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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随风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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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3:大鸟

非洲羚羊,呼啸越过的巨翅大鸟,花岗岩上四肢光滑的猎豹,还有更为光滑的海豚,她说这些动物是贝尼托在太阳王国的狩猎保护区打到的,她自己从不打猎。她领着他选了一处座位坐下来,在那儿他们可以看到炫目的地球。他四处望望,再看看她,禁不住一阵苦笑。

“太阳这边,”他轻声说道,“还有你。我曾梦想,到了这边,我最先就要找到你!可现在,我却成了阶下囚——”

“是客人,”她纠正说,“起码现在,你是我的客人。”

“以后呢?”他扫了一眼她愁云满布的脸,“我能期待什么呢?”

“那得看,”她咬着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事态的发展了。”

“你能告诉我吗?”

“有许多事我不能说,”她微眯着蓝黑的双眼,审视着他,“我想你该明白,没有一个审问你的人喜欢你听说的话。陈氏家族不喜欢你那些太空怪物的故事,因为他们宣称有关外星人的说法全是科万人编造出来的。科万人也不喜欢,因为它听起来太可怕了——他们宁可听到一些较为温和的东西,像外星鸟和天鱼那样的东西。”

她的关切显得很真诚。

“奎恩,你就像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子。陈氏人恨不得杀了你,但科万不允许——至少现在不允许——因为他们憎恨陈氏家族。杰生的朋友们不高兴,因为你的出现让他成了一个骗子。他的敌人却又怀疑你与他交往太密。

“一句话,没有人信任你。”

“为什么?”他打量她的脸,想知道她对他的态度,“我不明白——”

“你在简诺特加入了叛乱队伍。你来到这里,身上却没有太阳标记,这就是在找死。你还说你在找你母亲和奥拉夫?索森。由于她对飞鱼的研究,你母亲在这几年一直列在陈氏人的黑名单中,至于索森——”

她停了一下,咬紧嘴唇。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不可能,”她淡淡一笑,“他的核变发动机一直使大家不快,因为来自地球的这种机器对太阳帝国的能源垄断地位是一种潜在威胁。索森现在已失踪了。”

“他出了什么事?”

“安全部也不知道。”他坐在那里,一时间没了主意。母亲死了,索森又找不到,眼前的敏迪却又是他的看守——他觉得自己懊丧万分,困惑万分。然而——他喉咙一阵发紧。她就在身边,跟从前一样可爱。他闻到了一缕昔日她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野木香味。

“敏迪——”他脱口而出。“我——我爱你!”

“我爱过你,”他痛苦地看见她似乎摇了摇头。“在简诺特——很久以前了。我们现在是在太阳这边,我是安全部的人。”

“安全部——”他盯着她,被这个字眼哽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并非自愿。”她盯着脚下圆圆的地球,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痛苦地向后一缩,又接着说道。“我写信告诉过你我父母的遭遇。

隔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巨大的橡树间也仍笼罩着迷雾之时,滑溜和老狼大爷便在为出发到尼伊散国做准备。嘉瑞安坐在大木头上,沉郁地看着老狼把食物放进包袱里。

“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老狼对嘉瑞安问道。

“真希望我们不用分开走。”嘉瑞安说道。

“只是分开几个星期而已。”

“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嘉瑞安耸耸肩。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多顾着你宝姨一点。”老狼一边说着,一边把行李扎紧。

“好。”

“还有,避邪银盘要随身带着;尼伊散国这地方危险得很。”

“我记住了。”嘉瑞安对老狼保证。“爷爷,你也得小心。”

老狼严肃地看着嘉瑞安,白胡子在迷雾的晨光中闪亮。“我一直都很小心的,嘉瑞安。”老狼说道。

“时间晚了,贝佳瑞斯。”滑溜一边喊道,一边牵了两匹马,往他两人讲话的地方走来。

老狼点点头。“我们两个星期后,在悉丝荼城会合。”老狼对嘉瑞安说道。

嘉瑞安很快地抱了一下老狼,然后便转过身去,以免看到他们离去的样子,徒增伤感。曼杜拉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迷雾;嘉瑞安穿过空地,走到他身旁。

“离别,是很伤感的事情。”那武士忧愁地说道;然后叹了一口气。

“不过,不光是这个缘故吧,是不是?”嘉瑞安问道。

“汝的确观察入微。”

“你在烦什么?这两天你都怪怪的。”

“我刚在自己心里发现一股奇怪的感觉,嘉瑞安,而且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哦?什么感觉?”

“恐惧。”曼杜拉仑简短地说道。

“恐惧?你在怕什么?”

“泥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但是一看到泥人,我连灵魂都发起抖来。”

“泥人把我们大家都嚇坏了,曼杜拉仑。”嘉瑞安对他说道。

“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感到害怕过。”曼杜拉仑平静地说道。

“从来没有?”

“就连我小时候,也没有害怕过。可是泥人却令我毛骨悚然,当时我很想立刻拔腿就逃。”

“但是你没跑掉呀!”嘉瑞安强调道。“你留下来跟泥人搏斗了。”

“这次是留下来了没错。”曼杜拉仑也承认了:“但下次呢?恐惧感既然已经渗进我心里过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回来?那恶性的恐惧感,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趁着我们旅程的胜败完全系于一瞬间之际,将它寒冷的手放在我的心头上,使我溃不成形?这个可能发生的情景,不断啃食着我的灵魂。我竟软弱至此、犯下天大的错误,实在羞愧得令我难以自抑。”

“羞愧?因为你是血肉之躯而感到羞愧?你未免也对你自己太苛了,曼杜拉仑。”

“年轻人,汝心善,愿意宽我,然而我错行重大,并非单纯的饶恕即可赦免。我一直以来追求十全十美,而且也自认为切中鹄的不远;但现在这个完美性,这个天下难见的奇葩,已经有了瑕疵。这实在苦涩得令人无法接受。”曼杜拉仑转过身来,嘉瑞安惊见他双眼含泪。“汝可愿意助我穿上盔甲否?”

“当然。”

“我感到深刻的需要,非得把自己包覆在盔甲中不可;这说不定有助于强化我怯懦的内心。”

“你并不怯懦。”嘉瑞安坚持道。

曼杜拉仑悲伤地叹了口气。“这唯有时间才能证明。”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桑霞女王简短地跟大家说了几句话。“我祝大家一切顺利。”女王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帮忙追寻圣石的下落,只可惜树精是跟自己的树之间,有着不可抹灭的联系。我的树已经很老了,所以我得好好地把我的树照顾好。”她抬起头来,欢欣地仰望笼罩在晨雾下的巨大橡树。“我们彼此羁绊着彼此,不过这是爱的羁绊。”

嘉瑞安的心里,又感受到像昨日第一次看见这棵巨大的橡树时那种微不可测的触觉;这次的触感里有告别的意味,同时也好像有警示之意。

桑霞女王与宝姨交换了个惊讶的目光,然后女王相当仔细地端详了嘉瑞安。“我派了几个年轻的女孩,领你们去森林南界的河边。”女王继续说道:“从河边到海口之间,一路上都很通畅。”她的口气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在沉思。

“谢谢你,桑霞。”宝姨温情地说着,便与树精女王互拥。“如果你能传个话给波伦家族,就说瑟琳娜跟我在一起很安全,那么皇帝也许会放心一些。”

“这话我一定传到,宝佳娜。”桑霞坚定地保证。

众人上了马,跟着最前面那六、七个矫捷轻盈如蝴蝶一般的树精小女孩,穿过树林,往南而去。不知什么缘故,嘉瑞安感到十分丧气,所以在与杜倪克并骑过蜿蜒的林间小径时,他并没多注意周遭的事物。

早晨过了一般时,树林下变得更幽暗,而众人也都静静地从此时沉默不语的大树下骑过去;枝干摇摆的辗轧声、树闲地问道:“他们人数最多不超过百人;我们是不是该进攻呢?”

“有些事情,我这几天一定要找时间跟你好好谈一谈。”巴瑞克说道;然后他回头看一眼,发现希塔也挨上来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看,我们就看着办吧!”巴瑞克把盾牌的系带拉紧,并放松剑鞘。“曼杜拉仑,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有个逃跑的机会呢?”

“这提议非常慈悲,巴瑞克大人。”曼杜拉仑应和道。

这时候有一队骑士,从幽暗的树林底下,小径的远处骑过来。领头的人身材高大,穿着滚银边的蓝斗篷,护胸甲和头盔都镶了金饰;他骑着栗色的大公马飞奔而来,马蹄打在地上,扬起潮湿的树叶。“精采。”那人一边骑近,一边说道:“实在精采。”

宝姨以冷淡的眼光盯着那刚到的骑士。“难道军团除了伏击路过的旅客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

“这是我自己的军团,女士。”穿着蓝斗篷的人高傲地说道:“我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看得出来,你带了瑟琳娜公主同行。”

“我要去哪里,跟我要跟谁走,是我自己的事情,阁下。”瑟琳娜高高在上地说道:“这可跟佛杜家族的凯杜尔大公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这跟令尊可大有关系呢,公主。”凯杜尔说道:“特奈隼全国上上下下都在找你。这些人是谁?”

嘉瑞安试着想借着皱眉头与摇头来警告瑟琳娜什么都别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领头的两位武士是曼杜拉仑大人,曼杜城男爵,以及巴瑞克大人,崔翰封邑伯爵;”瑟琳娜宣布道。“为我们镇守后面的爱力佳战士是希塔,首席氏族长老秋海格之子。这位女士——”

“我可以自己发言,亲爱的。”宝姨顺口接道。“我倒很好奇,佛杜城大公怎么会深入特奈隼南呢?”

“因为利益交关,女士。”凯杜尔说道。

“显然如此。”宝姨答道。

“特奈隼所有的军团都在寻找公主,而不过找到她的却是我。”

“佛杜家族的人这么热心地帮着寻找波伦家族的公主,还真是奇事一件。”宝姨评道:“尤其你们这两大家族,数百年来不断,这就更引人遐思了。”

“我们是不是该停下这无谓的斗嘴了?”凯杜尔冷冰冰地说道:“我有什么动机,是我自己的事情。”

“而且是个不堪闻问的动机,这毫无疑问。”宝姨补了一句。

“我看你是忘形了,女士。”凯杜尔说道:“我是什么身分,该做什么事情,这都是一定的——况且更重要的是,我将来是什么身分。”

“那你将来的身分是什么呢,阁下?”宝姨问道。

“我会成为朗佛杜,特奈隼皇帝。”凯杜尔宣布道。

“哦?那么未来的特奈隼皇帝,到底来这树精森林里做什么?”

“做点该做的事情,以保护我自己的利益。”凯杜尔不大自然地说道。“就目前而言,瑟琳娜公主必须交由我来监护。”

“对于这一点,以及你那份野心,我父亲可能有话要说。”瑟琳娜说道。

“朗波伦想说什么,我根本不在意,公主。”凯杜尔说道:“特奈隼需要我,而且无论波伦人玩什么把戏,都无法阻挡我继承帝国的皇位。那老家伙显然打算把你嫁给贺奈人或是贺拜人,以便打乱继位的政争;这一来,事情会更加复杂,不过我打算让事情单纯化。”

“所以你想要娶我吗?”瑟琳娜斥道:“你绝对活不了那么久的。”

“不。”凯杜尔说道:“我可不想娶树精为妻。我们佛杜家族跟波伦人不一样,我们禀信血统应该要纯净且不受污染。”

“那么你是要把我监禁为阶下囚了?”瑟琳娜问道。

“我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凯杜尔大公对瑟琳娜说道:“皇帝的耳目,到处都是。你竟从宫里逃了出来,真是太可惜了,公主。要是你留下来的话,我倒很愿意不辞代价地弄来稀有的尼伊散毒药,并安插个人在皇宫的厨房里;我甚至还愿意好好地写一封文情并茂的哀悼信给你父亲哪!”

“你真是太周到了。”瑟琳娜说着,脸色变得刷白。

“可惜的是,现在我只得直接一点儿了。”凯杜尔继续说道:“只要一把利刃,和几呎深的土穴,就可以结束你与特奈隼政治的不幸牵连。我深感遗憾,公主。这与我个人好恶无关,这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得保护我自己的利益才行。”

“凯杜尔公爵,汝的计划有个小瑕疵。”曼杜拉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把他的长矛靠在树上。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瑕疵,男爵。”凯杜尔好整以暇地说道。

“汝之误,在于汝鲁莽地闯进入我剑所及的范围。”曼杜拉仑对凯杜尔说道:“现在汝的首级等于是没了,而一个没头的人,要皇冠又有何用?”

嘉瑞安很明白,曼杜拉仑之所有不加思索地挺身而出,有部分是因为他急着要对自己证明,他心中再也没有恐惧。

凯杜尔不安地看着那武士。“你不敢动手的。”凯杜尔虚弱地说道:“人数太悬殊了。”

“汝如此发想,可谓不慎之至。”曼杜拉仑说道:“我乃是全天下最武勇的武士,而且又全副武装;我要收拾汝的士兵,有如挥刀割草般容易。凯杜尔,汝大限已到。”话毕曼杜拉仑便拔出他那把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