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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难得认真

☆、第十六章 人生难得一认真 下

人生难得一认真 下

转眼到了四五月份,上岛市所有蛰伏在寒冷之下的热闹欢愉再次弥漫大街小巷。仅最近三天,范其铮就收到了不下十个邀约,有国外的设计师要开春夏装个人展,也有国内的设计师砸重金请他。一时之间,好像什麽都没有变过,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可以笑傲群雄的kingson,自己依然站在这个山头的最顶端。

但他心里明白,有什麽不一样了,有什麽,逝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古琛每天躺在疗养院里傻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在台上看到他鹰隼一样的眸,凛冽霸气的走秀。舒云已逝,只留下了即将被巴黎时装周引为传世经典的‘百年孤独’系列,李燃……他还在吗,他还原地等我吗?

一念至,范其铮突然没来由的心慌,捏著眉心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但没有打通,他关机了。

躺在椅子上,双腿优雅的交叠,但脸上只余了些苍白疲惫,没有隔多久,全身开始细细弱弱的颤抖,薄汗渗出,范其铮紧紧地抓著扶手,慢慢露出了指骨和青筋。他想要迷幻剂,吃那种药的时候会觉得全身都漂浮了起来,没有痛苦,没有孤独,有种迷醉的快感。

想给杨柏文打电话,让他送药来,电话却先一步响了起来,在电话簿上显示的名字是‘唐显祖’,范其铮微微一怔,神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黑道上不会有人不知道唐显祖,他出身黑街,一生都浸y於此,一路黑道巨枭,盘g错节,无可撼动。这三个字,意味著生杀予夺的权力,弃掷如土的金钱,还有,腥风血雨的黑暗。五年前虽然有一度一个叫望春的年轻人可以与之分庭抗礼,但是随著那人的消失退隐,黑街就陷入了彻底的唐氏黑暗。

幼时范其铮父亲去世,母亲成娼的时候,迫於生活无奈,去借了高利贷,还不起钱就被唐显祖抓起来,被迫吸食迷幻剂,此後,每每他传唤,范其铮不能不到,这条命,本是从他手里赊过来的。

接了电话,范其铮没有说话,只听到唐显祖靡豔颓废的声音传来,“其铮,过来陪我。”

范其铮沈默半晌,缓缓勾起唇,笑得妖异,“唐爷,你在哪里?”

唐显祖似乎咳嗽了一声,中气不足地道:“新天地。”

范其铮没再说话,唐显祖就挂了。他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面无表情的脸,起身披衣而出。

走到zr一楼大厅时听到了喧哗声 ,范其铮微微蹙眉,只见一个眉目英挺的少年跪在地上,抱著一个经纪人的腿道:“收了我吧,我一定能成为范其铮古琛那样的顶尖名模的!求求你们,再赚不到钱我妈就要被卖到红灯区了!”

那经纪人很不耐烦,一边看表一边往外挣,口气不善道:“滚远点行吗,我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闻言,范其铮慢慢凝其那双细长的眉,走到那少年面前,淡道:“你刚才说什麽?”

经纪人一见他,顿时恭敬道:“范总!”

听到范总的名字,那少年眼珠一转也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他口中那个‘顶尖名模’。霎时声泪俱下道:“我上有老母下有未足月的妹妹……”

范其铮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胡编的,苍白的脸上缓缓勾出一个冷笑,眼中透出三分靡豔,三分不温不火的沈静,打断他道:“你说,你想当顶尖名模?”

少年一愣,点了点头,想想,又道:“模特多好,我看过电视,上岛之星的比赛,您别生气啊,您在电视上实在太美了,但是我更喜欢古天王那样的,那才男人!”

闻言,范其铮轻轻一笑,回头对那经理人道:“身为一个职业经纪人,让人在公司大堂闹事,且出言chu俗,没有半点zr的风度。如果有下次,也不用站在这浪费时间了,隔壁餐厅正在招侍应。”

这话淡淡的,没有波澜,白开水一般的冷豔矜持。却叫在场的两个人同时听得心惊胆寒。这究竟是教训谁呢……

那经纪人唯唯诺诺的点头,领了教训,迅速离开。那少年一看不妙,急忙转手抱住了范其铮的腿。

见状,范其铮垂下眼,居高临下,冷豔绝伦,开口道:“如果给你另外一份不用受苦的工作,还那麽想当模特麽?”

少年想了想,面上现出些疑惑,但仍是道:“我还是想当模特。那种,像您那样,一个眼神就能,怎麽说呢,连一个眼神都有好多种样子,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范其铮始终神色恹恹而淡淡,道:“站起来,转一圈。”

少年会意,起身转了一圈,还特意露出些肌r。范其铮的眼神从他的肩膀,x口,腰际,小腿滑过,最後红唇微启,笑了一声,笑里含著嘲讽,“肌r线条畸形,双腿不直,肩膀单薄,腰部有赘r,身体线条不流畅,你自己觉得,可以当古琛那样的模特麽?”

范其铮的眼睛很锐利,嘴下更是没加保留,少年紧闭著双唇不言。

他从钱包里随手抽出几张票子递给少年,淡淡道:“三天之内,一口东西都不要吃,饿成皮包骨再来找我。”

撂下吩咐,范其铮戴上墨镜缓步离开。从某些角度看,挺拔,消瘦,冷漠,苍白如同一尊冰雕玉砌的塑像。

唐显祖本来并不叫唐显祖。他本名叫唐柔。唐老爷起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他小时候身体柔软的让人抱了就不想放手,x格安静,不哭也不闹。而唐老爷去世的那天,唐柔就改了自己的名字,改名显祖。

范其铮踏入新天地的超豪华包厢时看到的就是一派乌烟瘴气。唐显祖坐在一个华贵的太师椅上,一身白色蓝百合的双排扣宽袖唐装,肩上畏寒的围著一个银色狐裘皮草,三十多岁的人,微微闭著眸,苍白尖细的脸半掩在皮草里,还是有一抹说不出的颓豔风情。他身後站著一个二十些许的青年,似笑非笑,温柔的体贴的给他端茶倒水。

而地上,躺满了人。他们都是唐显祖曾收留过或者控制过的孩子们,曾经像范其铮这样的孩子,不是抽著毒品,就是在地上不分谁对谁的野合,发出疯狂的呻吟和‘啪啪啪’的声响。房间里充斥著x事的腥气,y靡的污浊,还有一种烟酒混杂的味道,范其铮几次控制著自己不要转身吐了。

然而,对上唐柔那双尖细的丹凤眼,范其铮似是挑衅般挑了挑眉,绕过地上那些露著皮r的障碍物,坐在沙发另一头,双腿交叠,头微微歪在靠背上,眯起眼,衬著那一头墨色的中长发,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冷傲靡豔。

唐柔声音很虚,还有一种沧桑,吩咐道:“东君,给其铮倒茶。”

他身後的青年应了一声,正要端著茶盏走过来,范其铮勾起唇一笑,闭上眼轻轻摇头,声音低沈微哑,“唐爷要吩咐其铮,尽管说。”

唐柔没有答话,问道:“不喝茶,喝酒麽?”

范其铮从口袋里抽出一g烟,夹在修长雪白的指尖,轻轻笑了,依旧是垂著眼皮缓慢的摇头,东君过来点火,衬著火光和烟雾,范其铮那双黑曜石一般冷定含情的眸透出些许残豔。

唐柔道:“看,他们很快乐,你要加入麽?”

一眼也没看地上那些男男女女,范其铮依旧是笑著摇头,吐出一口烟圈,淡淡道:“唐爷喜欢看这等戏码,其铮陪著就是了,真下去演,您也就没兴致了。”

唐显祖笑了两声,拿茶盏的手不稳,又咳了几声,东君在後面帮他拍著背,眼神始终无奈而温柔。

他缓缓从那架太师椅上站起来,坐到范其铮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把脸都埋进了范其铮的颈项间,淡道:“不想演,那今儿个陪唐爷过夜吧。”

颈项间湿润颓靡的感觉让他不大舒服,但在这麽一个环境里,空气里弥漫著各种致幻剂,范其铮毒瘾未过,无形中已软了身体,他凝起眉,笑著移开头,掸了掸烟灰,缓缓道:“东君吃醋了。您别逗其铮,十几岁的时候都没让陪过夜,人老了,哪有那时候新鲜。”

唐显祖抬起眼,没看沈东君,就著手把范其铮搂进了怀里,身体贴的严丝合缝,他从袖中拿出一g像吸管一样的白色长管,含著一端,另一端送进范其铮嘴里,柔声道:“其铮,想要这个麽?”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迷幻剂。范其铮知道自己今晚上驳了他面子好多回,不好再拒绝了,否则想必很惨,何况他的身体叫嚣著想要自己嘴里这管东西,但是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迟疑半晌,还是将那管致幻剂拿了出来,张扬魅惑的一抬眼道:“东君,还是给我茶,渴了。”

唐显祖的眼神有些玩味,也有些嗜血的危险,淡道:“其铮,人老了,也不听话了。”

闻言,范其铮微微一愣,唐显祖已经松了手,坐回他那架太师椅上去,开口道:“东君,替我照顾照顾其铮,别总让他那麽禁欲,伤身体。就在我面前……”

两人皆是神色一窒,没想到反应更大的竟是沈东君。东君缓缓回头注视著唐显祖,低声道:“小柔,你说真的?”

“放肆。”唐显祖声音依旧虚浮而靡废,但是隐隐的已有了些许深藏的怒意。“东君,宠你几天,你也无法无天了?”

仿佛自嘲又仿佛受辱一般的,沈东君垂下头道:“是,唐爷。”

沈东君缓缓走来,高大壮实的身体凝成一片黑影向范其铮压过来,他勾起唇,冷笑道:“东君,你要用强麽?”

沈东君道:“抱歉,范先生,唐爷的吩咐。”

此时致幻剂的药x已经散了,地上迷乱的男女收拾起衣裳,眼中开始显现清明之色,却见东君半边身子已经压上了范其铮,众目睽睽,行苟且之事,何其羞耻!

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伸进了衣领,范其铮想把他推开,但是身体是软的,每一丝肌r都无力抬起,正想开口咬下去,东君突然在耳边道:“不想接受的话,要不要把那管迷幻剂用了,等你醒了,也完事了。”

闻言,范其铮挑其眉,索然无味的勾唇,倦道:“不,我不想让你碰。如果没有办法,就喊唐显祖的名字,他不会容忍你把别人当成自己意y的。”

沈东君没有说话,顺著他的颈项吻了下去,一手利索的解开了范其铮的衬衫,长裤,露出光裸白皙的皮肤,x前两点樱红慢慢站立,无限魅惑。他含住一边,刻意朗声道:“小柔,小柔……”

一声又一声透著情欲的呼唤,中间夹杂著范其铮的喘息,看著沈东君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恣意抚m,还仿佛入戏般的叫著‘小柔’,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遮住眉,心里一片空茫。这具身体,明明早就千疮百孔……这颗心,明明已经油盐不浸,李燃……这是一种充满无力感的想念。范其铮从不妄自菲薄,但他想,那麽不干不净的自己,那麽盘g错节的过去,他配不起李燃,他头一次那麽明明白白的反抗唐显祖,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为李燃留下点什麽,范其铮身上专属於他的东西,不曾被别人染指过的东西,他发疯一样的想李燃,想逃离这个堕落的地狱,但是,什麽也做不了,手臂g本抬不起来。

唐显祖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的看著沈东君扯下范其铮身上最後一层衣服,翻过身,吮他的腰臀,两g手指在他股间试探,几乎没入後x。但是所谓同床异梦就是如此吧。底下那人一直破破碎碎的道:“李……燃……”上面那人一直执迷的叫著自己的名字,“小柔,小柔……”

唐显祖有些恍惚,面前这戏突然看得他很难受。唐柔?小柔?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在被自己一直崇敬的父亲施暴时他嘴里叫的就一直都是这句,梦魇般的,小柔。

是啊……看别人y乱的野合,还是强迫的,自己的嗜好怎麽如此恶心肮脏,但是,没有人明白,只有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著这个过程,他才能从痛苦中找到快乐,痛苦中的快乐,然而,当这个人是沈东君的时候,他不快乐了。

“停下!”唐显祖霍然站起,神色寒冷如冰。

和这句‘停下’同样中气十足的是踢门声,‘!!’的一声,包厢的门被踢开,一个人影拿著手机站在门口,他的背後还背著一个大包,风尘仆仆的样子,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范其铮近乎绝望的笑了,然後流下了泪。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从来没有人,肯给我幸福!

沈东君冷静的起身,收拾衣服,面无表情的站回唐显祖身後。

那个人是李燃,遍寻范其铮不著而到新世界碰运气的李燃,他拿著手机,对著一屋子乌烟瘴气,冷著眸,微微勾著唇,淡淡道:“我刚刚给警察署打了电话。想必不到十分锺扫黄组和扫黑组就有人来了。”

闻言,少爷小姐们如鸟兽散,很快,只剩了三个人。唐显祖,沈东君,范其铮。

李燃的眸方才扫到衣裳不整的那人身上,缓步走过去,脱下身上的风衣盖在光裸的身上,然後将人抱进自己怀里,抚m著他的发,听不出情绪的道:“我来带你回家。”

上一次……他也是这麽说的,他说,我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已经玩完了。

李燃点尘不惊的眸对上唐显祖,微微一笑,沈声道:“唐先生,你知道麽?我李七这辈子最恨混黑的。我的爷爷因为混黑的一辈子郁郁寡欢,我的五嫂因为混黑的半生残疾,我的爸爸,因为当了国际刑警,扫黑的时候被s击致死。我的第十个妹妹,刚出世就被绑架撕票。”

“现在……”他一眼也没有看范其铮,抚m他头发的手突然半分温柔也不见了,从头皮传来了阵阵刺痛,“现在,他是我的,你们还想染指麽?”

那一瞬间,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黑道巨枭也不禁感到周身一冷,李燃逼视著他的眼睛里带著熊熊烈火般的灭顶压力,似乎仅仅这一个眼神就能将人绞成齑粉一般。粉身碎骨,森寒绝烈的霸气。

唐显祖神色不变,纤细的脸埋在衣领里,一只手转著扳指,淡道:“李七?原来是七少。望春少爷可还好麽?”

“唐柔,我没有和你寒暄。”李燃冷冷道:“我说,叫了扫黑组,不是虚张声势的。”

“七少。”开口的是沈东君。东君站在唐柔身前,很明显的保护姿势,但仍是微笑道:“不知道其铮是你的人,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今个你保他,我们也卖望春少爷和李大少一个面子。如何?”

李燃面如寒冰,手指微动,一把银色机枪从袖中滑出,稳定修长的手握住那把枪,直对唐显祖,低声道:“望春的面子你们卖不起了,我们不傻。当初十三杀手围攻望春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全身而退,那麽,第十四颗子弹,就是s瞎他眼睛的那颗子弹到底是从哪来的?砍断他腿骨的第十四把刀是谁干的?唐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瑞士银鹰ak8643-l?”唐显祖有些疲倦有些无聊的开口,微微一抬眼,搂住沈东君的脖子,颓靡的道:“东君,该走了,我倦了。”

沈东君很无奈,望著唐显祖的眼神似乎是爱恨交织的,最终搂住他,叹道:“七少,扫黑组来了,见拿著违禁物品的人是你,恐怕这帐是不好了了,我知道李家权势滔天无所不能,但是,也别给李大少添麻烦吧。关於望春少爷,改日东君必给你们一个交待,要杀要剐按道上规矩也可,但是,请别为难小柔,他不比十年前了,现在容易受惊,容易任x。”

唐显祖脚步很虚浮,像是被那一笔又一笔算在黑道上的血债吓怕了一样,三十多岁的人,五十多岁的心,禁不起那麽多恨,那麽多杀伐,那麽浓重得业障,他甚至是扶著沈东君的手臂出去的。

李燃开著车来的,一辆黑色迈巴赫。他面无表情的抱著范其铮上车,回家,一句话没有说。范其铮也不知道该怎麽说,闭上眼,满面倦容。

回到那个积尘已甚得小房子,李燃在浴室放了水,让范其铮先洗个澡再休息。

等到范其铮穿著睡衣躺到床上,他看到李燃笑了一下,似乎毫无芥蒂一般,开了口,却让他心下冰寒。

“其铮,你知道zr这个名字的来源麽?”

范其铮凝视著他,道:“你想说什麽就说吧。”

李燃m了m他的头发,眼神里有一种悲悯,一种范其铮熟悉的,从第一次醉倒在他家门口开始就频繁见到的悲悯。

“zr,灼然。这两个字母是我名字的缩写,只是当年大哥送给我的成人礼而已。我占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抱歉,我本来叫李灼然。”

“原来如此……zr,只是你们的玩具而已麽?”范其铮此时的神色冷静到了妖异的程度,勾起唇,点了点头,甚至还示意他说下去。

“还记得半年前你在厨房里抱住我,跟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我说了什麽吗?”

你想要,我就给……范其铮一瞬间就想起了这句话,连带著他当时那似笑非笑的,悲悯的,洞悉一切的笑容一起记起!原来……如此……

范其铮目光灼灼的注视著他,冷笑道:“你早就知道?”

李燃撑了一下眼镜,没有笑,只是淡淡道:“我不介意这些。你想要zr,我可以给你,当时,我只是这个意思而已。但是,其铮,做人不可以太过分。”

李燃握著他的手,动作温存,眼神温存,语气也温存。“其铮,我去西塘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回来找到你,你也可以因为一个眼神就兴奋得扑过来,我就好好爱你一辈子。但是……我看到了什麽?”

范其铮脸色更白了,手指狠狠地攥成拳,你看到了什麽?你看到了我承欢膝下毫不反抗的狼狈模样!

李燃道:“和zr相比,我是不重要的,和舒云相比,我也是不重要的,和那个混黑的相比,我依然不重要。那麽,你把我放到哪里去了呢?提款机?还是专门英雄救美的保镖?”

“不是!”范其铮下意识的矢口否认,张开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李燃笑笑,搂住他纤细的腰,继续道:“实际上,在你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可以对我虚以委蛇,你要什麽我不会给你呢,但是,我的其铮,你真傻。你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离不开我,也离不开权势名利,离不开过去,这样,不是很容易y沟里翻船麽?”

范其铮第一次发现,李燃那种慢吞吞的,温和无害的口气里也能说出这样尖如冰刀的话,一字一句,把他伤得痛彻心肺。

“其铮……”李燃抚m他的身体,温柔含情,淡道:“哪怕,你几天几天不回来的那时候费心给我编个理由,或者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少按掉一回,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你知道,我对你,其实很心软。”

李燃终於停了手,放开他,吻了一下他无血色的唇,柔声道:“分手吧,其铮。”

☆、第十七章 洛丽塔式爱情

李燃终於停了手,放开他,吻了一下他无血色的唇,柔声道:“分手吧,其铮。”

就连这种话,他说出来都是温柔的,带著一贯的慢速度,一贯的柔情暧昧,但范其铮却似七魂丢了六魄一般,慢慢放下手臂,逼视著他,目不转睛,冷若冰雪,似乎想证实,自己听到的,只是笑话,一个很冷的笑话。

然则李燃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回应著他的注视。沈默半晌,范其铮红唇微挑,虚弱的冷笑道:“是谁说过,my hear will go on?李先生,不是你,是鬼麽?”

他整个人脸色苍白,身体纤弱,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一样,但偏偏扬著头,挺直了腰,侧著眼冷冷的注视著面前的男人,有些强弩之末的骄傲。那双墨色的眸里有疲惫,嘲讽,控诉,甚至生出了些偏执。

李燃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冷漠的,淡道:“你喜欢做戏,我陪你一起做,但是,你不该记著戏言,那不敬业。”

话音未落,范其铮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手臂抬起,再以一个无比决绝的姿态撂下,‘啪!’的声音在这屋子里显得无比清晰。

那一巴掌打得没有留情,李燃的侧脸红了。范其铮微微扬著下颌,抑制著不断泛上眼眶的湿意,道:“李先生,你和别人没有什麽不同,这辈子太顺了,是其铮高攀不起。”

很长一段时间内,李燃都没有说话,本来的怒气因为这句话顿时散的干干净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串钥匙和一个桃木盒子递到他手上,道:“如果喜欢这个房子,就住著吧。西塘没有去成,给你带了份礼物留作纪念。”

范其铮依然维持著那个动作。坐得直挺挺的,扬著头,似乎不在意,似乎很骄傲,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背脊在细细的打颤。

其实他很明白,他和李燃的感情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双方皆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维系一种虚假和平,而矛盾,也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即使他没有在新天地看到自己,以後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引发这种岌岌可危的矛盾。

所以他没有解释。他没有对李燃解释,自己不能不去新天地,自己不得不对唐显祖虚以委蛇,自己拒绝他那麽多次是为了留给李燃一个相对干净的自己,自己不反抗是因为致幻剂而没有力气,他也没有办法说,在看到李燃的那一瞬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家一样委屈,高兴,渴望关怀。但他没有抚慰自己,反而说了分手,分手!

范其铮不想解释,也不很屑於。直到李燃穿上风衣,拿著笔记本走出房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仍然抱著一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他会留下来。

李燃确实在防盗门前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淡道:“声色犬马,灯红酒绿,还有软x毒品,戒了吧,你的身体受不了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范其铮终於颓然倒在了床上,没有再装出那种无坚不摧的模样。桃木盒子掉在地上,里头放了一把扇面,是有一段时间很流行的桃花扇,七条骨,乌木,桃色如血,扇面上填了半首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g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他低低的笑了两声,隐隐明白了什麽叫自欺欺人。明明是他设下的骗局,但是,伤得也是自己。

李灼然开车回家的时候手一直抵在太阳x上,他有点头疼。脑袋里一直散不掉其铮的声音。

范其铮有的时候很孩子气。比如说上床睡觉的时候必须要他抱上去,这种要求总是让李燃想起嫣然小时候的样子,所以会下意识的用一手搂腰一手托臀那种很婴儿的抱法。每次这个时候,其铮都会乖乖的靠进他怀里,双腿环著他的腰,笑道:“李先生,想不到,你恋童麽?”

范其铮有的时候很人妻。比如说他坚持要李燃远庖厨,就算李燃有时候不厚道的想吃夜宵,他也只是冷笑著嘲讽两句,然後认命的走去厨房,一边摘下自己指尖的卡地亚蜜月系列钻戒,一边嗫嚅要做什麽吃食。

范其铮有的时候很温柔。比如说李燃喜欢看报纸,但是有点近视,嫌字又密又小,就会让范其铮拿著报过来,他枕在其铮的膝盖上,听他读报。范其铮不怎麽拒绝,甚至形成了习惯。只是每次李燃醒过来的时候其铮的膝盖都会酸麻好半天。

范其铮有的时候很倒霉。比如说有一次两个人逛商场回家的时候,到楼底下突然遇到楼上的大娘往窗户外面泼水,好死不死,那盆水全浇在了其铮脑袋上,顿时形象全无,他在原地愣了几秒,眨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发生了什麽,但就是那几秒锺的,被遗弃了一样的,委屈的,水汪汪的眼睛一下让李燃丢盔卸甲忍俊不禁。

其铮的风情,其铮的冷豔,其铮的骄傲,其铮的脆弱,其铮的温柔,其铮的稚气,其铮其铮其铮……

“其铮……”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李灼然拐道停在路边,撑著脑袋,很久很久的沈默。

他很少会做什麽事情无法集中j神,尤其是开车。这一次,等了很久,才重新发动引擎。

那个时候李燃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它有锋利的刺,看起来凶恶而不好相处,但它翻过身子就会露出雪白的柔软的肚皮,让你爱抚,也让你拿刀往上扎。

这一路回家,明明只有四十分锺的车程,李燃却开了足有两个小时。

直到见到李氏大宅,方才疲惫的靠在了车座上,很累,比看一上午计划书还累。

李灼然开门下车,直接把钥匙扔给了花左渊,让他把车开进车库里。

现在是春天,花园里落著团团簇簇的桃花,池塘旁边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腿上盖著毛巾被。那人一身松垮的雪色和服,一头栗色的及腰长发,面容绝美柔和,衬著衣襟上的落花,给人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苏星河……

看了他一会,李灼然缓步走到泳池旁边,缓缓蹲下,开口道:“二少?”

听到他的声音,苏星河微微一怔,然後眉眼一弯,微笑道:“灼然,好久不见。”

他和以前有很大不一样了。当年的苏望春明明不是这样的x格,如清风,如柔水,那麽易碎。

李灼然笑了一下,淡道:“我离开家的时候你的头发还是及肩的,现在已经到腰了。”

闻言,苏星河轻抿唇角,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五哥的爱好。长发,和服,樱花……他喜欢小时候的我。”

“没有。”李灼然伸手拂掉他发间一朵桃花,道:“只要是你的样子,他都很喜欢。”

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天气微冷。他看了一眼星河单薄的衣衫,淡道:“我抱你进去,晚了。”

“灼然。”苏星河抬起手,止了他的动作,面上仍是清风远山一样的神色,微笑道:“再等一会好麽?阿傲今天会早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园子外面的轿车引擎声,李灼然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他五哥最喜欢的那款黑色莲花。

过了不久,李傲然大步走进来,远远的见了苏星河,不禁呼吸一顿,回头吩咐秘书道:“那个谁,电灯泡,不是,刘小姐,先去跟花叔打两圈麻将啊,吃完饭再工作,加班费算在年薪里。”

刘小姐皮笑r不笑的瞥了一眼老板伟岸且花痴的背影,但也没说什麽,冲著花左渊就去了。

很多时候,和苏星河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就意味著被李傲然无视。李傲然走到泳池旁边,一句话没说伸手便将苏星河搂进了怀里,很用力又怕压痛他的小心翼翼,抱著那柔软纤细的身体,他叹息了一声,“星河……等了多久?”

一种属於阿傲的,带著风霜的,热烈的,阳刚气息拥抱著自己,苏星河抿唇一笑,淡道:“没有多久,你今天下班很早。”

李傲然旁若无人的吻过他的眉心,眼睛,直到唇,淡红的颜色,微微勾著,没有多加犹豫便含了进去,只是很单纯的吮吸而已,并非法式的那种。眼见苏星河眸里的潋滟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进屋吧,吃饭了。”

须臾,李傲然就著姿势将苏星河打横抱了起来,有那麽一瞬间,怀中人长发衣袂飞扬如雪,李五爷满意的笑了,苏星河似乎并不意外,虽然辩驳了好多年也没有用,仍是多费口舌的道:“阿傲,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李傲然拒绝的强硬,紧了紧手臂,迈开步往主楼走去,“你知道,自己的腿不能长时间站立,走路?海的女儿给傻叉王子跳刀尖舞麽?”

李燃跟在他後面无奈的笑,果然……又被无视了。然而,那种浓烈的,经年不息的爱连旁观者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忽然有些庆幸,当年见到那个从墙头跳下来的小天使,他选择了沈默。

他们的背影很美好。李傲然伟岸挺拔的身躯,黑色的长风衣,怀中有人纤细端静,长发和服,很像一幅画。脑中却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画面,穿著旗袍的其铮站在台上,一颦一簇,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李傲然进了宅子,将苏星河放在嵌入式海景沙发上,轻吻他的额头道:“星河,给我泡茶喝。”

闻言,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阿傲,别环著我,m不到茶具。”

李傲然迷恋苏星河,很多很多年也不曾改变,甚至与日俱增到了离不开的程度。搂著他的腰轻嗅他的颈窝处,笑了一下道:“我的妻,你身上还是那种百合花的味道。”

苏二少有些哭笑不得,软了身子靠在沙发里,轻轻撩开自己和服的肩部,露几分雪白圆润,噙著笑淡道:“你要不要再往里面闻一下?”

他心情好的时候是会这样赤裸裸的诱惑的,但是往往五少会招架不住,毕竟不是在闺房里,只好掩了鼻子规规矩矩坐到旁边沙发上。

苏星河是个很奇特的人。在他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山大王,在他成人之後,是浸y在血腥中冷酷无情的黑道巨枭,在他失去了眼睛和腿之後,是一朵温柔貌美的百合花。然而,不管世事怎麽变换,他骨子里那份贵族阶级的优雅沈静始终不曾变过。

比如现在,泡茶的时候,或者说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太像个瞎子。煮水,摆茶具,选茶叶,涮杯,洗茶,泡茶。这些事在那双修长雪白的手中做出来有如行云流水,流畅优雅。

苏星河拿起茶台上的一杯递给李灼然道:“灼然,欢迎回来。”

五少这才把眼睛移到自己的弟弟身上,略略心虚的笑道:“小七,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李灼然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淡道:“为五嫂这手功夫茶也不舍得走了。”

这声五嫂雷了很多人,李傲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苏星河微微挑眉,转过头微笑道:“灼然,你刚才叫我什麽?”

李灼然其实是无心之过,隐隐的看到苏星河宽大袖子中的银色机枪,他从善如流的答道:“我刚才叫你达令。”

苏星河没什麽特别的表情,将袖中一把掌心雷放进李傲然的手中,然後从容起身,掸掸衣摆,往饭厅走去。的确不太适应,每一步踏出去都不轻松,像是能听到清脆的骨头断掉的声音,但没有人看出来他不舒服,苏二少永远是笑若春风的。

李傲然正想用那把掌心雷解决了这个爬自己哥哥墙头的混小子,便被外头喋喋不休的喧闹声搅和个正著。

李绮绿穿著一身dior黑丝小礼服,踩著那双14cm的gui超高跟‘嗒嗒嗒’的走进来,边走边对旁边一人道:“皓然,我警告你,再敢拿最炫民族风在我车上放,姐姐就掐死你。”

李皓然摘下墨镜,愤然道:“上次阿澈在你车上放午夜凶铃c曲,五哥在你车上放游佐浩二h音,二哥在你车上听上海滩女星豔史你怎麽不掐死他们!”

“问题是最炫民族风那同步率差点让老娘出车祸,幸好是无级变速,你个混小子。” 李绮绿随手把墨镜放进花左渊手里,道:“叔叔,帮我订飞美国的机票,去四个月,中秋节回来。等等,坐在沙发上那个小混蛋,谁把你打包送回来的?”

“姐姐,我自己把自己送回来的。”李灼然眼皮也没抬,喝了一口茶,答了一句没什麽营养的话。

李傲然一脸似笑非笑的玩味,拽著皓然的领带压在客厅的一个小型牌桌上,淡淡道:“阿六,你对游佐浩二的h音有意见麽?”

六爷更加愤然了,扯著嗓子道:“你什麽耳朵呀,五嫂的声音明明是千叶进步和g野真守的结合体,哪里像yusa那个诱受!g本在j神出轨吧你……”

苏星河端著切好的雪梨进来就听到了这麽一句可怕的话,不禁微微一愣,而後眯了眯眼睛,缓步走近,手指细细柔柔的搭在李傲然的腕上,不知用了什麽巧劲便将皓然救了出来,明知故问的微笑道:“阿傲,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他的声音很清澈,似乎带著微微的叹息,又似乎像碎掉的琉璃瓦一样含情温柔,一开口便让李傲然酥了半边身体,笑著揽住他的腰身,柔声道:“我没见过你吃醋的模样,来,给为夫展示一下。”

苏星河却没有理这个话茬,回头对六爷微笑道:“皓然,你方才叫我什麽?”

“那个……”李皓然尴尬的抓抓後脑,准备脚底抹油的开溜,却被李傲然叫了个正著,“我说,阿六你也别跑了,过来跟哥哥来一局,你赢了就让你管星河叫五嫂。”

闻言,苏星河微微挑眉,李皓然低声腹诽道:这年头,不带那麽坑兄弟的,我管他叫嫂子你敢说你不得意吗,不兴奋吗?

即使是坐在牌桌上,李傲然依然没有放开苏星河,将他打横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抽牌,几旬交手过後,可以掀牌了。

李皓然是铁枝,李傲然却凭空少了一张底牌,他也不急,微微一笑,垂下头咽下苏星河拿给他的雪梨片,顺势吮了一下他的指尖,柔声道:“皓然,你猜,最後一张牌在哪里?”

李皓然眼皮都懒得抬,他本就没有认真玩,心知这句五嫂可不是随便叫的,弄不好就是吃枪子的命,懒洋洋的道:“难道在你的裤裆里?”

“弟弟请矜持点。”李傲然微微蹙眉,对弟弟这等说法相当不屑,把手伸进苏星河宽大的云袖中,沿著他的小臂一路向上,引得怀里那人脸色一阵淡红,迟疑道:“阿傲?”

“亲爱的,最後一张牌就在你身上,”李傲然笑了一下,手指一抽,一张黑桃a被他拿在了手上,旋即挑眉道:“同花顺。”

一楼混合著花管家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李绮绿震耳欲聋的御姐音,李皓然和李傲然玩扑克的洗牌声,刘秘书对著窗户猛摇筛子的声音,三个jassic频繁的为少爷小姐们接电话的声音。

“折腾够了没有,吃饭了。”二楼突然传来一个低沈的男声,音量不大,但让人背脊发凉,一层顿时鸦雀无声。李灼然撩起眼皮往二楼看了一眼,李暮然和李澈站在上面。

李暮然没有穿正装,而是一件龙纹黑色睡衣,看起来是刚起身,神色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倦。李澈当然没有穿正装,却也不是平常的牛仔裤黑毛衣,是绯色的广袖浴衣,腰带本来系的很好,不知道为什麽现在看起来有点松,露出了一截锁骨。

李灼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因为温度凉了微微蹙了下眉,道:“大哥,你今天的生物锺不太正常。”

李暮然缓步下楼,淡道:“休息半天,倒时差。”

李皓然一脸豔羡的看著李澈,啧啧道“阿澈,你又刷新了你的起床时间记录,老实交待,昨天晚上今天中午干什麽了?”

李澈轻勾唇角,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显得有点无辜,“昨天晚上?看咒怨。今天中午,陪他睡觉。”

一g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来直指李暮然,众人都跟看了情景喜剧一样一哄而散,收拾收拾去饭厅吃饭了,大厅只剩下这两人。

李澈微微挑眉,看向李暮然,微笑道:“我说实话,他们都不信?”

李暮然没有理这个话茬,淡道:“明天早晨把东风资本的并购案交给我,预约瑞士银行行长,告诉傲然三个月之内拿到内蒙的那批煤源。还有,首席律师的排位考核是不是该开始了?”

闻言,李澈只是意兴阑珊的一笑,垂下眸,“我去办。”

李暮然顿了一下,负著手,眉间有些许杀伐决断的幽暗,淡道:“阿澈,给我交个实底,以你的能力,东风什麽时候可以赶超矽谷红杉?”

李澈衣袖下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其实,他很想在有生之年帮他做到这一点,其实,他想告诉他,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他已经跟华尔街那些老油条斗了半辈子,但是,对於现在的自己来说……当年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股市天才……已经很远了。

他眉眼轻弯,莞尔一笑,从背後抱住李暮然的腰,柔声道:“交给我。你知道,阿澈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阿澈。”李暮然眉眼冷峻,伸手拨开他的手,转身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吻上了他眉心的红色朱砂。这颗朱砂是小时候他亲手点上去的,用轻井泽的石蒜花汁做的底色,本是一时玩笑,没想到,经年不褪。

李暮然心里第一次有了疑惑,有了一丝茫然,而不仅仅是那个永远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天神,“阿澈,究竟还有什麽是你想要而哥哥没有给你的?”

李澈笑了,闭上眼睛感受他轻轻的触碰,没有答话。哥哥,这样东西,你永远也给不起,早在八岁的那个夏天,你就把它完完整整的给了苏秋月。

阿澈不过是你利用你的於心不忍,了解你唯一的死x就是家庭,仗著你宁愿伤害他伤害你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我们。再贪恋一阵子吧,再等等,再等等,我把东风做成超越红杉的传奇时,就把你还给他。

哥哥,你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金融学,从来都那麽讨厌背诵枯燥的案例,分析图谱,从来都是怀著厌恶的心情周旋在股市大亨中间,但是我知道,你需要一个j通宏观微观经济内核的高手,我知道苏秋月就是这样的高手,所以我强迫自己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为了可以有资本站在你们中间,为了让你知道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哥哥……阿澈已经竭尽所能的跟上你的脚步……

李澈微笑著侧了一下头,躲过他的笼罩,柔声道:“该走了。你想让花叔叔看到你在走廊里亲吻自己的弟弟麽?”

☆、第十八章 渣与不渣

主宅後面有一个饭厅,两旁是褐色的镂空木墙,里面放了一个长条桌,桌子两面男男女女坐了个满。但没有人动筷子,只是静坐。

过了一会,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到,於是纷纷站起身,齐声道:“爷爷日安。”

李枋的腿不好,缓步步入饭厅,微微一笑道:“都坐吧。暮然,给爷爷盛碗汤。”

李暮然点了点头,撸起袖子,弯腰从较远的地方盛了一碗白玉牡蛎汤放在正座上。

众人纷纷落座,只是苏星河不太方便,被李傲然搀著的,慢了半拍。李枋见状,不著痕迹的叹了口气道:“望春哪,以後别跟著他们站。爷爷心疼,也没脸跟少白交代。”

闻言,苏星河笑了一下,淡道:“没关系。在苏家也要站的,人少而已。”

见著一桌子菜,李枋道:“你们别等我,吃著听爷爷说一件事。”

话虽如此,仍没有人吃饭,李枋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大概是爷爷老了,容易心软。早上派人去美国接小九。家规也是人订的,那孩子实在太小,爷爷舍不得,往後,你们轮著教吧,反正有哈佛的有剑桥的也有麻省理工的,一个个都j著呢,比外头强。别教成不懂四六的就成。”

“行了,都动筷子。”李枋说完了话,拿著汤碗就开始喝,啧啧有声道:“左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花左渊不在,李枋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嘟囔了一声‘又跑哪去了……’,扁了扁嘴低下头吃饭。李皓然抬眉看灼然,忍不住笑,低声道:“老爷子越来越可爱了有没有?”

李灼然随手夹了一筷子肚丝放进他盘子里,八风不动,淡淡道:“老实吃你的吧。”

过了一会,花左渊推门而入,弯了弯腰,微笑道:“李先生,九姑娘到家了。”

李枋脸上立刻焕发出一种色彩,一种让子女儿孙们心酸的色彩,急道:“小不点呢,人呢!”

木门缓缓发出‘吱呀’的声响,先是怯怯地伸进了一只小手,然後是一个几乎和李灼然等高的巨型兔子玩偶,李嫣然费力得抱著玩偶,摇摇晃晃的挪进来,只是脑袋埋在兔子身上,看不清楚。

花左渊弯腰笑道:“九小姐,叔叔给你拿著大耳朵涂涂好不好?”

李嫣然想了想,郑重地将玩偶交给了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一件粉红色的泡泡连衣裙,扎一个羊角辫,隔了一会,她有些笨拙的跪下去,双手放在地面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小声道:“爷爷,嫣嫣请安。”

李枋腿脚不方便,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朗声道:“那个谁,来个人,快点,把你妹妹抱起来啊!”

一群大男人都跟见了小白兔一样摩拳擦掌,猥琐的笑声连连。李嫣然往後缩了一下,小声道:“嫣嫣要七哥哥抱。”

李灼然撑著眼镜,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几步,弯腰一把将女孩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掸了掸花裙子上的土,紧紧搂住,柔声道:“嫣嫣,以後要拿了垫子才能跪,知道麽?”

李皓然伸出双手,眯著眼睛,道:“小美人,给哥哥亲一下好不好?”

李嫣然想了想,微微红著脸道:“六哥哥,对嫣嫣耍流氓娶不到漂亮媳妇的。”

“噗……”李皓然掩著太阳x,极其虚弱得道:“好好的孩子,就出去那麽几个月,就那麽给教坏了啊啊……”

女孩大大的黑眼睛绕了一圈,对李傲然笑了一下,道:“五哥哥,嫣嫣可不可以亲一下望春哥哥?”

“噗……”

李灼然面含同情的看了一眼倒桌不起的皓然,起身将李嫣然放进苏星河怀里。苏星河笑得很温柔,伸手m了m她额前的碎发。女孩眨了眨眼睛,扬头就亲了一下苏星河微启的红唇,被亲的人一时间愕然,无奈的笑了笑。

李傲然的神情一下便从觊觎宠溺变为了痛心疾首,低声道:“叔叔,老实交待吧,到底是谁把我家孩子教坏了……”

大概是熟悉感回来了,李嫣然开口道:“哥哥,是不是嫣嫣不可以亲哥哥的漂亮媳妇?”

“没……没有。”李傲然最见不了他妹妹这样柔柔软软的神情,m著她的头道:“回来就好,我家嫣嫣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哥哥也给你拿去。”

李嫣然闻言,双手绞著一点裙边,小声道:“那嫣嫣想亲八哥……”

“噗……好姑娘,你是看谁长得漂亮就亲谁啊……”

李灼然面无表情的一伸筷子,再次堵住了李皓然的嘴。

李澈站起身,缓步走到较远的地方,蹲下身子与李嫣然齐高,整理著一下她的泡泡裙,微笑道:“嫣嫣,如果亲八哥的嘴唇,长大以後就要嫁给我的。”

李嫣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抱住他的脖颈,直冲著眉心那一颗红色朱砂亲了上去。就知道她会亲这里……李澈笑了一下,温柔的搂住了女孩的腰。

不知道这颗被李暮然亲手点上的朱砂是不是特别撩人,在李澈像嫣然这个年纪的时候,就频繁的被哥哥姐姐吃豆腐,他们绝大多数会选择这颗红砂,然後意犹未尽得道:“阿澈,不许洗哦!”

一念及此,李澈抬眉看了一眼李皓然,长大以後才知道,最喜欢童男童女的都是河妖……

李嫣然心满意足的窝在李澈怀里,就著他的手吃饭。只听李暮然淡淡道:“嫣然,明天跟哥哥去见家庭教师,家庭医生,礼仪师,服装设计师,公关讲师……”

“大仔!”李枋笑眯眯地打断他道:“谁也不许见,你亲自教我的小九。”

李暮然放下酒杯,淡道:“爷爷,我很忙。”

李枋微微挑眉,颇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灼然和阿澈是你亲自带大的吧,那时候不忙?”

没有什麽特殊的神情,沈默半晌,李暮然点了点头,道:“我来带。嫣然,明天早晨五点四十五分起床,来哥哥书房。”

想了想,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人道:“蔚然,接下来一个月,把上午十点到十一点空出来。”

李嫣然看了他一眼,有些畏惧,有些委屈的缩了缩身,把脸埋进李澈怀里。

傍晚吃过了正餐,天也黑了。李暮然回书房继续工作,其他人扒在楼梯口,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後,立刻撒了欢一样的在一楼大厅开玩。刚开始拿牌的拿牌,抢电视的抢电视,那人又从书房出来了,众人立刻跟按了快门一样,听他淡淡地道:“如果晚上十点半以後还有人j力旺盛,就顺手把後院扫一遍,嫣然,你是九点半,保证七个小时正常睡眠。”

“啊!这个死面瘫还能再暴君一点吗?!”二楼的书房门一关,李皓然立刻崩溃大喊,且一只手攥著灼然,一只手攥著李澈,道:“采访你们一下,你们是如何被他手把手养大依然可以保持正常的人格!”

李灼然忍不住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抬手m了m他的头,道:“六哥,其实这是我一直想问你的话,难道是因为跟著三姐长大的,所以你保持一个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人格吗?”

李澈此时的神情和李灼然出奇的一样,抬手指了指他身後。

缓缓回头,只见花左渊拿著一把笤帚,笑眯眯的道:“六爷,请吧。大少爷吩咐的,後院要一尘不染。”

“噗……苍天弃吾……吾宁成……”

花左渊把笤帚塞进他手里,安慰道:“六爷,放心去吧,你成不了魔。”

李蔚然看了这边一眼,转过头,随手掷出一张东风,道:“绮绿,你对皓皓的教育是失败的乐观教育麽?”

“不。是畸形的悲观教育。”李绮绿m了一张牌,蓦然朗声道:“皓皓,保持和最炫民族风一样的同步率扫地你就赢了!ready?go!”

事实上大家早都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了,工作了一天之後都跟废铜烂铁一样快散了架,并没有恣纵到十点半,纷纷打著哈欠洗澡,睡觉。

李暮然将近十一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见到一楼大厅已经熄灯了。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屋子里只点了暖色的立灯,李澈已经洗过了澡,躺在床上看文件。他有一点近视,工作的时候就戴浅度数眼镜,显得书卷味更浓了,又儒腐又清高的模样。李暮然缓步走过去,随手抽走那份机密文件,扔在床头柜上,沈声道:“是不是我逼你太紧,你不舒服了?”

他这话有点狠了,李澈也不恼,眯眼笑道:“当然不是。干多干少都是我愿意或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我。”

李暮然看了他一眼,沈默半晌,低声道:“先睡吧,我去看你妹妹。”

“等等。”李澈顺手摘下近视镜,莞尔道:“帮我带杯玛歌红亭上来。”

李暮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这是每天例行要做的查房,小时候是怕他们从床上滚下去或者做噩梦什麽的,後来久而久之,晚上不去看一眼就放不下心。先下了二楼,拿万能卡刷开房门,缓步走进内室,李嫣然的床和她的哥哥们一样大,女孩小小的身体微微鼓起,柔柔软软,婴儿肥的脸上几缕发随著呼吸上下颤动。

李暮然伸手拂开她的发,温柔的m了m她的额头,没有人注意的到,这个杀伐决断的男人在这一刻,眼神里的柔软。女孩翻了个身,把李暮然的胳膊当成娃娃抱在怀里,小声道:“涂涂,大耳朵涂涂。”

他不易察觉的一笑,m了m嫣然的头发,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把她踹到床下的巨型玩偶拿上来放进她怀里,重新走出了房间。隔壁是阿澈的房间,基本上是没什麽人气,他平时都宿在自己那里。

直接走进灼然的房间,他还没有睡,斜靠在大床上,淡淡的盯著漆黑的夜色,手上拿著红酒。李暮然微微叹了口气,淡道:“灼然,躺下,闭眼。”

李灼然缓缓转过头看他,神色寡淡,面无表情的道:“哥,我睡不著。”

那一瞬间,李暮然心里狠狠的一痛,恍惚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灼然想写一副百寿字给他母亲做礼物,写了三天三夜,小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李暮然进书房抱他回卧室睡觉的时候他都会趴在自己肩头上,小声又别扭地道:“哥,我手疼。”

就算是十年前的他……凭自己的本事考到mi是那麽艰辛,那些寒窗苦读的日子,那些几乎要被逼疯的日子,灼然都是疲惫的放下笔,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对他道:“哥,我累了。”

那个小小的,孤寂的,疲惫的,剪影仍然多年聚在他心头不曾远去。

李暮然走进内室,m了m他凌乱的发,淡淡道:“阿七,哥给你讲故事麽?”

闻言,李灼然轻笑一声,道:“哥,我不是十来岁的时候了,别总拿这一套哄我。我每天做些什麽,被几个人骗,骗了几个人,你是比我自己都要清楚的,放心,我有数。”

李暮然道:“你有数就好。我不对付那个人,一切,你自己处理好。”

他心里清楚,灼然不会舍得的,他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

出了门,往前走两步就是皓然的房间。皓然睡得很好,後背朝上,呈大字形,被子都被踢在脚下。他微微蹙眉,抬手揽住皓然的脖子,把他的头移到枕头上,然後盖回被子。

“别碰我,困……”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死活拧把赖在床上不肯好好睡。

李暮然不著痕迹得叹了口气,低声道:“皓然,乖,躺好了再睡。”

皓然一只手抱著被角,闭著眼睛傻笑两声,嗫嚅道:“你真美,嘿嘿,阿樨你比我家阿澈长得还漂亮……”

闻言,李暮然手腕一抖,终於是摇了摇头,m著他的额头低声道:“阿澈是拿来让你那麽比的麽?”

出了门,没有进李傲然的房间,他知道,苏星河会比他照顾得周全。直接上了三楼,他的第四个妹妹,莫然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当年莫然拿著警校的全优奖回家,抱著他的肩膀没完没了地笑,朗声道:“大哥,你知道吗,我要做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正义的警察!”

莫然本来是最优秀的枪手,最敢於冲到第一线的国际刑警。但是,就在两年前,在一次高危任务中,高层为了立功,竟然罔顾人质的生命安全。莫然决意辞职不干,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和他说:“大哥,我不要做警察了。给我八年时间,我会为你开拓出美洲市场最权威的保镖集团。”

他不能说什麽,只能mm妹妹的头发,道:“不要勉强自己。”

莫然摇摇头,然後离开了,哪怕是逢年过节也没回来过,那麽多年,唯一知道的就是,李氏财阀的保镖产业由空白一跃成为了垄断美洲市场的代言人。

李暮然走进李绮绿的房间,她一身黑色的肃静和服,畏寒的睡在大床一角,缩著腿和肩,怀中抱著一个黑白相框,眼睑下晕著睫毛膏的颜色,显然是刚哭过。

那张照片,是绮绿最爱的男人。日本医疗产业大亨的长公子,之澜静。在李暮然掌握李氏大权的这几年,他唯一输过的一次,就是输给了之澜静。当年,自己沈默的坐在谈判桌对面,之澜静无声微笑,镜片下的眼眸如同一片死水,他淡淡道:“李先生,我什麽也不要,但是,作为我让你四个小时对李氏控股无能为力的奖品,给我你李家最美丽的东西。”

李家最美丽的东西?是什麽?大厅里那个真品宋朝玉瓶,还是爷爷屋子里的洛神赋图?

之澜静微笑道:“我要以八抬大轿,千亩之地,万两白银,十里红妆,迎娶李三小姐。”

他本不想,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也不肯牺牲自己亲妹妹的幸福,但是绮绿听说後,甚至很愉悦的笑了起来,十八岁的绮绿,娇俏美丽,笑道:“大哥,别担心了,我倒是要看看,敢说出这种话的男人是个什麽样子,我嫁了!”

那时绮绿还在读书,之澜静也纵著她,上下照顾无一不周,不管平时有多忙,一定会亲自去接绮绿上下学,那几年,更是陪著绮绿走遍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绮绿曾经说过,这辈子,只有静对我微笑的时候,我才觉得做女人是那麽幸福。

之澜静死於肝癌。那种劳累过度会得的病,最後那几个月,他执意不住医院,和绮绿呆在轻井泽的别墅里,每天c很多管子,也依旧m著绮绿的头发微笑。

他离开的时候痛苦得青筋都出来了,但仍旧勉力抬手m著绮绿的发道:“阿绿,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我知道你哥哥不好对付,但还是任x,想娶到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心无挂碍的,回到你哥哥身边去吧,什麽……都不用担心。”

之澜静用他的余力解决了集团内的一切纠纷,把所有动产不动产都留给了李绮绿而没有任何绑定条件,外加之澜财团百分之三的股份。

绮绿看起来像个永动机,她j明,干练,强势,刻薄,坚不可摧,强大如金刚,她是李氏最出色的下一任继承人,但是,李暮然还是只记得,当年那个小女孩从之澜静的灵堂上回来,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得喊:“哥哥,我爱他……我爱他啊……我替他去死行不行,哥哥,你无所不能的是不是,你把静给阿绿找回来,找回来啊……找回来……静啊……”

她是那麽伤心,伤心得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此後的李绮绿,全然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另外一种令人畏惧的样子。只是,再没正眼看过任何一个男人。

她说过:“哥哥,静死了,我就不会再为任何一个男人驻足,他们,不值得。”

不管怎麽变,绮绿在他眼里,始终是当年那个哭著要他把之澜静找回来的小女孩。

李暮然坐在床侧,伸手把那幅黑白照片从她怀中拿出来,放在桌子上,m著她柔顺的的头发,长久的沈默著。

之澜静,你把我的妹妹一并带走了,李家最美丽的东西,已经枯萎了。

坐了一会,见李绮绿不再梦里抽噎,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又灭了一盏壁灯,他推开蔚然的门,李蔚然的房间是李家最有规律的房间,源於一个医生严谨律己的x格。

他睡得很好。蔚然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尽量让自己活得很好。他总是不让任何人c心,哈佛医学院的奖学金获得者,李氏综合病院的院长,脑外科金牌c刀手。从小到大,蔚然都是最顺的,灼然十八岁因为考麻省理工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暂停了自己的一切工作,来辅导灼然。

六岁时候就晓得握著李暮然的手道:“哥哥哦,不要为蔚然c心,哥哥很忙,蔚然会自己乖乖的。蔚然给哥哥赚钱,给弟弟分糖吃。”

长兄如父。他从小就对这个道理明白得透彻,也不期待会有谁来理解自己那颗已经被分成太多份的心,牵挂太多,自然无法专心对待什麽,总要权衡,总要显得那麽不近人情。

他始终为他们自豪,在自己上了半截大学而不得不退学回家没日没夜地工作时,就在心里暗暗的发誓,李暮然在的地方,他们可以恣意而活,上喜欢的学校,读喜欢的专业,娶喜欢的人,天塌下来也有他再扔回去,没关系。

在酒柜那里倒了一杯玛歌,刚打算回房间,蓦然私人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署名‘月’的短信。

内容上和工作没有半点关系,只有八个字,且不符合他x格:我想见你,立刻,马上。

范其铮很久没有过得那麽狼狈了,整整三天没有刮胡子,穿著白衬衫,运动裤,窝在李燃的小房子里,喝酒。既不是红酒也不是啤酒,是那种会把胃烧穿的黄酒。捏著瓶身直接往嘴里灌,连杯子都省了。

已经分不太清清醒和醉态,混混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只有做梦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卸下了所有防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说爱他就说我爱你,想要他陪伴就撒娇卖萌,那种,最原始的姿态。

直到收到杨柏文怒不可遏的呼叫,他在电话里发疯一样的大吼道:“你***跑哪去了!打手机手机不接,打座机座机不通,这个老总还做不做了,娘的累死我了,祖宗啊,快点回来,这批模特的硬照下来了,得你亲自审哪,还有,还有,一个死小孩,赖在门口不肯走,死活要见你……”

范其铮m著自己痛苦欲裂的头,挡著照进眼睛的阳光,轻飘飘的道:“我睡了几天……”

杨柏文冷笑道:“三天,范总,整整三天三夜了。”

“三天?那麽久……”范其铮喃喃几句,颠倒不清,顺手就切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之後范其铮出现在了zr大楼下。一顶prada黑色礼帽,dior的浅灰色前凸墨镜,一身hogo的简约黑色西服,armani纯白束腰风衣。脸色苍白而颓废,唇下还有些未理清的胡渣,微微扬著头,显得刻薄寒冷。

一进大堂便看见杨柏文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他只作没瞧见,缓步往前走,被杨柏文一下从後面拽住,恶声恶气得道:“你到底想干什麽?拼了命的夺权,拿到手了又不在乎。”

范其铮笑了一声,凤目微斜,悠悠道:“我想嫁人,你信麽?”

杨柏文翻了个白眼,把手c进裤兜里,冷笑道:“那我倒要听听,您想嫁给谁啊?”

他蓦然停下了步子,微微侧头,似嘲似讽的抿了唇,淡淡道:“你说,李氏财阀的七少nn怎麽样?”

“噗……”杨柏文虚弱的点了点头道:“还少nn干什麽,有本事你做姨太太。”

范其铮冷冷道:“吐在大堂就跟著後勤部做一个月卫生。”

c科打诨的唬弄过去,范其铮走上电梯间,前往十八楼常务董事的办公间。杨柏文跟在他身後,开口道:“第一件事是先把模特硬照给我审好了,否则後面的工作我没办法干。”

范其铮面无表情,淡淡道:“有好苗子麽?”

杨柏文微微苦笑道:“没有,跟你当年拍硬照得时候那水准差太多了。就算有几个不错的,比如有个叫杨筝的小夥子,身体素质还不错,跟你有一拼,就是眼光差了点,挑了件嫩绿的mo&co毛衣配黑白点,别逗了,那是哪个三流设计师教出来的。”

范其铮走出电梯间,踏上十八层柔软的地毯,冷笑道:“眼光差就打回原形重新做。又想要权势名利,还想跟个嫩雏一样干干净净的,想哪门子好事。”

闻言,杨柏文不语。他知道范其铮虽然刻薄,却从不轻易说这样的话,而且,这话多半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难听至极,嘲讽至极,现实至极,也自伤至极。

“其铮……你究竟怎麽了?”

范其铮头也不回的推开办公室的大理石双开门,淡淡道:“别再问我这种问题,会让我质疑你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的专业x。”

进了门,却发现沙发上早坐了一个人,严格来讲也并不是坐,而是瘫在那,瘦得不成样子,黑黑黄黄,面色难看得很。

范其铮辨认了很久才想起来是那天在大堂给他下跪的那个小夥子,他微微一笑,脱了外套坐在转椅上,一只手拿下墨镜,开口道:“杨柏文给你带进来的?”

那少年早已气若游丝,摆了摆手道:“是……爷爷你饶了我吧,三天不吃饭,整整三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