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间客第253部分阅读(2 / 2)

作品:《间客

他根本没有看一眼庄园栅栏附近倒卧着的十几具护卫尸体和鞋底粘稠的血水,紧紧握着拳头,抿紧嘴唇,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庄园大门上那具在旋翼掀起的巨风中摇晃不定的尸体。

星光下,那个被挖掉了y具死状极其凄惨的苍白身躯,是他的儿子。

在最短的时间内,这位贵族老爷从管家处大致了解了最近两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近乎疯狂的愤怒,被酒色淘空了的苍老身躯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嘴唇同样如此,似乎在喃喃说着无比怨毒的诅咒。

四十年前修改后的帝国蓄奴法,严禁任何贵族滥杀奴隶,但奴隶毕竟是贵族们的私有财产,即便真的杀了,最终贵族也只需要奉上一笔赔款和罚金,顶多再接受一些很轻的刑事责罚,所以在贵族们的眼中,无论是那些逃奴还是那些贱民的幼女,和一只畜牲没有任何区别。

残酷的统治必然会引来激烈的反抗,奴隶贱民们的起义数十年间此起彼伏,直至数年前,所有星球上的勇气,终于在屠夫卡顿亲自率领精锐部队,斩落过千万颗人头后,消失殆尽。

那之后虽然卡顿郡王遇刺身死,天京星又出现了一场叛乱,但再也没有人敢反抗这种畸形的制度,像这样一个拥有爵位的贵族少爷,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实在是难以想像。

“找出凶手,把她碎尸万段”

“但在这之前,我要让这个庄园里所有的贱民给我儿子陪葬”

巴依老爷脸色苍白无比,眼瞳里充满血红之色,看上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大魔王,声音颤抖而疯狂,独子的死亡已经摧毁了他大部分的理智。

勉强残留几分冷静的管家,颤声回禀道:“听说一个月前,桑枯镇上公学来了两个奇怪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染着浅栗色头发的小姑娘。”

“桑枯镇不是早就破败了那个公学已经没有人你是说那两个异乡人,就是杀死我可爱儿子的凶手”

巴依老爷看着被缓缓放下来的儿子尸首,眼角不停抽搐,咬着牙寒声说道:“那你还等什么马上派人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抓回来我要活的”

管家小心翼翼说道:“因为公学的关系,那两个异乡人和桑枯镇的那些小地主发生了一些冲突,结果他们却没有被赶走。”

“你究竟想说什么”巴依老爷霍然转身,冲着他愤怒地吼叫。

“那两个异乡人虽然刻意掩饰,但还是被有些人听出了他们的贵族腔,尤其是镇上那个理发的妇女曾经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个小姑娘的浅栗色头发是染的,染的并不好,本质应该是黑色。”

听到黑色两个字,巴依老爷身体骤然一冷,拧着花白的眉尖,恶狠狠看着忠心而能干的管家,说道:“继续说。”

“既然是黑发染成的浅栗色,那么褐色的眼瞳也可能是戴了伪装瞳片,本身也极有可能是黑色。”

管家能够感受到老爷此时心中的愤怒悲伤以及听到自己汇报后的惘然冰冷,所以说话的语气愈发小心,身体佝的快要跪了下来。

“皇族”巴依老爷眼眸里闪过一丝夹着慌乱的恼意,沉声吼道:“高贵的皇族怎么可能呆在桑枯镇那种鬼地方”

“天京星皇族叛乱已经过了很久。”管家小心地看着老爷的下领,低声说道:“我怀疑那两个异乡人可能属于叛乱中失败的那一方。”

巴依老爷明白了管家的意思。如果那两个在桑枯镇公学停留了一个月的异乡人真是皇族,那么即便他们是那场叛乱的余孽,也依然是自己只能仰望无法接近的大人物。

如果真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苦水,甚至还不能让这座庄园里的贱民替儿子陪葬,因为那些性情古怪的黑发皇族,也许会认为这是某种挑衅

“可那是我的儿子”

巴依老爷无力地捂着额头,看着被移到脚下的那具苍白冰冷的身躯,看着他双腿间那个恐怖的血洞,愤怒痛苦地嚎叫道:“我最疼爱的儿子,他最喜欢写诗雕塑就算是皇族,怎么能够忍心伤害这样一个纤细敏感的可爱生命”

听到这句话,管家的脸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好在没有让老爷看见,低头谦卑建议道:“老爷,如果那两个异乡人真是上次叛乱的皇族余孽,我们不能去对付他们,但有人肯定很愿意消灭他们,至于这片庄园附近的贱民,只要那两个异乡人死掉,您的怒火随时可以将他们烧成灰烬,让少爷在地下安息。”

“明白了。”

巴依老爷右手微颤,看着脚下那具凄惨的尸体,神经质般尖笑起来,大声说道:“情报署马上通知情报署”

黄石矾脚下的桑海是离阪星最偏僻落后的地区,而桑枯镇则是这片区域中最偏僻落后的聚居点,贱民奴隶在桑场里的辛苦劳作,只能足够奉养一位像巴依老爷这样有爵位的大人物,随着经济衰败而无限萧条的桑枯镇周边,更是只有几个连直升机都买不起的土地主。

越落后的地方压迫越严重,下层民众的生活越艰辛,无论联邦还是帝国,无论东林还是离阪,人类社会总是逃不出这个规律,桑枯镇周边同样如此,那几个拥有少量私兵队伍的土地主,用手中的皮鞭和帝国的法律严苛压榨着自己的雇工和奴隶,毫不客气地把丝绸业衰败的后果转嫁到那些可怜人的身上。

初春的某一天,两个明显来自异乡的人走进了桑枯镇公学,因为没有教师,教育拨款又被截留的原因,这间公学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了几间残破的房间,然而那两个异乡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百本书籍,然后在春光明媚的那个下午,向镇子周围所有人宣布,公学重新开始招生。

从那一天起,桑枯镇周围的局面便有了根本性的改变,风格粗暴的土地主再也不敢随意鞭打自己的奴隶和雇工,至少不敢得意洋洋地公开施刑,而那些在他们眼中能够像猴子一样爬树采桑业的童工,则是第一次有勇气拒绝了主人家的使唤,而是拿起破旧的书包走进了学校。

导致这种改变发生的原因很多,除了那位拥有一头顺直浅栗色头发的少女教师,能够向各位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地主老爷,完整而流利地背颂皇帝陛下相关教育政策的最高指示,还有她那口流利的贵族腔,当然更重要的是发生在某些深夜里,那些地主老爷们永远不想回忆的悲惨经历。

桑林之中有条幽静小路,小路的尽头是间破旧不堪的学校,这里就是给了那些少年少女们懵懂希望和难得温暖的桑枯镇公学。

无数年森严的阶层分隔,让这种响应陛下教育改革而建立的公学,没有任何贵族子弟的身影,更麻烦的是,拥有足够知识的教师往往都有贵族身份,他们根本不愿意给这些贱民甚至是奴隶子弟上课,而那些极少数接受过完善教育的平民,又因为向往贵族甚至是天京星的美妙生活,根本没有把心高气傲的眼光,放在这些偏僻山区的学校之中。

没有教师的学校就像是没有皇帝的宫殿,没有女主人的家,只能一天一天衰败凋落,所以这几年间,桑枯镇公学比这座镇子更早变成了一片废墟,直到出现了一个拥有浅栗色头发,清丽稚美的少女教师。

风吹过桑林的密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桑场间,蚕虫正在啃食着栗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破旧的公学教室内,响起少女教师的呼喊,声音微沙。

土操场上玩球的平民子弟们听到她的呼喊,马上向教室里跑去,然后端正坐在自己的桌后,小心翼翼地翻开面前依旧崭新的课本,然后用朝圣般的虔诚态度抬起头来,看着讲台上那个年龄甚至比自己还小的少女教师。

“上课之前有句话要先说一下,以后不要去图书馆看了科幻小说,就跑来问我什么三体运行规律之类的问题。”

少女教师今天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衣裳,袖口套着防磨套,她看着下面的学生们,可爱地耸耸肩:“虽然这是我十三岁时就已经解决了的问题,但如果你们想要达到能够理解答案的程度,至少需要去桑植州国立大学进修两年的宇宙物理。”

教室下面的学生们听到国立大学四个字,脸上自然流露出黯然的情绪,能够有机会像贵族子弟那样坐在课堂上,而不是天天在桑树上爬上爬下,已经是他们所能想像的最美好的生活,而去桑植州府读大学,则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想法,才能有行动,有行动,才有可能做到。”

少女教师利落地将浅栗色头发挽至脑后,拈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优美的帝国文字,双手抱胸,满意地审视一番,然后转过头来,向学生们说道:“这句话是有个人说的,虽然我很讨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正确。”

下面的学生很努力地辩认着那些对他们来说依然不够亲切的文字,有个男生抢先读了出来。

“人类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两样”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郡主下

大概是昨天下午那段有些新奇但绝不美好甚至是令人厌憎作呕的经历,少女教师身后的浅栗色马尾无力地耷拉着,没有随她的话语调皮起伏,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沙,但并不嘶哑难听,反而如同沙沙的苹果,给人一种香甜绵软的感觉。

风从破损的教室门洞里吹了过来,和光线一道拂着她那张漂亮稚丽的脸蛋儿,添上一层茸茸的红光,也像是颗红通通的苹果。

至少讲台下很多男学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羞怯的目光时而游移时而不舍地投向台上,不知何时黝黑的脸颊也红了起来,所谓爱慕所谓仰慕所谓倾心大概便是这种模样。

“另外再说一遍,你们要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甚至有的人还专门戴上手套,像是准备去移动娇嫩的蚕室。书,是用来看不是用来供的,不用担心图书馆里几百本书旧了坏了就没有看的了,那位有钱的大叔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看书,他会源源不断地补充。”

桑枯镇公学的图书馆就是教室隔壁的一间破旧房屋,书架上乱糟糟堆着好几层书,地面的灰尘上满是学生们好奇的足迹,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图书馆应的安静洁净模样,好在东向的墙壁上有一扇大窗户,明显新补不久的玻璃透光性能良好,纵容着外面的阳光温暖地晒了进来。

在某人口中饱含某种怨惮意味升级为大叔的男人,这时候正靠着窗户安静的看书,阳光洒在睫毛上微微泛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刺眼的缘故,所以他眯着眼睛,显得有些小。

他正在看帝国文艺史,那些有些枯燥的陈词滥调和光线中飞舞的灰尘微粒混在一处,极容易令人犯困,春困,他打了个呵欠,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没有注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裤管处的血清。

帝国情报署的高级官员比巴依老爷想像中来得更快一些,那位穿着黑色正装,浑身透着股阴寒味道的官员,像老鹰一样盯着他,问道:“你确认你的形容没有出错如果你出错,我向你保证,你的二十六代祖宗都会为那个后果而颤抖后悔。”

巴依老爷的余光瞥见这位情报署高官袖角上绘着的金色槿花标识,身体下意识里颤抖起来,无比谦卑地恭敬回答应道:“大人,画像绝对不会有错,我那位管家亲自去镇上看过。”

他虽然是这片桑海最有权势的贵族,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尊贵的大人物,自然生出无限恐惧敬畏,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勉强控制住答话时的声音没有发生严重的变形。

情报署高官取下皮制手套,指头缓慢地在电子光幕上划过,光幕上那个小眼睛男人和少女的画像顿时发生变化,浅栗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瞳全部变成纯正的黑色。

他认真严肃地审看这两幅画像很长时间,确认之后身上阴寒的味道骤然消失,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巴依老爷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办的好,署里会对你有嘉奖。”

“身为皇帝陛下最忠诚的臣民,在下不需要任何嘉奖,只希望大人能够将这两个万恶的叛逆捕杀,如此我那可怜的孩子也能安慰于地下。”

巴依老爷感伤了一瞬,抹了抹眼角,带着难以压抑的仇恨问道:“大人,他们真的是叛乱余孽吗”

听到他先前那句话,情报署官员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冷笑望着此人,说道:“这是你们有资格知道的事情”

接获情报以最快速度赶到这座庄园的,是情报署一整支精锐行动小组,作为殿下亲自领导的特别部门,情报署行动小组拥有难以想像的恐怖力量,三十几名密探用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便把庄园查探了一遍,甚至极为精确地复原了那场冷酷惨案的现场画面。

冷漠的情报署官员没有理会身周那些小贵族们谦卑的讨好,第一时间通过秘密渠道,将此地的信息和目标精确位置,传出了离孤星,这些信息在幽暗的太空里穿行,不知最终将要抵达哪里。

望着那几架配有先进武器的军用直升战机消失在天空中,巴依老爷的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回身望着那几名位阶更低的贵族,寒声说道:“那些贱民以为有了几个皇族余孽的庇护,便敢和我们做对,等那两个皇族余孽被处死,我要看着他们在我的脚底下流血哭泣”

“那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等着消息”有人低声尊敬地询问道。

巴依老爷处事沉稳老辣却又保守,自然不会在桑枯镇出结果之前,抢先发动对贱民们的冷血复仇。他缓缓抚摩自己深褐色的头发,冷笑说道:“我要去那个破镇上,我要亲眼看着那两个皇族余孽被情报署撕成碎片,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心中的怨恨。”

当巴依老爷低头走出直升机,在侍卫保护下走到桑林小路尽头那座学校外时,帝国情报署的精锐行动队已经完成了对这几间破落建筑的包围,身着黑衣表情严肃阴寒的密探们,却被数十名愤怒的贱民子弟学生拦在了教室外,局势处于紧张的对峙之中。

情报署黑衣密探们手中端着冰冷的金属枪械,黑洞洞的枪管随时可能喷射出致命的子弹,拦在他们面前的那些学生,手里只有几把铁锹,其余人手里提着椅子,对峙双方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过悬殊,甚至都用不上对比这两个字,然而这些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贫苦学生,依旧勇敢地拦在密探们的面前。

学生们满脸挣的通红,不是因为教室内的倾慕,而是因为恐惧和愤怒,绝望而又强悍地吼叫道:“谁也别想伤害我们老师”

站在最前方那名情报署官员,看着面前这幕,想着教室内的安静,心情越来越紧张,脸色越来越阴沉,寒声吩咐道:“给我冲进去”

这个命令的内容有些诡异,冲进去而不是开枪,很不符合情报署杀人不眨眼的传闻,三十几名黑衣密探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收起枪械,极为粗鲁强横地把面前的学生推开拖走,强行向教室冲去。

公学残墙外的桑树阴影下,巴依老爷和那些小贵族们看着这幕,脸上露出得意与冷酷的笑容。

看着那些黑衣密探马上就要冲进教室,外围某个女学生哭喊着尖叫道:“大家拼了”

在场所有的贫苦学生红了眼,拿起手中的椅和铁锹,向身前的密探们砸去,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习惯为奴隶而挣扎生存的人们,居然敢袭击代表皇室的情报署密探,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然而学生们手中的椅子和铁锹并没有砸下去,直接傻眼站在原地,断墙外桑树下那些贵族老爷的笑容骤然僵硬难看。教室的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那名染着浅栗色直发的少女教师走了出来。

那些看上去气势汹汹的黑衣密探们,整齐无比地双膝跪地,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浑身透着阴寒味道的情报署官员,跪在她的面前,无比谦卑恭敬说道:“拜见小郡主。”

桑枯镇公学图书馆,也就是那间简陋的房间内,小眼睛男人终于在漫天阳光中醒了过来,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右手调整了一下耳孔里的金属片,蹙着眉尖,喃喃自言自语道:“情报署居然到的这么快,看来这次真的要被发现了。”

那双笔直如刀的浓墨眉毛微微一挑,他站起身走向门口,恼怒说道:“什么叫睡的像猪你声音大点,难道还不能喊醒我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染的怪脾气,现在说话总像蚊子在叫。”

明明此时房间内空无一人,但好像他是在和谁通话,推开房门走到土操场上,他看着跪满一地的黑衣密探,感受着场间诡异的寂静,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双脚微微一错。

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轻易跨越数米距离,来到了那名正无辜摊手的少女教师身边,他伸手牵住少女微凉的手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瞬间由走转为奔跑,向着桑海深处而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迅捷的难以想像。

跪在地面上的黑衣密探们,直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清幽桑林里,才反应过来,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