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41-45(2 / 2)

作品:《危险房客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已,再没别的。

连那几天的时间都仿佛不是以地球自转来计算,而是以这一句话在他身体里流经的次数而度过的。

他那一颗脆弱寂寞的心脏,不能忍受一分一秒,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光。在那一片孤冷荒芜的黑暗之中,它安静地等待著,等待著,仿佛已等了千万年那麽久,与其说是耐心,不如说是早就绝望了,没有激情,没有热度,不知温暖,不敢期待,只能将自己静静地凝固成一个永恒的,淡漠的姿态。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不会受伤,其实伤口早已深入骨髓,融进血脉。

程诺总觉得秦深是救赎他的天神,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将对方从近乎窒息的荒原里,拯救出来的j灵。

这正是爱情的意义。

恋爱是一场大病,你能治好他,他能医活你,从此,你们成为彼此的命。没有所谓最好的,能救你命的,就是命中注定,只属於你的。

如果这世上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他虽生犹死。如果那个人出现但失去了,那麽他会,生不如死。

秦深以前不晓得,原来他的心和他自己,都是这样的娇弱。

已经没有办法,再也没有办法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心脏涨得发疼血管突突地跳,快要爆炸。

这难道,也是他们秦家人不可避免的宿命。

那麽,既然和诺诺在一起是注定要伤害到他的家人的,两败俱伤的结果已然无法避免,他就只能争取让自己伤得多一点。

这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了。

秦深目光温和,却不卑不亢,不躲不避,直直迎上去,声音轻柔但语气无可比拟的坚定:“父亲,我只是想说明,我要和程诺在一起的决心,跟认真的。”

秦长面无表情:“我们秦家跟姓程的倒真有缘,上次你要杀姐姐,这次你要娶弟弟,儿子,青出於蓝而胜於蓝,你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会作孽。”

秦深抿抿嘴,浮光的黑眸哧地掠过一丝淡淡的忍痛,声音放沈了些,但仍旧固执地只有那一句:“父亲,我是认真的。”

秦长笑了,云淡风轻:“好,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儿子,你想让程诺进我们秦家的门,可以。”

“不过我们秦家毕竟不是什麽普通人家,我们秦家的大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得来的。除了我们给他下聘礼,他好歹也要拿出点儿东西,以示诚意才行。”

“当然我们也秦家不缺什麽,放心,要他的不多,一定是他拿得出给得起的。”

秦长冷冷一笑:“这样吧,你就叫他拿上他断掉的左腿,一路跪著,爬进我们秦家的大门吧。”

口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

“如何。”

第四十三章

柔和的话音刚一落地,秦深瞳孔骤缩,绷直身子,脸色有些发白。

秦真拍拍x脯长舒了口气,有点得意又恨恨地想,哼,其实这点儿“嫁妆”,已经很便宜那、个、贱、人、了!

秦绵瞅见他这个贪心不足的小动作,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凑上去低声耳语:“个小兔崽子,心眼儿够坏的!那可是你的双胞胎亲哥哥!你扪心自问,阿深以後要是过得不开心,你真能好过?真会觉得痛快麽?”

秦真恍惚了下,但那一霎的失神转眼就过去了,发出受伤压抑的低吼:“哼,那我也是他的亲弟弟……他的亲弟弟啊!他……他都不想著我了,我凭什麽还顾忌他这个亲哥哥!我凭什麽!?他凭什麽!?”

“……”秦绵无语。

任x,撒娇,固执,骄傲,可怕的独占欲,强烈的排外感,全世界都必须围著他转听他的话,这种不知打哪儿来的浓浓优越感──典型豪门家族被宠坏了的小孩子,还是一个心x未熟的小屁孩儿呢。

她突然觉得他们秦家对小孩子的培养方式很有问题,这种不问青红皂白不由分说无条件宠溺护短的教育现状必须马上改变!否则如果以後晴晴那小妮子也长成了这样让人不省心的,那她这个当妈的还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边,秦深仍低垂著头,双唇微抿,未曾说出只言片语。左手不知何时已抬了起来,放在身旁的钢琴上,沿著那优美j致的骨架轮廓,一遍遍轻柔缓慢地抚m,仿佛蓄满了无穷无尽的爱意,那麽多那麽多,蕴在掌心,流出指尖,绕指缠绵。

他那无处安放,走火入魔的爱意,因为那个人不在,便只能委屈在这相思成灾,思念成狂的短短一挲里──用他天荒地老,百炼成钢的柔情。

秦长淡道:“这已经很人道了,儿子,你忘了我从小教育你的,”他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却自有一股力透纸背,字字诛心的力量──

“别、贪、心。”

“……”最後三个字,听得秦深几乎哑然失笑。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再激怒父亲,白白浪费时间的话,秦深倒真的很想讥笑著反问一句,此时此刻,这屋里最贪心的人,究竟是谁啊……父、亲!

父亲,您这是在逼我,做最绝地的选择。

秦深忽然转身往後走,一步一步,决绝得仿佛永不会再回头。

他真的没有回头。

秦深来到房间的东南侧,在一高大的木柜前停下站定,熟门熟路地找到其中一格抽屉,拉开,从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当那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冷硬触感在时隔多年以後再次传达进秦深微微发烫的掌心里时,即便不是纤细敏感风花雪月的人,也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恍惚。

那是一柄黑色的hkp7,当年杀死程雅的那一柄。

屋中余下三人齐齐变色,秦绵失声叫道:“阿深,你要做什麽!”

秦真更是看到眼都红了:“哥哥,你这是……真、想、一、枪、毙、了、我、吗!”他握紧拳头全身剧颤,如果不是秦绵在身後用尽全力拼死拽著他,他恐怕就要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和秦深捞起袖子干人生的第一场架了,嘶哑地怒吼,“你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就真的杀了我!一枪毙了我啊!混蛋!……混蛋!”

而秦长的反应尽管比他们淡定,没有说话,但脸色也明显y了下来,难看得很。

秦深自顾自把玩手中枪支,像小时候一样。只是那时他未曾长大的手掌只能将其堪堪拿住,如今,已是绰绰有余。

卡擦,轻轻地一拉,一顿,秦深上好了膛。

“你怎麽会这麽想,真真,我怎麽可能杀你,”他一边说,一边就将那已经上好了膛,随时随地都可能擦枪走火夺人x命的危险枪头,徐徐对准了自己的x膛,“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把我自己杀了,也舍不得杀你。”

秦真看得呆了,本已极苦的喉咙艰涩地一哽,便立刻涌上来一波催人流泪的酸楚。

刚刚他想哭,现在……他更想哭。

秦真微微张了张嘴。好想,真的好想,对面前的人说一句,哥哥,小心。

其实他更想说一句,哥哥,我相信你。

他相信他,他相信他……他真的相信他!他相信,哥哥当然,舍不得杀自己。

他舍不得杀他,他知道,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可是……哥哥,你爱上了程诺,你要和程诺在一起,你说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和那个毁了我的贱人在一起……

这个事实却比杀了我……比杀了我还要更难受啊!

秦真抬起手,用半个手掌遮住自己一半张脸,一半y影一半光明,如同他此时此刻矛盾纠结的心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他本来很坚定的,特别坚定,一早就下定决心,即便是死也决不会退让半步,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今生今世,他就绝不许哥哥和那个贱人在一起。

他原本是抱著如此决绝的,疯狂的决心,拿命作赌,用命相搏。可是现在,就因为哥哥这一个充溢温情亦满含威胁,同样不顾x命,舍命一搏的小动作,秦真忽然就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不怕自己没命,但他怕哥哥会死。

他x格骄傲,又没有哥哥那麽厉害。哥哥是表面谈笑风生令人如沐春风,但实则风过无痕,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而他总是学不会乖,这麽多年,仍是小孩子脾气,吃软不吃硬。

所以他永不臣服於强悍的铁腕,但往往跪倒在柔情的脚畔。

他要输了,秦真想。服软的冲动像涨潮的海水,一浪比一浪强烈地冲击著他摇摇欲坠的心

秦深小心而温存地摩挲著手中的枪支:“真怀念,也许你说的对,父亲,我做的孽,比你年轻时还多。”

顿了顿,秦深眯起眼睛,淡淡地笑了:“不过我现在总算知道,其实老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是公平的。”

说时迟那时快,秦深迅速错开他的双腿,同时将枪口往下挪,j准地对上他的左腿後部,然後眉不皱眼也不眨,直接一个扣指下去──

砰!

…………

在场其余的三位都是看多了杀戮枪战,一路从生杀予夺血雨腥风的残酷世界里成功走过来的佼佼者,然而上一刻,他们却像是突然之间集体全瞎了似的,谁都没有看清楚秦深的动作。

因为他们g本没有反应过来!

也对,谁能想到,会有人把自己的身体,直接往枪眼子上堵呢。尤其这人还是他们所了解的──他们自以为他们很了解的,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这麽做了,他也绝对不可能这麽做的秦深……秦深啊!

他们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如此决绝的一面,也会有,做出这样绝事的一天。

原来当他被逼到极限,他也是会发狠发狂铤而走险,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代价是伤害自己走上绝路,也仍要放手一搏,拼死一争的。

绝路……绝路。

原来他竟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就为了那个程诺。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让他们有一阵短暂的耳鸣和失神。

之後的画面赫然是秦深半跪在地,左手用力按住左小腿後的枪眼,猩红刺目的鲜血从他紧紧闭合的指缝间淙淙不断地涌出,顺著指尖滴滴答答地淌下,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衣裤和地板。

那麽近的距离,那麽大的冲击力,滚烫灼烧的子弹裹挟著不可抗拒的力度,旋转著嵌入脆弱的血r之躯。

可想而知,那有多痛。

但秦深只是轻微地皱著眉头,仿佛他刚才不是生生挨了一枚枪子儿,而只是被桌角不轻不重地磕了下那样。

他抬起头,直直望向对面已逐渐回过神来,表情或惊或恐,或著急或迟钝,或不敢置信又或自欺欺人的三人,说话的声音,比方才轻得多了。

他再强也毕竟是人,这种时候,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受伤之後不可避免的虚弱。

“程诺是该还真真一条腿,但我也还欠他一条命。”

“他欠这世上很多人没错,但老天也欠了他很多东西。”

“不过没关系,从今天开始──”

秦深轻喘口气,颤栗的呼吸不止是在抵御身体上血r横飞的剧痛,还有那毒瘤般长在他x口里噬心腕骨的刺疼。

他微笑起来,英俊的眉眼光芒涌动,前个所未有的迷人。

“他欠这世界的,我来还。这世界欠他的,我会给。”

第四十四章

秦深秦深,他到底,不负这个名。

三个人瞪口呆。不知是失神在秦深刚才那毫不犹豫一枪里,还是因为此刻这一句惊天动地,震人心魄的表白。

“……阿、阿深你……”秦绵身子晃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她艰难地抬起脚,欲冲上去查看弟弟现在的情况,奈何双腿无力,膝盖发软,g本走不了半步。

忽然远远地,从门外由远及近地响起来一阵发足狂奔的脚步声。

秦长这时候才终於回过神儿来了,勃然变色,以前哪怕天塌下来都不会有半点儿喜形於色的深沈眼睛竟然破天荒地透出了几分手足无措的惊惶,猛地掉头对同样一脸焦急的秦绵语无伦次地催道:“糟了,快……闺女儿,快……”

秦绵自然明白能让自家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强悍老爸怕成这样的是什麽。

咯!。两人同时心里一跳,对视一眼──

完了,来不及了。

披头散发的沈若水只穿了件细带露肩的真丝睡裙,光著脚,就这麽风风火火地冲到了门口。

扶著门框顿了一下,屋中那令她眼眶欲撕心裂肺的血红一幕便直直撞进视线,令她差点儿一个趔趄直接昏死过去。

呆了一秒──

“啊!”

她猛猝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几乎掀翻屋顶的凄厉尖叫,一个拔足就往儿子那儿疯扑过去了。

秦长秦绵没来得及阻止,也不敢阻止。秦长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边正要命著,好死不死地,整栋房子里的保镖佣人,也因为刚刚那一声惊巨大的枪响,全都一窝蜂地疯涌了过来。

尤其是负责这栋房子安全问题的保镖们,一个个长得剽悍冷酷,体格也是吓死人的魁梧雄壮,涌上来的时候更是如临大敌,杀气四溢,连别在腰间的枪都已经拔出套子握在手里,就等著看见可疑人影扬手便s了。

结果一围到门边儿,往里伸长了脖子只偷瞄了一眼儿,就立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乖乖,堵在门口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吞了口口水,彼此面面相觑,捏把冷汗,暗暗心想,这到底是叫他们撞见什麽不能示人见不得光的机密大事儿了啊!他、他们不会因此被集体灭口吧……

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堵在门口。保镖们整齐划一地收好枪,佣人们则默默低头,全部一副“我什麽都没看见”的样子。

秦真突然狠狠一个跺脚,霍地掉头,气急败坏地大吼:“你们都是死人啊!快去把医生带过来!治枪伤的史密斯医生!快去!去啊!养你们有什麽用!”

“哦……是!”一群人被吼懵了,不过……也总算解脱了!一窝蜂作鸟兽状飞快散开。

秦绵拿出手机亲自给史密斯医生打了个电话,向他简单扼要地说明了一下现场情况,命他速赶过来,又叫住了一个平时主要负责照顾晴晴的东南亚女佣,让她立刻去小丫头房间陪著,不管那丫头说什麽,无论撒娇卖萌还是威逼利诱都不要让她出来,一切有她这个妈担著。

到底秦绵掌管了【rainbow】近十年,这麽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处理下来,很快,刚刚还人多嘈杂乱成一团的拥挤房间逐渐变得清净了下来,最後,终於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人。

沈若水跪在秦深腿边,身上那件真丝睡衣,可是秦长为了让自己有点轻微失眠症的亲亲老婆能够睡觉睡得安稳而特意制作的,从材料到手工到制作师傅无一不是顶级,真真是一身金装。

可此刻,却被沈若水毫无怜惜地用力扯下一块,颤抖著手,努力按在儿子那不断流血,几乎叫她心碎欲死的枪眼子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噗噗噗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秦深刚刚往自己身上开枪的时候,对著气焰嚣张的父亲和歇斯底里的弟弟,以及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示反对可也没怎麽给予他鼓励支持的姐姐,心里还存在著那麽一点儿孩子气的报复的快感。

可是现在,当他面对生他养他,给予了他身体发肤血r骨骼的母亲,看著她哭得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看著她这张自己熟悉了二十六年的美丽的脸,尽管保养得很好,但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再怎麽掩饰也还是难以掩饰的,从发g深星星点点冒出来的丝丝雪白,以及从眼角眉鬓浅浅蔓延开去的细细皱纹时,秦深心中一震,一下子就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心疼给击中了。

他干干地笑了一下,哑著嗓子试图安抚:“老妈,没事的,这只是小伤,不用担心。等史密斯来了,止了血,再好好儿养几个月就好了……放心,我保证,半年後我还是你过去那个活蹦乱跳能说会道都逗您开心的乖儿子。”

秦深竭尽全力地安抚,神情轻松口气轻快,甚至还跟小时候那样孩子气地挤了挤眼睛,往沈若水白皙圆润的香肩凑上去,撒娇般蹭了蹭。

就算母子关系再好,秦深再会演戏厚颜无耻,但这些行为对於一个已经快到而立之年的青年男人来说,也真可谓放下身段,豁出脸去了。

但沈若水仍然什麽话也没说。

她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虽然一直在不停地掉眼泪,却很诡异地面无表情,双眼蓄满水汽死死盯著秦深腿上那个血r模糊的枪眼,手掌用力,泄愤般抓著睡衣往上狠堵。

……秦深没办法了,转头和秦长对视一眼,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先把诺诺的事情放在一边,咱们父子两个现在还是统一战线,先把老妈安抚好了要紧。

秦长也僵著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废话!看著被自个儿当做心肝宝贝宠了大半辈子的亲亲老婆哭成这样,他当然更是後悔不跌,早就心疼欲死了!

他的小猫,他的宝贝,的心肝他的命啊……出生在沈家,已注定一生衣食无忧富贵天成,又有沈如风那个强大到变态还护短成狂的双胞胎大哥顶头罩著,就更是如虎添翼,简直被宠得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少女时期就是小母老虎一只,那脾气大的,啧啧,秦长敢保证真真的脾气全是遗传自她,现在晴晴看起来也多少有点隔代遗传的样子。

後来她遇上自己,两人不打不相识,冤家对冤家,一场恋爱谈出了多少惊天动地**飞狗跳的狗血事情来,差点儿没让沈如风都崩溃了。

可他们仍然初恋便成挚爱,挚爱结为夫妻,而眨眼间,竟更是马上就要过完这长长久久,如胶似漆的一生。

她什麽时候哭成这样过!早几十年前生孩子那麽疼呢,但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一丁点儿苦的沈若水却都没哭得像这时这刻般撕心裂肺……

秦长忽然想到,他的宝贝媳妇儿这辈子哭得最惨的几次,竟然都不是为了他这个亲亲老公,而全是为了他们的孩子。绵绵的感情问题,真真断腿的事情,还有这一次……

秦长苦笑,苦中作乐地想,这一次大概能算是前两次的结合,既有关感情,又是伤了腿。

秦长尝试著往前小小迈了一步,轻轻唤了声:“水水……”

就见沈若水跟一只突然被踩著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刺都竖立了起来,刷地转过头,眼睛充血,咬牙切齿,下死力恨恨瞪著秦长,

那表情恨得,仿佛对面的人不是跟她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快三十年的爱人丈夫,而是跟她有著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大仇死敌!

她声嘶力竭地哭骂起来:“水你妈个头!秦、长、你、个、王、八、蛋!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命!是从我肚子里长出来掉出来的一块活生生的r啊!你他妈是要死啊!把自个儿儿子逼得往枪眼子上撞!”

“你厉害!你能耐!你他妈杀人杀疯了连自己儿子也不放过!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说你到底是禽兽还是畜生啊?我看说你是禽兽畜生都是侮辱了它们!你秦长就他妈是一个连禽兽畜生都不如的混蛋王八蛋!”

她声音嘶哑,嗓子都破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妆容凌乱不堪,一头及腰长发胡乱披散在肩背x前,那模样委实狼狈癫狂,有若疯魔。

沈若水挺直身子,扑上去一把抱住儿子的脑袋,仿佛还把他当做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摁著下巴狠狠往自个儿的肩头按。

“你当年跟我求婚的时候是怎麽说的?”她厉声质问秦长,“啊!秦长你还记得吗!你怎麽说的!你说话啊!怎麽说的!?回答我!”

秦长张张嘴:“我、我说……”

“你、说、个、屁!”

才囫囵吐出个头,就立刻被对方陡然提高了八度不止的尖锐嗓音,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地无情打断:“你他妈还有脸说吗!?你个王八蛋!”

“……”秦长再张张嘴,表情无可奈何又急又痛,那个笨得啊,似乎仍不死心妄图辩解几句,但巴巴地犹豫了会儿,最後到底乖乖地闭上了。

他其实倒是真想说的。

他想说,求婚时他对她讲的那一番话,他怎麽会,又怎麽可能忘记呢。

他秦长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而且会一路记到棺材里去啊。

秦长吞吞喉咙,艰难地将想说的话一点点咽回肚子里边,僵著脸垂著手认命地站在原地,苦哈哈等待著接下来狂风过境的劈头痛骂,疾风暴雨。

沈若水喘了口气,方才几乎要撕破喉咙的嚎啕大哭,逐渐转变为喑哑哽咽的抽噎低啜。

“你说……你跟我,跟我哥,跟我爸妈,还当著我所有哥们闺蜜的面,单膝跪在地上,拿著戒指,亲口说对我一、字、一、句地说!”

“说你秦长今生今世,若得我沈若水为妻,这一辈子,你会惯我无法无天随心所欲,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宠我要月亮不给星星,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让我一生无忧无虑,任我一世逍遥恣意!把我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呵护著,珍惜著,做一辈子高高在上,不谙世事,永远不用长大的女人!”

“哈……哈!多漂亮的求婚话,那时在那麽多人面前,秦长,你让我沈若水多风光,多得意,多麽万众瞩目,多麽被羡慕、嫉妒、恨啊!哈哈!可是现在……现在呢……秦长,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十几年,都他妈过的是什麽日子啊!”

“我日日替你担心,夜夜为你受怕,每一份每一秒都在为你担惊受怕!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杀那麽多人,做那麽多缺德造孽的勾当,我真怕我哪一天一觉醒来,旁边躺著的你就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去另一个世界报道了你知道吗!你以为我为什麽总是睡不好?呵呵,真是可笑,你就算再给我做一百件一千件一万件这样的安眠睡衣,我也还是睡不著……睡不著……”

“我他妈几十年如一日地做著你被人一枪毙掉的梦啊!那子弹打在你的眉心,你的眼睛,你的心脏,你的太阳x……一个比一个要命,一个比一个恐怖,我满手都是从你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一汩一汩从枪眼子里涌出来,源源不断,我g本止不住,满世界都是血红一片……”

“我怎麽睡得著,怎麽睡得著……你告诉我,做著这样的梦,我怎麽可能不被吓醒!吓醒了,我又怎麽可能还睡得著!我他妈是g本就不敢睡,g本就不敢闭眼睛啊秦长!”

“你看,这就是你许我的无忧无虑,无法无天,随心所欲,逍遥恣意……哈,你干脆一枪打死我算了……你他妈不如把我也一枪打死了算了秦长!我这没日没夜分分秒秒都为你担心的日子到底什麽时候才是个头!?已经担心了三十几年还不够还要为你c心一辈子!”

“你许我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呵呵,我要那些没用的星星月亮做什麽?我就想你好好儿的……我就想我们一家人都好好儿的……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这麽简单的愿望,秦长,你实现在哪儿去了?”

“你还改名叫什麽秦长啊,我他妈一点儿也不想和你情长!太煎熬了……这样的一辈子真是太煎熬了……你原来的名字多合适你,秦烈秦烈……呵,你这一把自己不要命的烈火,我这汪水扑不灭你,你干脆把我也烧死了算了。”

沈若水往下挪了挪身子,将自己冰凉湿漉的脸颊贴上儿子的,不舍地蹭了蹭。秦

深本来一直打算等一找著机会就趁势抽身从老妈怀里解放出来的,毕竟这麽大年纪还被老妈用这种哄小孩子的姿势紧紧抱在怀里,哪怕对於脸厚如秦深来说也实在是有够别扭的。

但听完沈若水这一番字字泣血的控诉,他心里也实在难受得不行,默默叹了口气,便不再动,反而抬起右臂,反手回抱著她,任她折腾去了。

沈若水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我认了,秦长……这三十几年,你作孽,我受苦,应该的。我沈若水这辈子就是栽在了你秦长手里,我认了,我他妈认了!”

“但你连带著我们的孩子也不安生!”

“你觉得这三十几年我们真的过得很好吗?是啊,钱多得下辈子都花不完,谁都怕你,谁都对你阿谀奉承,卑躬屈膝,但在背後,谁都想杀了你,想你死,想把你碎尸万段还想让我们秦家破人亡天诛地灭!你是变态吗?竟然觉得这样很好?很满足!?”

“你被人恭维久了,也他妈被那些骗人的好话哄得昏了头了吗?他们叫你一声秦大帝,哈哈,结果你就真把自己当成皇帝当成神当成上帝了!你他妈是人!是人!你上头还有天,还有老天爷啊秦长!你睁眼瞧瞧吧,你做的孽其实都报应了在孩子身上!”

“绵绵被个臭小子弄成这样,人生乱七八糟,三十几快女人不结婚也不找别的男人,就这麽强撑著,她自己虽然不说但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明白吗?她还这麽爱逞强,总是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看在眼里更是心都要碎了。真真又伤了腿,现在我唯一还好好的儿子,又被你给逼得自个儿往枪眼子上撞!”

“我的天哪,秦长,你不让我好过也就罢了,可你还让我这麽伤心,这麽伤心……秦长,你的承诺呢?你跟我求婚时对我许下的承诺呢?在哪儿……在哪儿呢?这一辈子已经过了大半都快过完了,我怎麽什麽都没感觉到,什麽都没感觉到啊……”

“我看你别要我,也别要孩子们了,就坐到死人堆上数你的钱去吧!”

沈若水捧著秦深的脸亲了一口,勉强抑住哭腔,深呼吸,一字一句地撂下话:

“秦长你听好了,这、是、我、的、儿、子!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爱做什麽就做什麽。别说他喜欢一个男人一个仇人,他就算是喜欢你,我***也同意!只要他开口,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叫人五花大绑了你,把你送到他的床上去!”

第四十五章

“……”老妈您失去理智了吗?这个神展开真的太恐怖了啊喂……我再饥渴也不至於和您抢老爸的,父子乱伦神马的这口味儿还能更重点儿吗!?

秦深努力忍住想要吐槽的欲望,脑门儿一排黑线,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和老爸不知道谁会遭殃的可怜菊花同时抹了把汗。

秦真和秦绵早就眼睛一阵阵的发酸,喉头也一阵阵的发苦,难受极了。

秦长那更是不用再多说。刚刚是想死,现在他觉得他已经死了。心疼和後悔死的。

史密斯医生总算赶到。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美国胖老头,一路狂奔跑来简直是对他身体的极限考验,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著手查看情况。

秦真又急吼吼地叫来几个下人,推著轮椅,将秦深推进家中一间专门布置的医务手术室里,其装备之齐全设备之高端令人咋舌。

史密斯医生和他的助理们便在里边做了一个小手术。

出来後他抹著汗用英语告诉这气氛诡异的一家人,子弹并未穿过骨头,这只是皮r之伤不算严重。但因为枪支毕竟威力巨大,当时距离又实在太近,所以就算秦深身体强健恢复力强,最起码也要卧床休养一两个月才行。

秦长沈著脸默默听完,点点头,随意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去了。

可爱的美国小老头儿长舒口气,被助理扶著,腆著胖肚子,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回走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沈若水不等听完就直接冲进去看儿子,然後将秦深推出来一同进了他的卧室。

卧室里,秦深哭笑不得地看著坐在他床边的老妈,一手拿著刀一手拿苹果,比划半天也不知道怎麽下手,表情如临大敌严肃得跟什麽似的,那小脸儿绷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要准备杀人放火,正在做心理建设呢,

“……妈,您这是准备削苹果还是准备杀苹果呢……”忍了半天最後实在忍不住,秦深冷不防憋出这麽一句,感慨他老妈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著实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沈若水抬起头恶狠狠瞪了眼儿子,一瞬间那个气啊,出口就是一堆子连珠p:“笑个屁!笑笑笑……你腿不疼了啊你笑!刚一枪往自己小腿上崩的时候你多能耐,也是这麽笑的?有本事,你就别後来跪在地上皱眉头啊!有本事,你就别流血,别养上几个月啊!哼,你也知道疼!那你当时往自己身上开枪的时候,怎麽就不想想我这个当妈的看见了,只会比你更疼!”

“……”这一句简直直戳秦深的死x,他自知理亏,mm鼻子,垂下眼不说话了。

沈若水气呼呼地,低下头一脸狰狞地看著手中的苹果,咬牙切齿,从牙缝子里挤出来一句:“还有,你妈我今天还就是非要给你削出一个苹果来!你等著!”

“……”秦深狂汗,真心替那苹果感到压力山大。

秦绵的出现及时解救了即将惨遭毒手的苹果和束手无策的秦深。

进了屋几步上前,秦绵趁沈若水一个不注意,一把抽走她手中的苹果和小刀,远远放到桌上。

沈若水“啊”的一声轻呼,猛地抬头,就看到自己大女儿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秦绵体贴地帮她揉捏肩膀,软声恳求:“好啦妈妈,现在天都快亮了,你好歹回去睡一会儿吧。算我求你,你要是再不回去,就穿著这件又是血又暴露的吊带睡衣满屋子乱晃,我看外面某个人可真的要疯了。”

说著朝门外努了努嘴。

沈若水自然知道女儿说的是谁,杏眼一转往门外不经意一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刚刚才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禽兽畜生都不如的混蛋王八蛋,以及此刻这个混蛋王八蛋脸上那一副又是尴尬又是急切的赔笑表情。

这个强大冷漠的男人,所有温柔的,热情的,好笑的,可怜的……让人g本想不到原来他也会有的千般模样,都是展现在自己的面前,都是因为她。

一思及此,沈若水的心其实已经有几分软了下去,但毕竟面子上过不去。

这麽快就心软示弱了,让她刚刚那一通大骂和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啊!於是赌气地一转脸,撅著嘴狠狠呸了句:“我管他去死!他疯了才好呢!”

“……”听见这个骄纵跋扈,典型的不讲理小女生一样的撒娇口吻,秦绵和秦深默默对视一眼,一瞬间心有灵犀,脑子里闪过的念头都是:其实老爸真的很信守承诺啊……

秦绵扶了扶额,弯下腰轻轻按住沈若水的双肩,半是强制半是恳求地将她扶了起来:“好妈妈,就算你不睡,阿深刚刚取子弹的时候打了麻醉,这会儿也应该很困了。”

秦深立刻应景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沈若水见他这样,噗嗤笑了,伸手戳秦深的额头,气骂:“哎呀你个小兔崽子,哄谁啊哄,你可是从我肚子长出来爬出来的,你肚子里有几g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刚还生龙活虎说话天花乱坠,笑得跟只臭狐狸一样,我不信你说困就能困了!这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混蛋x子,果然绝对一定是某人的血统!哼,外面是大混蛋,你是个小混蛋。”

秦深弯著眼乖乖一笑,撒娇:“好好好~那妈妈快去修理大混蛋吧,小混蛋现在要睡觉了~”

“……”秦绵眼皮子一抖,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沈若水被秦绵架著起了身,却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她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垂著头,忽然两手往前各自抓住了秦深和秦绵的一只,交叠放进自己的掌心里,紧紧握著。

“刚刚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不过,我这辈子究竟过得是好是坏,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不剩多少年了,更何况──”

她淡淡一笑,小女生似的甜蜜与无奈:”无论是好是坏,就算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选择嫁给你们那个混蛋老爸的,可能这真的就是命吧,前世冤孽什麽的,我认了。”

顿了顿,肩膀微微地颤抖,她有些哽咽,“但是,我就希望,你们……你们三个,都能好好儿的。”

秦绵秦深心中大痛,秦深更是一时失口叫出了声:“妈妈!”

沈若水想了想,在秦深手背捏了一下,柔声道:“哪天把那个叫程诺的孩子带回来让我瞧瞧吧,不用理会你爸,那个大混蛋,妈妈替你搞定他。”

秦深怔住,心中不可谓不复杂,深呼吸闭了闭眼,到底思考和理智战胜了冲动的狂喜,许久,才低低地开口:“可是,妈妈,您真的……会喜欢他吗?”

他毕竟是间接伤害了真真……伤害了您疼爱的小儿子的罪魁祸首啊!秦深可没忘记真真刚出事儿那一会儿,老妈可是哭成了什麽样子。

沈若水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也不绕圈子,微笑著回答他:“也许我本来会很喜欢他的,但如果儿子你再为了他伤害你自己,做出像今天这样自残的事情,那妈妈我,就不能喜欢他了。”

秦深心中狠狠一震,又狠狠地一暖,哑声道:“我知道了……谢谢妈妈。”他小小地动了两下指尖,亲昵地蹭了蹭沈若水细软湿润的掌心,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沈若水感觉出来,往昔记忆涌上脑海,不眉眼一点点溢出怀念的味道,不由自主伸出另一只手放在秦深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也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她忽然转过头去看秦绵:“还有绵绵你……”

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女儿一扳身子往外推,秦绵有点怕也有点烦地急急打断:“啊啊,好了妈妈,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麽,但我也早跟你说过,我做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所以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找大混蛋吧。都过了这麽久了,你要是再不出去,恐怕大混蛋就真要怒闯病房,强行要人了。”

沈若水被秦绵推搡著往外,秦绵用的力气不大,倒不是不能反抗,但看这情形沈若水就知道女儿是不会听劝的了,只得摇头苦笑:“哎,绵绵你这孩子……”

秦长早在外面等了大半宿,又急又怕却又不敢进去,那心情焦躁得几乎就和几十年前等在产房外的状态差不多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看到沈若水出来,自然是跟得了宝贝似地立刻就将沈若水紧紧拥在怀里,看她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板下脸,手忙脚乱给她批上大衣遮了个严严实实,心里嫉妒得要发狂,又心疼得想去死。

沈若水面无表情用力推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秦长认命地叹口气,迈开脚步,锲而不舍地跟在後面。两个人一前一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麽晃回卧室里去了。

中途,跟在後面的秦长顺便回头,给正抱著双臂懒洋洋倚在门边看笑话的女儿比了个3q的手势,把秦绵给笑的。

秦绵转身回到房间,愣了。

刚还半跟老妈嬉皮笑脸的弟弟,就这麽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钻进被窝侧过身子,背对房门,俨然一副请勿打扰的沈睡模样。

秦绵眼角一抽,走上去停在床前,高扬起手往下一挥,毫不客气往秦深屁股的位置重重拍了一下。

啪──

“啊!”秦深猝不及防叫出声,再也装不下去,艰难地支著胳膊撑在床垫,小心避开左小腿的伤处,一个翻身,仰头望著正对他怒目而视下的秦绵,“姐你干嘛!谋杀亲弟啊!”

秦绵居高临下,一挑眉:“我、干、嘛?”一字一句地反问回去,妩媚动人的脸庞散发冷气

,伸手捏上秦深的脸,那力道大得,几乎让秦深那张英气俊美的脸孔都被捏得变形了。

秦绵咬牙切齿,“我还没问你干嘛,你居然有脸来问我干嘛!个小兔崽子,你胆子还能更大点儿吗!?往自己个儿身上开枪这种事儿亏真干得出来!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麽突然变这麽脑残!?自残的事儿也他妈敢做!呵呵,你对自己飞枪法还真是有信心啊,穿r不透骨……妈的这麽近的距离你是在玩儿命赌博啊!呼……真是气死我了!你想死趁早明说,不用你自己动手,姐姐我那儿缺什麽都不缺子弹,亲手送你一颗就可以了!

秦深被捏得脸疼,在那只纤长白皙的魔爪蹂躏之下,右边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只能含含糊糊发出口齿不清的求饶:“啊,轻轻轻……轻点儿啊姐姐!那……那不是没办法麽……”

秦绵一听更是气急,痛心疾首地低吼:“什麽没办法!办法多的是怎麽就没办法了?你可是秦深!鬼点子花肠子最多的秦深!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故意的!用最极端的方法来表明你的态度,威胁我们!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你爱他爱得发狂,难道我们就不爱你了?你那麽做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他了,一丁点儿都没想到过你的家人麽!你难道不知道你这麽做,妈妈会有多痛苦,爸爸和真真会有多愧疚,还有我这个姐姐……我这个姐姐……会有多伤心吗!?你这个见色忘亲的混账小王八蛋!”

秦绵每说出一个字,秦深刚刚装模作样的演戏表情就暗淡地收敛下去一分,最後他缓缓垂下眼睛,动动唇,轻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长而密的黑色睫毛顺贴地覆垂下去盖住眼睑,微微地颤著,语气亦是浓浓的愧疚与歉意。

姐姐骂得对,那一刻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是见色忘亲,心中充满了一种报复和要挟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也甘愿受罚。只是,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那麽做会给家人带来的伤害,只是……

只是,有些东西,有些人,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算了。”秦绵放松力道,揉了揉那片红肿,松开手直起身低,声叹息,“其实我也明白,明明还有那麽多可行的方法,但你偏偏选择了最绝的这一种……看来,你是真的,爱惨了那孩子了。”

秦深露出感激的微笑,轻声吐出一句几乎弱不可闻的道谢:“谢谢姐姐。”

秦绵偏过头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你确实应该谢我,你难道不知道在全家人里,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们,但姐姐我一定是最不可能阻止的那一个吗?我太了解这种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滋味有多痛苦,我自己受就够了,怎麽忍心让我的弟弟……哼,结果你不仅不来讨好我,拉拢我跟你结成联盟,反而把心思花在这种脑残的事情上面!现在好了,你把我也给得罪了!”

到底没忍住笑:“不过,虽然很气,但是只要一想到你这这臭小子没心没肺地过了这麽多年,现在这世上总算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意思,还真觉得有点儿幸灾乐祸!”

因为记挂著晴晴,秦绵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弟弟表明立场:”我和妈妈是站在一边儿的,既然妈妈都已经答应帮你搞定爸爸,那就应该绝对没问题了。至於真真那边,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吧。反正你们这对孪生兄弟之间,家里谁也c不进去。”

几步来到门边,秦绵哗地拉开房门,脚步顿住:“对了,你的那句表白不错,爸爸给你取的这个名字,还真是取对了。”

秦深凝望著姐姐的背影,形状美好的背部在极显身材的紧致衣料下,大概是因为纤瘦挺直的缘故,便隐隐透出了几分桀骜孤傲,又冷清固执的倔强来。

他别过视线,同样轻叹了口气,微拧的眉宇间快速闪过了几丝不著痕迹的心疼,意味深长地回了她一句:“你也是啊,姐姐。”

秦绵背对著秦深,眼中波光一晃,似乎有一些浮渣一样的东西。正在她晦暗不明的瞳孔里一点点聚拢汇合,慢慢地凝聚成一股深邃黑暗的漩涡。扶著门把的左手也陡然一紧,五指用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电光石火的事情,几乎只在瞬间过後她就放松了手掌,眸中的漩涡也一点点荡远散开,消弭无踪,恢复最初的坚定明亮。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脚下的步伐与她那带著秦家人血统的,永不弯曲的背脊一样,每一步向前,脚下那蹬蹬瞪的清脆声响,都回荡著一种绝不回头的倔强。

当秦真走进房间的时候,麻药确乎已在秦深身上发生作用,秦深躺在床上盖著被子,闭著眼睛,意识逐渐朦胧,就快要睡著了。

但从小培养的警惕x让他在秦真推门而入的刹那便陡然清醒了两分。

秦深正想坐起身子,却听秦真只在门边就停下了脚步,声音远远传来,清冷而不带任何感情地道:“不用起来了哥哥,我不想和你长篇大论,更不想现在面对你的脸,我只说两句话就走。”

秦深一听,没有一秒犹豫,立刻放松身体重新躺了回去。

他也正有此意。

除了因为他此刻确实感到十分困倦,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以後,要他们兄弟二人面对面进行一场气氛友好的谈话,无论对哪一个来说,都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然後,房间安静许久,只听秦真轻轻吐出七个字:

“你和他在一起吧。”

! ! !

秦深闭著的眼睛猛烈跳动。

二十六年的相伴相处,孪生兄弟的心灵感应,对真真深入骨髓的了解,这一切,都让秦深没有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後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兴奋与狂喜,反而是一点点生出了浓浓的不安。

他慢慢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沈默无语。

果然,下一秒,秦真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但是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你、们。

最後两个字,他吐得比之前都重,都绝,也都冷。

那是恨与爱的交锋,刀光剑影厮杀搏斗,最後艰难找到的,一个饮鸩止渴,破釜沈舟的平衡。

秦深在被窝里蓦地僵住。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什麽东西从他的心脏深处,被强迫地剥离出去了。

他对它依依不舍,然而他不能挽留。

他说不出那样东西具体是什麽,但他确定有东西被挤掉了。那样东西从他还未出生之时,在那一片温暖而混沌的原始的海洋里,就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从未分离。可是这一刻,它被後来的一个名字,给彻底地挤了出去。

秦深的心脏不算小,但那个名字却有如一阵润物细无声的绵绵春雨,不知不觉,就占据了那里全部的领地,密密麻麻写满了湿热鲜红的皮表。

或者不如说那个名字,其实就已经是秦深的心脏本身。

所以尽管那样东西的离开确乎让秦深感觉到了一种撕心裂肺骨r分离般的剧痛,然而他更明白,如果後来的那个名字没有了,他……

却是会死的。

所以他只能做,任何人都会做的那个选择。

秦真果然说到做到,说完这两句话立刻转身就走──

“……哦,对了,”似乎又想到什麽,即将迈出门外的脚步忽然顿住,秦真仰起头,神情茫茫,语气自嘲,“还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哥哥,也许我是对陆家的那只宝贝有一点好感,勉强,大概也能算是喜欢,但是他在我心中的地位g本不能和哥哥相比,不像程诺,他在哥哥心中的分量,早已经超过我这个弟弟了。”

而且是超过了太多太多──

“哥哥,我服了。”

我服了,我也输了。但不是输给了他,而是输给了我对你的感情,哥哥。

秦真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轻得像夜色将来,遥远的天边,那一片逐渐被黑暗吞噬的霞光。

“你说你杀了你自己也舍不得杀我,我相信,因为我也……哪怕伤害我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你。

“当你朝自己开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赢不了了。”

“哥哥,你赢了。”

“你说他欠这世界的你来还……呵,你知道吗,其实他不欠我一条腿。那是萧岚欠的,我比谁都明白。”

“如果程诺真的欠了我什麽……”

“哥哥,他欠我的,是你。”

“你愿意……还给我吗?”

你还能,把过去那个最疼爱最在乎我的哥哥,还给我吗。

秦真啪一声关上门消失在房间。他来得快,也走得快。

快得让人觉得心疼。

他不愿听见那个伤人的答案。他害怕听见那个伤人的答案。

而秦深从始至终没有睁开眼,但间或轻颤的睫毛还是彻底暴露了他内心可想而知的的震动。

真真,对不起。

但是……

诺诺,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