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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海棠心里咯噔声,面色却没有丝变化,微笑将范闲在上京中的所作所为都讲了遍,知道此时再也无法替范闲遮掩什么,轻声说道:“肖恩出京后的那夜,范闲直呆在使团,不过没有人亲眼见过他。我第二日去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当初师兄便认为那名与肖恩起堕崖的黑衣人就是他,而且他确实也是极善用毒地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曾经接触过神庙的。只有肖恩与苦荷两个人,如今肖恩已死,就只剩下了苦荷。皇帝将肖恩千辛万苦地救回北齐,苦荷却力要杀他,如今知道范闲可能是肖恩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以苦荷对神庙之秘如此小心地态度海棠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给范闲带去什么麻烦,只是她知道面前这位看似柔和的老师,实际上位智珠在握的大智者,先前转了话题,自然是点点自己。

出乎海棠的意料。苦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了笑,又饮了口杯中的清茶。说道:“朵朵的茶,越来越好喝了。”

“老师谬赞。”海棠温柔回道。

“我想,我知道范闲是谁。”苦荷忽然很轻柔地说道,这句话无头无尾,让海棠有些不明所以。怔怔望着老师。

苦荷缓缓站起身来,面上浮出丝很醇和的笑容:“这个年轻人来北齐之前,为师出去了趟。还受了伤,我想你定很好奇,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伤到我。”

国师苦荷,代表着北齐的精神气魄,所以他受伤的事情直隐而不发,海棠虽然知道,但却从来没有从老师的嘴里听到详细地过程,此时听,顿时凝起了注意力。

“是个瞎子。”苦荷转身。望着徒儿圆外的风雪,悠悠说道:“是个为师很多年前就见过,而且从来没有忘记过的瞎子。”

海棠大惊,心想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伤到老师,已经是件很惊世骇俗地事情,但没料到对方竟然不是位世人皆知的大宗师,却是位瞎子

苦荷继续悠然说道:“很奇怪的是,这位实力很恐怖的瞎子却似乎忘记了些事情,忘记了很多年前,我曾经和他见过面。”

海棠安静地听着。

“这个瞎子已经消失了很多年。”苦荷的脸上笑容再起,“没想到忽然间又出现在这个世间,而且第个找地人就是为师,说起来,为师这颗早已古井无波的心,竟也有些隐隐骄傲。”

海棠愈发地听不明白。

“这个瞎子,曾经教训过四顾剑那个白痴,曾经把叶流云打的弃剑不用,终成代宗师。”苦荷叹道:“我当年就猜到是他,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会主动找上我,这和他往年秘不见人地风格完全不样。”

海棠忽然开口问道:“莫非这个瞎子,就是那位最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摇摇头,那双似乎能够洞察切的眼睛也流露出丝迷惘:“不是,瞎子他从来不需要这种虚名。至于我们四个人里最神秘的那位应该还直在庆国的皇宫里。”

海棠有些不明白,既然没有人见过那名神秘的大宗师,为什么世人笃定有那个人的存在,而且那个人存在于庆国的皇宫里

“道理很简单。”苦荷笑了起来,“很多年前,四顾剑曾经尝试过三次入庆国皇宫刺杀他们的皇帝。”

海棠惊讶地轻声唤,她此时才知道,原来东夷城地四顾剑,竟然做出过如此疯狂的事情,不过以大宗师的境界去当杀手,就算庆国皇帝是天下权力最大的那人,只怕也很难抵挡。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苦荷轻声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和你的想法样,认为四顾剑有很大的成算可惜,在个月之内他接连失败了四次,虽然没有受伤,却也没有任何成效。”

海棠皱眉道:“那个瞎子当时在不在庆国皇宫”她始终认为,能够伤到自己老师的瞎子,才最有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大宗师。

苦荷微笑着摇摇头:“瞎子那时候正和叶家的小姐,在庆国的江南,修那座内库。”

“叶家小姐”海棠更加震惊了,虽然她是如今天下年轻代里最出名的人物,但也知道老师今天说的这些当年秘辛里,每位都是怎样的了不起。怎样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地模样。

苦荷很柔和自然地将话题转了回来,回身望着海棠说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海棠睁着明亮的双眼,摇了摇头。

“范闲是谁”苦荷平静看着自己的女徒。

“范闲就是叶轻眉的儿子叶家女主人地儿子。”

海棠在震惊之余,更是头雾水。范闲南朝户部尚书的私生子,怎么又和叶家扯上了关系叶家当初那个以商制天下的叶家那个设置监察院,修了内库,延绵遗威直至今世的叶家

苦荷搓了搓手,坐了下来,叹息道:“肖恩后来直被陈萍萍关着,所以不知道叶家小姐的身份,为师却恰好知道。瞎子他只可能是叶家小姐的仆人,这次将为师调出上京,自然是要方便范闲做事。范闲的身份便浮现了出来,他就是叶家小姐的后人。”

海棠摇了摇头,当着老师也敢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虽说这般推理可信。但是太勉强了些,万那位瞎大师只是不甘山中寂寞,才出山挑战老师,与范闲北上事并无关系。再说当年的叶家不是被灭了门吗”

话还没有说完,苦荷已经笑了起来:“件事情不能说明太多问题。但是你想想范闲如今在南朝地官职,再想想他从澹州出来之后,南方朝廷里的异动。太多的细节组合起来,事情地真相就很明白了,不要说什么灭门的话,当年叶家的掌柜都还活的好好的,南庆朝廷里地有心人,为叶家小姐保留丝血脉,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海棠愁极反笑,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老师说的对。范闲就算是范尚书地私生子,就算他有诗仙之名,高手之实,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远远不可能企及如今的高度,更不可能,左手执监察院,右手掌内库监察院与内库,这不正是当年叶家留给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事物

难道那位时常与自己通信的温柔年轻男子,身后竟还有这般复杂与可怜的身世

“你刚才复述了范闲在酒楼上念的那首小辞”苦荷轻轻拍了下犹在沉思之中的女徒儿,微笑说道:“你只从这首小辞里发现,对方是石头记的作者,但你仔细体会下,说不定会发现范闲此人,借此小辞还在抒发着些别地情绪,比如愤怒,比如不甘。”

夏日上京百岁松居之上,范闲与海棠饮酒,酣时曾念首小辞。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冬日圆中的海棠在心中复念着,终于体会到了老师所说的那些情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无比。

此时远在南庆苍山中泡温泉的范闲,如果知道这对师徒竟然如此草率,凭这首小辞地就定了自己的出身,定会气的从温泉里跳出来,裸奔至上京,痛骂番,然后解释下,这是老曹写的,只不过恰巧和自家的身世有些相似而已。

没过多久,海棠已经回复了平静,柔声问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既然知道了范闲的身世,当然能想到他与南庆皇室之间肯定会有许多问题,怎样利用,是件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苦荷大宗师,很温柔地说道。

“瞎子”海棠心中有些微微惘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尽可能地保护范闲的利益。

苦荷悠悠叹息道:“虽然瞎子似乎不认识我,但我想,他既然要刻意出手,留下这些线索,或许正是希望通过为师的嘴,将这个有趣的消息,告诉这世上的人们。”

这位大宗师最后下了结论:“瞎子已经不想再等,他要催范闲加快步伐了。”

第六十六章 谁能杀死范提司

田圆风雪后。

屋中茶香犹存,在安静的空间里飘着。许久之后,海棠才轻声说道:“徒儿知道了。”

苦荷没有看她面容,微笑说道:“范闲信中不是找你讨天道的心法给他。”

给他很干净利落的两个字,却惊的海棠愕然抬首,不知道老师是在开玩笑,还是患了失心疯天道的无上心法那是不传之秘,难道就这样轻松地送给南朝的权臣

苦荷微笑说道:“这是他母亲给我的东西,我还给他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对于我大齐来说,范闲的实力越强大,南朝的皇室就越头痛。既能满足为师心愿,又能于国有益,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为何不做”

海棠微张双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师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心中生出股寒意。

这师徒二人只是猜到范闲与叶家的关系,却不知道范闲的另个身份,所以单方面以为,被揭穿身份后的范闲,只可能是庆国内部的头猛虎,叶家当年须臾化为云烟,庆国皇室总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在北齐人的眼中,范闲这头虎越强大,庆国也就越麻烦,自己的国度当然也就会越安全。

“老师,如果范闲这次顶不住,怎么办”

叶家的产业全部被庆国皇室据为己有,按理讲,旦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庆国皇室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狙杀他。

但苦荷却摇摇头,幽然叹道:“颠覆叶家地那些王公们,似乎在十几年前的京都流血夜中就死干净了,为师真的还猜不到。后面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叶家,究竟还有没有仇人依然潜伏在南方地皇宫里呢或许那个瞎子,也是想借这件事情,逼那些人现身吧。”

身为北齐国师,苦荷当然首要考虑的就是北齐的利益,宫中那对母子的江山,至于范闲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老人微笑说道:“就算范闲无法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有瞎子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就算他失败了,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用天道的心法去换来个如此强大地敌人。未免也太冒险了些,更何况老师说的那句话,说明了个很恐怖的事情天道地心法竟是范闲母亲给老师的

“叶家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海棠脸震惊。

苦荷微微皱眉,冥思苦想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位不沾红尘的小仙女。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天脉者”

“不是天脉者。”苦荷继续笑着说道:“叶家小姐是位远远超出般天才太多地神奇女子。”

许久之后,海棠恭恭敬敬地送苦荷国师出房。看着老师那双赤足踏在雪中,姑娘家柔声说道:“老师,肖恩大人”

雪地之中,苦荷的身影微顿了顿,片刻之后柔声说道:“和庄大家在处。这兄弟二人生前陌路,死后同行,也算不错。”

海棠低首无语掩饰自己的惊讶,直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件事情。

“这是老辈地事情。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世界,心法要亲手交到范闲的手上。”苦荷说完这句话,便迈步消失在风雪之中,笠帽翻,遮住了那颗苍老而光滑的头颅。

庆国苍山坳里,片白雪茫茫中有雾气蒸腾而起,数十只美丽的丹顶鹤正撑翅而舞,离地不过数米便又飘然落下,畏惧而又胆小般,试探着伸出长长的足,踩踩雾气下方,被雪松包围着的那几大泓温泉。

温泉水温很合适,有些微烫。范闲闭着双眼,赤裸着上身,泡在温泉里,脖子向后仰着,搁在硬硬湿湿的泉旁黑石之上。他大部分的身体都沉在水中,露在外面地肌肤被染上了层微红,并不粗壮,但感觉十分有力的双臂摊在石头上。

两根瘦削的手指,稳定地搭在他的右手腕间,费介闭着双眼,眉毛抖抖着,潦乱的头发因为沾了泉水,而变得前所未有的顺贴。

被召回京后,费介才知道范闲领着家大小进苍山渡冬,便赶了过来。师徒二人今日在雪松环绕之下泡着温泉,这等享受,实在是有些豪奢。

“你的身材倒是不错。”费介缓缓睁开双眼,收回诊脉的手,眸子里那抹不祥的褐色越来越深,“青日穿着衣服倒看不出来。”

范闲也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三处的师兄弟们,早就赞叹过我的身材了。”他顿了顿,接着问道:“老师,有什么法子没有”

费介从颈后取下白毛巾,在热热的温泉水里打湿后,用力地擦着自己面部已经有些松驰的皮肤,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叹了口气,看老师这模样,就知道他对于自己体内真气的大爆炸再消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给你留的药,你不肯吃。”费介忧心忡忡叹道:“何必逞强呢如果吃了,顶多也就是真气大损,至少也不会爆掉。”

范闲摇摇头:“真气大损,和全无真气,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极大,至少你还有自保之力。”

范闲笑了起来,那张清秀的面容满是自信:“保命的方法,我还有很多您也知道。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个靠武技打天下的蛮人,以往凭着自己地小手段,可以和海棠斗上斗。如今虽然真气全散,但我并不以为,如果碰着什么事情,自己就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儿。”

费介盯着他的双眼,盯了半天才叹息道:“真是个小怪物,对于武者而言,真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就算有虎卫守着,有六处看着,可也总要流露几分感伤与失望才对。”

“那是多余地情绪。”范闲的脑中浮现出五竹叔幼时的教寻。幽幽说道:“如果治不好,那我就要接受这种现实,长吁短叹对于改变境况。也没有什么帮助。”

苍山温泉中的范闲,并不清楚在遥远的北方,那对高深莫测的师徒,已经很儿戏地认定了自己的身份,并且想借揭破这个身份。搅乱庆国的朝廷,将他推到庆国皇室的对立面去。

姑且不论海棠会不会延缓这件事情的发生,只是两国相距甚远。流言就算飞地再快,至少目前还没有可能传到庆国境内。所以叶家后人的身世,对于无所知的范闲来说,并不是他此时最大地危险,最头痛的烦恼。他如今只是味想恢复体内的真气,治好那些千疮百孔的经脉管壁。

“先养着。”费介沉忖许久之后说道:“我会开个方法,你按方吃药,另外小时候给你留的那些药,你也不要扔了。还是有用处地。”

范闲微讶,心想自己真气已经散了,还吃那个散功药做什么其实费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只是顺口提,没料到很久以后,还真让范闲用上了。

“在苍山呆了半个月,不知道京都那边怎么样了。”范闲轻轻拍打着微烫的温泉水面,笑着说道:“您从京里来,给学生说说吧。”

费介骂道:“你天天至少要收十几封情报,还来问我这个老头子”

范闲嘿嘿笑。

费介冷冰冰说道:“你借口养伤躲到苍山里来,院里却对崔家下了手京都里早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北边生生抓了几百号人,吞了上百万两银子地货,你给崔家安的罪名也实在,看模样,堂堂个大族就要从此颠覆,你小子下手也真够黑的。”

范闲笑着解释道:“都是朝廷需要。”

监察院对信阳方面的宣战,来的异常猛烈和突然,而且出手极为狠辣,遍布天下的暗探,早已将崔家往北方走私的线路掐的死死的,以言冰云为首地四处悍然出手,竟是没有给信阳方面任何反应的时间,就已经控制了绝大部分的人货银钱。

毕竟范闲受了重伤,京都人都知道他是在苍山中养伤,谁知道病中提司,会如此突兀而狠厉的下手。这个计划从夏天直筹划到现在,得到了陛下的默许之后,才悄然开始,以有心算无心,信阳方面纵使在各郡路里再有实力,依然吃了极大的个亏。

最关键的是,对于自己的心思,范闲直隐藏的够深,长公主李云睿很明显低估了自己的这位女婿。

“这次你真是将长公主得罪惨了。”费介摇头叹息道:“崔家是长公主的只手,你将她这只手斩了下来,难道不怕她”

话没有说完,范闲却明白老师的意思,想了想后他轻声说道:“最初的时候,我也有过担心,可是后来与二殿下斗了番之后,我忽然发现,我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有陛下的暗中点头,有监察院的庞大实力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与我抗衡”

费介知道范闲并不是个得意忘形的庸人,所以安静听着学生接下来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