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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味道极其相似,虽然衣着面貌不同,但能够区分二人的,似乎只有这样两个特点。身上透着的气息,让人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却又像是两个潜藏在黑夜之中的猎人,明明在互相找寻,却很在乎谁先找到谁。

他们要求只能自己首先找到对方,而不能让自己被对方找到,虽然这看上去并没什么差别,但就像是猎人与伤虎之间的殊死搏斗,谁掌握了先机,谁才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

“有人告诉你,我在南方。”五竹说道。

布衣汉子没有回答他的说话,直接说道:“不能留下痕迹。”

五竹说道:“她已经留下太多痕迹。你回神庙,我不杀你。”

布衣汉子似乎觉得五竹的话相当费解,与自己向信奉的道理有极大的冲突,那双冷漠而冰雪般透亮地双眼里。闪过丝怪异的神情,这种神情极少在世人眼中看见。

“你跟我回。”布衣的语调依然那样没有什么波动。

五竹的声音却比对方要更有生气些:“我忘了些事情,等我想起来。”

这两人地对话,直在用种很奇怪的韵律进行着。而且如果多加注意,就会发现这连番对话之中,二人竟是个疑问句都没用,而只是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在述说着什么,或许他们都是很自信自己逻辑判断能力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两个怪人才能以如此跳跃的思维,进行在常人看来异常艰涩难懂的对话。

两个人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似乎是在进行最后无声的谈判。

谈判破裂,五竹往面摊的方向又踏了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由三丈变成了两丈。

布衣面无表情,步未退,只是盯着五竹握在铁钎上地那只手。似乎等着那只苍白的手开出花来。

降低了音调的噗哧声,从放着面锅地炉子里发了出来。煮着人头的面汤带着血红腥浓的泡沫漫过了锅顶,沿着锅沿淌入了炉中,与那些火红的炭块触,噗噗作响。升腾起了阵刺鼻的烟味。

五竹动了起来,眼上地黑布瞬息间化作道黑丝,手中的铁钎并未生出朵花。却像根尖锐的经冬竹尖般,直刺布衣汉子地胸口

很奇怪的是,五竹今日没有选择咽喉处落钎。

几乎在他动的同时,那名拿着直刀的布衣汉子也动了起来,两个人用模样地反应力及速度冲了起来,没有人能察觉到丝差别。

两丈的距离,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就消失无踪,五竹与布衣汉子猛然撞击在了起。

二人的速度太快,甚至超出了人们眼睛所能观察到的极限。似乎前刻,两人还相隔两丈而站,下刻,两个人便已经对面而立

就像是两道流光般,骤然相逢,这么快的速度,不论是未受伤前地范闲,抑或是六处那位影子刺客,甚至是海棠在这里,肯定都会反应不及,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如此境界,人间除了那四位大宗师外,再没有人曾经触碰到过。

然而流光撞,并没有绽出耀眼的烟火,却在瞬息之间化作了死般的沉默。

把刀尖,从五竹的右肋处冒了出来,森然恐怖,刀上正在滴滴嗒嗒往地上滴着什么。

把铁铲,准确无比地从布衣汉子的中腹处贯穿了出去,没有丝偏差。

五竹先动,而且他的速度似乎比敌人更快了那么丝,所以当两个人对冲之时,他的左腿膝盖犹有余时地蹲了下,便只是快了那么丝,却是最致命的丝。

此时他就保持着这个个半蹲的姿式,而手中的铁钎微微撩上,如同举火焚天般,刺中了对方的腹部。

小巷后方的圆子里,隐隐传来人声,声音极其轻微,却落在了五竹与那位布衣汉子的耳朵里。

就像是锯子在割木头般,两个人沉默着分开,手中的兵器缓缓从对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便在这个时候,布衣汉子的腹中才发出咯喳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破了

受到如此重创,布衣汉子的脸上依然没有丝表情,就像痛楚都没有半分,只是像个婴儿样注视着自己腹部的那个伤口,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比五竹要慢了那么点。

五竹招制敌,却也身受重伤,但依然和对方样面无表情,只是露在黑布之外的唇角,多出了丝比较有尘世气息的疏离意味。

他知道对方已经不能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而自己之所以能够比对方更快点,因为今天是自己用范闲的身世引诱对方来此,所以自己做的准备更充分,没有穿鞋。没有束发髻。

莫染红尘意,庙里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夜雪再作,几个人影倏地声越过圆墙,悄无声息地落在小巷之中。甫落地,几人便抽出身后背负着的长刀,排成个狙杀地阵形,警惕地望着四周。

来者正是负责保护范闲安全的虎卫。

确认了安全之后,高达收刀回鞘,在稀稀落落的雪花之中,走到那个面摊之前,看着残炉之上那锅面汤,看着面汤里阴森恐怖的人头,他皱了皱眉。

紧接着。他地目光落在人头与尸首的分断处上,在伤口上只是看了眼,眼中便不由透出丝寒意与恐惧好快的刀

高达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阵冰凉。似乎是有雪花钻进了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先前此间发生的厮斗,绝对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妄自干预的,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猜到对战的二人。拥有何等样神妙的境界。

雪渐渐大了,渐渐冰凉了犹有温度的面汤血水,也冰凉了这巷中诸人地心神。面铺凄惨地停留在巷口。老板已死,炉已冷,血已干,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看见过这条雪夜小巷之中,曾经有两位籍籍无名,不列宗师之列,却有宗师之实的绝顶高手,曾经在这里厮杀过。

监察院值晚班的官员,正在打着盹儿。风雪夜中地那幢建筑,显得更加冷肃,忽然阵风掠过,将他惊醒,犹有余惊地拍拍自己脸颊,命令自己醒过来。

院子里晚上般还有许多官员值守,更何况最近这些天,因为范提司的事情,陈院长直没有回陈圆,而是直接坐镇院中压制着切,如果让院长大人知道自己先前睡着了,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萍萍这时候正半倚在轮椅上打瞌睡,老人这些年身体直不是很好,虽然屋中火炉生的极旺,但他在睡梦中依然下意识里用那双枯瘦的手,拉扯着膝上的祟毛毯,盖在了自己地胸腹上。

门开了,又被关上。

陈萍萍醒了过来,缓缓眨了眨有些浑浊无力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那块黑布,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五竹左胸口地那道恐怖的伤口,夹杂着雪白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虽不愤怒,却是警惕之意大作问道:“怎么回事”

能够伤到五竹那就只可能是那几位大宗师之出手。陈萍萍再如何自大,在如今京都这麻烦的局面下,也再难承受敌方忽然多了位大宗师帮忙的消息。

五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直接地说了三句话。

“让影子回来。”

“伤我的人知道我在南方。”

“范闲死,庆国亡。”

五竹知道面前的老跛子有足够的智慧听懂这三句话,而他今天所受的可怕伤势也已经让他无法再支持更久,于是说完之后,他很迅速而安静地离开了监察院。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之中,身旁不远处的壁炉里,红红的火光像精灵般跳跃着,映红了他本应是苍白憔悴的脸。

五竹的三句话虽然简单,但却透露着很重要的信息。

五竹的第二句话,就是点醒陈萍萍这点。如此看来,第三句话地威胁,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陛下。”陈萍萍眼角的皱纹微微抽动了下,轻声叹息道:“您还真是总让为臣意外,佩服佩服。”

不过是须臾之间,他就已经揣摩到了皇帝的真正想法。虽然不清楚皇帝怎么能够与那虚无缥渺的神庙发生联系,但他很确定个事实,伟大的皇帝陛下,是真的很想五竹消失。

对于代帝王。或许真的很难忍受自己私生子的身边,拥有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

位大宗师,如果发起疯来。便拥有了足以动摇朝廷统治地能力,这是任何人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就算不可能单人匹马杀入皇宫,屠尽皇族,但他完全可以单剑行于天涯,将各郡路中的州守府官杀个干干净净。还不用担心会被军队围困住。

也可以潜于京都十年不出,出拔剑,吓得皇帝永世不敢出宫。旨意无法出城。试问在这样地情况下,没人敢做官,皇帝不敢露面,朝廷除了分崩离析,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当年苦荷可以个人震慑住北方所有想造反的王公贵族官员们。

所以四顾剑可以单剑护持东夷城这么多年,可以让自己的剑威弥散开来,扶直那些夹于两个大国之间的小诸候国的腰杆。

所以看似散漫,实则有大智慧地叶流云,只要继续在天涯海角继续那不知尽头的旅行。庆国就会厚待叶家,哪怕是代帝王想要撤换下京都防卫,也要被迫使出自己放火这种可耻的阴招。当然,叶流云自己也清楚皇室地忌讳,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回过京都。

如果天下征战起,陛下可以用叶家威胁叶流云,可以用北齐万民的生命去劝说苦荷,可以用东夷城的存亡去提醒四顾剑,双方可以达成某种平衡的协议。

而五竹和这三位大宗师都不同,他没有庞大的家族做为负累,没有什么国度子民需要他去守护,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范闲个人,所以他拥有更大的自由度,更不可能被皇帝要胁或者互相利用,甚至双方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范闲有个三长两短,五竹发疯,天下就会跟着发疯。

于是乎,只要五竹在天,皇帝就必须爱惜着范闲,像以往这些年样,扮演那位不得已而心有愧疚的父亲,胸怀雄心却似满腹悲哀地皇帝。

皇帝或许从内心深处是很欣赏范闲这个儿子的,但他归根结底是位皇帝,他不能容许范闲的身边有这样个忠心耿耿的大宗师当仆人,就算不是利用这次神庙来人,终有天,皇帝也会想办法除去五竹。

当然,陈萍萍清楚,这只是方面的原因,至于另方面的原因,大概在于皇帝心中的那抹淡淡畏惧。

神庙向来不干世事,没有谁真正的见过神庙中人,神庙里的人几百年也不见得现世次,如果能够让五竹与神庙中人同归于尽,又能永远藏住范闲与叶家的关系,将当年的所有都埋入故纸堆中,对于皇帝而言,这或许是最美妙的结局。

只是皇帝没想到,范闲是叶家后人的身世竟然会这么快地被人捅了出来,自己的儿子成为了神庙的首要目标。他想用神庙这把刀杀死五竹,反而却被五竹利用范闲的身世,成功诱杀了那位神庙来客,保住了范闲的性命。

陈萍萍不知道五竹在其中动的手脚,但他只是略带丝悲哀想着,陛下明知道神庙有人来到世间,在范闲身世暴光之后,却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或者是范闲,难道说,对于除了自己的任何人,陛下都只会给予淡淡的悲哀与同情

老人冷笑着,推着轮椅来到壁炉前,有些贪婪地将手伸近了些,面取暖面打着呵欠,用含糊不清的言语咕哝道:“你就是会享受,居然搞出个壁炉来。你什么都是极好的,就是这件事儿做的有些糊涂,姑娘家家的”

黎明时分,京都那个叫做“外三里的偏僻安静处片黑暗,隐约能见座圆形建筑的影子,全是黑木结构,是座庙宇。雪花纷纷落下,让那座庙宇染上了层超脱世俗的脱尘之意。

这就是庆庙,传言中庆国唯可以与虚无缥渺的神庙沟通的地方,皇家祭天的庙宇。

庙门咯吱声被推开了,很久没有出现在京都的庆庙大祭祀走了出来,这位与齐庙苦荷比起来默默无名的苦修士脸上震惊之色现即隐,沉默而悲伤地从雪地里抬起那具尸体,踉跄着走进了庙中,那尸体上穿着件人间常见的布衣。

布衣汉子没有回答他的说话,直接说道:“不能留下痕迹。”五竹说道:“她已经留下太多痕迹。你回神庙,我不杀你。”写到这段的时候,我差点儿让五竹直接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然后马上醒过神来,愕然无语,才发现我骨子里真的是太酸太那什么的个人,这真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第七十三章 范府的变化

范家如今分作前宅后宅,生生占了南城大片地方,两片宅子中间是个假山流水的圆子,圆子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此时已是寒冬,树木早僵,只有些经冻的竹梅还在伸展着。这日清晨,范府圆子里忽然响着阵急促的呼吸声。

“嘿咻嘿咻嘿咻。”

范闲穿着身单衣,正绕着花圆的院墙在跑步,伤势初愈便急着锻炼身体,不免有些吃力,气喘的有些粗。值班的两名虎卫与几名六处剑手正警惕地守在花圆的各个角落,务必保证提司大人早锻炼的安全。

远处书房外面,邓子越和高达二人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随着范闲而动。他们不明白范闲为什么天天早上要跑这么久,范闲也没有解释过,每日两次的修练是他从极小的时候就养成的良好习惯,如今受伤不能修炼真气,那就只有在锻炼自己的身体肌能方面更下些苦功夫,隐性刻苦,是范闲最好的品质之。

后宅晨起的下人丫环们却没有人往跑步的少爷身上望眼,这些日子里,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地蹲在下人房的石阶前刷牙,喷着泡沫聊天。这都是内库里上好的东西,也只有范家后宅才舍得买来给下人丫环用,谁叫范闲是个有些微精神洁癖的人。

十圈终于跑完了,范闲站在书房外的屋檐下,大口喘着粗气,双手叉着腰,头向下低着。看着就像是第四节的姚明般狼狈,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端着铜盆的丫环等会儿。

家里的女子们都还在苍山上,所以前宅里另派了位丫环来服侍他。这位梳着两个环辫地丫头,好奇地看了眼满脸汗水的少爷,心里觉得好生奇怪,少爷这等人物,为什么非要这么苦着自己呢她将铜盆搁到长凳上,替范闲披了件外衣,用尾指尖在盆里弹,试了试水温,轻声禀道:“少爷,依您的吩咐。水很烫,再搁阵就凉了。”

范闲点点头,伸手到铜盆里拾起毛巾。根本不顾忌水的滚烫,也不怎么拧,低着身子将毛巾覆在了脸上,十分用力地擦拭了起来。

水珠子从毛巾与他地脸颊间滴了下来,当当作响。

洗完脸后。他的脸已经被烫的有些发红,而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双眼清湛有神。将毛巾扔回盆里,看了眼身边两人,略沉忖后说道:“今日要进宫,子越,你去处看看这几天有什么院务压着没有。”

邓子越应了声,便自去了。范闲又看了高达眼,说道:“你在外面等我阵,呆会儿找你有事。”

京都风声定后,知道宫里不打算从肉体上消灭自己。范闲不再忌讳什么,便召了四名虎卫从苍山上下来。高达今日不轮值,被范闲喊人叫了起来,本就有些疑惑,听他这么说,心中稍安,依言留在了书房外面。

进入安静的书房中,范闲眼中的神情才稍微变得黯淡了些,迳直坐在了椅上,很细致地查看了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发现上次体内真气爆炸后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太多改善,经络依旧千疮百孔,而散于腑脏之间的真气,暂时老实着,没有伤害到内脏的机能。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不敢强行调动真气回络,但是如果等着经络自动复原,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从苍山回府后,范闲直表现的十分沉默,对于外界地议论与争斗没有丝参与,在陈萍萍范建费介这些老辈人看来,年轻人或许是被接连而来的震惊给吓住了,而且那种层次的政治斗争,也确实不是如今地范闲所能够掌控的,所以默许了他的沉闷。

但只有范闲自己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在这段日子里显得心志松散,任由父辈们安排,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五竹叔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正信任,于是乎范闲也只信任自己,在他看来,谁地恩宠,谁的照顾恋旧,都不如自己的力量更能令人放心,就算身边有虎卫有监察院有启年小组,可是如果真地事有不谐,最后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的武力。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真气全散,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外间的人都以为他的伤在逐渐好了,他却清楚远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他必须沉默,必须像个乌龟样缩进壳里,虽然姿态难看,却胜在安全。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范闲嗯了声,推门而入的是藤大家媳妇儿,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汤药和几小钵药丸,透着浓浓的药草气息。

范闲的药,如今都是藤大家媳妇儿天天盯着经手,在这种很重要地环节上,他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

藤大家媳妇将托盘放到桌上,又赶紧去旁边倒了几杯温茶,像排兵样排在了桌子上,生怕范闲吞药时来不及倒水。

范闲摇摇头,手拿着药碗,手抓了把药丸,就像吃糖丸喝糖水般,面不改色的往嘴里送去。

只是药的份量太多,他这般豪迈,风卷云残的吃法,也花了好阵子,才清空了托盘上所有的药。

“苦了少爷了。”藤大家媳妇儿面带怜惜之色,咂巴咂巴嘴,似乎吃药的是自己。

除了怜惜之外,这位妇人也极佩服少爷,天天这么多药灌着,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少爷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甘之若饴。那位监察院的费大人也是的,不就是个刀伤,用得着这么紧张,开这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