沈赤黔恳求道:“陈师,赤黔十六岁,已经是成年丁壮,陈师也看到了,赤黔身强体健弓马娴熟,绝不会拖累陈师的,而且赤黔有八名私兵,俱是百人敌,必要时可助陈师一臂之力,请陈师怜惜赤黔一片孝心,带赤黔北上。”

陈操之看着眼前英气勃勃的沈赤黔,略一思忖,说道:“也罢,明日我向桓大司马禀报一声,到时你就随行吧。”

沈赤黔大喜,稽首于地,深谢陈师。

左朗带着一名大将军府小吏进来见陈操之,说大司马请陈参军入府议事,陈操之便跟随那小吏去城西大将军府,在那素帷静室见到桓温,施礼毕,桓温即道:“祝参军欲为副使随你出使氐秦,操之意下如何”

陈操之墨眉微蹙,问:“是祝参军向大司马请命的吗”

桓温道:“谢司马举荐祝参军,认为祝参军可为汝得力臂助。”

陈操之心道:“谢道韫诚然大才,会稽土断助我实多,与她相处,机智才辩,时时砥砺,真乃赏心乐事,但我此去长安,兵荒马乱,她一女子如何犯此风险,而且她有时还骑不得马”说道:“祝参军报国之心可嘉,但操之以为,祝参军体质文弱,出使长安,深入敌国数千里,艰难险阻,非会稽土断所能比,愚意祝参军不宜出使,伏望大司马裁夺。”

桓温听陈操之这样说,心道:“陈操之心志坚定,看来还是一心要娶陆氏女的,而且女子出使诚不宜也,操之识得大体。”点点头,问:“那操之愿以何人为佐贰”

陈操之道:“不需副使,只要吾弟陈裕领三百人随行即可。”

桓温问:“汝弟现任何军职”

陈操之道:“为百人屯长。”

桓温道:“吾侄桓石虔数言汝弟陈裕有大将之材,既如此,那就让陈裕随你出使,历练一番。”又道:“屯长军职太低,亦不便统领三百人,明日我命桓石虔擢升陈裕为千人部曲督,挑选三百西府精锐随操之北上。”

陈操之甚喜,部曲督算是军中的中级军阶了,再往上便是有品秩的军司马,冉盛从军未满一载,这已经是越级超升。

陈操之又说了沈石黔随行之事,桓温自无不允。

亥时初,陈操之向桓温告辞,桓温命其第三子桓歆代他送陈操之出府,桓歆却禀道:“爹爹,母亲听说陈参军在此,想见一见陈参军。”

这夜里去见南康公主,陈操之颇觉尴尬,眼望桓温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老妻南康在瓦官寺看了操之的佛像壁画,顿起皈依之心,回到姑孰就设下佛堂,每日诵经不辍,操之精于释典,为支道林竺法汰两大高僧盛赞,老妻想必是要向操之请教佛法吧。”

桓温知道老妻南康公主很想把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上回在建康便托郗超试探陈操之之意,陈操之婉拒,南康公主却不死心,反正她女儿桓幼娥新年才十一岁,陈操之再等个两年娶不到陆氏女郎,自然要另娶。那时桓幼娥就有十三四岁,可以议婚了,男子比女子年长十岁算不得什么

而在桓温看来,陈操之虽然门第低微,但人才实在出众,若陈操之肯舍陆氏女而做他龙亢桓氏的佳婿,桓温自是乐见其成,无论陈操之与陆氏或者谢氏联姻,桓温都是不大放心的

这时,南康公主带着幼女桓幼娥和几个仆妇侍女过来了,李静姝亦跟在一边,入静室坐定,南康公主笑眯眯打量陈操之,对桓温道:“老奴,汝征召陈郎君入西府,可谓英明之举。”

所谓老奴,就是老家伙老东西之谓也,两晋时礼法废弛,人多以放诞为清高,葛洪抱仆子外篇有载:“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党;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摺,无复廉耻,以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于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

南康公主司马兴男自桓温专宠李静姝之后,就专以老奴来称呼桓温,既是昵称,亦是怨言,桓温无可奈何,敬而远之可也,这时听南康公主在陈操之面前又叫他老奴,有些不悦,说道:“陈参军是崇儒守礼之士,其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征其入西府有何稀奇。”起身道:“操之少坐,我去也。”拂袖径去。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看了看李静姝,说道:“你也去吧。”

美艳不可方物的李静姝笑吟吟道:“妾身是专陪公主殿下来看江左卫玠的,如何就去”

南康公主爽直,李静姝这么说,她倒是无话可说,转头看着陈操之,神态和蔼起来,问陈操之一些家常琐话,她身边跪坐的那个垂髫女童目不转睛盯着陈操之,这女童就是桓幼娥,细眼阔嘴,鼻子高挺,与其母南康公主颇为相似,桓幼娥与润儿同岁,但与娇美可爱的润儿相比,桓幼娥就显得太粗坯了。

南康公主问了很多陈家坞的事,又问陈操之与陆氏女郎的事,陈操之虽觉尴尬,但还是表明了自己非陆葳蕤不娶的态度,免得这南康公主要把十一岁的女儿许配给他。

南康公主倒也不以为忤,又闲话了几句,便命桓歆送陈操之出府。

待陈操之走后,南康公主命仆妇先带桓幼娥入内歇息,却问李静姝道:“静姝,你看这个陈操之能与陆纳的女儿成婚吗”

南康公主虽然不喜李静姝,但李静姝善于揣摩奉迎,颇多机智,南康公主有时会与李静姝商议一些事情

李静姝款款道:“听闻去年庚戌土断,陈操之与陆始长子又结怨,这还如何联姻啊。”

南康公主点点头,又问:“若陈操之无法迎娶陆氏女,我欲将幼娥许配与他,不知能成否”

李静姝当然道:“公主爱女俯就,陈操之应是喜出望外才对。”

南康公主颇有自知之明,说道:“听说那陆氏女郎极美,我女幼娥论貌应是不及那陆氏女的。”

李静姝去年在蒋陵湖畔见过陈操之与那陆氏女郎携手同游,陆氏女郎纯美如仙,让自负美色的李静姝都生了妒意,心道:“桓老贼与司马兴男都貌丑,哪能生得出什么俊美儿女,陈操之娶不到陆氏女,也可娶谢氏女,哪会等桓幼娥那黄毛丫头”口里道:“大将军常常赞陈操之乃有德君子,既是有德,必不重色,幼娥娘子虽不甚美丽妖娆,但亦是正大庄容,岂会配不上陈操之耶”

南康公主连连点头,自回内院歇息。

李静姝独自在灯下沉思,心想:“桓老贼既察知那祝英台是谢氏女郎装扮的,何以征召其入军府这可真是费解不过这谢道韫实在是胆大,为追求陈操之竟跟到西府来,桓老贼今夜召见陈操之,定然是问陈操之是否愿意以谢道韫为副使,嗯,就不知陈操之是如何回答的此事过几日便知”

又想:“我既知谢氏女郎的秘密,该如何利用呢而且这秘密桓老贼也是心知肚明的,若谢道韫身份败露,陈郡谢氏声誉肯定受损,但对陈操之似乎影响不大,不过那陆氏女郎得知这事定然会伤心的,能以此事要挟陈操之吗此事不能急,我要让陈操之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

亥时末,陈操之回到寓所,听得邻舍的谢道韫在鼓琴,正是流水曲,便立在门前静听,待琴曲终,乃叩门入内,向谢道韫说了方才桓温征求他意见之事,谢道韫说了一句:“阿遏多事。”心里却是愀然不乐,半晌方道:“我或可治一县治一郡,但军旅之事诚非我所能,我入西府只是历练而已,明年我将回建康任职,就做我三叔父的属吏吧。”

不知为什么,静夜相对,谢道韫与陈操之都觉得有些拘谨,是因为友情不再纯粹了吗男女之间那种知己一般的情感总是难免会滋生爱恋吸引的感觉的吧,而且对方是这般超拔出色的男子和女子。

第五十八章 扬州吊丧

二月十二日傍晚,冉盛领着一百军士从建康回到姑孰军府,来德也跟着一起到达,同来的还有两名谢府执役,却带来一个噩耗,谢玄即将迎娶的羊氏女郎感染瘟疬,于本月初七日身故

听到这一消息,谢玄默不作声,静静地看三叔父谢安写给他的书信,谢安的信里还夹着羊氏的报丧帖

一边的陈操之和谢道韫不知该如何安慰,谢玄本已打算过两日便要回建康,筹备去广陵迎娶羊氏女郎,还想着婚后便携妻赴荆州南郡任职,未想今日却得到这个哀讯

谢玄的属吏赶紧将此事报知大将军府主簿魏敞,魏敞报知桓温,桓温亲来谢玄寓所吊问。

谢玄向桓温请求道:“我欲明日舟下广陵,前往吊唁,请桓公恩准。”

桓温道:“此是常情,自无不允,谢掾也莫要过于悲伤,汝是谢家玉树,宜自珍重。”

桓温回府时,陈操之跟了出来,说道:“桓公,明日我欲随谢幼度同往,去察看一下时疫流行,建议州郡采取措施,莫使蔓延开来。”

桓温道:“陈掾去年土断时便言要预防疬疫,各州郡虽有一定预防,但还是难避天灾,陈掾就不必去了吧,尚书台自会行文要求各地严防时疫的。”

陈操之道:“去年吾师稚川先生临终留疬气论一书赠我,希望我能敦促有司预为防治,今我随幼度同去同回,略事观察,不会多耽搁的,请大司马恩准。”

桓温点头道:“陈掾诚仁爱君子也,那明日你便随谢掾同下广陵,小心莫沾染疫气,你可是桓某倚重之人。”将上车时,回头道:“祝掾也一并去吧,为我征顾恺之入西府,从广陵回来先到建康候命,待氐秦回复,我将表奏你出使。”

陈操之回到谢玄寓所,对谢道韫谢玄说了同去广陵之事,次日一早,谢道韫去令史处领了征召顾恺之入西府的文书,便与陈操之谢玄乘马前往江口西府水军码头,从那里登船顺流下广陵。

陈操之让沈赤黔和冉盛留在姑孰候命,冉盛任千人部曲督,受命挑选三百精锐军士,将随陈操之北上,陈操之准备他出使期间让小婵黄小统留在建康三兄陈尚处,所以这次便将二人带上同去扬州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