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 部分(2 / 2)

作品:《幻女

“见到这位美人了,而且还吵了一架!”

“为什么?”子玄不解地问。

“这位大小姐,一到家就发脾气,要把那幢修了一半的楼房推倒重建”

‘啊,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一见那房子就来气!”子安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怒,后是自嘲,说完竟苦笑了一下。

辛子玄哪里想得到哥哥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不禁呆了一呆,陡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还笑,你笑什么?”这却让子安气愤起来。

“哥,我看呀,这两年你是被人捧坏了。难道说,就不能有人对你的设计不满?谁要是不满谁就成了魔鬼!”

不能说弟弟的话全无道理,辛子安心里想。但沈凡姝明明说不出一点儿理由,而且似乎根本不屑于解释,当然就更不会考虑到他辛子安在这件事上所花费的心血,所花费的感情了。辛子安理不清头绪,也懒得向子玄详说。于是有点儿尴尬、又带着点儿专横地在床上侧过身子,背对着子玄说:

“和你说不清楚,你懂什么!”

“我倒觉得,这正说明沈凡姝是个很有个性的不凡的姑娘,不像那些盲目崇拜你的傻女孩,也没有被你的鼎鼎大名所吓倒。她敢于挑战,很有气魄!这使我更想结识她了。”

“你自己去想法结识她吧。反正,我是不想再见到她了,”辛子安冷冷地说,“请把她的照片还给我……”

“别急别急,我的画还没有完成呢!”子玄叫起来。

“不行,我明天就叫人把它送回去!”

“哟,哥哥,你可有点儿反常,”子玄故意大惊小怪地道,“平时你总说我浮躁、不成熟,今天,你自己也是十足的感情用事,不是吗广

辛子安正不知如何回答子玄的责问,幸好,楼下传来电铃声,显然是来客了。子安挥挥手说:

“快去,快去,准又是你那班画画儿的朋友!”

子玄匆匆下楼去了。

子安照旧把双手垫在脑后,两眼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子玄神秘兮兮地伸进头来说:“哥,是一位女客,找你的。”

“找我?是谁?”子安躺着不动冷冷地问。

“沈小姐。”

辛子安惊得差点儿从床上跳起。

辛子玄滑稽地眨眨眼,说:“别紧张,哥,不是那魔鬼。她说,她叫沈天姿。”

辛子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套上,向门口走去。

辛子玄故意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她虽算不上天姿国色,比沈凡姝差得远,但也长得蛮秀气的呢。”

沈天姿坐在李氏兄弟的客厅里,以一个未来的室内装饰师的眼光打量着。

客厅面积不大,到处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道色彩柔和、印着别致图案的布慢,用丝带从两边缘起。而当它放下时,就可以把客厅一分为二。里面的一半放着餐桌和几把靠背椅。外面的一半,靠壁立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洋酒、饮料、茶具和一些小摆设。中间是一个长圆形的矮矮的茶几,四周一圈沙发。此刻天姿就坐在其中的一张上。茶几上铺着一条缀有楼空花边的雪白台布,上面还放着一瓶石竹花。整个客厅颇有一份家庭的温馨。

子安下来的时候,天姿正欣赏客厅四壁挂着的几幅油画。这些油画有风景,也有人物,构思和用色都很大胆、新颖。“不知是谁的作品”,天姿寻思。

子安招呼过天姿,也坐了下来。子玄去厨房端来茶壶、茶杯。斟上了茶。

“沈小姐,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辛子玄,中学美术教员。”子安道。

“我早猜到他是你弟弟。”天姿爽朗地笑笑说。

当子玄给她开门时,第一眼她就认准这一定是辛子安的弟弟。两人长得很像,同样的高个子,身材匀称,脸庞英俊。

但是现在在灯光下,她细细比较一下面前的两张脸、却发现其实有很大差异。就好像上帝用他那双巨手在哥哥那张脸上轻柔地抚了一把,就造成了弟弟的脸。于是哥哥那轮廓清晰、线条刚直的长方脸形,那方方的额头、嘴角,坚畅的下巴,就成了弟弟那柔和、圆圆的线条。再配卜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左颊上那时隐时现的笑宠儿。还使子玄有着一脸稚气,这是丰子安身上绝对见不到的。想不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名字——辛子圆(沪语“圆”、“玄”同音)

天姿一听子安的介绍,联想到这些,不禁哑然失笑。她笑道:“是滴溜儿滚圆的圆吗?”

“不,是玄妙的玄。”子玄赶忙纠正。

“子玄、”李子安对弟弟说,“这位沈小姐是沈效辕的侄女,现在大学学室内装饰。我们前不久在沈家工地上认识的,”

沈效辕的侄女?这么说是沈凡殊的堂姝?辛子玄不禁对面前这位沈小姐产生了一份好奇。他向哥哥使个眼色,半是总水半是温问;我留在这儿,行吗了

辛子安笑笑:“子玄,你要没什么,也一起坐坐。”

“不会打扰沈小姐吧?”子玄礼貌地问。

“不,不,今晚凭着李先生的名片,找上门来;实在是我太冒昧。”天姿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谈得上你打扰我厂

子玄这才在哥哥身边的沙发坐下。

辛子安不明白沈天姿来访的目的,又不便马上追问,客气地说:“沈小姐,请用茶。”

“谢谢,”天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家里就辛先生兄弟两人?”

“是。”子安点点头。

“那为什么这客厅有女人收拾过的痕迹,整洁而优雅?”天姿直率地发问。

“哦,看来沈小姐对我们男人的能力估计很低啊!难道我们就一方是不整洁不优雅的吗?”子玄笑窝儿一隐一现,他爱逗人的脾气又上来了。

“子玄。”子安低叫一声,止住他的昂然后对天姿坦白地说:“我们有一个很能干的女佣,每天下午来做半天,这一切都是她整理的。”

天姿点点头,一忖三人都没有说话。

“辛先生,凡姝要拆掉那幢小楼的事。我都知道了。”天姿沉吟了一会儿说。

子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波黑的眉毛渐渐赞拢。

天姿科院子安一眼,见地面色凝重,不禁低低叹息一声:“辛先生,我堂姐从小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希望你不要为此过于动气。”

“谢谢你,沈小姐。”子安礼节性地回答。

其实,正因为天姿自己为这件事气恼得不行,她才想到跑来安慰辛子安的——她想:作为一个著名的建筑师,而且那楼房又明明设计得精美绝伦,岂不要被凡姝的任性活活气死!

天姿又说。“她要拆房子。可又说不出道理;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辛先生,你完全不必理她,不必往心里去!”

辛子玄忍不住c话:“既然她毫无理由,你是她的堂妹,不能劝劝她,要她冷静考虑一下再作决定吗?”

“没用的,”天姿摇头道,“她从小就不听任何人的话。心血来潮想干什么,连伯父都拦不住。”

她不过是要以蛮横霸道表明自己高人一等罢了。辛子安这样想,嘴角边不禁浮起一丝冷笑。

“辛先生,我虽然对凡姝无能为力,但是我今晚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设计是高水平的,不,是最美的。凡姝的决定,只能说明她无知,绝不能贬低设计的价值。你的设计虽不能变成现实,但却会在所有见到过它的人,比如我的心中,永远存活下来。”

天姿恳挚的话语使辛子安感动,他发自内心地再次说:“谢谢你,沈小姐。”说着,他眉毛一扬,“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好吗?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我们应该找个愉快些的话题,是不是?”

沈天姿和辛子玄都笑了起来,刚才笼罩在室内的那股沉闷气氛消散了。

三个年轻人无拘无束地聊了起来,特别是子立与天姿,凭着他们同样热情爽朗的性格,相互间很快就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以及目前在做些什么等等。

天姿提到她在大学修室内装饰课,对建筑很感兴趣。辛子安说:“沈小姐,关于你想勤工俭学的事,我已给公司高老板提了。他说很欢迎,让你直接找人事科就行!”

“真的吗?太好了!”天姿高兴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拍着手:“我还不好意思开口问呢!想不到你已经办好了,真谢谢你,辛先生。”

“不用,”子安摆摆手,“关于具体工作和报酬,你到人事科谈时,不必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我知道,”天姿坦诚地说,“干活我不会偷懒,工钱也不能少要,对吗?”

“沈小姐,我弄不懂,你伯父是上海滩数得着的大老板,难道还需要你打工挣钱来养活自己?”辛子玄与辛子安不同,他是有什么话就同骨便在喉,非吐不可的,何况他已看出沈天姿是个直性子人,所以现在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发问了。

天姿轻轻叹口气:“唉,生活倒没什么问题,我是为了还债。”

“还债?难道你在外面欠债?为了什么?”辛子玄急问,子安也十分关心地看着天姿。

“不是我欠的债,是我父亲……”

“你父亲欠的债怎么能要你偿还,有你伯父,听说你还有个哥哥,不是吗?”这次是子安在发问了。

“说来话长。”天姿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说;

“不怕你们笑话,我父亲生前是个……怎么说好呢?是个不争气的人。年轻时在外面浪吃浪用,抽鸦片、赌牌……妈妈就是活活被他气死的。

“妈妈临死前,把她一直寄存在舅舅那儿的私房钱分成两份,给我和哥哥,要舅舅在父亲死后,再交给我们两人。她。怕我父亲万一知道这笔钱,又会拿去输光拉倒,因为,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全被我父亲卖光了。幸亏妈妈想得周到,现在我上大学,就是靠妈妈留下的这笔钱。”

李子安兄弟静静地听着,眼光里流露着深深的同情。

“三年的父亲死了,给我们留下的,是一大笔债务。三年了,我们每月都要还数目不小的像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哥哥已经成家,还有了一个小孩,我不忍心让他一人背着这沉重的债务……”

“你伯父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管?”子重问。

“父亲死后,哥哥领着我去伯父家,拿出父亲欠的帐单给伯父看。伯父不但没给钱,而且狠骂了父亲一通,几乎用尽了一切恶毒的字眼。甚至说,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该结婚,不该有后代……我和哥哥忍气吞声听着,最后伯父说,债务他绝不管,哥哥已经做事,应该自力更生,我还在上学,他可以接济一些。我当时就断然拒绝了。为这事,哥哥没少埋怨我,可我却从不后悔。”

天姿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子玄由衷钦佩地说:“你真了不起!”

子安沉吟着问;‘那么说,整个宏泰企业全是你伯父的,你父亲竟连一点儿份也没有?“

“宏泰企业是由曾祖父到祖父一代代传下来的。可是沈家的财产历来规定只能由长子继承。祖父临终前给我父亲一大笔钱,还有不少房产,包括现在住的宁波路为房子。但整个宏泰产业都全归了伯父,我父亲完全不能c手宏泰事务。曾祖父相信,每一代只能有一房独掌企业,才不会引起内争,分散财力,才能保证宏泰永不衰败。”

“怪不得沈凡姝那么骄傲,将来她是宏泰唯一继承人。”辛子么说。

“那可不一定,”天姿说,“按照祖上规定,长房中的财产继承人,一定要有后代,企业才能留在长房手中,如果达不到这个条件,企业就要转入二房,而如果二房……”

“行了行了什么长房、二房的,就像说绕口令,我都被际搞糊涂了!”辛子玄夸张地捧着脑袋说。

天姿朗声笑了:“其实我也弄不明白,只有我哥哥懂。他还成天痴想着他的儿子小宝将来继承宏泰呢。我总笑话他做白日梦。”

“总而言之,财产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幸而我们都没有这些烦恼,对吗?”辛子玄庆幸地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天姿赞同地点头,“父亲在世时,我很恨他。现在,我长大了。我想,父亲也是个可怜人。很可能就是这倒霉的财产继承法害了他。他年轻时很聪明,很肯干;但就因为他是老二,绝对不让他过问企业的事,使他一装子感到受压抑,无用武之地。而偏偏祖父又给了他那么多钱,这些不劳而获的钱,最终彻底断送了他。”

天姿越说心头越沉重,语调也越来越低沉。

辛家两兄弟同情地看着他。他们知道,对天姿这样的女孩,说些空d无力的安慰话语,是完全多余的。

“悄悄··。…”客厅里的座钟敲响了。

“哟,我得告辞了。”夭姿急忙拎起手提要走。

“不要急,再坐一会。”子安和子玄同声挽留。

第三章

“没听见你们的钟已敲了九下?它在下逐客令了!”天姿边说边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滴铃铃,电话铃响了。

辛子安拿起话筒听了几句就略带厌烦地打断道:

“沈先生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我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

原来对方是沈效辕。这些日子他已多次找过辛子安。今天见辛子安仍拒绝去他家,便又一次在电话里再三为女儿的行为道歉。末了说:

“重建楼房还得劳辛先生大驾。我保证在辛先生拿出新图纸来之前,那造到一半的楼房绝对不拆。这样,如果凡姝对新设计表示满意,而现在造的房子还可以利用一部分的话,就可以免得前功尽弃。”

辛子安以最大的耐心听完沈效辕的话,然后说:“沈先生是否拆房,我管不着。至于重新设计,只能麻烦您另请高明。”

没等沈效辕再说什么,他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公司高老板也来劝辛子安,要他接下这笔生意,要价倒不妨高些。

高老板是个生意人,话说得干脆:“人家发小姐脾气,一会儿要拆,一会儿要造,就让人家折腾去。人家有的是钱,我们公司何乐而不为?”

见子安不搭腔,高老板拍拍辛子安的肩膀道:“干吧,公司绝不会亏待你的。”

辛子安寻思,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脑瓜里只有一个“钱”字?当然他不能对高老板这样说。他只是强调,手头事儿太多。无论如何不想再接手了。

沈效辕是在丰子安这儿吃了闭门羹后,给高老板挂的电话,表示除辛子安外,什么建筑师都不要;而辛子安这棵公司的摇钱树,又发了犟脾气,高老板深感为难,却也不敢过于勉强辛子安,只得暂且作罢。

沈家后因造房子的事就这么拖了下来,留下那幢造了一半的楼房及周围挖得坑坑洼洼的泥地。

夏意渐浓。沿街的法国梧桐和白杨树都已长出茂密的叶子。许多人家的夹竹桃和牵牛花也都开了。

这段时间是沈天姿有生以来最快乐、最充实、最有意义的日子。

每天下午课后,或者平时学院没有课,她就到建筑公司帮忙。有时描图、抄写,有时帮着办公室搞成本核算,制报表。跟辛子安去建筑工地,是她最愿意的事,看辛子安像个指挥官那样,被一帮人簇拥着,检查新造的大楼。一项项核对是否符合设计要求,天姿简直佩服极了。一向自尊、要强的沈天姿,还从来没如此崇拜过一个人呢。

她和辛子玄也常见面。子玄虽然年长她三、四岁,可天姿却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两人都热情而爽朗,又都爱画、懂画,所以一碰到便有说不完的话。有时两人约好,同去参观美术展览,有时子玄去她大学,帮她修改图画作业,星期天她和子立辅导的中学美术小组一起去野外写生。每当和这两兄弟在一起,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心中的欢乐满得都快要溢出来,很想放开嗓子,高声欢叫一番。

那天下午,辛子安从临江大厦工地回到办公室。他刚喝了一杯水,在靠椅上坐下,电话铃响了。是沈天姿从描图室里打来的,她说:

“辛先生,刚从临江工地上回来吧?我看你这几天常在那儿啊。”

“是的,大厦快要竣工,我要再细细检查一遍,有什么缺憾,现在弥补还来得及,等开始内外装修,再发现问题就麻烦了!”

“可惜今天学校有课,否则真想和你一起去工地看看。”沈天姿遗憾地说。

辛子安安慰她道:“以后还有机会。”

“李先生,你今天不再出去了吧?”

“是的。这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辛子安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堆着的文件、图纸、报表说。

“那好,我忙完手头的活,过一会儿去你那儿,行吗?我有点事……”

“有事你就尽管过来吧。”李子安说完挂了电话。

公司准备与客户签订关于辎修卢家湾一带民房的合同,高老板特意要辛子安看一看合同革案。辛子安翻开那份卷宗,正打算仔细看一下,敲门声响起。

沈天姿不是说要过一会儿才来吗,怎么那么快?他心里想着,目光已离开面前的文件。“请进,”他说完,门推开了,进来的不是沈天姿,竟是他绝对想不到,而且根本不想见到的沈凡姝。

她来干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辛子安脑际飞快地掠过几个念头。不客气地让沈凡姝出去吗了如此对待来客,显然与他那良好的教养不合,那么,用一般的客套话来对付她,或者假装忘记前些日子不愉快的事情,而对她表示友好?辛子安也做不来,他毕竟只是一个工程师,而不是演员。

于是,他既没请她坐下,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就那么默默地打量着她。

沈凡姝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