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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明天下(第五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二人定计东窗下三女争锋庭院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二人定计东窗下三女争锋庭院中

“什么神机营?”丁寿眉毛一扬,微微错愕。

“咱家输你的彩头啊,你不是要领兵么?怎么,改主意了?”刘瑾轻声笑问。

“小子是说独立领军,可这神机营有几个人……对了,公公您究竟让我管哪一营的神机?”十二团营中各分三千、神机等营,兵马仅只数千,还不知那一营的战力如何,苦着脸的丁寿又追问了一句。

“神机营便是神机营,何来哪一营之说。”刘瑾嘴角微微上挑,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三大营的神机营?!”得到刘瑾眼神确认,丁寿不由一下蹦了起来,“我要那些修坟盖房的作甚!”

也无怪丁寿恼火,如今的三大营早已非永乐初创时横扫大漠、追亡逐北的精锐之师,自土木之变后,兵部尚书于谦重组京营,于三千、五军、神机三大营中挑选胜兵组建十团营,由自己总督,自此兵部威权凌驾武勋、内臣之上,此后几朝京营制度历经更迭,团营罢之又兴,数量增至十二,甚至成化年间出现过内监汪直总领团营之事,但被团营呼之为‘老家’的三大营再不复当年风光,团营中如有出缺,还要由三大营中选拔送操,挑剩下的军卒战力比之十二营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如此,成化、弘治两朝土木大兴,营军常被抽调营建工役,此项弊政承于宪宗,孝宗即位之初也在诏书上将此作为前朝弊政,下令山陵修建完毕后京营将士不再承担其他工役,可惜口嫌体正直的弘治皇帝在这方面比起老子来是变本加厉,青出于蓝,没过多久不但驭使营军修建城墙、宫殿、陵墓等,还大起寺庙,不是为老丈人修坟,就是帮丈母娘盖房,久坐冷板凳的三大营自然首当其冲,当三大营的军士都不敷使用后,便调派团营,时任兵部尚书的马文升上疏请止,还军操练以养锐气,别说,弘治爷还真听进去了,命令官军加快工程进度……

经孝宗这么一折腾,营军久苦工役,京师根本之地而军士逃亡者过半,操练几乎废而不行,营房空置近二十年等等现象,便不足为奇了。

丁寿本意是想独领一军,待来日边地有警,提兵北上,为才宽及死难将士报仇雪恨,结果却到手一批工程兵,心中失望可想而知。

“公公,您要是真不想让我领兵便直说,那日打赌权作笑谈。”丁寿沮丧道。

“不满意?”刘瑾挑眉。

“这谁能满意!领我锦衣卫前后左右中五所官军出征,也比那班废物强!”丁寿抱怨道。

“神机营也是为国征战的大明官军,你留点口德。”刘瑾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棋盘上棋子哗啦啦乱跳。

见老太监动怒,丁寿咂咂嘴巴,没敢再说话。

刘瑾吁出一口浊气,眺望厅外,似有追思:“太宗、宣庙之时,三大营何其兴旺,百万战兵,雄踞京师,天下震惶,四海匍匐……”

“可今非昔比……”丁寿正自吐槽,刘瑾转眸扫视,立即闭嘴。

刘瑾轻声叹息:“江河日下,非我等所愿,你若有振奋之心,便重整兵备,使之再复昔日荣光,若无此本事,哼,你便多吃一份俸禄,在这一滩淤泥中与他们一同烂了,至于直接插手十二团营,坐享其成的好事,你想也休想!”

丁寿霍地站起,沉声道:“公公莫要门缝里看人,这局小子接了便是。”

言罢起身向外,走至门边丁寿又回身道:“烦公公告知白兄,明日正午我去接人,彩头暂且不说,这打赌的添头可是要先领回去的。”

望着丁寿昂首阔步远去的背影,刘瑾粲然一笑:“这小子聪明有韧劲,可惜一身的懒筋,不激他一把,还使不出劲儿来。”

“十二营将士俱军中选锋,由十二侯分掌,以都指挥佐之,监以内臣,提督以勋臣,牵扯各方,朝野内外,上下瞩目,属实过于招摇。”白少川恍如一个白色幽灵,无声无息从后堂飘出。

“相比为权贵供役的三大营,人人轻之,纵使有所疏漏,不过一哂了之,如此丁兄已立不败之地。”望着刘瑾背影,白少川幽幽道:“但不知公公苦心,丁兄能觉察否?”

“咱家的心思,何须别人来揣测。”刘瑾泰然自若,不带一丝感情。

白少川心中一凛,垂首道:“是,属下冒犯。”

“那件事怎样了?”刘瑾漠然问道。

“周玺的棒伤不致丧命,似死于心痹之症。”白少川道。

“似乎?”刘瑾回身,语气略有不满。

白少川躬身道:“据属下探知,周玺往日并无此病症状。”

“依你来看,他可会中毒?”

“若是毒药,则此毒专攻心脉,周玺受刑之时,因惧痛相交血液加速,心跳加快,以致难以呼吸,骤然猝死,与心痹症状相同。”白少川玉面羞惭,垂首道:“属下无能,并未探出他体内有中毒之象。”

“这么说,周玺若是被杀,杀他之人也必是一用毒高手……”刘瑾忽地失笑,“有趣,真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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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晃动,密室墙壁上投射出两道长长的扭曲身影。

“张懋闭门养病了?”声音苍老而洪亮。

“是,心向先帝的老臣又去了一个。”稍年轻的声音透着兴奋,

“还是您老神机妙算,这招祸水东引,一石二鸟,既勘破刘瑾那阉人‘引蛇出洞’的诡计,又使丁寿结怨王守溪,二人嫌隙越来越大,震泽先生被逐出庙堂之日恐不远矣。”

苍老声音喟然一叹,“虽是主公交待,却可惜了周天章这等正直良臣,事非得已,老夫心中有愧啊。”

静默片刻,年轻声音低声道:“事出无奈,情非得已,部堂也休要自责,待主公荣登大宝之日,极尽哀荣也就是了,想来周兄地下有知,也当含笑九泉。”

老者‘嘿’了一声,不再多言,案上烛花陡然一跳,暗室内顿时明亮许多,映照出一副皓首苍颜,正是致仕兵部尚书、太子太保——刘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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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宅邸广阔,仪门之内是一宽敞庭院,内里青砖漫地,整齐净洁,如今却有数道人影起伏纵跃,围攻当中一个粉衣少女,兵刃破空锐声不绝于耳,声势汹汹,望之吓人。

刘府老家院老姜倚着门楼廊柱,笑吟吟望着那群翻滚闪跃的人影,丝毫不见担忧之色。

只听那粉衣少女一声娇叱,人如穿花蝴蝶翩然飞起,腕借腰力,剑随身走,宝剑“唰”的一声划出朵朵剑花,向下抖落。

那一干围攻她的身影呼喝声中纷纷倒退,少女得势不让,剑光紧逼,玉腿翻飞,如同飞燕回翔,轻灵迅捷,众人几乎一瞬间同时中招,痛呼着横七竖八滚倒一地,狼狈不堪。

少女收剑落地,呼呼喘了几口粗气,高耸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鬓间香汗涔涔,显是辛苦非常,但红扑扑的脸颊上笑靥如花,足见心头欢喜。

“你们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也称得上东厂掌班?”

巳颗掌班高林从地上爬起,谄笑道:“非是卑职无能,实在是二小姐剑法高明,我等有心无力。”

“高兄说的是,二小姐武林正宗,名师高徒,别说我们几个了,就是放眼武林,怕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二小姐三招两式。”尖嘴猴腮的鲍子威缩头缩脑地说道。

石雄和计全也连连称是,溢美之词不穷,只有亥颗掌班乌金木讷地看着他们几个,哼哼几声插不上话,只是抱着肥大肚子在那里点头。

听了众人奉承,刘青鸾非但不悦,反而柳眉竖起,嗔目道:“胡说八道,本姑娘功夫自己知道,莫说天下武林,便是京城内也有那么几个武功比我高的,你们想蒙混我不成?!”

几个?说几十个恐都算客气,众人腹诽不已,却连道不敢,赌咒发誓刘二小姐天下无敌,他们几个本领不济,难当陪练。

“好啦好啦,休要啰唣,你们不陪我练武,本姑娘的武艺如何精进,又如何寻人比试,莫非你们想阻我报仇不成!”

刘青鸾好大一顶帽子扣下,五人面面相觑,喉头发苦,高林小心问道:“敢问二小姐,您仇人是哪个,卑职替您料理了便是,何须劳烦您亲自动手。”

石雄点头赞同,恶狠狠道:“二小姐放心,只要您指出名来,属下等一定将他收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们替我去寻丁寿报复?”刘青鸾脱口诘问。

丁大人?四铛头!

几人闻听心头突突乱跳,石雄和高林更是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嗤,本姑娘的事何须你们插手!”刘青鸾抿着樱唇,恨声道:“那个好色无行的丁寿和他那个惹人厌的徒孙,本姑娘自会去寻他们……”

谢天谢地!几位领班如聆纶音,石雄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二小姐不愧侠女风范,恩怨分明,不假手于人,我等钦佩万分!”

“少说漂亮话,你们几个一起来,再比试一场。”刘青鸾已然歇过神来,当即拉开架势,准备再斗一场。

啊?!几位恶名昭著的东厂领班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随丘督主过府怎就遇上了这个女灾星,非要拉着众人比武切磋,敢有不从小姑奶奶就发飙要去寻刘公公告状,刘公公的侄女,谁敢真个赢她,若是磕了碰了又怎生担待!不敢赢不说,连输还要输得像,每次几人都是结结实实挨了揍才敢倒地,众人哀叹莫不是以前造孽太多,如今报应来了!

东厂几人呼天抢地,岂不知刘青鸾心中也有苦处,在京城中不比兴平老家,刘景祥怕她女儿家舞枪弄剑的名声传出去丢人现眼,对她管教比家中严厉许多,她便有心寻人比试武艺也只能在府中,刘瑾身边的柳无三虽说成天抱着一把宝剑,人却同个鬼影子一样,刘瑾随传随到,旁人想寻他都难,雷长音整日捧着琴囊,看着更像文人雅士多些,与他比较刘二小姐自觉是在欺负人,至于白公子……还是少让他看见自己舞剑耍狠的样子,其实人家同姐姐一般性格温婉,更喜欢针黹女红多些呢!

眼见东厂几人愁眉苦脸地站立四周,刘青鸾娇喝一声,再次拔剑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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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之上,丘聚、谷大用等厂臣与许进、顾佐等部堂大员分别落座,向上首刘瑾奏事。

“东厂侦得消息,苏州等府纳户解送折粮大布三十余万匹,该赴甲字库交收,至今半年多库中仅收了二万五千匹,余尚交接未完,必管库之人有留难之弊,我想此事并非个例,该让孩子们着手详查一下。”

丘聚的三角眼似不经意间从顾佐面上扫过,顾部堂不禁心中一跳。

所谓解户,是均徭项目之一,负责解送上供物料或其他税收实物至京师内府或指定地点交纳,因解送物料之不同而名目不一,如军需颜料解户、布解户等,而甲字库则是内库中专门贮存颜料、布匹所用。

大明立国之初,在朱元璋‘人君以四海为家,固天下之财为天下之用’的理念下所设立的内库府十二库,本意积为天下之用,天下为公,内库即是国库,设立内库的目的是为天下输财而非敛财,洪武皇帝对赵宋皇帝设立内藏库的做法嗤之以鼻,‘太宗首开私财之端,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帛耗竭,而内藏积而不发,皆太宗不能善始故也’,正因如此,朱元璋所立的内库制度,是将内府十二库按所储物品分类,分别归属户部、兵部、工部等各部衙门管理,比如贮存胖袄、战靴、军士裘帽的乙字库归属兵部,贮存硫磺硝石的广积库、储存甲仗的戊字库和丝罗棉绢的广盈库归属工部,其余的甲字库、丙字库、丁字库和贮存钱钞的广惠库皆归户部管辖,希望藉此避免重蹈宋朝覆辙,可惜洪武之后,以各部外臣担任的内库大使等职务均被撤销,改以内宦管理,由此也便给了这些阉人从中上下其手的机会。

中饱私囊,监守自盗,这是古今中外‘仓耗子’的一贯手法,不足为奇,赶上皇帝英明些的,会有各种办法禁止内库贪弊,管库之人也会收敛些,赶上‘仁君贤主’,那就对不起了,家贼偷起来可不会比外面人手软,这也是为什么非孝宗自用,内藏之积,却至弘治年尽矣的道理。

除了拿库里的,这些管库宦官们还可以从外面拿,因这解户缴纳的关系,这些内库监收者又多了一项敛财法门,若不送上茶果门单等馈仪好处,偏就说你这解纳之物不合规格数量,需另外置备,无有管库之人开具‘批回’,解户回乡亦要受地方有司治罪,在京中拖延数年也不无可能,足够折腾到你倾家荡产,死无全尸。

至于巧立名目,滥收名色,更是无可避免,一是名曰‘铺垫’,此法起自嘉靖,顾名思义是在接收物料时要求包装、垫衬等物,说白了就是加钱,不给钱的丫吊起来打,打到你给为止;另一种名曰‘增耗’,则是学自那些读书种子,地方上的‘火耗’便是此类,要求缴纳时数量比原定额多出一部分,作为抵顶损耗之用,按说这条有几分道理,便是现代物流运输也难免折损,只是大明的内库保管员们胃口大得惊人,增耗常索要数倍,解户被逼破产败家者不知凡几。

“哈哈……”听了丘聚之言,谷大用未语先笑,圆脸上一团和气:“按说该当如此,可甲字等十库管事分属各监司衙门,很多还是老马司设监的人,那些猴崽子办事毛躁,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是不是先与各家打声招呼?”

内库的猫腻,身为大珰谁人不知,可这其中牵扯各方利益,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很多得了下属孝敬,睁一眼闭一眼的故作不知,要是掀了出来,不知要砸了多少人的饭碗,大家都是在万岁面前奔走的,少不得有人会在皇爷面前递小话,这可是犯众怒的事,谷大用觉得有必要给刘瑾提个醒。

众人都等刘瑾发话,却见刘瑾手指轻轻敲打着身旁几案,望着外间天色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一众貂珰枢臣投目互望,面露不解,不知老太监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顾佐率先坐不住,挪挪屁股,倾身道:“丘公公之言深中时弊,甲字库既属户部,下官也难辞其责,自后各处解布到库,户部定限期内会官收受,有仍留难者,听巡视科道等官参究治罪,公公您看如何?”

“小川!”刘瑾霍地起身走至门前,众人连忙仓皇站起,顾佐更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头如打鼓般咚咚乱跳。

“属下在。”白少川自廊下现身,躬身施礼。

“天色差不多了,寿哥儿就要登门要人,你且先回去吧,让那小子等久了不见美人,怕会乱发脾气。”刘瑾笑道。

白少川领命而出,刘瑾转回身只见众人或惊诧、或尴尬地站了一地,撇嘴笑道:“怎么?”

“公公,您看方才之事如何处置,还请示下。”顾佐道。

“就按户部的意思办吧,每五万匹布限十日内收完,否则必治其罪。户部拟陈上报,内阁票拟报呈圣上。”

刘瑾好似去了心事,再复往日果决干练,坐回榻上催促道:“还有什么事,都一并说了。”

顾佐好不容易平复心境,强笑道:“诸边守臣请以银送边,备籴本及折支官军俸粮之用,如往年例,大同宣府俱五万两,辽东十万两,宁夏、延绥、甘肃共五万二千八百七十五两……”

“这些银子够么?”刘瑾睇眄笑道:“咱家记得正德元年时,户部韩文在宣府大同五万年例银之外分别加送宣府六十一万两,大同四十万两,辽东除了十五万两,又加银三十三万四千两,险些把太仓银库给掏空咯……”

见刘瑾有心说笑,顾佐愈加轻松,陪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自公公主政以来,太仓银储丰裕得很,下官这个大司农也跟着沾光阔绰,便是再追加个一百几十万两,也绰绰有余。”

“哦,果真如此?”刘瑾歪头道。

“千真万确。”顾佐道。

“哈哈……”刘瑾朗声大笑,众人也附和着轰然大笑,虽不知刘太监因何发笑,但追着领导脚步走总没错的。

刘瑾突然笑声一收,寒声道:“你这

般想就错了!”

“哈哈……呃——”刘瑾陡然变脸,几位老大人收声不及,还干笑了几声,才如同被踩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公公,这……”顾佐莫名其妙,这老太监实在喜怒无常,不好伺候。

刘瑾冷着脸沉声道:“你可以为太仓里有了些银子,便可胡乱糟践,打水漂,填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