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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品寒士

府午宴,刘尚值说罢正事,然后笑嘻嘻道:“大陆尚书近日去了扬州,子重可放心赴宴。”

陈操之便与刘尚值去陆纳府第,陈操之现在也是品官,非复从前白身,陆纳在正厅相见,寒暄数语,便邀入书房长谈。

陆纳摒去侍候的僮仆,目视陈操之,问:“操之昨日入都的”

陈操之应道:“是。”

陆纳问:“可曾见到葳蕤”

陈操之微窘,答道:“在新亭偶遇。”

陆纳早已猜到,轻轻一叹,又问:“操之若娶不到葳蕤,又当如何”

陈操之应声道:“终生不娶。”

陆纳默然,书房里寂静无声,良久,陆纳缓缓道:“操之德才兼备,我甚赏识,你与葳蕤情投意合,我岂能不知,但门第的悬隔你也是知道的,唉,我陆纳竟不能为自己的爱女择婿,诚可叹也,昨夜我苦思得一个法子,若操之肯依我之言,我愿把葳蕤许配给你”

陈操之心跳加快,手心微汗,神情依然镇定,恭恭敬敬道:“请使君明示。”

第六十七章 巨舟浮海

陆纳既感叹不能按自己心意为爱女择婿。却又说有一法子,只要陈操之肯依他之言,就可以让葳蕤下嫁,这自相矛盾之语让陈操之很是诧异,一时猜不透陆纳要说些什么

陆纳凝目陈操之,徐徐道:“葳蕤深爱于汝,非汝不嫁,我知她的性子,实拗不过她,我陆纳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岂忍她伤心只是世家大族婚姻都讲究门第相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一意孤行的,所谓名士放旷特立独行,其实也是有深切悲哀和无形拘束的,并不是真能肆意妄为,周礼云婚姻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婚姻事关宗庙和后世,所以葳蕤的婚姻不是我能作主的,这是整个吴郡陆氏的意向。联姻即代表家族”

说到这里,陆纳停顿了一下,语气更缓道:“操之亦深爱葳蕤,有不得葳蕤则终生不娶之语,我甚感动”话锋陡转,问:“操之可知前汉梁鸿孟光夫妇之事”

陈操之一听陆纳问的这句话,顿时明白陆纳想说些什么了,成语“举案齐眉”就是指梁鸿与孟光夫妇,梁鸿是扶风平陵人,自幼家贫,但刻苦好学,有节操,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豪门势家慕其高节,欲以女妻之,梁鸿拒绝不娶,同县孟氏有女,貌丑而贤,梁鸿聘之,婚后,梁妻孟光问:“常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无乃欲低头就之乎”梁鸿道:“诺。”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后又迁居江东。隐居终生

陆纳以梁鸿孟光的故事来暗示陈操之,陆纳所言愿意把女儿陆葳蕤嫁给他,前提是陈操之必须隐姓埋名避居世外,这样陆氏既不会因为与钱唐陈氏联姻而损及声誉,陆纳也可以成全女儿的心意,可以与陈操之长相厮守,这虽非上策,亦有些自私,却是不得已而为之,陆纳知道以葳蕤的性子,若最终与陈操之睽隔分离,真的是会悒郁而死的,所以愿意以这种办法来成全这对有情人,说起来要瞒过悠悠世人耳目也是极难的,只是陆纳爱女心切,苦思一夜,出此下策,今日召陈操之来,出言以讽之

对陈操之而言,这面临重大抉择,他爱陆葳蕤。与之偕老是他的梦想,也是他努力向上的重要动力,而归隐山林同样是他所期望的,偕美归隐岂不是很好的结局,但这需要一个太平盛世,而现在,江左貌似太平,其实危机重重,一旦爆发将玉石俱焚,陈操之熟知历史走向,要他去隐居无异于釜中游泳的青蛙,釜中水尚清凉,暂时可以优游,但釜底薪火渐旺,早晚水会沸腾,而且陈操之并非孤家寡人,他有自己的亲人宗族,他不能为了一己之欢抛下他们不顾

书房窗明几净,日光从窗棂格穿照进来,在莞席上铺着变形的格印,寂静无声中时光流逝。

陆纳看着陈操之白皙俊美的容颜,宛若墨画的双眉微蹙又扬起,轩轩朗朗,如朝霞轻举,如此品貌,正是葳蕤良配啊,当下静坐相候,等待陈操之答复。

半晌,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使君,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今之世不比前汉,恐隐居而不可得,梁鸿孟光赁舂于吴,不也被吴人皋伯通认出来了吗,陆氏大族,耳目众多,此事难为也,何况使君有宗族之累,我亦负家族之望,我爱葳蕤,我决不愿委屈她,这与私奔何异我与葳蕤有三年之约,我希望能三媒六聘迎娶她入我陈氏之门,门第虽森严,亦不是亘古不变的,请使君相信我能做到,当然,这也需要使君成全。”

陆纳听陈操之这么说,心里有些失望,同时又感到轻松。陈操之说得没错,这事很难瞒得过去,若是事泄反而更损声誉,不免有些惭愧,心道:“我一向沉稳,为女儿之事竟如此心浮气躁,反不如操之冷静只是操之是不是过于冷静了”当下一笑置之,说道:“偶然想起举案齐眉之事,说说而已,不过既然操之这般笃定,认为三年之内定能娶我陆氏女郎。我倒想听听操之的打算。”

陈操之有些为难,踌躇未语,就听得廊庑外陆夫人张文纨的声音在问:“陈郎君在这里”

有小僮答道:“回夫人的话,陈郎君与家主在书房里相谈。”

陆纳站起身,低声道:“你亦无把握对吧,唉,你是误了我家葳蕤了”

陈操之道:“使君,晚辈很努力,若三年真不成,愿造巨舟与葳蕤避居海外。”

说话间,陆夫人张文纨已步入书房,身后跟着的是含羞的陆葳蕤。

陈操之拜见陆夫人张文纨,又向陆葳蕤见礼。

陆葳蕤脸色绯红,白净的额角微有些汗意,向陈操之还礼,看了爹爹陆纳一眼,走到爹爹身畔端端正正跪坐着。

陆纳道:“操之精于医道,今日请你来是为拙荆诊治文纨,你自对操之说有何不适。”

陆夫人张文纨笑吟吟打量着陈操之,问道:“操之是昨日入都的,何日回姑孰”

陈操之道:“奉桓大司马之命,征祝英台入西府,大约要在建康盘桓十余日张姨有何贵恙,先不必说症状,且容晚辈先给你切一下脉。”

陆夫人张文纨把右手搁在书案上,陈操之膝行而前,坐到书案另一侧,调匀呼吸,右手三指搭在陆夫人右腕寸口上,感觉脉滑如珠走盘,流利不定,又觉陆夫人气血颇旺,比上次在瓦官寺为她切脉时健旺得多,暗暗点头,因问:“张姨是否觉得性躁易倦常常渴睡”

陆夫人张文纨看了一眼坐在陆纳身边的陆葳蕤,心道:“这都是你对操之说的吧”

陆葳蕤微微摇头,心道:“我是对陈郎君只对陈郎说张姨厌食头晕。并未说性躁渴睡,这是陈郎搭脉搭出来的。”

陆夫人张文纨点头道:“是,总是觉得睡不够,食不甘味,常觉欲呕。”

陈操之轻声问:“天葵许久不至”

陆夫人脸一红,应道:“已迟二十日矣。”

陈操之微笑起来,向陆夫人和陆纳分别作揖,说道:“恭喜陆使君,张姨应该是有孕了。”

陆纳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再看夫人张文纨,张文纨含羞低头,陆葳蕤则是喜不自胜。

陈操之道:“张姨年已三十五,怀孕不易,需小心保养,勿使有失。”

陆纳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张文纨欢喜自不侍言,原有的彷徨忧虑霎时间烟消云散,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对陈操之福了一福,虽未说什么,但感激之情不言自明,上月二伯陆始还问起何时把四叔陆谌的幼子陆隆过继为嗣,张文纨嗫嚅不敢插一言,现在有了身孕,虽不知是男是女,但不自禁的就气壮了,对陆纳道:“陆郎,这可都是操之的良方之效,真不知该如何相谢”

陆纳道:“自当重谢。”

陈操之岂敢居功,也不方便说什么效劳分忧的话,客套几句,便起身告辞。

张文纨道:“操之且慢,我上月画了一幅茑萝图,还要请你指教呢,葳蕤也画了同样的一幅。”便命侍婢去取画来。

不移时,两幅画取到,展开看时,取景角度画法皆相似,几乎像是一幅临摹另一幅。

张文纨笑问:“操之可辨得出来哪一幅是葳蕤所画”

陈操之怒指着右首那幅茑萝图道:“这应是陆小娘子所画。”

张文纨问:“何以见得”

陈操之略一迟疑,说道:“张姨的这幅富贵典雅落落大方,陆小娘子的这幅淡雅清新意趣天真。”

陆夫人张文纨含笑道:“葳蕤这幅用色的点染法我可是不及啊。”

在这个时代,小写意点染法是陈操之的独创,陆葳葳在瓦官寺与陈操之携手作画,得陈操之传授,归来细细揣摩练习,颇有所成。

陆葳蕤含羞道:“娘亲取笑我,我哪里有娘亲画得好呢。”

张文纨一笑,对陆纳道:“陆郎,我想到后园走走,有些胸闷呢操之再坐一会,等下我还有话问你。”说着便起身出书房。

陆纳知妻子心意,笑了笑,也起身迈步出书房,侧头看了一眼女儿陆葳蕤,葳蕤立起身来,颇显局促羞赧,见爹爹看过来,便跟了上去。

陆纳摆摆手,与夫人张文纨往后园去了。

陆葳蕤回过身来,已是满脸笑意,与陈操之隔案跪坐,眸子里喜色盈盈,说道:“爹爹和娘亲都是喜上眉梢呢。”

陈操之微笑,把先前陆纳说的话告诉了葳蕤,问:“葳蕤以为我该如何作答”

陆葳蕤脉脉凝视陈操之,温柔道:“陈郎不是已经回答了吗,还要考我你答应了我三年之期,我信你。”

陈操之心中感动,在陆葳蕤面前,他不需要解释什么,嗯,倾心,就是这种感觉。

第六十八章 永别罗浮山

琅琊王司马奕即帝位之后。身为琅琊王友的陆禽转迁侍御史,侍御史乃是六品官,受命于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权力很大,非世家大族且有令誉之人不能担任,年方二十四的陆禽自是志得意满。

这日午前,陆禽自台城归来,桓温所奏的便宜七事已由中书侍郎郗超呈至尚书令王述案前,这便宜七事的其中两项关系重大,一是官吏台制冗余,人浮于事,宜并官省职,这究竟要裁减哪些官吏就牵连甚广;二就是大阅户人,实行土断,这更是涉及江东士庶的头等大事,陆氏作为拥有奴童佃客部曲上万的三吴大门阀,对此自然是极为关注

父亲陆始去扬州公干,陆禽便想先与叔父陆纳商议一下,至门房看到高大魁梧的冉盛和两个面生的武弁在饮酒。冉盛看到他,视若无睹,不怒自威的样子。

陆禽眉头一皱,召管事来问,得知叔父正宴请陈操之,陆禽又惊又怒,就想入内质问叔父意欲何为,难道还真要把蕤妹嫁给陈操之只是叔父陆纳因为无子,对侄子辈就寄予厚望,端肃严厉,陆禽和兄长陆俶都畏惧叔父陆纳,陆禽不敢当面与叔父争执,踌躇了一会,心想:“我要亲眼见证叔父在府中宴请陈操之,待爹爹回来叔父也抵赖不得。”当即入厅中拜见叔父,对陈操之则视而不见,予以无言的羞辱。

陆纳一向节俭,请陈操之用午餐不过是淡酒三升鹿肉一柈而已,见侄儿陆禽来,他知陆禽与陈操之有隙,担心二人起冲突,也没让陆禽在此用餐,略说几句,便挥手让陆禽退下,把个陆禽气得脸发青,恨恨而退。

陈操之对陆纳说了即将开始大土断之事,陆纳道:“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如果桓大司马真能一视同仁严法推行,我陆氏也不会阻挠犯禁,陆氏所属的奴童佃客有脱离户籍的将重新编入户籍接受检阅。”

陆纳少有清操贞厉绝俗,会稽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雅重之,与其兄陆始相比,陆纳更具声望,陆始对朝廷时有怨言,认为渡江的北地士族损害了南人的利益,常怀不忿,而陆纳则包容并蓄心胸开阔,眼光比陆始长远。

用罢午餐,陈操之辞了陆纳回顾府,果不其然,陆禽在横塘北岸拦住了他,怒气冲冲道:“陈操之,我叔父与你说了些什么,真要招你为婿”

陈操之冷眼看着陆禽,陆始有两个儿子,长子陆俶现为会稽郡丞郎,浮靡奢华才具平平,而眼前这个陆禽。更不是能守祖宗家业之人,因陆葳蕤的关系,陈操之是不愿与陆始父子冲突的,然而陆始刚愎自用陆禽更是视他为眼中钉,陈操之自知无法与陆始父子和解,他要娶陆葳蕤,陆始父子就是拦路石,得想办法搬去,依目下形势和陆始父子不明智的性情,他并不需要刻意针对陆始父子做些什么,只需因势利导便可

陆禽见陈操之冷冷打量他,不答话,一副冷傲不屑的样子,更是气愤,怒道:“陈操之,你莫要以为我叔父待见你,你就能娶到陆葳蕤,这不是我叔父一人说了算的,我父亲不会答应,陆氏自嫡系至远房都不会答应,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早早寻个寒门女子传宗接代去吧。”

陈操之毫不动气,不温不火道:“陆禽,我还是那句话虞氏必后悔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绝不会让陆氏后悔。”说罢,与冉盛带着两名西府武弁扬长而去。

陆禽又被气得脑袋发晕,不但陈操之意态骄人,就连那个冉盛也变得倨傲冷厉。心里恨恨道:“陈操之,你莫要以为攀附上了桓温就目中无人,桓温有不臣之心,早晚身败名裂,到时我要看你陈操之是何下场”

离了横塘,陈操之也是摇头苦笑,又暗自庆幸,还好陆禽只是葳蕤的从兄,若是嫡亲兄长,不免投鼠忌器,那还真是难办了,而现在,用陆使君的话来说该如何办便如何办。

陈操之回到顾府,却见顾恺之在陪一个道人说话,那道人五十开外,身材矮小容色黧黑,见到陈操之,稽首道:“陈公子,贫道李守一,师从抱朴仙师修道,奉仙师遗命,特从罗浮山来见陈公子”

陈操之听得“遗命”二字,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跪倒在地,悲不自胜,葛洪年过八旬,早晚有驾鹤西去的一日,陈操之也知正史所载葛洪就是八十一岁仙逝的,这几年心里常常牵挂着,但因岭南路远,音讯难通,一直未得葛师消息,此时听得道人李守一奉葛师遣命远道来见他,心里哀痛至极。想起在初阳台道院葛师对他的殷殷教导,临去罗浮山还想着写信向陆纳徐邈举荐他,又想起四年前在明圣湖畔与葛师分别,葛师言道:“操之,人生离别,自古皆然,你不必太伤感”未想那一别就是永别

李守一见陈操之伤感,亦含泪道:“陈公子不必伤怀,葛师霞举飞升忘其形骸,已列仙矣,我等不必效俗人悲伤。”解囊出书贴与书卷一册,递给陈操之道:“这是葛师遗命交给陈公子的。”

陈操之拭泪,恭恭敬敬先览书贴,是葛师亲笔,古朴苍劲的雁尾章草,葛洪从广州刺史庾蕴那里得知陈操之近况,对陈母李氏病逝表示哀悼,对陈操之这几年苦学养望声名雀起甚感欣慰,说陈操之改命之途已行至中道,宜勉之,又说此后两年三吴之地必有大瘟疫流行,望陈操之奏请有司妥为防治,书帖最后写道:“仲尼称自古皆有死,老子曰神仙之可学,夫圣人之言,信而有徵,道家之说,诞而难用。岂其然哉儒教近而易见,故宗之者众焉;道意远而难识,故达之者寡也。吾生也有涯,吾所求者,其在仙云缥缈间乎”

陈操之又取那册书卷看,扉页上书三个篆字疬气论,开篇便写道:“余闻上党有赵瞿者,病癞历年,众治之不愈,垂死”

这是葛洪六十年行医施药总结的对疬气瘟疫的辩析和防治。比肘后备急方所论的伤寒时行温疫更进了一步,增加了对虏疮即天花癞麻风疟疾等传染病都的论述和防治,录有“辟瘟疫药干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辟温病散”诸多方剂

陈操之心道:“万卷玄言哪里及得上葛师这薄薄一册疬气论”

陈操之将疬气论收好,因问道人李守一葛师仙逝的情况,李守一回答说葛师是四月十八尸解登仙的,这书帖便是前一日所书,次日一早命弟子备兰汤沐浴,嘱咐李守一将书信送给陈操之后便去主持宝石山西岭初阳台道院,又徐徐道:“忆昔少年时读书乏纸笔,伐薪卖之,以给纸笔,抄书万卷,指肘胼胝,又尝往一富户借抄白虎通德论不得,于其垣外徘徊不忍离去,遇雨,病几殁,今思之,皆历历如在目前。”言毕,盘腿而坐,遂逝。

陈操之慨然流涕,自己这些年的苦学与葛师当年相比真是微不足道啊,他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这时,顾府执役带了谢氏的管事进来,那谢府管事呈上谢安书贴,请陈操之赴晚宴,并说中书侍郎郗嘉宾亦将赴约。

谢安与王羲之并称书法第一品,精于草正,有别于钟繇王羲之的书风,淡古从容,风流蕴籍,陈操之虽然哀伤于葛师仙逝,但习性使然,看到这么高妙的书法也是欣赏不已,乃回帖辞宴,说葛师与他情同祖孙,葛师仙游,他虽不能依俗礼为其服丧,但自当素食三月以遣内心感念之情。

陈操之知道谢安宴请他和郗超是有事相商,便道戌时初将至乌衣巷谢府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