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九章天之历数在尔躬(2 / 2)

作品:《英雄志

念及那张字条,卢云大惊之下,猛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那道密奏还没烧掉”

情急之下,眼看身旁一株参天大树,立时飞身上树,到得高处一望,果见山门口满布火把,雾里依稀望去,旗号绝非“金吾”、“羽林”,却是“应天”火枪部。想我看来真如帅金藤所言,皇帝真已调出兵马,将红螺山团团包围。

应天、奉天、承天,三支兵马围山,这是个预兆,说明皇帝定是想抓什么人,可寺里放着这许多御林军不用,皇帝却怎还调上了徽王的旧部依此看来,此事不单是个预兆,怕还是个恶兆。因为皇帝一会儿要办的事,游天定等人恐怕做不来。

卢云又惊又疑、又怕又慌,心中更满是疑问,毕竟这皇后娘娘过去是正统皇帝的爱妃,厮守多年,始终不负,怎就一张字条送入,便能激怒皇帝,让他调上满山军马正焦急间,猛地想起先前禅房外听到的种种说话,不由心下骇然,暗道:“难道那字条不是笑话而是真有其事”

“灭门”想起这两个字,饶那卢云神功惊人,此刻还是膝间一软,直从树上摔了下来,帅金藤抱住了他,惊道:“大掌柜,你你怎。么了”

天下人都知道,正统皇帝离开中原已有数十载,在漫漫无尽的景泰岁月中,琼贵妃自芳龄孤身守侯,直到四十岁,方与皇帝团圆,这期间的几十年了,她是怎么渡过的真是苦守寒窑、冰清玉洁真算如此,可天下人言可畏,种种风声传来,难道皇帝不会猜疑么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历来抄家灭族之事,卢云不知见多少,倘使那字条所言是假,琼家满门怕也要被剥掉一层皮,万一那字条居然是真,琼玉瑛、琼武川,甚且是小琼芳,还能有生路么卢云以手支额,咬牙垂首,心道:“怎么办皇帝要杀人了,我该如何应变”

一直以来,二姨娘总是称自己是“瘟神”,所过之处,必有灾殃,果不其然,先前一时起意,替那余愚山送入了奏章,岂料竟然捅破了天

想起当。年柳门惨案,正是因为自己带去的那方玉玺,卢云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暗道:“不行!我绝不能再让此事发生!有我书斋在此!谁也不许杀人!”

当年柳昂天垮台时,卢云神功未成,只能随着韦子壮逃难,一路任人宰割。如今内外大成,若要保着琼家几口人逃命,自忖还能一博。正要飞奔离开,帅金藤忙道:“是啊,四当家方才找不到您,又见皇上调兵上山,便立刻着急了全体镇国铁卫,兵分两路,一路包围了北苑”

卢云啊了一声,看这北苑正是正统皇帝行驾所在,金凌霜怎敢擅自包围颤声道:“你们包围了北苑这是要”帅金藤道:“四当家要咱们潜入祖师禅房,毁去那份奏章。”

卢云心头怦地一跳,忙道:“等等,莫非莫非皇上还没看那份奏章”帅金藤低声道:“这小人可不清楚,您得自己去问四当家。”

先前卢云满心自负,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得此言,立时清醒了几分,倘使皇帝还未见到字条,事情便有转机,当下反覆踱步,勉力让自己定下,道:“你你方才说兵分两路,还一路去哪儿”帅金藤道:“这路盯的是华山的哨。”

卢云愣住了:“华山你说。得是宁不凡的门人”帅金藤道:“正是他们。招度罗说他奉了三当家的口喻,要大伙儿盯着华山上下的一举一动,不许走脱一个。”

卢云大感意外,看这三当家便是琼武川,想他自己都快被皇帝盯上了,怎还有余力去盯华山更何况华山本就是他的人,为何要另加提防卢云心下起疑,低声道:“这这路人马是要抓谁吗属下不知道,小人去的是北苑一路,便没仔细问。”

我百~万\小!说斋

眼看局面有些诡异,皇帝是否看过了字条,无人可知,可兵马围山,却又放在眼前,卢云深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调兵上山的事杨大人已经知道了吧”

帅金藤蹩眉道:“杨大人”喃我看喃自忖忖间,突然醒悟过来:“啊呀!您说的是您的替身啊,已经去了法堂,正在为世子们监考,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回八大世子立储,共分文武二较,看来文较已然开始了。帅金藤低声道:“大掌柜,卑职现下要去哪儿是去北苑呢还是跟着您”卢云沉吟半晌,道:“你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我若有什么事,自会过去找你。”帅金藤忙道:“好吧,那卑职先走一步。”走没两步,卢云忽道:“等等。”帅金藤忙道:“大掌柜还有吩咐”

这帅金藤忠心耿耿,始终为自己打算,可卢云却从未向他吐实,自己并非是那个“大掌柜”,倘使他真为偷取奏章而丧命,却要自己如何不自责想着想,卢云不由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只在思忖应变之道。

眼前局面与柳门垮台前很是相似,一样都是事起书斋突然,一样都是自己招灾惹祸,只是此刻情势不比当年,看那时柳昂天孤立无援,如今京师是内外交迫,外有怒苍围城、内有立储之争,皇帝若选在此刻抄琼家,内乱爆发,外患必至,这京城便很难守得住了。

天色全黑,风雪交加,看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飞过了点点白雪,这景象好生凄凉,却又让卢云想起柳门覆亡的那一夜。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杨肃观。

大难将临,如今北京城里还能挡得下皇帝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卢云叹了口气,只感焦头烂额,心道:“算了,我还是先找到琼芳吧,见到她,多少安心些。”也是心烦意乱,便取出灵智送来的纸折,想来只要找到老国丈,便能打听到琼芳的下落。

立储在即,大臣们多已抵达殿前广场,看国丈乃是正统朝的特品大员,想来定也在那儿,当下更不多想,收起纸折,看准了一条小径,便朝殿前广场奔去。

时在傍晚,天色却已全黑,来到大雄宝殿一带,却又见大批兵马,看旗号却是“承天师”,卢云不愿与他们照面,便饶到殿我百~万\小!说斋后,只是四下黑森森的,风雪又大,什么都瞧不清,正慢慢寻路间,忽见雪雾里散发出晕光,远远传来说话声:“列位世子,都是朝廷来日寄望所在”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这是法堂”适才听帅金藤言道,这杨肃观好似在为世子监考,看来便在此间了。

行近几步,见到了一座房舍,四下通明,卢云伏身掩近,来到房舍边上,举指刺破窗纸,先见了一座高坛,一名大臣滔滔不绝,正是当年同去西域的何大人。转向坛边,另坐了七八名大臣,自左数第五个,正是杨肃观。

一见昔年同僚在此,卢云立时拿出了“藏气”的功夫,掩住声息,心里也转了主意,不再急于去寻国丈了。

经历了十年,卢云总算抓到了窍门,眼前兵马围寺、山雨欲来,他当务之急绝不是带着琼芳逃命,而是盯着杨肃观,唯有明白他如何应变,自己书斋才能找到相应之道。

正想间,又听屋里的何大人不绝说道:“正所谓望天下不与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今老夫观诸世子之答卷,奇文共欣赏,此君子一乐也”

听得世子已然交卷,卢云便抬起眼来,只见法坛后方悬一道黄榜,大书“天之历数在。尔躬”,想来便是本次文试的命题。卢云虽说心烦意乱,可见了这道考题,还是暗暗颔首,心道:“这题目好,下了一番工夫。”

此番文试并非点状元、举进士,而是为国家立储。这“天之历树在尔躬”,正是尧禅让与舜的命辞,意思是国祚天命之传承,皆在汝身。其后舜亦以此命禹,此题非但应景,尚能应人,考的正是将来储君能否“允执其中”,让国祚绵传承下去。

眼看考题书斋甚佳,却不知考声作何感想转看台下,共八位孩子,想来便是当今的“八王世子”了。自右数来第四位世子,身旁却陪了个女人,正是“淑宁”。卢云心道:“是了,这载儆受了伤,朝廷便特旨让王妃陪着进场了。”

那何大人的话真多,看了半晌,始终没完,听他道:。“诸世子题卷,皆有一时之选,老夫将上呈御览,待御批后,我与四位大学士将细细阅览,详加朱批”何大人说得口沫横飞,台下世子却多半沉默低头,也不知是在听训、抑或是睡觉,转看杨肃观,却也是闭目养神,卢云便又朝屋内各方去看,赫然间,见了一名白衣女子,眼观心、鼻观心,端身凝坐,正是“银川公主”。

卢云大吃一惊,暗道:“这这公主也来了”急急去看屋内各角落,却见屋脚处坐了一名白衣武士,衣领高翻,长发如银,正是“帖木儿灭里”。

眼看灭里也来了,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太子亲王,更不见伍定远等重臣,依此看来,灭里也如公主一般,都是应杨肃观之邀而来,否则谁也无法擅进试场。

我看看了半天,何大人却还没说完,卢云身上都积了厚厚了层雪,还是没个尽头。正焦急间,总算听道:“以上,此次文试顺利圆满,恭送诸世子下场。”

孩子们听说放学了,有的飞跃起身、有的擦抹额汗,人人都离座了,却还有个小胖子昏睡不醒,却不知姓啥名谁。眼看世子们便要离去,却听一人道:“请世子稍待,下官有几句话说。”

世子们见还有得罗嗦,有的叹气,有的哈欠,自也有急急回座、端正听讲的,至于那小胖子,却还是呼噜打盹,想来压根儿没醒。好容易世子都回座了,那老太监便道:“杨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这便说吧。”

杨肃观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房总管了。”闻得“总管”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奇,便朝那老太监望去,心道:“这人便是当今东厂总管”景泰朝里,这东厂乃是一等一的要员,秉笔批红、掌印宣旨,声势绝不在江充之下,到了正统朝廷,却似矮了内阁一我看大截

眼看场面都静了下来,杨肃观却甚周到,先朝同僚望了一眼,道:“陈大人,您可要先请”

看那老者坐在左首第二位,当是内阁的二辅,听得问话,却只呵呵笑道:“不了,老朽该说的,何大人都说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吧。”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马兵部,您要先请么”卢云凝视群臣,却见了一名文员,四十来岁年纪,看他一腿伸得僵直,坐姿不便,想来便是那挨过形杖的“马人杰”。只见他微微欠身,道:“还是杨大人先请吧。”

杨肃观笑了笑,正要上台,却听何大人笑道:“唉唉唉,怎么跳过了牟俊逸啊你平日话最多我看,可有什么想说的啊”卢云凑眼去看,却又见了一名大臣,看他年纪不大,差不多四十五六,设席于杨肃观邻座,当是朝廷的第四辅,这人听了何大人说话,却是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武较要开始了,这么多话,不怕被人嫌吗”

卢云也听过这“牟俊逸”,知道他过去是都察院的官儿,曾被江充绑至大院,灌下满嘴精盐,得了个外号叫“不怕咸”,意思是做官不怕嫌,用人不避贤,看他敢于冲撞江充,这会果然大受重用,成了当今中枢大重臣。

杨肃观让人讥讽了一顿,却是置若恍闻,眼看无人与他争抢,便取来了一些物事,却是笔墨纸砚,另有一道卷轴,步上了法坛。何大人呵呵笑道:“杨大人用心啊,连道具也备上啦。”

杨肃观微小道:“我百~万\小!说斋下官口才笨得紧,不带点家生,上不了台盘。”说着凝望台下,道:“诸世子,诸大人,下官今日斗胆,想借这文试的机会,与各位说点故事,不知可好”

房总管咳嗽道:“杨大人,都申牌末了,一会武较便要开始了,这开场白便省了吧。”

杨肃观道:“也好,那我就省了这些闲话吧,今日在场有一位贵宾,便是方今帖木儿汗国的国后,下官此番所说的故事,与她有关。”话声一毕,全场上下一齐转头,全数望向了银川,一时人人俯首贴耳,窃窃私语,想来先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银川天生坤后之仪,闻得杨肃观说话,便只微微。颔首,向在场诸人示意。那小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睡醒了,猛一见到银川,突然惊喊道:“神仙姐姐!”奔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正哭闹间,却那老太监又了出来,尖声道:“川王世子,请即刻回座。”

小胖子哭叫不依,还是让老太监押了回去,吵闹不休。那杨肃观也将手中卷轴展了开来,悬于黄榜之下,却是一面巨大地理图,满是弯弯曲曲的文字,牟俊我看逸笑道:“杨大人,这是回回文哪,您今夜不是要教授回语吧”杨肃观微笑道:“也算是吧,敢问在座,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地理图”

何大人道:“是蒙古。”陈二辅道:“是女真。”却听一声咳嗽,马人杰欠了欠身,道:“此乃帖木儿汗国前身,花剌子模的古地图。”杨肃观拱手致意,道:“马大人渊博,下官佩服。”

卢云心道:“这马人杰还真是个人才,怎么景泰朝没见他出来为官”

台下一片静默,世子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把玩手上玉佩,又听杨肃观道:“诸位世子之中,哪位知道花刺子模的历史”问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何大人便道:“载碁”了,杨肃观微笑道:“鲁王世子若是知道,便请说吧。”

那鲁王世子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鼻毛外露,好似快长胡子了,哪里像十岁小孩一时候嚅嚅啮啮:“这这花剌子模,名字有辣,这子模呢,孔子的学生有子路、子夏、子游看这番邦有个子模,所以一定是圣人之邦!”满场寂静,无人作声,听得房总管冷冷讥讽道:“世子学问渊博啊。”

“哈哈哈哈哈!”何大人拍手笑道:“没错!正是学问渊博!杨大人,载碁说得不错吧”

看何大人一定收过鲁王什么好处,这才处处为这“载碁”吹捧,杨肃观笑道:“说得确实好,这花刺子模确是圣人之邦,此国便在我朝以西、波斯以东,帖木儿汗国创建之前,此国乃是西域第一大国。”说着问向屋角一人:“灭里将军,下官所言,可有谬处”

灭里坐在屋后最末一位,一听问话,起身便道:“西域国情,尽在杨大人的掌中,末将十分佩服。”看灭里言语恭敬,那银川也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见分毫惊惶之色,想来杨肃观今夜设邀,必有什么深意,卢云便也静下心来,等着看杨肃观出招。

眼看灭里回座了,杨肃观又道:“多谢将军谬赞了,这花剌子模远在西天,本与我中原无涉,可为着一个人,却又与我中原唇齿相关,是以下官要藉这个题目,谈些军国决断、国祚与亡书斋之事。还请世子们不吝指教。”

良久良久,世子们都是无人回话,有的猛打哈欠,有的趴在桌上,好似不甚耐烦,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快批红吧,这花刺子模和咱们到底有啥干系你就直说吧,世子们都快睡着啦。”

杨肃观微笑道:“这还是得请他们说。诸世子,咱们与花剌子模有何干系你们可知道”那淑宁见表哥望着自己,便朝儿子耳边说话,那载儆昏昏沉沉,听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起身,大声道:“花剌子模是中原的友邦!咱们天朝产的丝绸,都得从它那儿走。”

载儆打架带帮手,靠着母亲作弊,这便答了一题。杨肃观道:“徐王世子答得好,还有哪位要说”问了几声,突听一人道:“载允有本。”众人凝目去看,这孩子却是目光炯炯,臂膀上别了块小小的麻布,不甚起眼。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是徽王的儿子”

那载允遭逢父丧,只是朝廷内忧外患,便压住了徽王的死讯,这孩子自也不能披重孝,书斋只能草草别了块粗麻,聊表哀戚。只见他立在堂中,朗声道:“回杨大人的题,这花剌子模虽与中原无甚往来,却因着一个共同的死敌,与我朝便成了唇寒齿亡之势。”

何大人笑道:“世子啊,这老夫可不懂了,这远在千里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哪来什么的共同死敌啊书斋”正要讥讽几句,马人杰却甚好心,当即附耳提醒:“何大人,蒙古是谁开始西征的”何大人啊了一声,惊道:“是是成吉思汗”

众人心下全明白了,这花刺子模与中国一般,都曾受过蒙古铁蹄的蹂躏。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多少猜到杨肃观的用意了书斋,果见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知我心也,这便请坐吧。”

这载允甚是知书达礼,向众大臣鞠了躬,这才坐了下来,又听杨肃观道:“成吉思汗,在座当是久仰了,此人是蒙古第一代开国大帝,兵威之广,凡我中华、高丽、安南、西域,莫不亡于其手,灭国数十,杀人达百万以上。。我今日要说的故事,就是他与花剌子模之间的大战。”

说着手指小胖子,道:“川王世子,请你起身。”那小胖子不知何许人,老是盯着银川,听得此言,便茫然站起,道:“干什么啊”

杨肃观行下台来,站到那孩子身旁,道:“成吉思汗杀人极多,我现下举个例子,他俘虏塔塔儿部时,一边宣称要受降他们,一边秘密下达车轴斩令这车轴呢,差不多就是载志这么高吧。”把手放到小胖子的肩上,当作书斋了尺标,道:“凡塔塔儿部中,只要高于此轮者以上的男子,都得死。”全场闻言变色,那房总观也不禁尖叫一声:“这这还有人性吗”

看这载志身形矮小,在场都比他来得高,听得这等大屠杀,众世子都有不安之意。那载志也是吓得飕飕发抖,举手自指:“那那我呢也要杀吗”杨肃观道:“你和车轴一般高矮,可以活命,不过他们会将你充为奴隶。”载志茫然道:“奴隶那那要干很多活吗”

杨肃观道:“当然。生杀之权,从此任凭人意。”载志低声道:“那那男的都死了,女人呢”杨肃观道:“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乃至于举族上下之女子,全数都得领受蒙古男人的强暴,从此替他们繁衍种姓。”

“放肆!”载允伸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我若生于当时,愿带头请缨,力战至死!”一旁载碁、载懹也大声呼应:“我也我看要战!”、“我也要!”众世子同仇敌忾,莫不嚷嚷了起来,那淑宁忙附耳去喊儿子:“快说话啊!说你也要打仗。”载儆醒来了,昏昏沉沉间,便大喊道:“打!打!拼命打!”打了半晌,忽然一脸茫然,忙问母妃道:“要打谁啊”

一片吵嚷中,杨肃观伸手制止了,道:“世子们不必急噪,成吉思汗不必你来招惹,他便要自己来了。我们今夜谈的花刺子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全场都静了下来,杨肃观环顾堂下,又道:“大金宣宗年间,相传成吉思汗派遣一商队,前往花剌子模通商,并携带国书,欲结两家之好,其后这支队伍被花剌子模逮捕,将使者尽数处死。相传成吉思汗闻讯,曾奔于高山,号泣达三日三夜之久,从此决定开拔西征,进犯西域。”

陈二辅道:“杨大人,这花剌子模霎蒙古商队,乃是自取其祸,你用进犯这两个字,好似对成吉思汗不公平吧”杨肃观淡淡地道:“陈大人,成吉思汗何许人也此人曾杀害自己的义父、义兄、甚至以弓箭射杀自己的幼弟,只为争夺一条鱼。您想他对待挚亲,尚且如此,这般冷血无情之徒,真会在乎商队的区区几条人命么”

在场心下雪亮,都知道这是个藉口,成吉思汗压根不在乎什么商队,他只要找个理由,遂其征服。想到塔塔儿部的前例,载志不由害怕啼哭:“那那花剌子模的百姓要怎么办”

杨肃观道:“他们还有个寄望,那是一位厉害的大将。”众孩童大小喜道:“他是谁”

杨肃观微微一笑,转望台下,灭里明白他的心思,便点了点头,道:“杨大人所言的名将,当是后来花剌子模的一代圣君,扎兰丁。”

孩童们呼吸加快,隐隐感到兴奋,都觉得花剌子模的百姓有救了。

我百~万\小!说斋一片寂静间,只见杨肃观负手书斋踱步,淡淡说道:“这位扎兰丁他的才干之高,放眼当时西域,无人可出其名,乃是百年一出的豪杰。可此人又何其不幸,竟与成吉思汗生于同时,然而无论幸或不幸,当时全花剌子模的生死兴亡,全都落在他的肩上了。”

“金我看宜宗兴定三年”杨肃观停下脚来,手指地理图,道:“成吉思汗亲率六十万铁骑,藉口花剌子模杀其商队,。开拔西征,相传他的军马扑天盖地,宽达千里,长达三十里,大我看军抵达阿姆河畔时,花剌子模朝野震动,人人心里都明白,此战若败,则举国之男子,都将为刀下之亡魂,举国之女子,都将伦为蒙古兵卒蹂躏泄欲之玩物。亡国灭种之祸,便在眼前”

啪啪两声,把手一拍,朗声道:“诸世子!设若你是扎兰丁!你将如何救亡图存”

大哉此间,全场都静了下来,连那载志也呆若木鸡,想来是被这情势吓坏了。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回文试,杨肃观是真心要挑一位储君了。”

杨肃观用心良苦,已然设下了一道难题,马人杰、牟俊逸也都没说话了,转看银川公主,仍是一动不动,至于灭里,却已低头沉思,想来也在思索当时局势。

一片寂静间,忽听那房总管道:“杨大人,难道我百~万\小!说斋当时花剌子模只有主战一派,没有主和之人吗”听得呸的一声,那载碁骂道:“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人敢主和我要是皇帝,立时把他烹成一锅粥!”闻此纣王暴行,房总管吓得面如土色,何大人笑道:“房万年啊,这说来是你的不是了,平白无故的,干啥要求和啊”忽听一人道:“要是打不过呢那要不要求和”

卢云心下一凛,凝目来看,却见席间坐了一名孩童,面色蜡黄,体形瘦弱,身上朝袍居然还打着补丁。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寿春王有何高见”

在场“徽王徐。丰鲁”,加上个小胖子,莫不是世子,却居然有位王爷那孩童低头站起,细声道:“回杨大人的话,樉德若在当时,蒙此国难,必力排众议,力主求和。”

杨肃观道:“为何如此”那孩童低声道:“成吉思汗,向有战神之称。花刺子模不打则而,要打便得打赢他们,否。则百姓必受大屠杀。依樉德之见,既然此战必败,不如先忍辱求和,若只想逞一时之快,只怕连日后复兴的机会也没有了。”

牟俊逸笑道:“寿香王,你这话怎么听着听,却像是某人在我百~万\小!说斋论西郊战局的调子啊”那孩童微微咳嗽,便朝马人杰看去,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孩子是马人杰的徒弟,想来他是要借这孩子的口,明论花刺子模,实则暗指西郊战局。

又听杨肃观道:“那照寿香王的意思,花刺子模这一战,是不能打了”

樉德道:“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樉德虽享王爵,却也略知百姓之苦,大战将起,征兵令一下,百姓已是流离失所,若还是打个大败仗,却要置万民于何地是以樉德若在其位,当此战神来袭,绝不敢搦其锋芒。只能先留一口气,等蓄积国力自之后,方能与之较量。

看这樉德确实聪明,小小年纪便能出口成章,宛然便是个小圣君,连银川公主也凝视这孩子,想来樉德之言,已然深深打动了她。

眼看太子人选呼之欲出了,忽听一人道:“杨大人,载允有话想说。”

杨肃观道:“法堂上畅所欲言,世子不必客气。”载允道:“我曾听先父提及,成吉思汗西征前,早已打。算要攻破花刺子模,将他们的百姓全数杀光。试想兵马都到了城下,岂容敌人摇尾乞怜要想乞和,无异于缘我看木求鱼。”杨肃观道:“那照世子之见,该怎么做”

载允咬牙道:“生!亦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今日天下大局,若想救亡图存,须得背水一战!若想灭我国土、蹂躏吾母吾姐,先得取我大汉男儿之首级!”说着说,一拳便捶上了桌,厉声道:“你要战!便作战!”这话说得慷慨激昂,真有“秦皇汉武”之志,众大臣莫不暗自心惊,载志则是叫起好来了:“载允哥好棒!娃娃这皇帝就让你当啦!”

载允主战,樉德主和,一片沉寂间,人人都没说话了。忽听杨肃观道:“灭里将军,花剌子模开战后,胜负如何”灭里道:“回杨大人的话。蒙古大军渡过阿姆河后,势如破竹,攻破玉龙桀赤后,更屠杀了百万妇孺,其状惨不忍睹。”杨肃观道:“这么说来,他们亡国了”

灭里道:“非但亡国,尚且灭种。成吉思汗掳掠后妃,当着她们的面斩杀她们的幼儿,王子们首级刚斩,便又将他们的母亲尽数强奸。”

听得此言,世子们或发抖、或啜泣,载允便仰起头来,嚎啕大哭。杨肃观道:“依将军看来,若是花剌子模开城投降呢我看可减多少死伤”灭里道:“开不开城,并无不同。成吉思汗乃天下第一无信之人。西征时他曾诱骗一支守军开城,入城后又杀光了全城百姓。”

牟俊逸听着听,忽地笑了起来:“杨大人啊,这和也是死,战也是死,您老人家若在当时,可要怎么应变啊”杨肃观道:“我都无所谓。”众大臣愣住了:“无所谓”

杨肃观转望台下,道:“唐王世子,。你怎么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见一个孩子,手拿小算盘,正自拨弄为戏,听了说话,也是不知不觉。房总管咳嗽一声,道:“载昊、载昊,杨肃观大人和你说话哪。”叫了两声,那世子方才惊觉过来,忙道:“是是叫我吗”

杨肃观微笑道:“是,下官想请教世子,这花剌子模与蒙古的大战,你主和还是主战我百~万\小!说斋”那世子低声道:“这我不知道啊”杨肃观微笑道:“是和是战,人人都得选。我看你也不例外。”那世子低声道:“那那好吧,我得用算盘打一打”

众人笑了起来:“是和是战,也能用算盘打”那载昊看来很是胆小,怯怯地道:“杨大人,青您告诉载昊,蒙古兵有多书斋少人”杨肃观道:“号称六十万,实则三十万。”载昊拨了拨算盘,又道:“那花剌子模有多少兵马”杨肃观道:“少说四十万,实则五十万。”

看这载昊手持算盘,好似是个小小的“大掌柜”,拨了拨算珠,喜道:“这是一倍半!那我主打!”载允冷笑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战一开,每每以少胜多,还能这般算法么”

载昊听得斥责,立时低头不语,杨肃观温言道:“不怕,我也喜欢打算盘,跟我说吧,你是不是精于珠算”那载昊很是高兴,拼命点头:“是啊,我最能打算盘了,我父王生意做得多,每天都让我拨算珠呢,只可惜只可惜”杨肃观微笑道:“可惜什么”

载昊叹了口气:“只可惜要当皇帝的人,不能只会拨算盘。”。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很好啊,那他该会什么”载昊道:“他该明仁义、布礼乐、知人心。”卢云听在耳里,心下大悦,那陈二辅、房总观也是频频喝彩,淑宁却是低哼一声,骂道:“铜臭!”

“铜臭”二字一说,卢云心下一醒,已知这“唐王”必是家财亿万之人,想来生意做得极大,八成还做到几位大臣家里去了。杨肃观却是不以为意,含笑道:“唐王所言不错,书斋治理天下,正在于明仁义、知忍心,只不知唐王如此贤能,可曾吧仁义之术传给世子了”

我看

载昊低声道:“这这很难学啊,只要是算盘能打出来的,我都会,可这仁义心看不见,摸不着,载昊就没办法了。”这话一说,人人都感莞尔,何大人哈哈笑道:“世子啊!我看你还是别想当太子啦,赶紧去户部做度支吧,老夫第一个荐保你。”

载昊脸红耳赤,不敢应答,杨肃观微笑道:“世子,请恕下官直言,你的算盘没学到家。”

载昊茫然道:“是吗”杨肃观道:“是。在我看来,天下一切万物,都可以用算盘拨出来。拨不出,是你没学好。”载昊疼是惊讶了:“那那个仁义、人心,也可以用算盘算出来吗”

杨肃观含笑道:“当然了,我这一生,都在做这件事。”这话一说,卢云自是大大的不以为然,马人杰也是咳嗽连连,牟俊逸笑道:“杨大人,人算不如天算啊,那照您的意思,这花剌子模该和该战,也能用算盘打了”

杨肃观道:“我说过了。,天下一切大事,都得先用算盘打一打,方明虚实。”

牟俊逸笑道:“怎么打法拿算盘砸人”正要哈哈大笑,却听杨肃观道:“牟大人,这和战之间,本是一体之两面。蒙古所欲谋我者,不过食粮、美女、金帛三者,我若杀美女、焚金帛、毁食粮,试问蒙古跋涉万里,所为何来死伤数十万将士,得空城一座,无功而返,我看成吉思汗怕连自己的位子斗保不住了,敢问开战之前,他这算盘拨还是不拨”

听得杨肃观要坚壁清野,众人都哑口无言了。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这成吉思汗还没来,你自己就烧房子了这可不大好吧”牟俊逸也道:“正是如此,你别顾左右而言它,杨大人,敌人都打到了城下,到底是和是战,你只能选一边。”

牟俊逸把话挑明了,今日局势,杨肃观究竟主战主和,他必须选。良久良久,何大人咳嗽一声,道:“杨五辅,快说吧,内阁还等着听你的高见。”

何大人毕竟是当朝宰辅,非同小可,此话一说,杨肃观欠身便道:“回阁老的话,下官以为,和战必须并用。若无求战之新,便无求和可能。若无谋和之心,则战端一起,终将必败。”说着望向了那个“慡德”,道:“寿春王,您是马人杰的得意门生,您说这话是么”那慡德甚是聪明,忙道:“杨大人教诲的是。求和一事,须得两家有心,否则单若一相情愿,必然贻误战机。”

杨肃观此话一说,又是战、又是和,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卢云却已听出了弦外之音,已知他有意以战逼和,可秦仲海岂是善男信女,倘若也抱同此心,两边把算盘一打,恐怕便打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了。

一片沉默间,忽听一名孩童道:“杨大人!有件事载懹不懂!想向您请教!”牟俊逸笑道:“丰王世子有话说了。”一名孩童站起,双眼炯炯,呼吸沉缓,这孩子竟是身怀内力,何大人干笑道:“载懹,听说你练成了武当的松鹤心经,武功很了得啊。”

那孩童忙道:“不敢,在座兄长都是各派师傅的高徒,载懹万万不是兄长们的敌手。”牟俊逸笑道:“做人也别太谦了。来来来,你有什么高见,这便说吧,牟叔叔替你撑腰。”

这载懹正是“丰王世子”,拜了武当元易道长为师,看来武功真是冠于全场。听他朗声道:“载懹无知,方才听杨大人说,这花剌子模有五十万兵,人数比蒙古还多,可双方决战,却怎会打不赢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世子们都看到了要紧处,纷纷嚷了起来:“是啊!明明人多,怎么会打不赢呢没道理啊!”

杨肃观道:“灭里将军,你看花剌子模此战为何而败”灭里我百~万\小!说斋道:“其一,阵法有误。当时花刺子模君主摩诃末怯懦,成吉思汗兵临城下,他非但躲于阿姆河之后,甚且将兵力分散于各城池,故而让成吉思汗从容渡河、各个击破。”

杨肃观道:“其二呢”灭里道:“摩诃末大败之后,不思围剿反制,反而向西逃窜,直至吓死在里海为止。至他死后,扎兰丁方才向蒙古反击,可惜那时手下兵马仅剩数万人了。”

众人痛心扼腕,无不暗骂昏君误国,杨肃观又道:“那若是一开始便由扎兰丁统帅,他将如何我百~万\小!说斋迎战蒙古大军”灭里道:“依史书所载,扎兰丁主力决战,誓将举国一切兵力,渡阿姆河,与成吉思汗决一死战。”载允、载碁纷纷喝彩,大声道:“正该如此!”

杨肃观见两个孩子振奋激昂,便道:“徽王世子,依你之见,这阿姆河也是该越过去的”载允大声道:“回杨大人!这河当然该过!”杨肃观道:“兵法有言,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你不想躲在阿姆河后,以逸待劳”

载允凛然道:“杨大人!蒙古军疾如风火,来去神速,此乃我父亲教诲,这阿姆河更是长达数百里,蒙古军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兵行如电,什么以逸待劳、什么截击中流,遇上蒙古兵马,都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这载允是徽王爷之子,果然从小能知军国,说得竟是头头是道。杨肃观颔首道:“那越河之后呢若由你指挥,该当如何”

载允咬牙道:“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皆是置死地而后生,此战若起,载允将备妥遗书,以背水之势,王见王,帅见帅,以五十万对他的三十万,寻敌死战!”载碁大吼道:“说得好!载允!咱俩一齐去杀光他们!操他的种!灭他的国!”

房总管咳嗽道:“两位世子,庙堂之上,凡那几个不雅的字,都不可说。”

众大臣听着载允之言,虽说大胆,倒也不是不可行,想来当初若依扎兰丁之见,花剌子模未必灭亡。良久良久,听得载允道:“杨大人,你以为载允所言如何”杨肃观微笑道:“你很好,不过该让别人说了。”拍了拍手,道:“徐王世子,你的伤势如何了可以说话了么”

那载儆早就醒了,只在那儿哈欠,一听此言,忙道:“我我的头还疼着。”淑宁也低声道:“表哥,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你就别为难他了”牟俊逸笑道:“庙堂之上,表哥表妹相见欢,好亲热啊。”淑宁狠狠回瞪一眼,骂道:“小人!”

场面难看,只怕要吵架了。杨肃观笑了笑,道:“也罢,今晚还有谁没说过话”小胖子喊道:“载志还没说!”杨肃观笑道:“也好,川王世子是国丈荐保,必有高见。你说吧,你若是扎兰丁,你要怎么打成吉思汗”小胖子咦了一声,茫然道:“谁是扎兰丁啊”

众人都笑了出来,看这载允果敢好胜,像个秦皇,载碁暴劣粗直,像个纣王,没想还多了个晋惠帝,杨肃观又道:“来,康王世子勋毅,你整夜不发一语,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去,望向一名孩子,想来便是这“康王世子”了。杨肃观又道:“书斋勋毅,你是宗人府力荐的贤能之士,说你熟读兵史,聪明过人,岂难道并无高见”

那孩子低头默然,仍旧不发一语,只是看他肤色白皙,与载允、载志等人大不相同,倒与杨肃观有三分神似,都有些王莽的影子。

良久良久,那勋毅道:“回杨大人的话,这阿。姆河渡是不渡,其实并无分别,照勋毅之见,此战一样必败。”载允怒道:“无知小儿!你有何凭据敢说这话”

勋毅道:“敢问杨大人,蒙古兴起之前,天下最强的铁骑兵,由哪一国统属”

杨肃观本是监考官,没想反让人考了,当下微微一笑,当下微微一笑,便也答道:“据黄金史所载,世间第一精锐骑兵,便是大金国铁骑。”勋毅又道:“那我再请教杨大人,设若将大金国铁骑与花剌子模步兵相比,却是谁强谁弱”杨肃观道:“自古东强西弱。大金远胜花剌子模。”

毅勋道:“这就是了,敢问野狐岭之战,女真夹击蒙古,共用多少重甲骑兵”杨肃观道:“号称二十万,实则不到十万。”勋毅道:“是了,我这儿再请教杨大人,当初大金对蒙古,双方以骑兵对骑书斋兵,以四十万打十万,敢问此战之后,是谁胜了”

杨肃观笑了笑,并未回话,卢云、灭里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均知野狐岭大战,实为女真亡国的关键一役,此战大金铁骑以数倍兵力包抄,却落得死伤大半,从此天下再无一国可独力对抗蒙古,举世皆暴露于蒙古鬼卒的斩刀之下。依此看来。扎兰丁即便率军渡河,与蒙古径行决战,只怕亦难逃覆灭下场。

杨肃观道:“那照康王世子看来,摩诃末躲于诚中,其实是条上策了”勋毅道:“蒙古骑兵最善野战,以女真的六十万重装铁骑,尚且不堪一击,何况其他摩诃末不敢野战,正是其高明之处,故而入城自保,坚守不出。说来这条计策并没有错。错只是错在他没料到蒙古人已有大炮,可怜他的城墙不够厚,只能在铁木真的面前倒下了。”

全场闻言默然,均知上天不仁、必将亡花剌子模。无论扎兰丁渡不渡河,蒙古的这柄屠刀仍将斩来,恐怕韩信、项羽复生,也保不住花剌子模的举国妇孺。牟俊逸、马人杰都叹了一声,想来也没话说了,何大人低声道:“杨大人,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

“大家都坐着。”杨肃观拿起茶杯,朝砚台里倒了倒水,道:“诸位,杨某留世子下来,要告诉他们,如何才能打赢这场仗。”何大人闻言一怔:“你是书斋说你能保住花剌子模”

杨肃观低头研墨,润了润笔,轻声道:“岂但保住花剌子模杨某若生于西域当时,成吉思汗若敢来犯,我将亡他蒙古种姓,使其从此不复在。”

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别要空口说白话啊。你若有这般兵法本事,何不请伍定远让贤,由你杨肃观上去”杨肃观微笑道:“牟大人这是为难我了,杨某其实不懂兵法,也没带过兵。”

牟俊逸笑道:“那杨大人夸夸其词,所为何来你凭什么与蒙古战神相抗”杨肃观提起白纸,拿着浆糊刷了刷,贴到墙上,随即提起笔来,写落了两个字,大道:“凭这个。”

墙上多了两个楷书,端正严谨,众人凝目一看,齐声道:“正道”相顾愕然间,只见杨肃观放落书斋了笔,道:“诸君,何谓正道正道者,就是做对的事情。”

牟俊逸呆了片刻,实在忍俊不禁,终于捧腹大笑起来:“杨大人,你也配谈正道了那天下婊子不都能给自己立牌坊啦,哈哈!你打算拿这个笑我百~万\小!说斋死成吉思汗啊”

杨肃观润了润笔,在“正”字之旁添了几笔,见是个“文”字,却成了一个“政”字。

众人呆了呆,齐声道:“政道!”杨肃观放落了笔,颔首道“这个政道,就是杨某毕生的道统。亦是灭蒙古、击战神,抗击世间一切外力的必胜之道。”银川公主原本默默无言,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道:“杨大人,何谓政道”

我看杨肃观环顾堂下,道:“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这个政道,其实也就是正道,然诸位可曾想过,古人造这个政字之时”手指提起,定向墙上那个“政”字,道:“为何要多加一个文字边”

牟俊逸冷笑道:“拿我看着正字作文章啦。”杨肃观微笑道:“说得好。正道者,所行皆为对的事。政道者,所言必是对的事。这个言字呢,便是让你打从心里相信,我所作所为的这一切”行下台来,俯身望向牟俊逸,握住了他的手,静静地道:“都是对的事情。”

牟俊逸哼了一声,别开头去,这回却也没再讥嘲了。一旁何大人干笑道:“。杨大人,你靠着这个政道,便能挽救花剌子模吗”杨肃观道:“这个自然。打一开始,花剌子模就用不了扎兰丁,甚且也用不了摩诃末,哪怕再多的贤臣勇将,也无法挽救当时危亡。说来世间能救花剌子模我看的,也只有这个政道。”众人愕然道:“为何如此”

杨肃观伸出手来,指了指那个“政”字,道:“诸世子,欲知一国之兴衰,必先观何处”载昊道:“必先观钱粮。”樉德道:“必先观百姓。”载允道:“必先观军马。”小胖子狂喊道:“必先看神仙姐姐漂不漂亮!”

杨肃观道:“勋毅有大才,你说吧,欲知一国之兴亡,必先观何处”那勋毅道:“观一物,必先观其内。”杨肃观道:“何为一国之内”勋毅道:“为百姓。”杨肃观道:“何为百姓之内”勋毅道:“为法制风气。”杨肃观道:“很好,那法制风气之内呢”

勋毅沉吟不语,马人杰便道:“天下之风气,必起于天子。”杨肃观道:“是了,那天子之内呢还有什么”牟俊逸冷笑道:“私心。”杨肃观哈哈笑道:“俊逸兄大材。天子之内有私心。可牟大人怎么不说说,天子的私心都藏于何处”

牟俊逸咳我看嗽几声,并不回话,杨肃观笑道:“难得世子都在这儿,牟大人不说,那杨某说。这帝王私心之所在,便在后宫。那儿有他最心爱的人,故而在他心中的份量,足与天下等值。”

这话已然影射时政,自是谁也没接口。良久良久,忽听马人杰道:“若是皇帝并无所爱之人呢”杨肃观道:“那他就不懂得爱任何人。他的私心会是古往今来、天下最重。”

杨肃观笑了笑,望向了银川公主,又朝诸大臣瞧了瞧,道:“所以杨某观花剌子模之国政,第一件事不是看它的府库存粮,也不是看它的百姓风气,而是看摩诃末的后宫,看看他的私心何在,看看有谁可以分掉他的权。我百~万\小!说斋”灭里啊了一声:“你你说得是秃儿哈干太后!”

杨肃观道:“就是她。扎兰丁下野,是太后致之,摩诃末无能,是太后令之,然太后虽为弱女子,亦可能有英明之处,何以言为病灶其实这个病,不是病在她这个人,而是病在这件事,她抓了权,却不肯担责。她不担责,却又抓了权。故而有责者无权、有权者无责,做错事不知痛,便如行尸走肉,故曰花剌子模已死。”

牟俊逸冷笑一声:“杨大人,你想治痼疾,蒙古大军却已在城外,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是扎兰丁,你要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是扎兰丁,将自率国中三千美女,献一切宫内金帛,俯爬我看匍匐,出城跪降,以求保存举国之实力。”牟俊逸道:“若成吉思汗杀你呢”

杨肃观道:“那便死吧,王子出城乞降,尚且被杀,。则举国上下谁敢再言降王亲贵族一旦心不存侥幸,势将万众一心,起而抗之。成吉思汗若不死于西域,是为侥幸。我见国家保存、百姓俱在,虽死犹生矣。”

马人杰道:“若成吉思汗放你生路,可不久又来需索,你将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能逃过死劫,入城后便将政变。”众人大惊道:“政变”杨肃观道:“是,我将幽禁太后,罢黜可汗,尽霎举国异心之人。三年之内,我将血洗蒙古,使全漠北闻吾之名,如婴儿之闻猛虎,嚎啕悲泣于万古,以昭天下之大信。”

听得杨肃观公然谈论政变,何大人,房总管、诸大臣,人人面面相觑,深感此言之大逆悖乱,已臻于极。牟俊逸低声冷笑:“杨大人,你你真想造反啦你”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些事,我不单是说过,还已经做过。青你们牢牢记得,杨某的政道,所言必是对的事。”说我百~万\小!说斋着朝八王世子欠身:“诸世子在上,臣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直言上奏、句句肺腑实言,尔等若能谨记在心,则”说着说,便摘下了“政道”二字,露出后头的黄榜,正是那七个大字:“天之历数在尔躬。”

一片静默间,杨肃观收拾了东西,步下高台,随即把殿门推了开来,但见狂风暴雪扑进殿里,杨肃观微一仰首,便已迈步行了出去。

杨大人前脚一走,世子们跑的跑、玩的玩,有的哈欠连连,有的睡得打呼,更有小胖子偷看美女的。一片吵嚷间,银川。霍地起身,便也尾随而去,灭里急急追上,喊道:“殿下!等等!”

房总管苦笑几声,眼看杨肃观走了,当下行到殿门,大喊道:“文较已毕!诸王亲随,入场接驾!”喊声一出,殿外满是叫喊:“载昊!考得好不好呀”、“载儆!父王来接你啦!”

堂上热闹吵杂,只见徐王、唐王亲来探望,鲁王、康王则由王妃到场,那峨嵋掌门松严也在人群中,看他个子高,望来极为显眼,只在载允耳边说话。

转眼之间,诸世子走的走、散的散,已是一个不剩,众大臣却还坐在那儿,陈二辅苦笑道:“这杨大人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当口说这种话,真想把咱们几我百~万\小!说斋个都拖下水啦”何大人低声道:“老夫先把话说清楚啦,今晚的事,谁都别望皇上那儿告状,我可不想惹麻烦。”

牟俊逸骂道:“怕什么这小子料定咱们不敢告!我偏要告!”马人杰叹道书斋:“都别说了,走吧。”提起了拐杖,向地力撑,便也一拐一拐的离开。

大风雪之中,堂外慢慢站起了一人,抖落了满身白雪,正是卢云。他朝掌中呵了口暖气,转头去看殿前广场,那杨肃观的身子已成了小小一个黑点,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