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卧龙之理(1 / 2)

作品:《三国之英雄无双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起玄武池之兵开始南下。州牧府内跪着冠带整齐相貌儒雅的少年,在牧府前跪了已经整整五个时辰了,太阳已经西斜,府中却不见一个值事官出来接待。下人都认识,此人是州牧的长子江夏太守刘琦。牧府的中门竟然在这临近掌灯的时分缓缓地打开了……

随着一阵甲胄声响,一位面色白皙的中年将军从打开的中门内走了出来。刘琦跪了一天,又没吃东西,额头上一片血渍,模样颇为狼狈,眼前也一阵阵地恍惚,抬头看着那人,一时间竟然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个轮廓,却认不出到底是谁。觑着眼睛看了半晌,他才认出此人,却是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人。

“德珪司马,我要见父亲问疾!”刘琦仰着头,声气嘶哑地道。出来的是刘表后妻的胞兄,荆州牧府司马蔡瑁。

刘琦见出来的是他,心知今日若想见到父亲已然无望,却也还不能全然死心,只望这位后母娘舅能够看在刘表面上放他入府……

蔡瑁看了看形容狼狈的刘琦,正色道:“少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命公子署江夏太守,是寄厚望于公子。江夏毗邻柴桑,孙氏水军数万虎视狼顾,军政事务繁巨,岂可一日无公子坐镇?公子在夏口,是为荆州东部之藩屏也,公子岂可弃江夏军民于不顾?”刘琦昂首道:“父亲病重,我难道不能回来探视,略尽孝道?”

蔡瑁冷笑一声:“将军若是知道公子弃职守不顾奔回荆州,只怕更加气恼,病患非但不能除,反见其重,那时公子的孝道何存?我奉劝公子一句,还是早早回去任上,否则江夏有变,将军疾甚,万一有不忍言之事,公子便是天下第一不孝之人!”

说罢,他也不再听刘琦啰唆,转身走了回去,挥手喝道:“关门!”刘琦呆呆望着缓缓合拢的牧府大门,心中一片茫然,情知此门一闭,只怕父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想想十余年来在后母持家之下的艰辛岁月,再想想自己堂堂嫡子被迫外出避祸的无奈苦楚,又想到日后一旦父亲薨逝,弟弟继领荆州,自己该如何自处?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不仅悲从中来,他跪了一天,两腿酸麻额头剧痛,此时一口气松下来,不禁萎顿于地,放声大哭起来……

刘琦这一哭,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蔡瑁躲在中门之内,便那么一直凝神静听着,竟也不动。半晌,天色已然全黑,门外得得的马蹄声渐渐响起,夹杂在未曾中断的抽噎声中,犹缓而急,渐渐远去。显然刘琦终于离去。

蔡瑁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复冷笑一声,道:“掌灯!”

一盏盏灯点起,蔡瑁穿堂过进(即院落),来到了刘表的卧房门口,抱拳朗声道:“蔡瑁请谒见镇南将军!”

卧室的门无声打开,刘表的正妻蔡氏缓步走了出来,轻声道:“兄长来了啊?夫君刚刚醒转,不能多说话,你进去吧!”

蔡瑁抬头看了看妹妹,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蔡氏一颗心顿时放了下去,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低声道:“他心绪不好,你小心些!”

蔡瑁定了定心神,迈步走进了卧室。卧室内灯火昏暗,荆州牧刘表穿着便服横卧在榻上,双目微阖,似乎正在假寐。原本极英俊潇洒的一个人,此时面色枯黄身形消瘦,眼窝深陷,眉间隐隐郁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榻边的几上放着一个药盏,盏内残留着一些未喝尽的黑色药汁。蔡瑁蹑手蹑脚走近榻边,悄悄拿起药盏,转身走向放在卧房东侧的案几。

“他走了?”

阖目躺在榻上的刘表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中透着说不尽的苍凉和无奈!

蔡瑁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少半盏药汤都洒了出来,急转回身看时,却见刘表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低垂的眼睫下有隐隐的泪光闪现。

蔡瑁定了定神,回身将药盏放下,口中答道:“柴桑那边有紧急军情递来,少将军飞马回去料理了,等到江夏边防稳固了,再回襄阳向将军问安!”

“哼!”躺在榻上的刘表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你真当我已经死了么?二袁已灭,北军不日便要南下,孙仲谋此刻不好好操练军马等着迎击曹氏,反倒厉兵秣马来夺我江夏?若是他兄长还活着,倒说不准会如此行事,他内事方稳,人心始定,年前收了甘宁斩了黄祖,已经是大胜一场,今年再来犯,他便不怕北军出寿春直取他的后方?”蔡瑁尴尬地笑了笑,道:“将军若想见公子,我派人快马追他回来就是了!”

刘表沉默了下来,半晌方颓然道:“罢了……相见不如不见……”

蔡瑁心中长出了一口大气,却听刘表怅然叹道:“我贵为一州牧守,临去前却连自家的骨肉都见不得,思之令人唏嘘……”

蔡瑁肃然道:“将军既已定计,就不能再犹豫徘徊,否则二公子即便继承了将军大业,也很难自安其位。大公子在江夏,本就不指望他能称臣,若是将军再含糊其事,只怕长沙的韩玄,汉川的文聘,零陵的韩嵩都要观望其事,到时候荆州四分五裂,不必旁人来打,自家便土崩瓦解了!”

刘表一阵冷笑,随之引发了一阵要命的咳喘,蔡瑁急忙上前扶起了他,轻轻替他捶打着后背,却听这位荆州牧喘息着道:“就算这些人没有异议,现在新野的刘玄德难道肯甘心从命于一个十几岁的小童?你们算来算去,将所有人都算计到了,怎么偏偏算漏了这个平素以英雄自诩的人?我活着他或许还有三分忌惮,若我去了,你们能压制得住他?”

蔡瑁闻言抱怨道:“当初他来投,我等便谏劝过将军,此人蛇蝎心性,是个当世枭雄,在徐州便夺国自为,吕凤先救过他,他转过身便断送了恩主的性命。且其麾下文武臣僚众多,关羽、张飞皆万人敌,如此人物怎肯屈居人下?此时将军尚在,他还能韬晦称臣,他日小主人接了荆州,他这个左将军领豫州牧肯俯首称臣?不是末将多嘴,将军很该趁其羽翼未丰,将其诱至襄阳,一剑斩却了事!”

刘表冷冷扫了他一眼,哂道:“杀了他,靠你们抵挡得住曹孟德的虎狼之师?到时候北军南下,荆州这片基业,还不照样让别人拿了去?与其便宜了曹氏,还不如直接将荆州送与刘玄德,好歹他也姓刘,也是宗室之后,说起来总比曹操近些。”

蔡瑁登时语塞,却听刘表继续说道:“你们想事情总是自以为是。刘玄德手下现在有两万多人,又有关张这等久经沙场的宿将,连你那个外甥女婿如今也在死心塌地地辅佐他,一旦杀了他,这些文官武将连同这两万多人立时变成了曹军南下的开路前锋,汉水以北再无丝毫屏障可言,只要有刘玄德的旧部在,北军渡过汉水就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我还活着,这等局面,难道还能起死回生?那年袁本初和曹氏会战官渡,刘玄德劝我出兵偷袭许都,就是你们在我耳边说来说去,结果错过了绝好机会。前年袁家的两个小子闹内讧,我为何要苦口婆心写信去劝架,你们怎么不好好想想——”

他猛地顿住了话头,转过脸目光炯炯地盯视着蔡瑁。这一刻,刘表根本不像一个病人,只听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还是你们还存着那个奉曹氏为尊的念头,准备着到许都去领那个有名无实的‘大汉朝廷’的禄米?”

蔡瑁浑身一激灵,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解释道:“荆州基业乃将军手创,蔡瑁何敢以之付他人?当年瑁等动议,也是为将军计,何况当时归许的张绣安然无恙;这些年二袁陆续为曹操所灭,归附明显已经是死路一条,瑁等再糊涂,也不可能自蹈死地……”

刘表冷哼了一声,缓缓道:“真也罢假也罢,我也管不了那许多。琦玉(刘琦小名)驻守江夏,本来便是一步退路,尔等若是真的误了琮儿,我刘家好歹也留下了一支血脉。刘玄德是我给琮儿留下的应对北军南来的一道长城,他与曹氏势不两立,有他留在汉水之北,曹军想自南阳下襄阳便是痴人说梦……”

蔡瑁苦笑道:“只怕将军是养虎为患,荆州不亡于曹氏,却要亡于这假皇叔……”

“往新野派个信使,召刘玄德来襄阳,就说我快要死了,要寻他托孤顾命……”刘表丝毫不理会蔡瑁的说辞,眼睛直勾勾盯着幔帐说道……

将军——”蔡瑁吃惊地盯着刘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担心他包藏祸心么?我们便试探一下吧,他若果然有意夺我的基业,我自然不与他客气!他若能善自韬晦,依我看用他顾命托孤只怕比用你们还要可靠些……”病骨支离的荆州牧喘息着冷笑道。

新野

“主公似乎心事颇重!”诸葛亮皱起眉头道。

刘备苦笑道:“挂了相了,说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全是鬼话,一旦遇到大事,还是显出‘内有不足’来了……”

他叹了口气,道:“刘景升召我即刻去襄阳……”

诸葛亮闻言,目光中立时炯然生辉,转向了糜竺问道:“镇南将军的病……”“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开府治事了,前几日刘琦自江夏返回,也没能进府。看样子,荆州牧府中如今是蔡瑁在主事,连蒯异度这些天也未见踪影。”刘备接过了他的问话,淡淡介绍了糜竺处打探来的情报。

“据糜庆猜测,刘荆州的病恐怕已经不治了,甚至已经亡故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糜竺补充道。“刘琦现在哪里?”诸葛亮追问道。

“应该是回江夏了!”糜竺答道。“探子一路回来,可还顺利?”诸葛亮又问道。

“还算顺利,并无阻碍!”糜竺皱起眉头,似乎不明白诸葛亮在想些什么。

如此说来,刘景升应该还在人世……”诸葛亮一字一顿地说道。

“哦,怎么讲?”刘备转过身来,盯视着诸葛亮问道。“镇南将军若是已然薨逝,则如今襄阳的局势有三不可解,牧府大门紧闭,既不开府也不发丧,此其一不可解;我舅父历来主张二公子继承荆州基业,若刘景升薨,则应立即传檄各郡确定刘琮继位大计,襄阳城中的心腹之臣应日夜不离牧府,军事上也应有所布置,江陵水师一部应该北出汉水钳制我们,汉津渡口也应戒严以防刘琦,如今却什么动作也没有,此其二不可解;刘琦回襄阳不奇怪,没能见到刘景升也不奇怪,但其竟然安然无恙地返回江夏,此其三不可解也……”诸葛亮条分缕析地一一解说道。

“不错,若刘景升不在了,刘琦万难安然回转江夏!”刘备舒了口气,缓缓说道。

诸葛亮想了想,道:“主公不必多虑,按照事先的约定,伊伯机应当今夜便能来到,他必能给主公带来襄阳的确切消息!”

刘备看了看窗外那渐渐黯淡下去的一缕斜阳,口中喃喃自语道:“但愿如先生所料……”

荆州牧府的从事伊籍并没有按照约定于十七日晚间来到新野,刘备在书房内整整等了他九个时辰。他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刘表的信使捎来的刘荆州“亲笔信”一望而知不是刘表亲笔,且信中所言“荆州将值多事之秋,吾命不久,特请贤弟过府托以后事……”的话实在过于诡异,刘备府中上下七年来对这位荆州牧可以说了解得够多了,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刘表亲口所说。诸葛亮算起来还是刘表的近亲,将这封信拿在手中翻过来掉过去读了不下百遍,却还是看不出内中究竟有何深意。关羽是刘备麾下的首席武将,看毕了信当即便直言不讳地道:“此信不是刘荆州亲笔,明显是蒯异度、蔡德珪等人代笔,这些鼠辈人品卑劣下贱,主公切切不可贸然前往。依某看来,刘荆州极可能已经不在人世,这些身边人不肯发丧,却弄了这么一封书信来新野赚主公前往,必然不怀好意。若是真个去了,只怕荆州牧府便是主公丧命之所。”刘备笑了笑:“这个不用你说,我自己难道还不明白?只是推托不去容易,若刘景升真个已然不治,我们却应如何应对?”

“整军备战!”关羽毫不迟疑地道,“刘景升若真的病死,蒯、蔡等人恐怕旦夕之间便要对我们下手,如今北面曹军虎视眈眈,若荆州军渡过汉水攻击我军,没有点防备肯定要吃大亏。我愿领一军南下,截断汉水水道,以防南军来袭。”

“荒唐!”刘备摇着头道,“曹军还不曾南下,我们便同室操戈,你想过没有,你领军截断了汉水的水道,刘景升万一还没死,他又当如何想?无论如何,我们寄居荆州七年,此人虽然多有猜忌,总算待我们不薄。当年你我兄弟落难汝南,狼奔彘突流落到此,若不是刘景升收留,只怕如今在座之人都已是一抔黄土了。目下我最关心的是刘荆州的生死,他若还在人世,我自然少不得到襄阳走上一遭;他若是已然仙去,我们便也讲不得那许多礼数了。”

诸葛亮再一次拈起信,斟酌着词句说道:“现在断定刘景升生死,全无凭据。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换个脑筋想想,若是刘荆州还在人世,此信所言真的是刘荆州的意思,那么有这么几个疑问,主公可以想一想!”

他顿了顿,看着刘备道:“第一,若刘景升还在人世,真是他想召主公去襄阳,为什么不亲自写书信邀请主公?以往数次,均是刘荆州亲笔书信相召,为何偏偏此番要寻他人代笔?”

刘备笑了笑:“景升病入膏肓,这应该是不假的,否则不至于到连亲生儿子都不见的地步。只怕此刻他想提笔写字也做不到了!”

关羽插话道:“也许是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死人自然不能写字……”

刘备皱起眉头道:“孔明前面已经说过,是假定刘景升还在人世!”

关羽哼了一声,扬起脸不再答话。

诸葛亮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对关羽道:“关将军少安毋躁,少时某还要说假定刘景升已然过世的几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