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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愤惩娇蛮淑贞念恩荐优伶

第四百五十七章南山含愤惩娇蛮淑贞念恩荐优伶

背心一痛,郭彩云惊得魂飞魄散,只忖必死,前方却骤然生出一股大力,扯着她身不由主向前飞出。

郭彩云本就在运气提纵,这股力道牵引之下,轻盈娇躯便如风中落叶般轻飘飘飞了出去,人尚在半空,另有一道人影如离弦之箭疾射而来,将她一把抄在怀中,在空中轻轻一旋,翩然落地。

刘青鸾剑至半途,陡觉肩井穴上一麻,一条手臂登时酸软,莫说刺出,连握剑也提不起丝毫力道,‘当’的一声,宝剑坠地。

捂着香肩,刘青鸾惊愕地看向场中来人,随即暴怒娇喝道:“姓丁的,你竟敢暗算于我?!”

丁寿寒着脸一声不答,只是将怀中郭彩云轻轻放下,见她背后衣衫血迹殷然,不由怒火中烧,冷冷道:“若是丁某出手,你此刻还能站着!”

“不是你还能有谁,做了又不敢认,无耻!”刘青鸾不为丁寿言语所吓,她本就对丁寿好感缺缺,此刻认定了是他趁人不备,偷施暗算。

“是白某所为。”白少川缓步而入,凝眸刘青鸾,剑眉轻攒,“二小姐,你新伤初愈,不在府中静养,来此何干?”

“白……白公子!”刘青鸾心中设想是替刘瑾报仇,为白少川除了这个勾引人的狐狸精,尽管动手之际为自己找足了理由,但当正主出现,她心中又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慌乱,那些义正辞严半句也说不出口。

“白大哥……”见白少川返家,郭彩云忍不住轻声呼唤,扯了背后伤口,不由蛾眉紧蹙。

“莫要乱动!”丁寿急于探查她背后伤势,也不顾刘青鸾在前碍眼,直接双手用力,裂帛声中,将郭彩云后背衣衫撕开两片,露出大片光洁玉背。

郭彩云惊呼出声,想要闪身急避,却被丁寿抬手摁住,“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害羞个什么!”

丁寿说得理直气壮,当日温泉里三姐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确是被他看了个通透,可此时当着白少川的面,郭彩云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红布,又羞又窘,恨不能有个地缝钻下。

“呸,不要脸!”郭彩云那一声脱口而出的‘白大哥’,已引得刘青鸾心头泛酸,又见她裸着后背让丁寿验看,更生鄙夷,果然青楼女子,不识廉耻。

“你——”郭彩云也不知这女子缘何这般与她作难,甚到痛下杀手的地步,只看白少川对她言语客气,估计来头不小,不想与他惹来麻烦,满腔愁苦只好吞进肚中。

背后伤处一阵清凉,痛意消减许多,随即身上一暖,一件外袍披在肩头,郭彩云回首,只见丁寿笑意温煦,冲她轻轻点头。

“如何?”白少川觑向丁寿。

“无妨,这一剑入肉不深,伤势并无大碍。”丁寿敷药后庆幸之余又有几分后怕,幸亏白少川寻他来时未曾耽搁,若非他二人恰巧赶到,及时出手,郭彩云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白少川也吁出一口浊气,凝睇刘青鸾犹自倔强的脸庞,喟然一叹,折扇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刘青鸾右臂酸麻之感立消,又急忙转了转胳膊,并无不适,立即喜道:“多谢白公子。”

小娘皮怕是忘了是谁发的暗器吧,丁寿一声冷哼,冷言冷语道:“白老三,你什么时候又和这丫头纠缠不清了?”

“谁纠缠不清了?你……你莫要血口喷人!”刘青鸾柳眉竖起,厉声娇叱。

“哟,说两句便听不得了,适才你可是用剑杀我老婆呢!”丁寿吊着眼睛,阴阳怪气道。

“谁让她……什么?她是你老婆!”刘青鸾讶然。

“别胡说!”郭彩云羞赧万分,急忙否认,眼神不安地瞟向白少川。

白少川早已习惯丁二秉性,并不在意,只是凝视刘青鸾,拱手道:“不知郭姑娘何处得罪二小姐,还请示下。”

“郭姑娘?她不是那个玉堂春么?!”刘青鸾惊愕万分。

“妾身周玉洁,也是玉堂春,但不知姑娘因何要将妾身置于死地?”周玉洁旁观许久,已明了这莽撞姑娘是寻错了人,害得郭彩云受此无妄之灾,便是明知凶险,她也无法置身事外,当即上前敛衽一礼。

“你……你才是玉堂春?”这还怎么比啊!看着眼前如花玉容,又瞅了瞅一旁俊逸潇洒的白少川,刘青鸾油然升出一种无力感,心底莫名觉得万分委屈。

紧抿着樱唇,刘青鸾一字一顿道:“是你毒害我二叔?”

周玉洁一怔,白少川轻声解释道:“刘二小姐的叔父便是刘公公。”

周玉洁‘哦’了一声,颔首道:“不错,此事确是妾身冒昧行事,难辞其咎,姑娘若要为长辈讨个公道,妾身甘心领受。”

“小丫头,我这义女那日一时误会莽撞,寻错了仇家,刘公公早已冰释,你这做晚辈的还狗拿耗子,计较个甚!”丁寿挽着郭彩云缓步上前。

没理会话里讥嘲之意,刘青鸾圆睁杏目,不敢置信道:“她……她是你义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没错,血浓于水的干女儿!”二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手揽住郭彩云香肩,“这是贱内。”

郭彩云不安地扭了下肩膀,非但没有把他甩开,这厮的另一只手反自然而然地搭到了白少川肩头。

“所以……我们一家四口在这里

其乐融融,共享天伦,某个不相干的外人可否自行离开?”丁寿歪头挑衅。

周玉洁玉颊微红,郭彩云似已认命,低着头不敢看人,白少川目不转睛,拢扇回手一敲,丁寿那只不规矩的怪手如被蝎蛰般从他肩上缩了回去,二爷面不改色,仍旧笑嘻嘻地望着刘青鸾,“听懂了么?”

瞪着眼前四人,刘青鸾怒火越烧越旺,猛地一瞥周玉洁,恨意难捺,俯身拾起宝剑,咬牙道:“贱人受死!”剑光耀眼,直刺周玉洁。

光芒一闪即逝,刘青鸾眼前一花,顿时两手空空,她惊愕地望着犹如鬼魅突现眼前的丁寿,怔怔不语。

“让你走你不走,不给你个教训怕是长不了记性。”丁寿手腕一振,当的一声,手中那柄夺自刘青鸾的长剑瞬间断为两截。

“你……你要做什么?”刘青鸾不想丁寿武功如此了得,见他目露凶光,不由大骇,强自硬气道:“我是为二叔报仇,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替刘公公教训你!”丁寿将断剑丢在地上,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这一掌去势甚快,刘青鸾还未看清,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脑中嗡嗡轰鸣,脸上火辣辣地一阵疼痛。

“你……你敢打我?!”刘青鸾错愕半晌,惊怒交集地怒叱道。

“显而易见,”丁寿甩了甩手,“可要再证明一次?”

“二小姐……”白少川颦眉,欲待劝解。

刘青鸾一声尖叫,捂着脸飞奔了出去,出院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回身狠狠踹了门槛两脚,恨恨顾睇院中,扭身一去不回。

“义……义父,女儿无知闯下大祸,罪有应得,以命相抵本就……”周玉洁春山微蹙,云恨雨愁。

“闭嘴,”丁寿粗鲁打断,“你娘等着你平安回去,偏是为她,你也该爱惜自己。”

周玉洁立即缄口不言,她已险些累死母亲,难道真让娘亲为她肝肠寸断不成。

“可那毕竟是刘公公的侄女啊!何必招惹?”郭彩云小声嗫喏,她自知晓白少川为谁做事,如今刘瑾权倾天下,晚辈亲眷受辱岂肯罢休。

“她刺了你一剑,我只赏了她一耳光,她已占了便宜,”丁寿看着郭彩云,肃然道:“我答应你两个姐姐,好好看顾你,自不会食言。”

郭彩云心头一暖,此人虽荒唐轻浮,心底却也不坏,可惜……偷偷觑了白少川一眼,晕满双颊。

“你背上有伤,上药不便,可要与我回府静养?”丁寿问道。

郭彩云粉颈低垂,一言不发,自己上药不便,不是还有白大哥么,反正人家身子也不是没被他看过……

看三燕子只是低头不说话,俏脸上泛漾着一层甜蜜红晕,丁寿哀叹:看脸的世界,心地善良终究抵不过盛世美颜啊!

“梅家的雪莲生肌散,自己收好吧。”丁寿将伤药交于郭彩云,请她帮着周玉洁收拾行装,二女去后,院中只剩下他与白少川两人。

丁寿望着院外刘青鸾奔去方向,静默不语。

身后的白少川率先开口:“丁兄,刘二小姐是刘公侄女,公公视若己出。”

“我知道。”

“二小姐娇蛮任性,刘公早已知晓,却并无管束之意。”

“我知道。”

“纵使刘公对丁兄素来信重,二小姐受辱,恐刘公也不会坐视。”

“我知道。”

“那你还为何……”

丁寿突然回头,一张苦瓜脸纠成一团,再没半分面对二女时的霸气温柔,“那丫头实在太欠揍,我一时没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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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后宅内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刘青鸾回到家中,家人见了她脸颊高高隆起,急忙询问原因,不想这一问捅了马蜂窝,刘青鸾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多宝格上摆放的珍玩器皿俱都成了刘二小姐迁怒之物。

“青鸾,你的脸究竟怎么了?哎呀,快停手,别伤了自己!”刘彩凤苦劝着妹妹,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刘青鸾今日却一反常态,只顾打砸,不肯稍歇,刘彩凤身娇体柔,哪里劝得住。

‘哗啦’,又是一声脆响,一只宣窑青花缠枝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刘景祥捶胸顿足,心痛不已,“你个败家女子,知道这值多少钱嘛!这可都是你将来的陪嫁!”

“谁要嫁人啦!”刘青鸾厉喝一声,一对松纹玉斗杯在二小姐娇叱声中玉屑飞溅,化为尘埃。

刘老头心口如被刺了一刀,疼得要死,抚着胸叫道:“疯了疯了,二汉你个怂娃,还不快过去拉住她!”

刘二汉离着远远的,捧着一个彩纹细砂蛐蛐罐贴着耳边,听里面清脆的‘咕咕’虫鸣,咧着嘴笑得正欢,对二姐的疯狂之举视若无睹,听了老爹召唤,脑袋一拨楞,“不去,二姐连大姐话都不听了,岂会听我的!再红了眼,将我的宝贝也给摔了怎生是好!”

“你……”这个不成器的小畜生,送他进了国子监,书未见读得如何,却胡乱添了许多花费银子的癖好,女儿不像话,儿子不成才,刘景祥只觉一阵心塞,指着儿子骂道:“你与我滚出去!”

“滚就滚!”刘二汉也生了脾气,二姐作妖,你骂我作甚!将蛐蛐罐往怀里一揣,甩着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才到门口,一个人影恰巧转出,险些与刘二汉撞个满怀,刘二汉大恼,破口骂道:“你眼瞎……二叔!”

看清来人,刘二汉吓得好似鹌鹑,缩着脖子退到一边,刘景祥见了救星,迎上前急声道:“二弟,你来得正好,快让二丫头停下来,家业都快被她砸没了!”

刘瑾淡然一笑,“大哥别慌,几个瓶瓶罐罐,兄弟我还赔得起,既然青鸾想砸,便让她砸个尽兴。”

随着刘瑾命令,一排婢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盘上盛放着各色官窑名瓷,珍宝玉器,一件件流光溢彩,宝孕光含,连刘景祥这外行也可看出,这些物事比之刘青鸾适才所砸的名贵百倍。

婢女们团团围在刘青鸾四周,齐齐跪倒,托盘高举,“请二小姐随意。”

盘中之物随手可取,刘青鸾反倒一时手足无措,怔怔看着刘瑾不知如何是好。

“砸吧,这些砸完了再让人送更多的来,定要让我刘家女儿开心尽兴。”刘瑾抬抬手,示意刘青鸾。

刘青鸾贝齿啮着下唇,抬手便取了一件羊脂玉瓶高高举起,刘景祥‘嗷’地一嗓子,“二丫头,你若敢砸,老汉我撞死在你面前!”

刘景祥嗓子都喊破了,可见是动了真格,刘青鸾高举玉瓶,砸也不是,放也不是,眼泪不争气地从面颊滚落。

刘彩凤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妹妹高举的双手拉下,玉瓶放回托盘,揽住妹妹,柔声道:“青鸾,你有什么委屈,说与姐姐听。”

“姐——”刘青鸾伏在姐姐肩头,失声痛哭。

刘瑾摆手命下人退出,冷声道:“既然不愿砸了,便说清楚究竟怎生回事。”

“还有什么可说的,姐姐被人欺负了呗!”刘二汉笼着袖子,不阴不阳道。

“要你多嘴!”刘青鸾回身怒叱。

就知道冲我来,冤有头债有主,有能耐找打你的人去啊!刘二汉撇了撇嘴,碍于往日淫威,憋在心里没敢还口。

“哦?”刘瑾皱眉,凝目看清刘青鸾侧脸上的五个清晰指印,厉喝道:“哪个干的?”

刘青鸾抽泣一声,恨恨道:“丁寿。”

“寿哥儿?”刘瑾有些不信,“他为何打你?”

哎呦,真是冤家路窄啊,刘二汉耳朵一下支棱起来。

“袒护他的女人们呗。”刘青鸾哽咽道。

“青鸾,不要诋毁丁大人清誉。”刘彩凤嗔怪了妹妹一句,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愁闷。

“谁诋毁他啦?我去白……白公子家中,找那个想害二叔的贱人报仇,那丁寿横加阻拦,还打了我一耳光……”刘青鸾将满腹委屈都吐了出来。

刘瑾听后嘿然,刘二汉立时凑了上来,“二叔,那姓丁的包庇凶手,辱打二姐,分明没将您放在眼里,断不能轻饶了他。”

“二汉!”刘彩凤斥了兄弟一句,星眸微转,“二叔,丁大人温文儒雅,谦逊有礼,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刘景祥连连点头认同,“是啊是啊,丁大人对我们一家毕竟有救命之恩,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那丁寿已然骑在我们刘家人头上了,不好好收拾一顿,下次怕就直接拉屎了!”刘二汉不依叫嚷。

“二汉说的是,恩是恩,仇是仇,师父曾教导过我,行走江湖,一定要恩怨分明!”刘青鸾难得与弟弟意见一致。

“二叔,这件事要三思……”

“好啦。”刘彩凤还要劝解,遭刘瑾打断,“事情我知道了,青鸾你随我来。”

漫步在刘府花园中,刘瑾观赏着院中景致,一言不发,刘青鸾牵着衣角,尾随而行。

“二叔!”刘青鸾终于沉不住气。

“想怎么处置他?”刘瑾淡淡道。

刘青鸾摸着仍旧火辣红肿的脸颊,恨声道:“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谁?”刘瑾回身。

“丁寿啊!”刘青鸾莫名其妙。

“你不是替我去报仇的么?那个玉堂春就不管了?”刘瑾微笑。

“我……”刘青鸾适才的确将那女子抛到了脑后,此时想起那个绝色丽人,立即道:“对,还有那个青楼女子,也一并杀了!”

刘瑾挑眉:“彩凤说丁寿罪不至死啊?”

刘青鸾抿着嘴,不屑道:“姐姐是被他迷惑了,那个小贼好色无行,哪有她说得那般好!”

“那你说的,可就一定是真的?”刘瑾凝视侄女,缓缓问道。

“我……”刘青鸾心中一阵发虚,兀自嘴硬道:“自然是真的,千真万确。”

“好,那你便告诉我,你去小川家中寻玉堂春,可真就是完完全全为给二叔寻仇?”

“如果玉堂春不是安排在小川家中,你是否还会对她,甚或对丁寿,有如此浓烈恨意?”

“我……”

刘青鸾张口欲言,刘瑾摆手阻止,喟叹道:“青鸾,二叔自幼进宫,无儿无女,心中早将你们当成了亲生骨肉,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白受委屈,你今日便对二叔说句实话,只要你道声‘是’,莫说寿哥儿,就是天王老子,二叔也灭他满门,为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