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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天若有情前传(流年)

2020年11月8日

第九章

从老家鸟山村回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在哥哥嫂子的慷慨资助下,白莉媛得到了她想要的那笔钱。

而在交了那笔赞助费后,白莉媛的独子石头也重新返回了他原本的学校,继

续他被中断的学业。

当然,小石头并不会知道,他的妈妈为了拿到这笔赞助费,背后经历了多少

的悲伤与羞辱,并且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石头也不会明白,那个临近夏末的傍晚,经历一天一夜才回到家中的妈妈,

她脸上为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伤,以及那个晚上,妈妈为何把自己关在卫

生间里,把自己洗了又洗,迟迟没有出来。

石头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第二天醒来时,只看到穿着整齐的妈妈和为他煮好的早餐,她的目光温

柔坚定,她的笑容优美和熙,她说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轻声漫语,就像妈妈一

直以来的样子。

从石头懂事之时起,妈妈就是这个样子了。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虽然爸爸不在了,但是妈妈还在。

有妈妈在,这就是家。

有妈妈在,生活就可以照旧不变地走下去。

……石头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生活着,他原本就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孩子。

但孩子可以单纯,母亲无法单纯。

尤其是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单纯是很难生存的。

如果说,在丈夫高嵩去世前,白莉媛还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保持她的单纯的话

,如今的白莉媛,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理由能够让自己单纯。

鸟山村的这次旅行,也赤裸裸地证明了这一点,在暴力和野蛮面前,白莉媛

的单纯根本无法抵挡,就连她最亲近的哥哥嫂子,也无法为她提供庇护。

生存需要食物、需要房子、需要钱……有些时候还需要一些智慧,和一些力

量,这些都不是单纯的人可以应对的。

白莉媛已经无法单纯了,也不再单纯了。

但她还缺乏生存所需的那些东西,尤其是钱。

哥哥嫂子的资助只能解燃眉之急,而且在交了儿子学校的赞助费后已经所剩

无几。

三港公司的抚恤金已经延迟了2个月,白莉媛找了好几次财务科,但对方虽

然态度很好,让白莉媛安心回家等待,但最终钱还是没有发下来。

和白莉媛一样情况的还有很多,在她居住的宿舍楼里的几十户家庭,有一大

半都没有拿到工资,绝大多数三港公司的员工,工作都被拖欠了半年以上。

原因并不难找,很多人也都心知肚明。

世纪末的那几年,是国家经济最为困难的几年,尤其是身为共和国长子的国

有企业,由于承担了大量的政治人物和社会责任,在面对国际经济危机的冲击时

,变得尤为乏力和无助。

像三港公司这样规模大、员工多的地方国企,所受到的影响也更加严重。

国际经济的不景气,直接导致对外贸易的大量萎缩,间接导致远洋航运量的

减少,而三港公司的绝大多数业务收入都来自这座远东第一大港。

港口萧条了,公司业务就开始下滑,业务下滑了,公司财务状况就会恶化,

最终导致员工的工资都发不起来。

像三港公司这样的国企,当时还有很多很多,它们的经营状况不佳,直接影

响到银行等机构的金融安全,从而最终危及国家的整体经济和政治。

在这种背景下,被誉为当时最有能力也最为铁腕的领导人瞄准危机的主要命

脉,手起刀落、对阵下药,以快刀斩乱麻的态势开启了一场影响极为深远的改革。

这场改革,不但改变了众多国有企业的命运,也改变了更多国企员工以及他

们家属的人生命运。

位于淮海市的三港公司,目前也正在这场变革的漩涡当中,由于所在行业的

特性,三港公司的员工尤其多,为了达到减员增效的目的,大量的员工下岗分流

是在所难免的。

国家的政策和企业的措施,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往往要等水热了,底层

才会感觉到。

工资的拖欠只是水温升高的第一个表现,但已经让这些底层的工人们坐立不

安了。

他们都是普通的工人阶层,大多数都是男人上班,女人做家务带孩子,生活

纯粹靠男人的那一份工资,现在工资迟迟未发,家里的储蓄也将近要见底,家庭

的矛盾也愈发涌现出来。

像这种港口工人的家庭,男人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工作,除了一日三餐和晚

上会在家里外,其他时间在家的只有他们的妻子和孩子,虽然男人们大多数时间

对家庭都是撒手不管,但他们只要准时地上缴

工资家用,和不在外面乱搞男女关

系,他们家里的女人都不会过于计较,有点小毛小病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家庭反倒是和谐安睦。

现在,事情开始转变了,由于公司工作量的减少,男人们在家里呆的时间也

长了,原本一天见不到几个小时的男人,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原本那些可以忽

略的小毛病,现在都被女人们一一收在眼底,夫妻之间的矛盾愈发彰显。

这些因素,被三港公司狭小的宿舍进一步放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近越容

易萌发矛盾,更何况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时间久了,每个人心头都有火,每

个人都想要发泄出来。

最早,执掌家务的女人们,因为入不敷出的缘故,开始小声地抱怨;原本是

家庭顶梁柱的男人们,现在底气没有那么足了,他们有的死皮赖脸装作没看见,

更多的还是保持原本的脾气习惯;这两类人一碰撞,火星对火星,很快就酝酿出

家庭风暴来。

在体力和体型上有优势的男人们,通常是家庭风暴中的胜者,平时在口头上

占优势的女人们,在挨打吃亏后不甘服输,性格比较内向的女人就把气撒在孩子

身上,孩子们不甘做受气包,各个放声大哭;那些性格比较泼辣的女人,在挨打

后就拉开嗓门大哭大嚎,声势好像要把整栋楼震塌。

一开始,对于这些邻里的矛盾,还是有很多邻居会来上门劝和劝解,毕竟这

里所有的住户都是同事,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阶级兄弟,平时大家来来往往的

、相处得极为融洽。

但时间久了,劝和的人们发现,整栋宿舍楼里的家庭纠纷实在太多了,时不

时楼上来一曲进行曲,楼下又来个大合唱,抑扬顿挫、起此彼伏,就像来了个蹩

脚指挥的交响乐团般随机出现、毫无章法,劝和的邻居疲于奔命、口干舌燥,他

们也被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甚至他们自己的家庭也后院起火,所以到了最后,

所有人都放弃了。

该干嘛干嘛去,谁家的事谁家自己管去。

就这样,三港公司的宿舍楼里,每天都像是剧场般,上演着一出出的悲欢喜

怒的闹剧。

身处于这个剧场的中心,白莉媛与儿子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两只小船儿般,

只能紧紧地拴在一起,努力抵御着风浪的颠簸。

白莉媛从来不是个爱掺和热闹的女人,她唯一在意和关心的就是她的儿子,

她生怕石头出点什么事,除了上学、买菜需要的外出,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和儿子

关在那间小小的宿舍里,为儿子烧菜煮饭,陪儿子读书学习。

这样做的话,虽然减少了卷入外间形势的风险,但也限制了白莉媛的活动空

间。

虽然儿子很认真、很配合地在家里学习,但这样子坐着,白莉媛也得不到外

界的资助,抚恤金又没有拿到手,坐吃山空,眼看哥哥嫂子的资助快要用完了,

白莉媛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头却担忧得不得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正在白莉媛空发愁的时候,不期出现了一个好消

息,而且有人把好消息送上门来了。

把好消息送上门的人并不陌生,他就是高家的老熟人,亡夫高嵩的徒弟程阳

,一直以来,都是以热情积极的态度露面的程阳,凭借他一张看上去踏实稳重的

脸,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以及一双能修电路、能通管道的手,很受高嵩一家人欢

迎,也是极为少有的几个能够经常出入高家的成年男性。

正是因为这层缘故,在亡夫高嵩去世后的这段时间里,程阳才能够让一直贞

洁自守的白莉媛敞开房门,迎接到家中接待。

而程阳也不让白莉媛失望,他一到家里就点燃了气氛,一边口中络绎不绝地

谈论在全国各地出差的见闻,一边和石头一起逗乐玩耍玩的不亦乐乎,让这个平

时过分安静的家平添了一份热闹和生机,一扫往日的沉闷气息。

虽然白莉媛平时对丈夫以外的男人都是冷面相待、不假辞色,但程阳毕竟不

同他人,是亡夫生前来往甚密的徒弟,一向对高家都十分热情周到,白莉媛对他

并不见外,将其视为晚辈相待,虽然程阳只不过小她4岁而已。

在程阳和石头一起玩闹的同时,白莉媛手脚麻利地煮了2碗香喷喷的阳春面

,虽然自己平时省吃俭用,但这次却特意给阳春面加了两个煎蛋,端来给程阳和

石头当点心。

一方面是招待客人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感谢程阳一直以来的好意,在这个

动荡不安的环境里,程阳的出现,无疑给白莉媛,给石头一种独特的支持。

而且,程阳并不像外面的那些男人般,对白莉媛的身体充满了觊觎,他也没

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机心和目的感,

这让白莉媛感到安全,感到安心。

白莉媛并不知道,在她转身忙碌于灶台之时,程阳却不时地朝她的背影撇上

一眼。

这天白莉媛穿了白衬衫和套裙,她亲手剪裁的套裙十分合身,将那段纤长苗

条的腰肢衬托得无比诱人,让程阳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神控制不住,如脱缰野马般

一直向那纤腰上奔去,在那上面流连忘返。

白莉媛对身后的这双眼睛毫无所知,她很快就将面条捞了起来,用一大一小

的两个海碗装着,送到了两个男性的面前。

程阳也不推却,心安理得地接过碗吃了起来,石头平时很少得到加餐的机会

,这时候更是欣喜若狂,端起碗就往嘴边扒拉面条。

白莉媛在旁边坐下,伸出一双细白柔软的纤手,轻抚着儿子的后背,充满慈

爱地道:「石头,吃慢些,不要噎着了。」

她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虽然不着脂粉,但天生丽质却如

出水芙蓉般娇艳明媚,让程阳忍不住时不时抬头,借着吃面的间隙朝白莉媛脸上

瞄一眼。

白莉媛并没有察觉程阳的举动,也不了解他举动背后的含义,她只是一边照

顾着儿子,一边和程阳闲聊。

聊天的内容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围绕三港公司的上上下下展开,尤其是白莉

媛最关心的抚恤金的问题。

对于白莉媛最关心的问题,程阳从他所知的角度一一给了回答,因为他最近

刚刚转了岗位,从原本采购员的位置被调到总经理办公室,取代之前被调走的小

周,给总经理吕江当司机兼生活秘书,所以程阳的确有办法回应白莉媛所关心的

事。

三港公司的情况正如传闻的一般,处于十分糟糕的境地,在外部大环境没有

得到明显改善前,大型国企的效益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扭转,当前唯一可做的就

是减员增效。

按照程阳的说法,全公司大概有40%的员工会被精简下岗,下岗这个词说

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失业。

在原有的国有企业体制内,工人也好、管理层也好,都是国家的职工,实行

的是终身雇佣制,国有企业不存在失业这个说法,所以外界才把国企工人叫做「

铁饭碗」。

可谁能想到,时代的大浪来得如此之快,原有的铁饭碗也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白莉媛并不大了解国家政策和企业管理的那些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程阳

口中轻描澹写的几句话,背后可能会有大量的员工会失去工作、失去工资、失去

养家煳口的能力,而他们背后的家庭则会陷入难解的困境。

虽然想到了这层担忧,但这还不是白莉媛最关注的事情,毕竟她家里唯一可

能被下岗的高嵩已经去世了,下岗也和白莉媛扯不上什么关系。

白莉媛唯一关心的是高嵩的抚恤金,因为这关系到她们一家的生存、关系到

石头的上学和未来。

但事物是普遍联系的,三港公司当前的经济状况不能得到好转的话,白莉媛

的抚恤金也很难得到及时兑现,这一切又取决于三港公司的管理层,取决于程阳

当前的上司吕江,他能够扭转这个局面?程阳看出白莉媛的忧虑所在,他花了很

多精力和唇舌安慰这个新寡的美人,但白莉媛眉宇间的那抹忧郁并没有澹去,所

以那碗面吃完后不久,程阳不得不起身告辞时,他脸上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焦虑,

就像白莉媛此刻的心情一般焦虑。

只不过,白莉媛焦虑的是家庭的经济状况和儿子未来的所需要的资金,而程

阳所焦虑的是如何打开这个新寡美人的心防,更焦虑的是来自另一方面的压力越

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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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莉媛怎么也没想到,程阳隔了一天又来了,而且他这次带来的真的是好消

息,是实打实的好消息。

「真的吗,吕总需要我帮忙裁衣服,他是这么说的吗?」

初次从程阳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白莉媛是不大敢相信的,她从小到大对缝

纫很感兴趣,自己可以照着杂志上的图片缝制最流行的时装,而且效果一点都不

必专业的裁缝差,嫁到高家的这些年,高嵩和石头的衣服都是白莉媛亲手裁制的

,既省钱又好看。

而且白莉媛天生就是最好的衣服架子,那些剪裁合体的衣服穿在她凹凸有致

、修长柔软的身段上,竟然丝毫不比电影杂志上的那些明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