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抱残守孤(2 / 2)

作品:《兴汉室

没有一个人为荀谌声援,似乎他一进来就是自寻死路,直到他等到了沮授。

“友若应是知道我会来寻你吧?”在昏暗的烛火里,沮授幽幽说道:“以你的急才,到邺城来必有自保之道。”

荀谌声音沙哑,低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对了,可有带吃的来?”

沮授一愣,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胡饼递了过去,城中断粮,军中乏食,牢狱之中更不可能有食物供应了。荀谌挨了几天饿,此时接过胡饼,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范,连水也就不上喝,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趟邺城之行,你来或不来,尽忠者仍会尽忠,苟且者仍会苟且。你来也是受苦,反倒会像现在这般沾上杀身之祸,依我看,这事不是你的主意吧?”沮授默默地看着荀谌狼吞虎咽的将一块胡饼吃完,目光闪烁不定。

“我从未想过要以身犯险,与你争功。”荀谌担心两方士人会因此产生误解,连忙苦笑着解释说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只要你一句话,或者不需要说话,我就会饿死在狱中。此等下计,岂是我等所为?”

沮授眼神中的凝重轻缓,渐渐开始反应过来,若荀谌不是自愿过来,那就是身后有人以强令催使。他入城的后果很明显,要么是被成为惊弓之鸟的审配当做反贼处死,要么就是侥幸留下一命,与他平分反正的功劳。无论是什么结果,冀州士人与颍川士人之间的仇怨都将因此结下,两者之间的矛盾将从袁氏一直延续到朝廷。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确实不是荀氏能做出来的,沮授缓声叹了口气,从一边落灰的茶壶里倒出满满一杯水,伸手递给对方:“我之所以犹疑至今,正是因为当今天子的种种做派,实在让人不得不心存畏慎。我怕过了这一道坎,以后又是另一道坎,争来斗去,不得安宁。若非袁公用兵失措,不听良言,我与田元皓岂会……”

荀谌刚饮下一口水,闻言问道:“田元皓难道也……?可我见他仍是忠心侍袁,不似公与,近年藏匿锋芒,甚少出谋。”

“他与审正南一样,都是认定了死也不回头的人。”沮授苦笑一声,若不是沮隽在朝廷那边深受重用,自己还有一条后路可走,为了家族不得不有所舍弃,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当初选择私下与朝廷接触的时候他便试探过田丰,奈何田丰对袁绍忠心耿耿,在心底抵触颍川士人,更别说以后反正,仍要以低一头的姿态与颍川士人共处,这更让他无法接受。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便说与荀谌听,只敷衍似得说道:“此人太过固执,我不曾与他说起此事,只盼朝廷克复南皮,能饶他一命罢了。”

说到这里,连他都不自信的笑了起来,问道:“你所说的话中,有关于田元皓被袁公锁拿入狱的事,都是真的?”

这件事是荀谌从头至尾经历过的,他放下茶碗,正色道:“此事真确无比,田元皓向袁绍献策不成,出言触怒袁绍,被关押入狱。他此前所言皆已属实,袁绍若是稍有悔意,到了南皮,兴许会再度用他……”

“不会了。”沮授脸色灰败,有气无力的说道:“若是胜了倒还好说,偏是输了,田元皓更是活不成了,只愿我还能有机会给他敛尸入葬吧。”

荀谌一时无言,又啜饮了一口苦涩的冷水:“邺城的事究竟该如何?审配即便拉上全军死守,依仗坚城,未必就能防守永固。张辽善战,法正多谋,国家不日就要汇合诸军进攻南皮,不会再容许背后还插着邺城这枚钉子,已经接连下了军令,不惜代价也要攻破此城……公与今夜来见我,必是有反正之心,这几日就该有所作为才是。”

“审正南、淳于仲简等人一直防备着我,稍有举动,便是处处受制。”沮授有些难办的说道:“我看这几日军中强弱相陵,心皆不定,需要先有人出头,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谋事必须有兵,你可有人选了?”荀谌轻声问道:“是苏由、还是尹楷?”他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与沮授有关系的将领,沮授最受袁绍信任的一段时间里曾担任过监军、奋威将军,麾下统帅不少兵将,如苏由、梁岐、冯礼等人都与他相识。

可这些人都兵马微弱,沮授想靠他们在审配的眼皮底下撬动邺城,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是一个你想不到的人。”沮授卖了个关子,捻着胡须淡淡说道:“只是我与他从未有过交集,这样虽不会让旁人怀疑我与他之间是否有款曲,但也让我寻不到机会与他互明心意。如今彼此心意不明,恰如同行暗处,不知敌友,做事就更小心不敢乱动。”

荀谌辩才出众,在这方面确不如沮授这类杰出士人,他虚心问道:“那你二人要如何才能在避过耳目的同时,互明心意?”

“不是说了么?先有一人忍不住出头才行。”沮授笑着说道,昏暗的烛光在他的眼睛中闪烁出一丝璀璨:“我想,审正南也在等着有人出头。”

建安四年三月末,邺城平民开始出现易子相食的现象,城内哀鸿遍野,守军内部恐慌的情绪不断蔓延,忍无可忍的守将冯礼、韩范终于起兵谋乱,在夜里大开突门,接纳城外兵马前锋入城。事情生后没多久,审配便很快得知此事,从袁尚手下调来亲兵从城门处拦截,更以大石击落栅门,栅门轰然落下,截断了入城前锋与后军的联系,先登入城的数百人尽皆战没,就连冯礼等人也被枭示众。

张辽小挫一阵后,遇到此事更加谨慎,众将因为冯礼之死,做起事来越顾忌畏惧。守军中浮躁的声音经此一遭被审配以雷霆手段强压下去,短时间内似乎又恢复到了平静的局面,只是这静水之下,早已翻涌着巨大的暗流。

局势敏感的变化自然引起了审配的注意,他虽然狂妄固执,但也有其独特的处事方式。在斩杀意图叛乱的冯礼等人之后,他一边散家财、囤粮试图安定军心,一边尝试‘说服’其余各家献出粮草支援守城。

这两件举措会引起多少不满他全不在乎,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邺城,守住邺城似乎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执念。

冯礼死后的第三天,审配突然单独唤来了沮授。</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