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采采荣木(1 / 2)

作品:《汉魏文魁

事实上,王胜等人的尸体,傍晚时分就被当地乡农发现了,报到县中。这一晚县内一片混乱死了十来个人,其中五人为国中官员子弟,县令急得差点儿就要上吊抹脖子。

第二天中午,是仪、王修等人都从国都赶了回来,分派家中奴仆和县内丁壮到各处访查,直到临近午夜,是勋等五人才终于一瘸一拐地陆续回了城。

听儿子和堂侄讲述完被黄巾贼掳上山去的遭遇,是仪跺着脚喝骂是峻道:“小奴才不肯好好在家读,成天给我惹祸此番若非因祸得福,使汝七兄开口能言,我非打死你不可倘若因此失陷了郑益恩,叫某却还有何脸面去见郑康成先生啊”

当下“噼哩啪啦”地行起家法,给是峻一顿好打,打完了拖出去关禁闭。接着他又对是勋说:“汝随那逆子出去,亦有过错,若非身上有伤,家法亦不可。权且记下,日后若我的允准,再不可随意出城”是勋喏喏连声,赌咒发誓,再不敢出去了开玩笑,黄巾贼就在眼皮底下,就算你允准了咱也不出去啊

可是是峻才给关了三天,就又被放了出来王胜等几家办丧事,是仪要带着他们去祭吊。临行前,是仪笔走如飞,连写了好几篇悼文,交给是勋和是峻,嘱咐说:“灵堂之上,你们依次读来便可。”

死的五人都是国中官员子弟相比起来,那一伙人当中只有郑益家里没人做现任官所以很多豪门显贵都前来祭吊。是仪带着他们三天里跑了四家好在是勋肩膀上、大腿上的伤口并没有感染,并且回家用了药以后,已经开始逐渐愈合,否则光这来回跑就够他受的。等到末一日,后一家,便是那位王胜王子陵,他长兄王效王子法是北海相孔融的心腹,受聘为督邮从事,所以面子大得很,竟然连孔融都亲自前来祭拜。

是勋站在队列当中,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观察那位著名的孔北海只见此人三四十岁年纪,面如冠玉,挑眉细目,五柳长髯,卷气要多过官僚气。孔融先祭拜了,读了一篇短小的祭文,然后歇了会儿,正打算离开。这时候该轮到是勋诵读祭文了,他端着是仪手的木版,在灵前愣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趁着孔融还没出门,“呜呼”一声,开口吟唱道:

“幽室一已闭,贤达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孔融一只脚都踏出门外了,听了这诗当场愣住,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突然双手在胸前合拢了一握:“妙啊,好一个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是勋所念的,是半首陶渊明的挽歌诗,原诗一十八句,他给省了一多半儿,还把“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奈何”四句给缩成两句。原因他,前面他记不了。

是勋前一世对国学是有一定涉猎的,尤喜诗词歌赋,而诗歌当中,背得多的就是曹操、曹植、陶潜、李白、苏轼这几个人的作品。从来不会抄诗不算是个好的穿越者,不会裁剪黏贴的穿越者也不算是个好的现代人。所以自打进了是家,他就琢磨着靠抄诗来扬名,可是抄谁的好呢

曹操的不行。曹操很多诗篇创作的年代都不确切,天知道他这时候有没有已经做出来了。天知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是不是他少年时代所作,等老了才跑长江上把槊一横,装模作样地吟出来这时代可不敢抄袭了被当场擒获还满嘴喷道理,再说了,他敢跟曹操讲道理吗

曹植的也不保险。他实在不记得曹植是哪一年生人了。即便这时候曹植还是个小孩子,天晓得这孩子是不是天赋异秉,一落地就会做诗了呢顶多也就七步诗抄起来没负担……要是撞了车,倒是可以去跟曹植掰扯,可万一曹家老爹出来帮着撑腰……他还是不敢去跟曹操讲道理啊

李白尤其是苏轼,距离汉末时间太久远了,时代风格完不同,就很难生搬硬套。难道要在这个时代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吗唱“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吗这个肯定不靠谱这时代当道的是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都刚开始流行,别说词了,谁能听得懂那些宋代市井风味的词汇啊

合适的只有一个陶潜陶渊明,东晋和汉末,词汇用语变化不大,并且没有五胡侵入污染了中原音,声调也基本协调,尤其是陶渊明那套审美格调很符合这时代腐朽士大夫的口味。中三声,咱就抄陶潜的

可是抄诗就得争取一炮而红。这时代青楼业也不发达,不能学那些穿南北宋或者明朝的成功人士,你现在跟妓女面前吟诗,压根儿就没人理你这时代不是豪门家养的女妓,大多没啥文化,不可能因此在士人当中传唱起来。你就得在士人当中吟诗,还好在个名士面前吟,好在个懂诗爱诗的名士面前吟。

而孔融,疑就是北海国内好的靶子。象是仪这票豪族、官僚,还有郑玄这类学者,平常就不见他们吟诗唱曲儿,一门心思扑在政务或者学问上了,你跟他们面前咏叹得再牛逼也是对牛琴。原本佳的标靶是曹操,只可惜曹操不在北海,这时候恐怕还在近千里外的广陵郡招兵买马哪。

这天也真是碰巧了,竟然在王家的灵堂里撞见了孔融,此时不吟诗,要待何时也正好陶渊明有几首挽歌诗,是勋也还记得半首几句的,于是略加篡改,就拿出来贩卖了。

他料得一点儿也不差,孔融身为“建安七子”之一,东汉末年的著名诗人,即便独立于各自的时空,相隔着漫长的岁月,那跟陶渊明也必定心灵相通啊咀嚼回味了一下以后,当即拍手叫好。而满堂上的其他那些官僚、显贵,包括是仪,都大眼儿瞪小眼儿,完品不出来这诗究竟好在哪儿。

当下孔融就问:“这位少年是……”是仪赶紧出列:“舍侄是勋。”孔融冲他点点头:“很好,很好,余明日便将返回国都,子羽且携令侄来见余吧。”

于是是勋第二天就跟着是仪出了营陵城,前往北海国都剧县。两人同车而行,还带着五名家奴和二十名土兵沿途保护可是是勋琢磨着,上回我们同样二十多人,不也被人打得跟狗一样么就这些货色,管巳一个能打十个,管亥虽然没见动手,就那身板儿,估计打三五十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