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67 部分阅读(2 / 2)

作品:《庆余年

范闲在桌上重重拍了掌,以他如今的霸道功力,就算将这木桌子拍成粉碎也是易事,但这次只是发出极大的声音寒声怒斥道:“先前看着那筐鱼,才知道你们竟然敢收各部的好处,你还要不要命了如果让院里知道了,只怕内务处第个剐了你。”

沐铁赶紧跪在他的面前,却是半天嗫嚅着,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心想筐鱼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闲寒声骂道:“是不是觉得筐鱼并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院子里的铁规矩,尤其这处监察京中百官,你与那些朝臣们玩哥俩儿好,将来还监察个屁”

范闲向是个看似温柔的人,便温柔之人偶尔发怒,话语里的淡淡寒意压迫感十足,让沐铁心头大惧。

范闲着着面前跪着的这位官员,心里其实难免有些失望与意外,不止是对自己即将接手的处,也是单单针对面前这个人。

“起来吧。”

其实依照院内条例,上下级之间完全不用这般森严,只是沐铁知道此时的态度定要摆得端正些。而且他与范闲毕竟是有些渊源。听到范闲发了话,他才敢直起身来。

范闲看着他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唇如薄铁,面色深黑,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整个京都,你是第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沐铁心头黯。去年调查牛拦街的时候,曾经很冒昧地前往范府问话,当时范家还不及如今的火热,但是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亮明了身份,自己知道了他就是院中传说的提司,这本来是次极难得的机遇,自己本来以为会少奋斗许多年。但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便宜了王启年的那个半小老头儿。

“这年里,你也帮了我些事情。”范闲眯着眼睛说道:“按理讲,你应该多走走我的门路,但你没有,这我很高兴,以为你是位笃诚之人,只是没想到年的时间里,你竟然变了这么多,从当初那个拍上司马屁都有些别扭的老实人,变成了如今只知道浑噩度日,学会了变脸的老油条官僚,我很失望。”

我很失望这四个字。让沐铁对自己更加失望他知道,虽然自己不如王启年与提司那般亲热,也没有指望能够单独负责大片行路。但是这年的时间里,自己从当初的七品佥事被提成了从五品的主薄,用屁股想,也是面前这位范提司大人的面子。

他深吸了口气,也不再作辩解,只是沉声道:“请大人看下官以后表现。”

范闲注意到他将卑职赖成了下官,腰杆也挺得直了些,眼中流露出微微赞赏之意,说道:“这样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捧哏的天赋,别老念记着王启年的做派。你做回当初那个心查案的自己,本官自然不会误了你的前程。”

风雨之后又是晴,晴后又是风雨,沐铁看着面前的提司大众,心想这位爷的心思真的像是京都刚过去的夏天,只听着范闲沉声问道:“说说,这处怎么烂成这样了院里其他几处我也去过,简直不能比,别处的院吏无不谨慎自危,兢兢业业,别说打麻将了,就连出个恭都是紧跑慢赶,还得行路无风看看你这儿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

沐铁此时早已豁了出去,要做回自身,要抱紧小范大人的粗腿,也不避讳什么,直接说道:“提司大人,处之所以变成这样,属下自然难辞其咎,只是这年多来,直没有个正牌大人管理,下面的人也不服我,所以自然就散漫了起来。”

范闲对这件事情很清楚。当初的处头目朱格暗中投靠信阳方面,将言冰云的情报透了出去,直接导致了言冰云在北方被捕,后来院中自查,朱格事败,就在密室里的院务联席会议上自杀身亡,这是监察院建院以来很耸动的件事情。自那天起,处便直没有头目,方面是陈萍萍想等言冰云回国,二来,自然是因为这个位置确实很敏感,暗中监察京中百官,这种权力如果用起来,可以获得太多的利益,当时院中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所以直拖着了。

“就算没有大人管理,但条例与各处细文直都在,为什么没有做事难道院中直没有训斥你们”他有些疑惑问道。

沐铁其实也有些不解,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大人说条例俱在但是要处做事,总要院中发文才行啊,没有头目说话,我们这些普通官员,总不好自己寻个名目,就去各侍郎学士府上蹲点去。”

范闲怔,怒道:“二处难道这年都没有送情报过来”

“送倒是送了。”沐铁看了他眼,“可是依照庆律,三品以上的官员,我们没有资格自行调查,总要请旨,至少也要院长下个手批。”

范闲无奈何道:“三品以上你们暂时不能动,三品以下呢”

沐铁应道:“大人,不敢瞒您,其实直以来,处虽然名义上是院里最要害的个部门。但实际上却直都是最无能的个部门,原因也很简单二处三处都只是和情报毒药武器这些死物打交道。五处六处司责保卫,七处只和犯人打交道,八处只和书籍打交道。八大处里,只有处与四处是与人打交道的部门,而四处的精力主要在国外和各郡路之中,那些下面的官员。哪里敢和四处的人较劲儿随便觅个由头,也就将那些县令撒了,谁敢二话”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自禁地带了丝自嘲:“也就是咱们处,深在京都之中,看似风光,实际上打交道的对象都是朝中大臣。京中士官,论身份他们比咱们尊贵,论地位,更不用提京官们看在钦命大庆朝监察院处的牌子上,对咱们示好那是自然,六部有好处,都不会忘了咱们份。但真要较起劲来他们也不会所咱们。”

范闲心想这不对啊前世哪里听过这么窝囊的锦衣卫“三品以下,你有立案权,独立调查权,他们怕你才会讨好你,怎么还敢和你较劲”

沐铁自嘲说道:“大人。那些官员可能是三品以下,但他的老师呢这些官员们早就织就张大网,遍布京中。有的案子,就算咱们查出证据来了,也不好往上报。”

范闲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处的这些兄弟也都是要在京都里生活的。”沐铁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俸禄比般的朝官要高不少,但是家里的亲戚总还要寻些活路,在各部衙门里觅些差使,就算不和这些官员打交道,你就算去卖菜吧。如果你查了京都府的个书吏,京都府尹就有本事让你这菜摊摆不下去,用的理由还深合庆律,你挑不出半点儿毛病。至于那些与宫中有关系的,更是正眼都不会看我们,就像灯市口检蔬司的戴震,众所周知的贪官,可我们却不能动手为什么因为宫中的戴公公是他的亲叔”

“自从朱大人自畏罪自尽之后,处没有个打头的,下面的这些官吏,更是不会轻易去得罪京中官员了,谁没有个三亲四戚都在官场上,总要留个将来见面的余地。”

沐铁自愧说道:“不怕大人动怒,下官这年里也是存着个明哲保身的念头,除了院中交待下来的大案子,基本上没有查过什么事情。大人,不是下官没有颗虎胆,实在是京都居,大不易,日常要打交道的京官实在太多了。”

范闲没有说什么,平静说道:“以后就这样和我说话,整风,首先整的就是不务实事,只知迎逢上可之风。”

沐铁听着整风这名词新鲜,却无来由地阵害怕,赶紧向大人请示,番言语,范闲面无表情地如是说着,沐铁面露崇拜地如是听着,又害怕自己忘了,于是磨墨奋笔抄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邓子越轻轻敲了敲门,禀报道:“大人,人来齐了。”

监察院处,除了京郊各路留守的人员外,共有三百十名成员,除却今天在查案子的,以及埋在各大臣府上的“钉子”,能来的基本上都来齐了,占据了处后院的整块平坪,各自已经理好了衣装,肃然而立,等候着提司大人的训话。

范闲坐在众人面前的椅子上,没有站起来的想法,看着这些人微微点头,发现年多的散漫并没有完全磨砺掉这些人身上的肃然气息,在他们的身上还能嗅到丝丝监察院密探们应的阴郁味道,对于这点,他比较满意。

沐铁佝着身子,凑在他的耳边说道:“处比较特殊,密探不密,这里的都是亮明身份的,大部分人都还隐藏着,钉子的名录保存在院子里面,不能调阅,大人如果要查看,还需要处的报告和院长的手令。”他想到范闲的身份,顿了顿又道:“您是提司,不需要院长手令,但还需要处的报告,呆会儿我就去写去。”

范闲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后,笑着说道:“不用了,从今天起,我兼管处,如果要写报告,我会让人写。”

沐铁身子僵,本以为范提司只是来巡查,没料到竟然是要兼管处但想到日后可以与大人同工作,亲近起来也更加容易,他的脸上浮现出丝喜悦。

坪上沉默了许久,范闲直没有说话,而那上百名处的成员也直保持着标枪般的姿式站立着,虽然不是军人,但齐刷刷的黑色,看着还是极为养眼,有种雨天苏格兰场的感觉。

很久以后,范闲才站起身来轻声开口:“我是范闲,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主官。”

大多数人都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听说这位声名震天下的小范大人要来处任主官,众人在微惊之余。更多的却是高兴,毕竟朱格死后,处不止在京中的工作难以开展,就连在院中也多受白眼,如今有了小范大人领头。院中其余七个处,谁还敢推搪误事京中的各部衙门们,只怕暗底下递来的好处会更多了。:”9{;}

但范闲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感到阵阵寒意。

“本官知道你们这年是怎么过的。”范闲笑眯眯地说道:“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这么过。”

丢完这句很简单的定论,他重新坐回了柱子上,看沐铁眼。

沐铁站起身来,咳了两声,极有威严地看了众下属眼,说道:“今天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提司大人履任之初,有些话儿要交待。本官受提司大人委托,讲几句话,主旨都是提司大人拟定的,请诸位同僚认真听。”

院间众吏肃然聆听。。

“今天,我想讲点关于我们处的作风问题。”沐铁皱起眉头,苦大仇深:“为什么要有监察院为什么要有我们处因为朝廷里有欺瞒陛下压榨黎民阴坏庆律的贪官污吏存在。陛下要明察吏治,百姓要安居乐业,庆律的尊严要得到维护,所以,要有处。”

众吏愕然,心想沐大人向来擅长办案实务,什么时候也会做这官场文章只是陛下,百姓,庆律三座大山压过来,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们是处,我们是陛下的耳目,如果我们要做到耳明目聪,为陛下分忧,就要做到步调致,兵精马壮,令行如山若非如此,监察京中百官,便成了空中楼阁”

“如今我们处存在什么问题呢陛下的指示自然英明正确的,处的工作也是有成绩的,这点,提司大人先前也是大力赞许过的。”沐铁话风转,阴寒无比说道:“但是最近这年里,处出了不少问题,我身为代管主官,当然责无旁贷,明日便会自请处分,但从今日起,切违反监察院条例的事情不准再做。”

“不准私自或以处名义,接受朝廷其它部司的礼物及切可折算成银钱的好处。”

“不准以任何理由,拒绝接受任何举报。”

“不准以任何名义,与任何部司的相关官员有日常接触,如办案需要宴请,必须事先申报,并且人数下限在三个以上”

“加强事务化工作的条理性,加强”

“严格贯彻监察院条例及相关细则的执行,过去的年里,诸位同僚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请于十日之内向本官说明,概既往不咎。”

沐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下面的处吏员们却紧张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是所谓整风运动,只听出来如果范提司真的用狠心去做,自己这年里挣的好处,以后就再也挣不到了,而且又将重新投身于得罪京官的危险而光荣的工作之中,众人的脸上不标流露出为难与愤慨之色。

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出言反驳,没有像六部中的官员那样没个官样儿,虽然面色有些变幻,但依然用极强的控制力站得稳稳当当陈萍萍手调教出来的监察院,从根基与本质上讲,始终是这天下最铁打的支密探队伍。

沐铁的发言完了,范闲站起身来,将双手负在身后,微笑说道:“有什么意见,这时候当面说出来。”

底下片沉默。

监察院的普通密探,普通调查人员,与范闲这位天之娇子间的身份差距太大,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反驳什么。

范闲笑眯眯着引蛇出洞:“集思广益嘛。院长大人让我来处,也是对各位同僚的器重,大家也知道本官忙碌,般衙门请我去,我还懒得去咧。”

这话说了之后,庭间众吏的心情稍微放轻松了些,传闻中这位提司大人笑里藏刀。不过此时还真没看出来,而且对方出身高贵,又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怎么会真的精通监察院这些阴秽事儿,此时暂且应了,日后再说,于是纷纷躬身行礼道:“谨遵提司大人令。”

范闲恩头微皱。有些不满意。

沐铁隔得近,看得见他眼中的那丝寒冷,以为范闲是不满意下属们显得不是那么忠心,心头着急,赶紧对着站在前排的风儿使了个眼色。这人是他远房侄子,也姓沐。;9b68

沐风儿见到叔叔使眼色,以为是要自己站出来反对可他哪里敢对堂堂提司大人说个不字心里害怕不已。双腿连连颤抖,最后还是念及叔叔直以来的恩德,将心横,将牙咬,站出队列后毫不含糊地行了个礼,说道:“提司大人,虽说处司职监察京中百官之职,但人情来往再所难免,谁家都会有亲戚。像卑职的大舅子,眼下就在行马监作事,如果我与他日常不来往,倒也可以,只是怕家中悍妻吵闹不休啊。”

这话看似俏皮,但场间竟没有人敢笑出声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沐风儿今天的胆子会这么大。

范闲心里高兴,面色却是阴沉片,寒声斥道:“你当院中条例是坨狗屎,由你怎么糊脸上细则中早说得清楚,三代以内亲眷经申报登记后,不在此列,你偏要这般说,莫不是有些什么不妥事沐铁,将你这远房侄子拖下去,处规侍候着”&b6}56}”

沐铁叹了声,拖着侄儿满脸哀怨地去挨板子了。范闲冷冷的目光扫了众人圈,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众人知道他是以官威压人,但想不到密探之中也有硬颈之辈,站出来沉声行礼道:“提司大人,查案是我们应做之事,但若遇着贵人恐吓,如何家中遇着官员刁难,如何宫中的公公们发话,如何”

场间片沉默,处办案,最怕的就是碰见与宫中有关系的官员,因为监察院再强势,也依然只是宫中养着的打手。

范闲满脸平静看着他,说道:“报我的名字。”

五个大字掷地有声,谁敢刁难恐吓你们,管他是大臣还是权贵,只管报我范闲的名字如今的京都,范闲确实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宫里那些人表面上在自己面前还要流露出几丝自矜,但若落到实处,只怕那些上了三品的官员权贵们,根本没有谁敢冒着得罪范闲的风险,来欺负他的属下。

左手握监察之权,右手握天下之钱,谁愿意得罪范闲

范闲看着那个出列的官员,有些欣赏,在自己刻意打压沐铁之后,他还敢站出来说话,想着此节,他放缓了语速,柔声说道:“还有什么看法,并提出来,我不加罪。”

那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硬着头皮说道:“下属以为私人不受钱物,是理所应当之事,但以处名义收些无妨,方面与六部各司将关系搞好些,将来查案也方便,另方面这些钱物分散之后,也算是贴补下。”

范闲看着院中众人,知道这些人也是心疼这些银钱,不由冷笑声说道:“论起俸禄,你们比同级的朝官要多出三倍,虽然你们不如那些朝官样有外水儿,但这本来就是建院之初高薪养廉的本意,有什么好抱怨的。”

直站在他身后的苏文茂仗着与范提司相熟些,大着胆子说道:“监察院向来承受官员的反噬百姓的白眼,处的处境又比较特殊,朝廷又不肯多些贴补,所以才”

范闲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说话,静静望着场间这些监察院的密探与吏员,等场间的气氛已经被压榨到寂静无比,才字句说道:

“不要问朝廷为你们做了什么,要问问自己为朝廷做了什么。”

苏文茂闻言愣,稍加咀嚼,竟是大有深意,心头不禁涌起了丝愧意,丝敬佩,是啊,处这些官员们在自己打算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朝廷建立监察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头前出来说话的那位官员,也愣在了原地,这么多年来监察院的教育薰陶,陈萍萍的训诫,让他似乎回到了最开始踏入监察院那时的精神状态,心头热,握紧右拳喊道:

“切为了庆国。”

“切为了庆国”这是场间所有人进入监察院的第天就必须记住的宗旨。

范闲看着场下的情景,很欣慰地笑了起来,轻握右拳,心里说道:“切为了生活。”

第十二章 新风馆

天空片阴暗,整个京都都被笼罩在这种阴沉肃杀的气氛中,秋高气爽己经不见,那些连绵了三四天的寒冷雨水,不止冲刷着民宅上方瓦檐里的灰尘,将地面上的青石板道冲洗得干干净净,同时也带来了庆历五年秋天的第道寒意。

范闲搓着手,坐在新风馆的二楼,目光透着窗外的层层雨帘,看着街对面的处衙门,再往那边望过去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