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刘慈欣短篇作品集第15部分阅读(2 / 2)

作品:《刘慈欣短篇作品集

他们很快到达了奥林匹克体育场,这里将在傍晚举行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的闭幕式,也是马拉松的起点和终点。下车后,他们立刻被更多的记者包围了,辛妮显得更加恐惧和不安,紧紧靠在克雷尔身上,克雷尔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带着辛妮走进一间空着的运动员休息室,把几乎令她精神崩溃的喧闹关在外面。

克雷尔拿了一纸杯水走到惊魂未定的辛妮面前,在她眼前张开紧攥着的另一只手,辛妮看到掌心上放着一片白色的药片,她盯着药片看了几秒钟,又惊恐地看看克雷尔,摇摇头。

“吃了。”克雷尔以不可抗拒的口气说,又放缓声音:“相信我,没有关系的。”

辛妮犹豫地拿起药片放进嘴里,尝到了酸酸的味道,她接过克雷尔递过来的水,把药片送了下去。几秒钟后,休息室的门轻轻开了,克雷尔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愧梧的身影,他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才吃惊地认出了他。

来人是韦斯特将军,在开幕式上点燃圣火的人,已对西亚共和国做好攻击准备的五十万大军的统帅。这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双手捧着一个纸盒子。

“请您出去。”克雷尔怒视着他说。

“我想同辛妮谈谈。”

“她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英语。”

“您可以为我翻译,谢谢。”将军对克雷尔微微躬身,他那凝重的声音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我说过请您出去”克雷尔说着把辛妮挡在身后。

将军没有回答,用一支有力的手臂轻轻地把克雷尔拔开,蹲在辛妮前面脱下了她的一只运动鞋。

“您要干什么”克雷尔喊道。

将军站起身,把那只运动鞋举到克雷尔面前:“这是刚在北京的运动商店里买的吧穿这样非定做的新鞋跑马拉松,不到二十公里脚就会打泡。”说完他又蹲下身,把辛妮的另一只鞋了脱下来,一挥手把两只鞋都扔出去,然后他拿起放在旁边的纸盒打开来,露出一双雪白的运动鞋,他把那双鞋捧到辛妮面前:“孩子,这是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是耐克公司的一个特别车间为你定做的,那个车间能做出世界上最好的马拉松鞋。”

克雷尔这时想起来了,三天前的晚上,有两个自称是耐克公司技师的人来到奥运村辛妮的房间,用三维扫描仪为她扫描脚模。他看得出这确实是一双顶级的马拉松鞋,定做这样一双鞋的价格至少要上万美元。

将军开始给辛妮穿鞋:“马拉松是一项很美的运动,我也很喜欢,还是中尉的时候我曾在陆军运动会上拿过冠军,噢,不是马拉松,是铁人三顶。”鞋穿好后,他微笑着示意辛妮起来试试,辛妮站起来走了几步,那鞋轻软而富有弹性,与脚贴合极好,仿佛是她双脚的一部分。

将军转身走去,克雷尔跟着他到了门口,说:“谢谢您。”

将军站住,但没有转过身来:“说实话,我更希望叛逃的不是萨里而是辛妮。”

“这就不可理解了,”克雷尔说,“辛妮的成绩在西亚是最好的,但在世界上排名连前二十都进不了,更别提和埃玛比了。”

将军继续走去,留下一句话:“我害怕她的眼睛。”

马拉松

新闻媒体早就把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称为寂静的奥运会,辛妮看到,开幕式时广阔而空旷的体育场现在已被由十万人组成的人海所覆盖,但寂静依旧。这人海中的寂静是最沉重的寂静,辛妮之所以没有在精神上被压垮,是因为埃玛的出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西亚共和国在模拟战争中的彻底失败已成定局,萨里的离去使西亚人在精神上也彻底垮掉了,西亚体育代表团已先于他们的国家四分五裂了。代表团中的一些有钱或有关系的官员已经不知去向,哪里也去不了的运动员们则把自己关在奥运村公寓的房间里,等待着命运的发落。没有人还有精神去观看最后一场比赛和参加闭幕式。当辛妮走向起跑点时,只有克雷尔陪着她,在十万人的注视下,她显得那么孤单弱小,像飘落在广阔运动场中的一片小枯叶,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与她那可怜的对手相反,弗朗西丝.埃玛是被前呼后拥着走向起跑点的,她的教练班子有五个人,包括一位著名的运动生理学家,医疗保健组由六个医生和营养专家组成,仅负责她跑鞋和服装的就有三个人。埃玛现在确实已成为半人半神的名星。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有人根据世界女子马拉松最好成绩的增长速度预言,除去射击和棋类等非体力竞赛,马拉松将是女子超过男子的第一个运动项目。这个预言在三年前的芝加哥国际马拉松大赛上变为现实:埃玛创造了超过男子的世界最好成绩。对此,一些男性体育评论员酸溜溜地认为,这是男女分赛所至,在那次女子比赛的过程中风速条件明显比男子好,如果当时斯科特男子冠军与她们一同跑,一定能超过埃玛的。这个自我安慰的神话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被打破了,男女混合跑完全程,埃玛到达终点时把斯科特拉下了五百多米,并首次使马拉松的世界最好成绩降到两小时以下,她由此成为本世纪初最为耀眼的运动明星,被称为地球神鹿。

这个叫埃玛的黑人女孩儿一直是辛妮心中的太阳,在自己那几件可怜的财产中,她最珍爱的是一本破旧的剪贴薄,里面收集着她从旧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上百张埃玛的照片,她在难民营的窄小的上铺旁边,贴着一张大大的埃玛的彩色运动照,那是一本挂历中的一张。辛妮去年在货摊上看到了那本挂历,但她买不起,就等着别人买,她跟踪了一个买主,看着那个杂货店主把新挂历挂到柜台边的墙上。埃玛的照片在三月那张,辛妮就渴望地等了三个月,她常常跑到杂货店去,趁人不注意掀开前面的画页看一眼埃玛那张,在四月一日清晨,她终于从店主那里得到了那张已成为废页的挂历,那是她最高兴的一天。现在,在起跑点上,辛妮偷偷打量着距自己几米远处的对手,这时体育场和人海都已在辛妮的眼中隐去,只有埃玛在那里,辛妮觉得她周围有一个无形的光晕,她在光晕中呼吸着世外的空气,沐浴着世外的阳光,尘世的灰尘一粒都落不到她身上。

这时,克雷尔轻轻一推使辛妮警醒过来,他低声说:“别被她吓住,她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我观察过,她的心理素质很差。”听到这话,辛妮转过脸瞪大眼睛看着他,克雷尔读懂了她的意思:“是的,她曾和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男人竞赛并战胜了他们,但这又怎么样那一次她没有任何压力,但这次不同,这是一次她绝对不能失败的比赛”他斜着瞟了埃玛一眼,声音又压低了些,“她肯定要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起跑后达到最高速度,企图在前十公里甩开你,记住,一开始就咬住她,让她在领跑中消耗,只要在前二十公里跟住她,她的精神就会崩溃”

辛妮恐慌地摇摇头。

“孩子,你能做到的那片药会帮助你那是一种任何药检都检测不出的药,像核燃料一样强有力,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吗你已经是世界冠军了孩子”

这时,辛妮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一种通过奔跑来释放某种东西的强烈。她又看了一眼埃玛,后者已做完了辛妮从未见过的冗长而专业的准备活动,与她并肩站在起跑线后面,埃玛一直高傲地昂着头,从未向辛妮这边看过一眼,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样。

发令枪终于响了,辛妮和埃玛并排跑了出去,开始以稳定的速度绕场一周。她们所到之处,观众都站了起来,在看台上形成一道汹涌的人浪,人群站起的声音像远方沉闷的滚雷,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人们默默地看着她们跑过。

在以往的训练中,每次起跑后辛妮总是感到一种安宁,仿佛她跑起来后就暂时离开了这个冷酷的世界,进入了自己的时空,那里是她的乐园。但这次,她的心中却充满了焦虑,她渴望尽快跑完这一圈,进入体育场外的世界,她渴望尽快到达一个地方,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一种叫gmh6的药。

她奔跑在医院昏暗的走廊中,空气中有剌鼻的药味,但她知道,医院里已经没有多少药能给病人了,走廊边靠墙坐着和躺着许多无助的病人,他们的呻吟声在她耳中转瞬即逝。妈妈躺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同样昏暗的病房中,在病床肮脏的床单上她的皮肤白得剌眼,这是一种濒死的白色,就在这白皮肤上正有点点血珠渗出,护士已懒得去擦,妈妈周围的床单湿了殷红的一圈。这是最近有很多人患上的怪病,据说是由于最近那次轰炸中一种含铀的炸弹引起的。刚才,医生对辛妮说妈妈没救了,即使医院有那种药,也只是再维持几天而已。辛妮在医生面前拚命地比划着,问现在哪里还有那种药,医生费了很大劲儿才搞懂了她的意思。那是一种联合国救援机构的医生们最近带来的药,也许在市郊的救援基地有。辛妮从自己的书包中抓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一起伸到医生面前,她那双大眼睛中透出的燃烧的焦虑和渴望让医生叹了口气,那是西欧的新药,连正式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算了吧孩子,那药不是给你们这样的穷人用的,其实,饿死和病死有什么区别好好,我给你写

辛妮跑出了医院的大门,好高好宏伟的大门啊,门的上方燃着圣火,像天国的明灯。她记得三天前自己曾跟随着国旗通过这道大门,现在,祖国的运动员方阵在哪儿现在引导她的不是国旗,是埃玛,她心中的神。正如克雷尔所料,一出大门,埃玛开始迅速加速,她像一片轻盈的黑羽毛,被辛妮感觉不到的强风吹送着,她那双修长的腿仿佛不是在推动自己奔跑,而只是抓住地面避免自己飞到空中。辛妮努力地跟上埃玛,她必须跟上,她自己的两脚在驱动着妈妈的生命之轮。这是首都的大街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阔了旁边有华丽的高楼和绿色的草坪,但却没有弹坑。路的两边人山人海,那些人整洁白净,显然都是些能吃饱饭的人。她想搭上一辆车,但这一天戒严,说是有空袭,路上几乎没有车,好象只有那辆在埃玛前面时隐时现的引导车,可以看到上面对着她们的几台摄像机。辛妮的意识深处知道自己不能搭那辆车,原因很清楚,她已经到过那里了,她已经跑到联合国救援基地了,在一幢白房子里,她给那些医生们看那张写着药名的纸,噢,不,一名会讲西亚语的医生对她说,不,这种药不属于救援品,你需要买的,哦,你当然买不起,我都买不起。那么,埃玛你还跑什么我得不到那药了,妈妈当然,我们要跑下去的,要快些回到妈妈那里,让她再最后看我一眼,让我再最后看她一眼。想到这里辛妮心里焦虑的火又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加速了,赶上了埃玛,几乎要超过她了让她在领跑中消耗辛妮想起了克雷尔的嘱附,又减速跟到埃玛身后。埃玛觉察到辛妮的举动,立刻开始了第二轮加速,她们已经跑出了五公里,这个西亚毛孩子还没有被甩掉,埃玛有些恼怒了,地球神鹿显示出疯狂的一面,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在辛妮前面燃烧。辛妮也跟着加速,她必须跟上埃玛,她希望埃玛再快些,她想妈妈啊,不对,路不对,埃玛这是要去哪里前方远处那根剌入天空的巨针是什么电视塔首都的电视塔好象早就被炸塌了。但不管去哪里,她要跟着埃玛,跟着她心中的神......她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

浑身泥土和汗水的辛妮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妈妈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被盖在一张白布下,有两个人正想移走遗体,但辛妮像发狂的小野兽似地阻挠着,他们只好作罢。那个给她写药名的医生说:“好吧,孩子,你可以陪妈妈在这里呆一晚上,明天我们为你料理母亲的后事,然后你就得离开了,我知道你没地方可去,但这里是医院,孩子,现在谁都不容易。”于是辛妮静静地坐在妈妈的遗体旁,看着白布上有几点血渍出现,后来惨白的月光从窗中照进来,血渍在月光中变成了黑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月光已移到了墙上,有人进门开了灯,辛妮没有看那人,只觉得他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那双粗糙的手按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地过了一会儿,她听那人说:“五十二下。”她的手被轻轻放下,那人又说:“天黑前我在楼上远远看着你跑过来,他们说你到救援基地去了,今天没有车的,那你就是跑去的再跑回来,二十公里左右,才用了一小时十几分钟,这还要算上你在救援基地里耽误的时间,而你的心跳现在已恢复到每分钟五十二下。辛妮,其实我早注意到你了,现在更证实了你的天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斯特姆.奥卡,体育教师,带过你们班的体育课。你这个学期没来上学,是因为妈妈的病哦,就在你妈妈去世时,我的孙子在楼上出生了,辛妮,人生就是这样,来去匆匆。你真想像妈妈这样,在贫穷中挣扎一辈子,最后就这么凄惨地离开人世”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辛妮,她终于从恍惚状态中醒来,看了奥卡一眼,认出了这个清瘦的中年人,她缓缓地摇摇头。“很好,孩子,你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你可以站在宏伟的奥运赛场中央的领奖台上,全世界的人都用崇敬的眼光看着你,我们苦难的祖国的国旗也会因你而升起。”辛妮的眼中并没有放出光来,但她很注意地听着,“关键在于,你打算吃苦吗”辛妮点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在吃苦,但我说的苦不一样,孩子,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你肯定能忍受吗”辛妮站了起来,更坚定地点点头,“好,辛妮,跟我走吧。”

埃玛保持着恒定的高速度,她的动作精确划一,像一道进入死循环的程序,像一架奔驰的机器。辛妮也想把自己变成机器,但是不可能。她在寻找着下一个目的地,而目的地消失了,这让她恐惧。但她竟然支撑下来了,她竟然跟上了地球神鹿,她知道那神奇的药起了作用,她能感觉到它在自己的血管中燃烧,给她无尽的能量。路线转向九十度,她们跑到了这条叫长安街的世界上最宽的大街。应该更宽的,因为路的两侧应该是无际的沙漠。在延续几年的每天不少于20公里的训练中,辛妮最喜欢的就是城外的这条路。每天,辽远的沙漠在清晨的暗色中显得平滑而柔软,那条青色的公路笔直在伸向天边,世界显得极其简单,而且只有她一个人,那轮在公路尽头升起的太阳也像是属于她一人的。那段日子,虽然训练是严酷的,辛妮仍生活得很愉快。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和女人都不由回头看她一眼,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哑女孩儿的脸色居然是红润的。与其它女孩一色儿的菜色面容相比,并不漂亮的她显得动人了许多。辛妮自己也很惊奇,在这个饥饿国度里她竟然能吃饱奥卡把辛妮安置在学校的一间空闲的教工宿舍中,每天吃的饭奥卡都亲自给她送来,面包土豆之类的主食管够,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还不时有奶酪牛羊肉和鸡旦之类的营养,这类东西只能在黑市上买到,且贵得像黄金,辛妮不知道奥卡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做为教师,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自己吃一个星期的饱饭。辛妮问过好几次,但他总是假装不懂她的哑语......

在亚洲大陆的另一端,西亚共和国已处于分裂的边缘,政府已经瘫痪,已被宣布为战犯的人都开始潜逃,普通公民则麻木地等待着。少数还在看奥运马拉松直播的人开始把消息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回到电视机和收音机前。

路更宽了,宽得辛妮不敢相信,她知道自己奔跑在世界最大的广场上,左边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东方古代建筑,她知道那后面是一个古代大帝国的宏伟王宫;右边的广场上是这个古老又年轻的广阔国家的国旗,辛妮最初以为这是一个王国,但人们告诉她这也是一个共和国,而且遭受过比她自己的共和国更大的苦难。这时她看到了红色的标志牌从身边移过,上书“二十一公里”,马拉松半程已过,辛妮仍紧跟着埃玛。埃玛回头看了辛妮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对手。辛妮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很是震惊:眼中的傲慢已荡然无存,辛妮从中看到了恐惧。辛妮在心里大喊:埃玛,我的神,你怕什么我必须跟上你虽是没有目的地的路,可辛妮有东西要逃避,她要逃开奥卡老师家的那些人,他们正在学校等着她呢他们推着奥卡来到她的住处,来的有奥卡的抱着婴儿的妻子,有他的三个兄弟,还有其他几个辛妮不认识的亲戚。他们指着辛妮愤怒地质问奥卡,这个野孩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奥卡说她是马拉松天才他们说奥卡是混旦,在这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时代,谁还会想起马拉松我们都知道你是个不可救药的梦想家,可你不该把那本老版古兰经买掉,那上面的字用金粉写成,很值钱,可那是祖传的宝物,全家挨饿这么长时间都没舍得卖。而你竟用那些钱供这个小哑巴过起公主一样的日子来,你自己的孙子还没奶吃呢你没有听到他整夜哭吗你看看他瘦成了什么样子......后来有传言说,辛妮是奥卡和威伊娜辛妮的母亲的私生子。开始,这种说法似乎不成立,因为在辛妮出生的前后几年,威伊娜一直居住在一座北方的城市中,这是有据可查的,而那段时间,奥卡做为一名陆军少尉正在南方参加第一次西亚战争,还负过伤。但又有传言说,奥卡的战争经历是他自己撒的一个弥天大谎,他根本没有参加过战争,也没有去过南方战线,在第一次战争时期,他实际上是和威伊娜在北方渡过的。

三十公里,辛妮仍然紧跟着埃玛。赛况传出,举世关注,空中出现了两架摄像直升机。在西亚共和国,所有人都聚集在电视机和收音机前,屏住呼吸注视着这最后的马拉松。

这时,缺氧造成的贫血已使世界在辛妮的眼中已变成了一团黑雾,她感觉到心跳如连续的爆炸,每一次都使胸腔剧疼,大地如同绵花,踏上去没有着落。她知道,那片药的作用已经过去。黑雾中冒出金星,金星合为一团,那是奥运圣火。我的火要灭了,辛妮想,要灭了。韦斯特将军举着火炬,露着父亲般的微笑,辛妮,要想让火不灭,你得把自己点燃,你想燃烧自己吗点燃我吧辛妮大喊,将军伸过火炬,辛妮感觉自己轰地燃烧起来......

那天夜里,辛妮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到教工宿舍奥卡的房间去,他几天前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辛妮用哑语说:我要走了,老师回家吧,让小孙子有奶吃。奥卡摇摇头,他的头发这几天变得花白,辛妮,你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非走不可吗你还是觉得我为你所做的这些没理由那好吧,我给你一个理由: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是你父亲,我只是在赎罪而已。辛妮本来对那些传言半信半疑,听到奥卡这话她全信了,她并没有扑到父亲怀里哭,他欠她们母女的太多了,这使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那仍然是辛妮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她毕竟有爸爸了。

这时,有一个女孩子的哭声隐隐传来,是埃玛,竟是埃玛,她边跑边哭,断续地说着什么,那几个词很简单,只有初一文化程度的辛妮几乎都能听懂:“上帝......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