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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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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4:行不通

“那么,就放其他人走吧!”宝姨说道。

“我对其他人没兴趣。”詹达尔说道:“所以我会把他们留给凯杜尔大人。据我猜想,他可能会觉得留着活口大有不便,不过呢,这都听凭他处置就是了;反正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你这个禽兽!”宝姨无助地骂道:“你这个脏臭的禽兽!”

詹达尔不动声色地笑着,然后伸手重重地打了宝姨一巴掌。“你真的得管管你的舌头,宝佳娜。”詹达尔说道。

嘉瑞安的脑袋几欲爆炸。他在模糊之中,看到杜倪克和其他人被军团兵制住,但是似乎没有人把嘉瑞安当成危险人物。嘉瑞安想也不想地朝着生平大敌走去,手则往匕首摸去。

“不是这个做法!”一直待在嘉瑞安心底那个慧的声音说道,但是那声音不再消极旁观。

“我要把他杀了!”嘉瑞安无声窗在脑海里说道。

“不是这个做法!”那声音再度警告嘉瑞安:“他们不会让你——用刀子是行不通的。”

“那要怎么办?”

“贝佳瑞斯和你说过的——就是‘愿心’和‘真言’。”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做不来。”

“你就是你,你一定做得来。怎么做我现在教你,看好!”然后嘉瑞安脑海里,出现了不请自来的影像,那是索烈魔全身浴于雅杜圣石所迸发出来的烈焰的情景,而且那一切清楚得就像是嘉瑞安自己当场目睹似的;嘉瑞安看到索烈魔的脸孔融化,手指着火,然后那脸孔开始扭曲变形,最后终变成黑暗的监视者的那张脸——而那黑暗监视者的心智,乃是自嘉瑞安小时候起,就与嘉瑞安相连的。嘉瑞安感到内在一股可怕的能量不断蓄积,而詹达尔则站在自己面前、全身浴火。

“就是现在!”那声音命令嘉瑞安道:“去吧!”

那能量一定要爆发出来;除非把那能量爆发出来,否则嘉瑞安的愤怒无法平息。嘉瑞安突然冲到那奸笑的安嘉若祭司面前,快到军团兵没一个来得及挡住他;然后嘉瑞安挥出右臂,而在手掌碰到詹达尔右颊的那一刻,嘉瑞安瞬时感到蓄积在体内的那股能量,从掌上的银色印记一涌而出。“烧!”嘉瑞安命令道,并集中愿心,观想它发生。

措手不及的詹达尔,连连退了几步。他脸上出现一时的怒意,然后他双眼明睁,因为他终于领略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詹达尔以彻底恐惧的眼光瞪着嘉瑞安看了一下,接着便因痛苦而扭曲。“不!”詹达尔以粗嘎的声音喊道;然后他的脸颊开始冒烟,而方才嘉瑞安的印记碰过的地方则喷出火焰。詹达尔的黑袍上升起一簇簇的浓烟,好像这袍子才刚从烧得火热的炉子上拿起来似的。接着詹达尔厉声尖叫,并抓住自己的脸;他的手指也冒出火焰。詹达尔再度尖叫起来,并扭曲地倒在地上。

“你站稳了!”这次是宝姨的声音,在嘉瑞安的脑海里对嘉瑞安叫道。

现在詹达尔整张脸孔都化为火焰,而他的尖叫声则在昏暗的树林里不断回响。军团兵畏缩地退后,嘉瑞安则突然感到不适,他开始把火头转开。

“不要软弱下去!”宝姨的声音对嘉瑞安说道:“继续发挥你的愿心!”

嘉瑞安站在全身着火的安嘉若祭司身前。地上潮湿的树叶,一被烈焰焚身、挣扎不已的詹达尔沾到,便开始燃烧、冒出浓烟。詹达尔的胸前喷出火焰,尖叫声也变得微弱。他费尽千辛万苦,挣扎地爬起身来,哀求地对嘉瑞安伸出双手;他的脸已经化掉,油腻的黑烟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然后沉在他脚下飘荡。“主子。”詹达尔嘎哑地叫道:“发发慈悲吧!”

脸面之情拉扯着嘉瑞安;过去两人之间长年的秘密联系,使得嘉瑞安倍受羁绊。

“不!”宝姨的声音坚持地命令道:“如果你放过他,他会把你杀了!”

“我下不了手。”嘉瑞安说道:“我要停下来了!”嘉瑞安像方才一样,再度集中愿心,并感到愿心像同情与怜悯的大潮般,在他身体里不断蓄积;他朝着詹达尔伸出手去,并集中想像着复原的景象。

“嘉瑞安!”宝姨说道:“杀你父母亲的,就是詹达尔!”

嘉瑞安心里的善念冻结了起来。

“詹达尔害死了杰隆和伊黛拉;他把杰隆和伊黛拉活活烧死——就像他现下的模样一般。你要报仇,嘉瑞安!继续用火烧他!”

从老狼大爷把父母遇害的事情告诉嘉瑞安以来,嘉瑞安便念兹在兹的所有悲愤与怒火,又重新在他心里燃烧起来。那火,前一刻几乎已被嘉瑞安浇熄,突然又嫌烧得不够了。嘉瑞安本因怜悯而伸出的手,冻结在半空中,然后嘉瑞安在大怒之下,高举右手,掌心朝外。嘉瑞安的掌心传来前所未有的感觉,然后那手也浴于火焰之下;那艳蓝的火焰从他手上的印记喷发出来,沿着他的手指向前蔓烧过去时,嘉瑞安并不觉得痛,连热的感觉都没有。那蓝色的火焰愈来愈亮,最后亮到嘉瑞安无法直视。虽然承受着极大的苦楚,但詹达尔那安嘉若祭司仍缩身躲避嘉瑞安手上的烈焰。詹达尔粗嘎且绝望地惨叫一声,想要举手遮住焦黑的脸,接着他蹒跚地倒退了几步,然后像着火的木屋那样,砰然地倒在地上,沉入大地之中。

“这行了!”宝姨的声音再度响起:“此仇已报!”然后宝姨欢欣激昂的声音在嘉瑞安的脑海里回荡着:“贝嘉瑞安!我的贝嘉瑞安!”

原来曾是詹达尔的那堆灰烬仍冒着烟;面如死灰、四肢发抖的凯杜尔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冷气道:“法术!”

“一点也没错!”宝姨冷冷地说道:“我看你是没本钱玩这种游戏哪,凯杜尔。”

四周的军团兵嚇得连连倒腿,方才那一幕,使他们看得连眼睛都突出来。

“我想皇帝一定会严格追究此事。”宝姨对众军人说道:“尤其他要是听说你们本有意杀他女儿,只怕就难以秉公处理了。”

“我们没起意杀害公主。”一名军团兵立刻说道:“那是凯杜尔出的主意,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他们也许会接受这个借口吧!”宝姨怀疑地说道:“不过,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一定会送个礼物给皇帝,以表明自己的心意——当然了,最好是那种应景的礼物。”宝姨刻意地看了看凯杜尔。

有几个军团兵领略了她的意思,于是拔出剑,走上前去把凯杜尔大公团团围住。

“你们在做什么?”凯杜尔质问道。

“我看你今天丢掉的,还不只是个王座而已,凯杜尔。”宝姨说道。

“你们不能这样做!”凯杜尔对那些军团兵说道。

一名军团兵举剑直指着凯杜尔的咽喉。“我们效忠于皇帝,大人。”那人不怀好意地说道:“我们就此以叛国的罪名,即时将你逮捕,如果你给我们惹麻烦的话,我们也愿意只是把你的首级送到贺奈城——这意思你懂吧!”

一名军团军官恭恭敬敬地在瑟琳娜面前跪下。“帝国公主殿下。”那人说道:“您有何吩咐。”

仍然嚇得苍白发抖的公主定了定神。“把这个叛贼送到我父亲面前。”她以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并且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他知道。你就禀告他说,你们是依据我的命令,而逮捕凯杜尔大公的。”

“立刻去办,殿下。”那军官说完便起身,接着朗声下令道:“把那犯人链起来!”然后他转向瑟琳娜问道:“我们能不能护送您前往目的地呢,殿下?”

“那倒不必。”瑟琳娜对那军官说道:“只要别让这叛贼碍了我的眼就行了。”

“遵命!”那军官说着便深深地一鞠躬。接着他挥了个手势,于是众士兵便把凯杜尔带走了。

嘉瑞安瞪着手心的印记;方才那火焰,丝毫没有在他手上留下痕迹。

士兵松开了杜倪克之后,杜倪克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嘉瑞安,然后小声地说道:“我还以为我认识你哩!你到底是什么人,嘉瑞安?还有,你是怎么弄的?”

“亲爱的杜倪克。”宝姨一边碰着他的手臂,一边温柔地说道:“你还是只信自己眼见的事情啊!嘉瑞安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一点儿都没有变。”

“你的意思是说,刚刚是你做的?”杜倪克往詹达尔的躯体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把眼光移开。

“当然了!”宝姨说道:“嘉瑞安嘛,你是知道的,他是全世界最平凡的男孩子。”

但嘉瑞安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刚刚那个“愿心”,是出于他自己的观想,而“真言”也是出于自己之口。

“别轻举妄动!”宝姨的声音在嘉瑞安脑海里警告他。“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为什么叫我做贝嘉瑞安?”嘉瑞安无声地质问道。

“因为你的名字就叫贝嘉瑞安。”宝姨的声音答道。“现在你尽量保持自然,别再用问题来烦我;我们随后再谈。”然后宝姨的声音便走了。

众人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军团兵带着凯杜尔离去。然后,等到官兵都走得不见人影,也不需要再保持帝国公主的自持仪态之后,瑟琳娜便放声大哭;宝姨把那小女孩搂进怀里,柔声地劝慰。

“我看我们最好把这个埋起来。”巴瑞克一边说着,一边用脚碰了一下詹达尔的余烬。“如果我们就这样走开,任它继续冒烟的话,树精们可能觉得受人冒犯。”

“我去拿铲子。”杜倪克说道。

嘉瑞安转身走开,并经过曼杜拉仑的希塔面前;嘉瑞安的手抖得很厉害,而且人疲倦得几乎抬不起脚来。

刚刚宝姨唤他贝嘉瑞安,而这个名字令他心头一震,好像他自己本来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感觉上,仿佛他这短暂的人生一直都不圆满,直到这名字出现的那一刹那才补全了似的。然而贝嘉瑞安是懂得“愿心”和“真言”,而且在一碰之下,就使活生生的人浴于烈火之中的人。

“是你做的!”嘉瑞安指责待在心里某个角落的那个性灵。

“不。”那声音答道:“我只教了你该怎么做,至于那‘愿心’‘真言’和手指的那一触,可都是你自己所为。”

嘉瑞安知道此话不假。他在百般恐惧之中,想起了他的大敌临死前对他苦苦求饶,以及自己如何以那缠绕着烈焰的手,严峻地拒绝了对方恳请他大发慈悲的哀求。过去几个月来,急欲为父母复仇雪恨的嘉瑞安,终于得以一偿宿愿,然而这个结局,实在是太苦涩、太苦涩了。

然后嘉瑞安的膝盖一软,人便跪倒在地上,像个心碎了的孩童般哭泣起来。

大地依然如旧,树木也没有变化,天空也仍高挂在上;现在还是春天,因为季节仍以庄严的步伐前进,并没乱了调子。但是对嘉瑞安而言,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一行人穿过树精森林,朝着特奈隼南边的界河而去,而且这一路上,嘉瑞安发现伙伴们不时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他们的眼神充满疑问,欲言又止,而那个实实在在的好人杜倪克的举止则几乎显得惊惶害怕。唯一看来毫无变化、一点也不在意的,只有宝姨。“别担心,贝嘉瑞安。”宝姨的声音在嘉瑞安心底说道。

“别叫我贝嘉瑞安!”嘉瑞安答道,他的思绪很混乱。

“那是你的名字呀!”宝姨无声地说道:“你不如早点习惯的好。”

“让我静一静。”

然后宝姨盘据在他心头的那个感觉就消失了。

一行人走了好几天才走到海边。天上仍不时点缀着乌云,但是并没有下雨。他们走上河口的宽广沙滩,便感到强劲吹来的海风;海浪顶端碎为白沫,浪花打在沙滩上时,发出隆隆的声响。

一艘修长黝黑的吉鲁克战舰停泊在重重的浪花之外,船的上空尽是盘旋尖叫的海鸥。巴瑞克拉住马,以手遮阳,细看了一下。“这艘船挺眼熟的。”巴瑞克一边热切地打量那艘快船,一边低沉地说道。

希塔耸耸肩。“在我看来,不管什么船都是一个样子。”

“什么话,船哪有一样的,差得可远了!”巴瑞克说道,听他语气好像有点愤愤不平。“我要是告诉你说,全天底下的马,长得都一个样子,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会当你瞎了眼。”

巴瑞克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样的道理嘛!”他对希塔说道。

“我们要怎么让他们知道我们到了?”杜倪克答道。

“他们已经知道啦!”巴瑞克说道:“除非他们通通喝了个烂醉。水手们总是钜细靡遗地监视不友善的海岸。”

“不友善?”杜倪克问道。

“每当吉鲁克战舰现身,每一处海岸都会变成不友善的地方。”巴瑞克答道:“据我看,这有点迷信的成分在内。”

那船拉起船锚;船浆像是细长的蜘蛛脚似地动了起来,于是那船便仿佛漫步般地走过重重白浪,向河口而来。巴瑞克领着众人走到河岸上,然后独自骑马入水,沿河而走,直到他找到一处水深得足够泊船、可以让船靠岸的河湾为止。

把缆绳抛给巴瑞克的那几个身穿毛皮的水手,看来很是眼熟,而第一个从甲板上跳到河岸上的人乃是哥第克,他是巴瑞克的老朋友了。

“你这一趟南来,走得可真远。”巴瑞克也不寒喧,便劈头说道,好像他们俩才刚分手而已。

哥第克耸了耸肩。“我听人说你需要一条船。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大计划。”

“你跟我堂兄谈过啦?”

“林奈格?那倒没有。我们揽了一批德斯尼亚商人的货,从寇图城送到贺拜城;然后我正巧碰上艾铁格(elteg)——这人你记得吧!黑胡子,只有一只眼睛的家伙?”

巴瑞克点点头。

“艾铁格跟我说,林奈格聘他到这儿来接你们;我想到你跟艾铁格老是处不好,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说我要代替他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