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9 部分(1 / 2)

作品:《戏梦

辉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瓶。辉月拿了起来看,问道:“这装的是什么?”

“香料中最上品的,莫过于龙涎。这不算什么礼物,不过我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想着你是喜欢这种香料的。”

辉月的指尖慢慢移动,感觉那玉瓶的光滑,笑了笑:“这不能算。”

子霏看他美目流盼,想到过去的种种,神思一滑又想起前些日子夜里那无痕春梦,心里百感交杂,强笑道:“自然不算。只是我来得的得仓促,哪有预备礼物的功夫?你想要什么礼物?”

辉月顿了顿,微笑说:“我先想着,回来再和你要。”

等歌停舞歇,酒过三巡,辉月忽然道:“行云,你的成人之礼,也就在眼前了。心里可有择定人选没有?”

真正是一鸟入林,百鸟无声。

这一句话说过,连远远的边席上的人也都停了酒住了话,目光齐聚到行云的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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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身上雪白的锦袍衬着他面如冠玉。

“我心中已有所选。”

辉月眉梢微微一动,脸上却带上了温雅而欣然的笑意:“哦?是不是现在这殿中的人?是哪一位?”

场中本已凝肃寂静,辉月此言一出,好像空气陡然变得稀薄,一群人无不此起彼伏的倒吸气。

行云清清楚楚地答道:“确是这殿中一人,”他顿了一顿:“只是我还没有问询过此人的意愿,不好冒冒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

辉月一笑:“不妨,今天是我的好日子,绝不会有人那样煞风景。况且孔雀公子前程无量,人品绝佳,怎会有人不肯?”

行云走近了几步,已经站到了辉月身前,声音清亮:“听陛下的意思是,无论我说了谁的名字,陛下都会许我?”

辉月点头道:“自然。此殿中人你无论属意哪一位,我都可以为你作主。”

行云转过头来,眼睛从左向右的扫视一圈。

殿堂正中巨大琉璃盏,晶莹灿亮的光华在他的脸上流转不定。

看到子霏的脸上时,行云嘴角有个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

只略一停留,便又离去。

殿中静可听闻落针。

行云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这次,要劳烦平舟殿下了。”

人群哗然,登时象是沸水开锅。

辉月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先是震惊后是疑惑,看了一眼子霏又看行云,最后望向平舟的时候目光中全是探询之意。

平舟怔怔站着,一旁已经有人挤上去打趣他,他木然不知应答,还有贵族少年抢上去和行云说话,勾肩搭背又笑又闹。

原本礼秩分明的廷宴乱作一团。

平舟忽然象是梦醒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大踏步走到行云身边,一把拉着向外走。

有的人看着平舟脸色不是很好,已经识趣的闭了嘴,有的呆头呆脑兀自高声喊:“哎,平舟殿下,也不用这么急吧……”

辉月与子霏的目光在空中遇上。

子霏微微一笑。

看得出行云给的答案,与辉月所预想的,严重不相符。

原来辉月想的是什么?难道以为行云会说出哪一个名字?

子霏施施然起身,趁着殿中一团混乱转身走了出去。

星华正探头探脑往平舟行云离去的方向看,一把扯着他:“喂,你小子不是说有事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星华虽然嘴上说得硬,喝了一些酒被这冷风一吹,竟然机伶伶的打了个哆嗦,一股子寒意从后背直窜了上来。

子霏清清咳嗽了一声:“三百年前……”

忽然辉月的声音c了进来:“子霏。”

两个人都悚然一惊,辉月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两个人竟然都一无所觉。

这要是歹人还了得,小命早丢了不知道几回。

“你同我来一下。”辉月淡淡地说。

子霏嗯了一声,转回头看星华:“回来再说。”

星华一把拉住不放,抓耳搔腮:“你想憋死我啊!长话短说,到底什么事。”

辉月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子霏匆匆说:“就来。”

回过头来,子霏沈吟着,把长长的一大篇话缩成了一句:“你有个亲生儿子,已经三百岁了。”

丢下这句话,来不及看星华什么反应,跟着辉月向另一边走。

“你和行云说过些什么?”辉月忽然停下脚,回过头来。

子霏道:“并没有说什么。”

“他对你的印象明明是很深,为什么却突然选择了平舟?如要选他,早多少时候就可以选了,何必等到今日?”辉月的眼睛里全是不解:“你莫不是和他说了些什么?”

子霏失笑,夜风吹得一缕银发拂在脸上:“行云想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他想选择什么人为他行成年之礼,就可以说出来。他不是你的孩子,你难道还要在这上面强制他不成?”

辉月侧过了脸去:“不是,只是……”

“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自己走得无悔,这就行了。”子霏掠掠那缕头发:“其实……”

忽然远远有人喊道:“陛下——陛下——”

辉月应了一声:“何事。”

御侍匆匆跑来,躬身禀告:“陛下,行云殿下请陛下为他主持成人礼典。司礼官请问可否现下就预备?”

辉月看了子霏一眼,道:“下去预备。”

子霏微笑着向回走:“倒要好好看看行云现在是个什么样儿。平舟刚才象是也吓着了,现在不知道怎么又回过意来了?我倒要去问问他。”

走了一步,忽然回头说:“平舟他的出身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可知道他的来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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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舟穿着一件湖蓝的袍子立在廊下,子霏走近了他身后,放重了脚步:“平舟。”

平舟慢慢转过身来,清秀的脸庞在月光里显得有些冷漠。

“怎么了?”子霏有些不安:“是不是行云为难你?”

平舟淡淡一笑:“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老实说,我也意外。”子霏微笑着说,走近前去,一起靠在栏边,看着脚下的万点灯火:“原以为行云会说出辉月的名字,没想到是你。”

平舟没有说话,子霏也没有再出声。

风轻轻吹过高处的回廊,有呜呜的鸣声,象是低诉,又象是呜咽。

侍从在身后小声提醒:“殿下,时辰已至。请您移驾洗心殿。”

平舟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我去了。”

子霏伸手和他相握,忽然掌心中硬硬的被平舟递了一物。

子霏翻过手来,看到一朵半透明的花朵,似玉非玉,似水非水,带点隐隐的绿,水莹莹的有微光闪动。

他抬起头来,一句话刚要出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眼前景色陡异,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铺天卷地。

哪里还有平舟的身影?

寒风吹着头脸,刺骨的冷。

这是幻境!

子霏的手慢慢握紧,手里那朵花的冷硬提醒了他,这是幻境。

四顾茫然,子霏说不话,举不动步。

雪花飘落,擦过头发和眼皮。

忽然远处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子霏睁大了眼睛。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

一身的腥红,银发在雪中狂舞,身上负着另一个人,身子软软的垂着。

子霏胸口象是重锤击了一记。

那是他,和辉月。

他步子越来越慢,举步维艰。

终于,再也迈不动步,身子向前伏跌了下去。

手挣扎着到怀中去摸那红色的信箭。

动了两下,却没有掏得出来。

头垂了下去。

大雪越落越紧,转眼间在两个人的身上都盖了一层。

子霏知道知道他没有死,辉月也没有死。

只是,看到两个人被冰雪掩埋,消失在一片霜白里。

心里竟然觉得很安静。

就在那里结束,也很好。

树上的雪越来越厚了,枯枝承受不了层层的冰凌和积雪的负担,发出脆弱的,破碎的声音,从中间折断了,落了下来。

哗喇喇的一片冰凌,砸在下面的雪地上。

象是一场冰雹,砸得积雪一个一个的深坑。

雪下面,辉月的身体动了。

他撑着坐了起来。

无声世界,象是古旧的默片儿,黑白的电影。

辉月把飞天从雪中拉出来,手抵在他的胸口送进灵力。

他喊着他的名字。

飞天。

飞天。

无声的世界,却清晰的知道发生一声一息。

子霏睁大了眼睛,看辉月咬破了腕脉,把手腕放到了他的唇边,撬开他的牙关,让热血淌进他的嘴里。

天冷,血凝的很快。他又咬破了另一只手,继续做着相同的事情。

眼睛热热的发胀。

辉月。

无论那时的他是真是假,他们之间,始终是存在过一些什么的,是不是?

他摸索着把飞天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引信,纸包。

他拿起纸包看了半晌,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奇迹般的象是被弹了开去,没有一片可以留存。

他拿着那红色的信箭看了看,向上弹放了出去。

红色的烟花在漫天飞雪中绽放,象一个突兀的伤口,鲜血迸溅。

辉月怀抱着飞天,仰头痴痴地看着,那红色的星华点点洒落,拖着长长的,不情愿的坠落的轨迹。

辉月慢慢低下头来,捧起飞天的脸。

在冰天雪地中,唇上却轻轻的一暖。

柔而暖,象是一个久远的誓言,也象是记忆中的阳光。

子霏着迷似的闭了眼,全心全意去感觉这幻境中的吻。

手忽然能够动弹,他的手抚在自己的唇上。

那个象雪花一样虚幻的吻,已经消失了。

子霏站在帝宫高处的画廊上。

远处人声,灯火通明似白昼。

行云的成人礼开始了么?

他向那光亮处走了一步,觉得两腿发软。

眼前象是万花齐飞般一闪,又陷入了第二个幻境。

明明是幻境,却比真实还要真实一般。

冷,潮湿而阴冷。

飞天蜷成一团,缩在墙角里。

那是帝宫的地牢。

他打个寒噤,轻轻咳嗽了两声。

受过重伤的肺部,很怕寒冷。

忽然有一线光照了进来。

柔和的一线光,有些晕黄,有些摇晃不定。

囚牢的门开了一线,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灯提在他的手上,淡淡的柔和的光晕照亮了这小小的囚囹。

他把宫灯挂在墙上,揭掉帷帽和斗篷。

他走到墙角,把蜷成一团的人抱起来,把脉,喂药。

一切行动静止之后,拨开脸上有些凌乱的发丝,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宫灯的光渐渐黯淡,辉月的头低下来。

两个人的脸颊靠在一起,灯影幢幢,黑暗渐渐把两个人都包了起来。

子霏猛然睁开眼,他正泪流满面,坐在回廓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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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闷闷的痛压了上来,子霏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向前奔。

象是有无数的往事在身后追赶,象是飞蛾扑向最后的光亮。

头发在疾奔中散了开来,凌乱的被耳旁呼啸的风声向后刮去。

耳中一片的沉寂,只听到自己无序的心跳。

要挣脱胸腔,从喉咙跃出来一样的狂乱的心跳。

拳头里包着那朵玉石的记忆之花,握得那样紧。花的边角陷进了掌心里,些微的刺痛。

痛吧,再痛一些。

让我知道这不是梦,不是幻境,这是真实。

我爱辉月,他也爱我!

沿途多少只眼睛在诧异地看着他,长发和衣带在狂奔中长长的甩在了身后。

那样不顾一切的奔跑着。

洗心殿里亮如白昼,侍从与司典们有秩的跪了一地。平舟立在高处的石台上,行云微微低下了头,平舟正把一顶正冠替他系上。

辉月站在石台的一角,注目看着,神情是若有所思的沉静。

子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一片肃静郑重的安谧中格外的刺耳响亮。

他扶着殿门的廊柱,上气不接下气。

地上跪的人偷偷别过眼来看他,惊疑不定的。

子霏定一定神,喘息着抬头向上看。

脸庞象白花一样,在暗夜中那样

平舟的手顿了一下,继续系着正冠的带子。

行云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一眼殿口。

象是一只狂舞的蝶,长带飞扬,银发被风吹得全飘在空中。

那样凌空扑了进来。

辉月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子霏一路沿着长阶奔了上来。

没有到达长阶的中间,他气促的呼唤:“辉月——”

下面的跪伏的人实在是忍不住,抬头向上看。

辉月仍然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平舟和行云看到他袍子下摆不稳的颤抖。

子霏换了一口气,足尖点地,身体凌空纵了上来。

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现出不自然的红晕,眼睛亮得象破碎的星辰,落在这渺茫的人世。

象远山的眉,象水波的眼。

行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

子霏在半空中,已经后济无力,身子无力的坠落下来。

辉月再也没有矜持,所有的克制都象冰雪遇到了阳光,簌簌的化解,消亡。

他的袖子展开来象一只美丽的鹤,碎银鞭如流星般飞出去卷住了子霏的腰。

一道银线,将他牵向他。

台下的人根本忘记了眨眼和呼吸。

怔怔看着洗心殿上方发生的这一切。

子霏脸上带着一个微笑。

明明是美丽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坚如铁石的心房也要软化,冰山样的意志也要被消融。

让人觉得鼻酸眼热。

为那个沉淀了所有沧桑伤痛之后,绽放的,微笑。

象清泉,一滴一滴,淙淙有声。

象和风,一丝一丝,拂面不觉。

辉月接住了他。

子霏双臂缠上了他的颈项,深吸了一口气,唇殷切的吻上去。

叮地一声响,一旁跪立侍酒的人失了手,玉盘倾侧,夜光杯倒翻在地。

没有人去怪责,甚至没谁注意那酒杯落地。

辉月的手先是垂在身侧,因为震惊而无措的颤抖,指尖痉挛着。

然后,象是从深沉的梦中惊醒过来,他反手紧紧的抱住了怀中人,用力的勒紧,象是要让两个人合成一个。

在高高的帝宫,在肃穆阒寂的洗心殿。

在万人注目的高处。

天帝,与他心爱的人,旁若无人的拥吻缠绵。

定定地看着那两人。

一瞬间,行云想起了扑火的飞蛾。

那样不管不顾的一往无前。

握紧了掌心的玉石花朵,行云闭上了眼。

那些象浮光掠影一样飞闪而过的情景,一张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如尘埃一样纷纷而至又翩翩而去。

平舟把一杯酒递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又不约而同的别开头。行云一饮而尽,全不知酒味。

再见了,飞天。

全文完

番外合集一

“喂,让我瞧瞧。”少年抓着他的手,想掰开来看里面究竟握了什么。

他收紧了手,不让他看。

“不看就不看,小气!”少年白他:“亏我给你带这么多好吃的。”

他失笑:“是你自己想吃吧,不要拿我当幌子。”

少年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想吃?我要是自己想吃大可以在家里吃完,干嘛这么老远的带来找你啊

。”

“因为你一个人吃无趣啊。行云不在,奔雷不在,辉月不在,你好象只能来找我一起喝酒的。”

他笑着拿出酒坛子。

少年眼睛一亮:“知我者,平舟也!来来来,我们喝,不醉无归!”

“这话你跟奔雷,跟行云,跟克伽,跟星华……嗯,好象每个陪你喝酒的人,都说过一遍了吧。”平舟一笑:“就

是我,也听过了许多次了。”

飞天嘻嘻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谎话。”

杯来碗干,青山佐酒,绿水醉人。

飞天酒意有了三分,仰在石凳上,弹着酒坛唱歌。

“管这水方云醉,不论谁错谁对。

一线天眼窥人,叹遍红尘锦堆。

任是南来北往,凭他雨打风吹。

多少离乱萧索,不问谁是谁非。

醉醉醒醒如我,痴痴傻傻是谁。

庄生戏蝶一梦,扶樯扳桨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