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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别担心什么。”范闲皱了皱眉头,看着床前略有不安之色的沐铁,“切听小言公子安排就好。”

从京都府回来后,他就病倒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与谢必安战之后就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真气,在他的体内到处乱串着,逼着他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冥想静心,苍白的面色和古怪的脉象,成功地瞒过了高深莫测的洪公公。

第四十七章 药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片乌蓝的天。范府后宅里响起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声连绵不绝,许久没有停歇,惊得下人们都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园中开始响起阵带着些慌乱味道的动静。

许是天时气候的问题,不止范尚书患了风寒,还有些下人也患了伤风,那些流着鼻涕的人已经被送到了京外的田庄里,剩下的人们却不敢大意,天天喝着大少爷写的药方子,这药方子倒极是有用,风寒没有传染开来。之所以这阵咳嗽让范府众人乱了起来,是因为咳嗽声是从大少爷的屋里传出来的,大少爷这两天患了怪病,咳的很厉害,却又不肯让宫里的御医抓药,偏相信自己的手段,不过弄了几天,咳嗽声音也没有消减下去,范府的下人们不禁有些担心,生怕这位对下人们极好的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

大丫环思思额上系着根红缎带,抿住了微乱的头发,有些恼火地站在小厨房里,边嗅着房内传出的浓浓药味,边喊着那些粗活丫头,让她们手脚快些。她是澹州老祖宗身边打发来京都的人,将来的身份地位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范府之中,她说话很有些分量,那些睡眼惺松的小丫头们知道大少爷的病有些麻烦,看她发怒,咬着下唇哪里敢应声。

看了少晌,思思终究还是不肯放心,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药炉扦,手里拿着文火扇,轻轻摇着扇子,眼睛眨不眨地盯着药雾渐起的炉口,渐渐被薰红了眼,也不敢大意,熬药这种事情极讲究火候。面前熬的这药是大少爷要服的,不是自己看着。她有些不放心。

卧房之中,林婉儿披着身内棉外绣的居家袍子。心疼地揉着范闲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真试试御医开的方子”

范闲咳的脸都挣红了,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道:“哪里这般矜贵,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死不了的,自己开些药吃就好。”

林婉儿也知道相公的医术了得,不然也不能将自己缠绵十五年的肺疾治好,只是这几天总听着他咳得厉害。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咬了咬嘴唇,说道:“连洪公公都瞧不出这病的来路你却说自己清楚,你看”她眼珠子转,说道:“我给费先生写封信问问”

范闲又咳了两声。知道妻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老师,你又不是不清楚。年里倒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四野乱逛,就算他想赶回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他接着笑着说道:“或许得有三四个月功夫,那时候只怕我早就成了死人你啊”他轻轻弹了下婉儿的俏直鼻尖,玩笑说道:“你就成了京都最漂亮的俏寡妇了。”

林婉儿连着往地上呸了几口,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这些胡话”

范闲笑了笑,他不像家中这些人般紧张,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正在熬的药,也只是帮助自己静心清神,舒肺通窍,稍微梳理下经络,稳定下病情,至于真正的病根,还是得靠自己来整,说话间安慰了婉儿几句,却小心翼翼地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被子里。

他的右手偶尔会颤抖阵,从京都府外开始,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好转。

房外传来叩门声,思思小心端着汤药进了屋,与她道睡在前厢的大丫环四祺早就爬了起来,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搬了个高几,放在了少爷少床前,将药碗接了过来,取出调羹在碗里轻轻划着,让汤药降温,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喂范闲喝了小口。

范闲喝了下去,感觉有些微苦,下意识里舔了舔舌头,思思却已经极快无比地将颗糖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顿时冲淡了嘴里的苦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个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服侍吗”

思思笑了笑,说道:“少爷,打小的时候,你就最怕吃药了。”范闲心想,这个世界的汤药又不可能裹着糖衣,喝下去当然要皱皱眉头。

四祺抽出袖间的丝巾,帮范闲揩拭了下唇角,也很严肃地说道:“少爷,您现在可是病人,不能逞强。”

见两个大丫环如此模样,连婉儿都有些看不下去,笑骂道:“别把他宠得太厉害。”话虽如此说着,小手却在范闲的后背不停往下顺着,让他能舒服些。

虽然范闲也极享受这种大少爷的生活,觉得如果生病还能如此舒服,那真是不错的事情,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端过药碗极豪迈地口喝尽,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我是个兼职医生,不是个小孩子。”

床下两位大丫环互视笑,没有说什么。见天时已经很晚了,范闲知道自己先前那阵咳嗽又让府里的丫环们忙碌了阵,心里不免有些欠疚之意,吩咐道:“喝了药应该就不会咳了,你们自去睡吧让那几个守夜的丫头也睡了,秋夜里寒着,再冻病了怎么办”

“马上就天亮了,还睡什么呢”

“多睡会儿总好些。”范闲正色说道。

知道这位大少爷体恤下人,而且温柔外表下是颗向来说不二的心,思思并四祺不敢再反驳,齐声应下,便出了门安排杂事。

范闲走下床,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婉儿见着忍不住说道:“病了还喝冷茶,对身体不好。”范闲笑了笑,坐回床边说道:“都说过。这病与般的病不样。”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婉儿见他不再咳嗽,心中稍安,困意渐起,但因见他不肯睡,也自撑着不去睡,终是范闲看不下去。悄悄她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手指头在她头上几个安神的岤位上拂了拂。这才让她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中的妻子,范闲知道她这几天担心自己。心力有些交瘁,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病不是照顾得好便能好的,和父亲可不样。范尚书的风寒,在他的妙手之下,已经有了好转之像,约摸再过两天便能痊愈,只是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人。恢复起来总是慢些。

他轻轻挥手,拂灭了五尺的外桌上的油灯,整个卧室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却睁着明亮的双眼,始终无法入睡。因为最近这几天他静坐得太久,极不容易困。

舌尖轻轻舔弄着牙齿缝里的药渣,品评着自己亲手选的药材。似乎能够感觉到药材中的有效成份此时已经入了肺叶,开始帮助自己舒缓起那处的不适,他有些得意,伸手将妻子身上的被子拉好,接着却将手伸到枕下的暗格里,摸出个小药囊,囊内是几粒浑圆无比,触手处却有些粗糙的大药丸子来。

屋内虽是黑的,但范闲却知道这些药丸是红色,因为从小到大,费介先生就命令自己将这药丸随身带着,以防自己修行的无名功诀出问题,旦那股霸道狂戾的真气,真要冲破他的经脉时,这粒药丸就是他救命的最后灵丹。

在范闲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生活在澹州,费介就曾经发现过这个很要命的问题。五竹留给范闲,或者说老妈留给范闲的那个无名功诀,如果路修行的话,确实会修成辉其霸道雄浑的真气,问题是这种真气显得过于霸道狂戾了些,般人如果练起来,只怕还没有练多久,就会被体内的真气挤爆刺穿,经脉断,这人自然也就成了废人。

不过范闲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柱比,有个奇异之处,就是他的经脉似乎耍比其他的世人要粗广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婴儿时便开始偷练无名霸道功诀,四岁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就已经充沛到了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但是却没有爆体而亡。

不过费介曾经说过,随着他体内的真气越积越多了,越来越雄厚,终究有天,先天已然成形的经络通道,终会有容纳不下的那天,就会让范闲吃上大苦头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范闲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危险,体内的真气虽然霸道,但依然直处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尤其是十二岁之后,无名霸道功诀第卷练完,体内像暴风雨样运行着的真气骤然间风消雨停,驯服无二,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他渐渐地放松了警惕,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情。药丸也不再随时携带,而是搁在了家中,除了上次出使北齐的时候,他担心前路莫测,带了颗,但也没有用上。

麻烦,总是在人们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到来。

经历了北齐看似平安,实则凶险的旅程之后,范闲体内的真气修为与技艺终于融为体,已经突破了九品的关口,开始迈向人世间武道的顶峰,而他体内霸道的真气也终于大成,甚至可以与苦荷的首徒狼桃硬拼记,不料却在京都府外潇潇洒洒击溃八家将之的谢必安后,体内的真气开始不老实起来。

由腰后雪山而起,沿经络往上,两道贯通的真气通道就如同两个圆,在他的体内上下交流着,如今这股真气却似乎嗅到了身体主人的某些迹像,开始狂燥起来,不再肯安份地停留在经脉之中,而往着四面八方不停地伸展试探突刺着。

范闲的双手,是他对于真气控制最完美的所在,如今却成了体内真气强行溢出的关口所在,如今他的右手会时不时地颤抖阵,那正是他的身体肌能与经络中不听话真气两相控制的结果。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至少现在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经过这些天的冥想静坐,他强行用自己的心神压制住了体内跃跃欲试的霸道真气,只是两相逆冲,却伤了肺叶,这才导致了不停地咳嗽。但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总有天,他将无法控制体内这股霸道而狂戾的真气。

范闲也曾经尝试过修行那个无名功诀的下半卷,但是目前却没有任何的进展,有时候咳的厉害时,他甚至有些痛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竹叔您给个吸星大法我,总要给个解决的办法吧

他轻轻捏着手中的药囊,皱起了眉头,他前些日子分析过老师留的药丸,就像老虎对狮子样,老师为了帮他应付体内霸道的真气,下的药也是极其霸道,他真没有信心这药吃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里面搀着大量的五月花,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散功药啊

难道自己甘心将自己辛苦练了十几年的真气朝散去就算不会散功,只怕体内的真气也会被消耗大半

可是不吃难道看着那股真气在几个月后或者是几年之后把自己爆成充气大血球就算没有这般可怕的效果但右手老抖着,也不怎么好看,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要摆出个帕金森患病的范儿

吃还是不吃,这真是个大问题。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叫醒了太阳,斥退了黑夜,但人们还在沉沉睡着。范闲抬起头来,才知道自己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不由自嘲地笑,最怕死的自己,在面临着这种两难境她时,原来也会表现的如此懦弱与迟疑。

或许,这也是个契机吧,他安慰着自己。

“不懒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他缓缓默颂着口决,就这样在床边坐着,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将体内乱窜的真气收伏到经络之中,再缓缓收回腰后的雪山之处,由它们在那处大放光明,照融雪山。

忽然间心头动,范闲睁开了双眼,随意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走到园子里最僻静的角落,自己当初试毒针的小演武场,不需要寻觅,便瞧见了假山旁边那位脸上蒙着块黑布的怪叔叔。

他忍不住摇头叹气,开口埋怨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第四十八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天边已有鱼肚白,庭院里晨风微拂,光线却依然极暗,假山旁边的那人身粗布衣衫,腰间随随便便插着把铁钎子,脸上蒙着块黑布,却像是和四周的景致建筑融为了体,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甚至连存在感都显得极为缥缈,只怕就算有下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去,都不会发现他。

范闲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亲人,想到这么久没见了,心里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恨不得把他揍顿却肯定打不过对方,要扑上去哭场五竹叔可不是个爱煽情的人。

于是乎他只好摇摇头,强行抑下心中的喜悦,走了过去,然后发现五竹叔的手里正拿着把小刀,不停地雕着什么东西,走的近了些,才发现是在削木片。

“幸亏不是雕女人像不然我会以为你变成了盲探花,那个无恶的李寻欢。”庭院里片安静,范闲忍着笑说道:“那我会吐出来的。”

五竹很令人意外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寻欢这个人确实很无耻。”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半晌后才说道:“你知道李寻欢”

五竹将木片和小刀放回袖中,冷漠说道:“小姐讲过这个故事,而且她最讨厌这个男主角。”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和我老妈还真像。”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范府三间书房里最隐秘的那间,四周虽然没有什么机关,但没有范闲的允许。根本没有人能靠近这间书房,连范尚书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说说吧,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毫无疑问,范闲对于五竹这些日子的失踪非常感兴趣。虽然从那块小木片上已经证实了自己地猜想,但像这么惊天的八卦消息,总要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才会显得格外刺激。此时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体内像小老鼠样瞎窜的真气,也忘了自己似乎应该首先问下叔,自己该怎么保命,而是直直盯着五竹地双眼。

他还给自己倒了杯昨夜的残茶,自然没有五竹的份,因为五竹不喝茶。

“我去了趟北边。”五竹想了想,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行程。“然后,我去了趟南边。”

范闲很习惯自己叔叔这种很异于常人的思维,并不怎么恼火于这个回答的无聊。而是耐心问道:“去北边做什么去南边又做什么”

“我去北边找苦荷。”五竹说的很平静,并不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传开来,会吓死多少人,“打了架,然后去南边。去找个人。”

范闲呵呵笑了起来,代宗师苦荷受了伤,自然是面前的瞎子叔使的好手段。旋即想到个问题,皱眉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五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左肩:“这里伤了,已经好了。”

依旧言简意赅,范闲却能体会到其中地凶险,他与海棠交过手,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海棠的光头师傅,那位天底下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之地实力,应该是何等样的恐怖。五竹叔虽然牛气烘烘,但让对方受了伤,自己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只要现在好了就行。

“为什么要去动手呢”范闲皱起了眉头。

五竹说道:“来,如果他在北齐,我想你会有些不方便。”范闲点了点头,如果当时出使之时,苦荷直坐镇上京城,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断然没有可能玩弄了北齐朝的武装力量,抢在肖恩死之前,获得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

五竹继续说道:“二来,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苦荷,所以找他问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霍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忽然间脑中灵光闪,想到了肖恩临终前关于那座永夜之庙地回忆,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也许叔还真认识苦荷,至少当年的时候。”

接下来他将山洞里听到的故事,全部讲给五竹听了,希望他能回忆起来些什么重要地事情。比如五竹叔与神庙的关系,小时候听五竹叔说,他和母亲是道从家里逃出来的,那这家难道就是神庙

五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出现小说里常见的抱头冥想,痛苦无比抓头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形,他只是很简单地说了句:“我想不起来。”

于是轮到范闲开始抓头发了,他低声咕哝道:“这叫什么事儿呢”他摇摇头,驱除掉心中的失望,问道:“受伤之后为什么不回京都已经伤了,还到南边去找人做什么噫,是不是叶流云在南边”

五竹冷漠地摇摇头:“南边有些问题在确认苦荷认识我之后,我去了趟南边,想找到那个有问题的人,可惜没有找到。”

范闲更觉头痛,这半年自己在北边南边闹腾着,感情自己这位叔叔也没怎么休息,和北齐国师玩了出打架认亲的哑剧,又去南边寻亲,不过苦荷既然认识五竹对,肖恩说过,苦荷能有今天这造化,和当年的神庙之行脱不开关系,当时他就认识母亲,不过那时候母亲和五竹并不在块儿啊。

南边有问题地人那又是谁呢范闲脑子转的极快,马上想到了在上京时曾经接到的案宗,庆国南方出现了个冷血的连环杀人犯,而言冰云更是极为看重此事,准备日后要调动陛下的亲随虎卫前去找人。不过既然连五竹叔都没有找到那人,只怕小言同学将来也只有失望的份儿。

他深吸口气,将这些暂时影响不到自己的事情抛开。向叔叔汇报了下自己这半年来地动作,便连自己与海棠那个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协议都说了出来,没料到五竹却是没什么反应。

范闲自幼就清楚,五竹叔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