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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刑部存档春卷第百三十七档,以南越宋代王之例,载明民事之案为三等

,事涉万贯以上争执,可不受刑疏死规,不受反坐,无需完全举证”

“明家家产何止万贯”

“有两例在前,这官司为何打不得”

“证据这等事情,上告之后,自有官府查现场,搜索罪证,你这讼棍着什么急”

“更何况谁说夏先生就没有证据”

那位自衙外行来之人身儒衫,手执金扇,招摇无比,嚣张无比,连串的话语,引案例,用刑部存档所书,虽然略嫌强辞夺理,却也是成功无比地将明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打压了下去,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州知州微怒捋须道:“来者何人不经通传便妄上公堂来人啊,给我打”

穿着儒衫地那人合金扇,插入身后,对着堂上拱手恭敬礼,说道:“大人,打不得。”

说完这句话,他从袖子里取出张纸,在空中摇了摇,嘻皮笑脸说道:“晚生与这位陈伯常先生般,也是讼师,只不过乃是夏栖飞先生所请的讼师,先前来的晚了,还请大人告饶此罪,容我以完好之身,站于堂上与明家说道说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大人就将方的讼师给打昏过去这事儿传出去。只怕有碍大人清名。”

众人愣。这才知道原来来者竟是夏栖飞地讼师。

夏栖飞苦笑着,心想钦差大人怎么给自己派来这么位胡闹气味太重地讼师。

苏州知州被这讼师的话憋住了,气地不行,却又不敢真的去打,不然在钦差大人那边不好交待,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那位陈伯常却是双眼亮,盯着背插金扇的讼师。浑觉得终于是碰见了个牙尖嘴利的对手,略感兴奋。也是将扇子往身后插,开口说道:“阁下先前所举两例,乃是特例,尤其是刑部春档注,只为京中大理寺刑部参考,却向来不涉地方审案之判。”

那人摇头说道:“不然。大兴四年,时任苏州评事的前老相爷林若甫,便曾依此春档注判家产案,何来不涉之说”

陈伯常心头紧,对方所说的这个案例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印象,要不然是对方胡说。要不然就是对方对于庆律以及判例地熟悉程度还远在自己之上

只听那人继续微笑说道:“伯常兄也不要说什么庆律不依判例的话,判例用是不用,不在庆律明文所限,全在主官念之间。”

他举手向苏州知州大人讨好礼,苏州知州却是在心里骂娘。知道念之间四个字,就把自己逼上了东山。这家产案子不立也是不成了。

这个讼师究竟是谁陈伯常与明兰石对视眼,都感到有些奇怪,江南哪里来了这么位还无耻地讼棍

苏州知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请教,这位先生究竟姓甚名谁”

夏栖飞也看着自己的讼师,只见这位讼师拱双手,笑道:“学生宋世仁,沗为京都讼师行会理事,刑部特许调档,今日特意前来江南,为的便是有这荣幸参与史上最大的家产之案。”

宋世仁

苏州知州马上有想逃跑的念头,明兰石也感觉到嘴巴发干,而那位陈伯常更是眼睛都直了

宋世仁是何许人京都最出名的大状,或者说是整个庆国最出名地大状,陈伯常的名声只是行于江南,这位宋世仁却是全天下出了名的聪明刁滑难惹,自出道开始,仗着自幼研习庆律,不知道让多少官员颜面无存,多少苦主凄苦流泪。

宋世仁的大名恶名,就连苏州城的百姓都听说过,此时听见他自报名号,府衙外就像开锅般闹腾了起来,都知道今天这戏更好看了。

明兰石担忧地望了陈伯常眼,陈伯常在稍许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双眼微眯,体内骤然爆发了强大的战意,冷笑说道:“少爷放心,本人打官司还从来没有输过,但他宋世仁却是输过地”

只是这位陈伯常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点,宋世仁这辈子唯输过的官司就是上次京都府审司南伯私生子黑拳打郭保坤案宋世仁只输给过范闲次。

既然是要打家产官司,当然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夏栖飞的真实身世,他究竟是不是明老太爷生地第七个儿子。

对于这点,陈伯常的立场站地极稳,对方如果不能证明此事,其余的事情根本不屑去辩,如此才能不给恶名在外宋世仁抓住己方漏洞的机会。

苏州知州也皱眉要求夏栖飞方提供切实的证据,以证据他的身份。

宋世仁此时已不如先前那般轻松了,对着夏栖飞摇了摇头,便请出了己方的第个证人。

这个证人是个稳婆,年纪已经很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走到堂上气喘吁吁地证实,当年就是自己替明老太爷那房小妾接的生,而那名新生的婴儿后腰处有块青色的胎记。

夏栖飞当庭解衣,腰后果然有块青记。

陈伯常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对明兰石说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说这件事情”

明兰石的牙齿咬的脆脆地响,无比愤怒低声说道:“这个稳婆是假的当年那个前两年就病死了”

陈伯常哀叹声,就算知道稳婆是假的,己方怎么证明那个稳婆看着糊涂,却在先前的问答之中,将当年明园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明老太爷的容貌,小妾的穿着,房屋都没有记错,在旁观者看来,这个稳婆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监察院造假果然厉害

第百二十章和谐无比的那张纸

明家自然不会被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稳婆就乱了阵脚,陈伯常也是位善辩之人,揪着胎记年日已久,稳婆年迈,所证不可尽信这几条猛烈地攻击,反正不可能就这么认了帐。

夏栖飞的身世,只有这些虚证,总是不成,更何况苏州府的知州大人以及江南路的官员们,本身就是朝向明家方。

宋世仁勃然大怒,心想这江南的人果然都是些刁民,自己辛苦万分才“设计”了这么个稳婆,对方居然使赖不认帐,只是看堂上那位苏州知州的神情与说话,宋世仁也清楚,事涉明家家产事,己方的证据确实偏弱了些,说服力大为不足。

不过宋世仁的底气十足,发现苏州府暗中的偏向,而且不怎么肯采信自己的辩词,不免用起了自家那张令人生厌的利嘴,对着明家大肆贬低,暗中也刺了苏州府两句,话中不尽揶揄讽刺之辞,反正他是京都名人,也不在乎江南望族的手段,仗着有小范大人撑腰,自然胆子大的狠。

明兰石陈伯常并堂上的苏州知州也并不着急,笑眯眯地看这位天下出名的讼棍表演,听着那些口水在堂上飞着,虽然心里恨死了这厮,却硬生生憋着。

“这位宋先生,要证明夏栖飞乃是明老太爷当年七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苏州知州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说道。

“大人。先前那稳婆明明记的清楚。为何不能当证据”宋世仁双脚不丁不八,高手般站在堂上。

“哎,宋兄这话就说地不妥了。”陈伯常在旁边揖礼道:“那老妪行动都已不便,双颊无力,已是将死之人,这老都老糊涂了地人,说的话如何做的准更何况当年明家摆设她确实记的清楚,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她听再让她记住前来构陷”

宋世仁双眼微眯。说道:“好个无耻地构陷。”

陈伯常微怒,心道你们连这般无耻的事都能做。难道本人连说都不能说

宋世仁也懒怠再理他,直接对堂上问道:“大人,难道您也是这般说法”

堂外的百姓们已经大约信了夏栖飞的身世,毕竟那位稳婆地表演功力实在精湛,此时围观群众们瞧出苏州知州老爷和明家大约是要抵死不认,有些好热闹的便起着哄。

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着。毕竟他们在心里还是偏向着明家。尤其夏栖飞地身后似乎是来自京都的势力,江南百姓们很忌讳反感这种状况。

苏州知州老脸微红,知道这抵死不承认稳婆供词确实不妥,但看着明兰石的眼神,知道也只有这样硬撑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名稳婆确实年老糊涂。这采信之权总在本官手中,若是般民案,便如宋先生所论也无不当,只是先生先前也提到,刑部归三等。这明家家产之事,毫无疑问乃等之例。若无更详实可靠的证据,本官委实不能断案。”

宋世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眉头微皱,装成失望模样,尖声说道:“大人这可不成事已久远,又到哪里去找旁的证据我已找来人证,大人说不行,那要何等样地证据”

苏州知州心头微乐,心想你这宋世仁再如何嚣张出名,但在公堂之上,还不是被咱们这些官老爷揉捏的面团,不管你再提出何等人证,我总能找着法子不加采信,此时听着宋世仁惶然问话,下意识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方可判案。”

宋世仁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双唇张,连珠炮似的话语就喷了出去,:“大人何人判案”

“自然是本官”

“既是大人判案,敢问何为物证”宋世仁咄咄逼人,不给苏州知州更多的反应时间。

苏州知州微愣,欲言又止。

宋世仁双手揖,双眼直视对方眼睛,逼问道:“究竟何为物证”

苏州知州被他的气势唬了跳,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考律科时候的场景,下意识应道:“痕迹,凶器,书证”

“书证好”宋世仁双眼眯地弯了起来,大赞声,说道:“大人英明。”

苏州知州再愣,浑然不知自己英明在何处,迟疑开口问道:“宋先生”

宋世仁依然不给他将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极为急促问道:“大人,若有书证,可做凭证”

“自然可”

宋世仁再次截断:“再有书证,大人断不能不认了”

苏州知州大怒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官也是熟知庆律之人,岂有不知书证之力的道理,你这讼师说话太过无礼,若你拿得出书证,自然要比先前那个稳婆可信。”

这句话出,苏州知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变得这么多话他下意识往堂下望去,只见明兰石与陈伯常惊愕之中带着丝失望,而那个叫做宋世仁的讼师,则满脸得意地坏笑着。

宋世仁连番截断苏州知州的话,将他思忖好地应对完全堵住,然后最后才突然放了个口子,几番挑拔,让这名知州大人顺着他的意思,在举证之前,便抢先在众人面前确认了书证地重要性,免得呆会儿再次出现不认帐的无耻场景。

这其实只是辩论上面很浅显的心理手段与语言功夫,就像用根香肠在狗的面前不停晃。却始终不肯让它快意地吃上口。等着最后,你塞根香蕉过去,那狗也会大喜全部吃光,而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吃香肠而不是香蕉,。

陈伯常发现知州老爷上了宋世仁地当,心里暗自叹息。他先前没机会插话打断,因为宋世仁这厮说话着实太快,而且那股嚣张惫赖地口吻确实极易让人动怒。

他与明兰石互视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到丝疑惑。对方究竟手中拿着什么书证居然可以证明夏栖飞的身世

苏州知州知道自己被宋世仁玩了趟,看着那人可恶的笑脸,恨不得命人将他去打上顿,偏生此时又不能打,只得沉声问道:“既有书证,为何先前不呈上来”

宋世仁恭敬礼说道:“这便呈上来。”

知州大人冷笑道:若你那书证并无效力。莫怪本官就此结案。

宋世仁阴笑道:“大人放心,这书证虽老,但它乃是个死物,不会老糊涂大人就放心吧。”

苏州知州被噎的不善。

宋世仁凑到夏栖飞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栖飞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那东西。看来要证明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件极难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师爷,双眼直盯着师爷捧着盒子的手,似乎生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将这个盒子抢走了。

看着夏栖飞慎重地神色,陈伯常的眉头皱了起来。凑到明兰石耳边问道:“少爷,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明兰石面色有些疑惑,心想苏州不比京都,并没有出生纸这个说法,那个书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堂上地苏州知州已经打开盒子,他和师爷道略略扫,脸色便立刻变了

明兰石与陈伯常惊。

苏州知州用有些复杂的眼神扫了明兰石眼。

宋世仁满脸微笑,平静无比却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这份书证,便是当年明老太爷亲笔写下的遗书,遗书中言明将明家家产全数留予第七子明青城这份遗书直保存在夏先生的手中,这足以证明夏先生便是明家第七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宋世仁话风转,抢先打了个补丁,望着苏州知州冷笑道:“当然,有些愚顽强项之辈,还可以说是夏先生偶然拣到了这份遗书,所以前来冒充明家后人只是前有稳婆,后有书证,若还有人真敢这般赤裸裸地构陷哼,这天下人的眼睛不是瞎的,又不是没有长脑子,我大庆朝上上下下地官员,江南的百姓们,有谁会相信”

明老太爷的遗书

公堂之上风势骤变,衙外围观的百姓阵喧噪,而堂上的明兰石与陈伯常如遭雷击,傻乎乎地呆站着,明兰石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爷爷什么时候写过遗书这定是假的”

宋世仁在旁看着明家少爷皮笑肉不笑说道:“果不其然,有人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说是假地了难不成明少爷是神仙”

明兰石依然陷入震惊之中,听着宋世仁的话,大怒拂袖道:“这份遗书定然是假的”

宋世仁听他如此说话,心头略有得意,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局面没有发生,自己的补丁打地及时,如果对方不纠结于遗书真假,而是如自己先前说言,就是咬定夏栖飞拣到了这份遗书,如今是来冒充早死的明家七公子来夺家产,这才最难应对对方如果将无耻进行到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而如今,明家少爷大惊之余,只顾着去说遗书真假,而没有指摘夏栖飞拾遗书冒充如此来,只要自己能证明遗书是真地,那么夏栖飞是明家七公子的事实,就可以得到确认了。

宋世仁轻轻吁了口气,今日堂上看似胡闹,其实他说的每句话,所计划的顺序都大有讲究。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困难地局面引向自己希望地方向。

庆国第讼师,果然名不虚传。

苏州知州满脸铁青,招手让双方的讼师靠近大案,说道:“书证已在,只是不知真假”

宋世仁今天是注定不会让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验便知。何来不知”

陈伯常毕竟是江南出名的讼师,此时早已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知道宋世仁今天用的是打草惊蛇之计,微笑应道:“大人,对方既然说这是明老太爷的遗书,那当然是要查验的,此时明家少爷在场,何妨让他前来观”

他转向宋世仁温和说道:“宋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明少爷不会发狂将遗书吞进肚去。看看何妨”宋世仁眯着眼睛阴笑道:“陈兄的镇定功夫,果然厉害。”

“彼此彼此。”陈伯常微笑应道。

苏州知州听不明白这两大讼棍在互相赞美什么,只有宋世仁与陈伯常两人清楚,既然是打家产官司,证明夏栖飞身份只是个引子,那份庞大地家产究竟归于哪方才是重要的戏码。而就算夏栖飞拿出来地遗书是真的,依照庆律,明家几乎仍然可以站在不败之地。

所以陈伯常并不惊慌,宋世仁并不高兴,都知道长路漫漫还在日后。

这时候明兰石已经走了过来。满脸不安地查看着桌上的那封遗书。

明园之中,还留着明老太爷当年的许多手书。明家子弟日日看着,早就已经熟烂于心。所以明兰石看遗书上那些瘦枯的字迹,便知道确实是爷爷亲笔所书。而那张遗书的用纸,确实也是明老太爷当年最喜欢地青州纸

明兰石的面色有些惶然,对知州大人行了礼,退了回去。

陈伯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是真是假。”

明兰石皱眉说道:“只怕是真的”但这位明少爷毕竟这些年来已经开始替家族打理生意,心志被磨励的颇为坚毅,只不过刹那便感觉到了丝古怪,又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