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章(1 / 2)

作品:《人间正道是沧桑

那是1942年的秋天。

离全面抗战已过去了5个年头。这一年,日本在取得先後占领马尼拉和缅甸等南线战役的全面胜利後,终於遭遇了自太平洋战役後的首次中途岛战役的惨败,但美日双方在太平洋上的岛屿争夺战才刚刚拉开序幕,攻守易逝依然不是十分明朗。在欧洲战场,苏德在斯大林格勒等地激战正酣。而在其它战场,轴心国和盟国的厮杀也仍然在继续。

在中国战场,经过了徐州大战和太原大战等大会战後,日军攻势减缓,在今年初,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之後敌我双方进入「休战」的相持阶段。总体而言,我方形势并不乐观,东北全境早在抗战前就已经被敌人占领,抗战爆发後,北平、上海、南京和广州等大城市也相继陷落。国民党的主战场现在主要集中於两湖地区以及入缅远征军作战。而在广茂的华北和华东等地区,则是共产党的敌後根据地,他们在後方也展开着殊死的较量。

我是被舅舅拉去上中统特训班的。过了今年,我就满18岁了,在这样一个战乱频仍的年代,我知道我的年龄其实并不小了,因为前线有很多将士的年龄可能还没有我大,所以我之前对於去上特训班并没有生出抵触情绪。

良好的家庭生活条件,使我的身材体形高大帅气,当然丰衣足食的生活,也造就了我强健的体魄。我虽然同情路边的乞丐和衣衫褴褛的贫苦人民,但我无法改变什麽,这是一个衰败的国家和社会,饥不果腹的不只有前线士兵,还有苦苦挣紮的低层农民。当别人还在为下一顿饭着急时,而我却在吃着刚出炉的面包喝着进口的红酒,这得益於我舅舅是中统的大员,而我妈妈是国府立法会委员。

良好的家庭条件自然也有良好的教育,也可能是我天生就聪明,我早先就以优异的成绩在上海念中学早教班,到上海陷落前夕,我高中都快读完了,後来大战爆发,南京形势危急,我们举家随政府迁到重庆。良好的学习成绩使我在拿到高中毕业证书之前,就被我妈妈找关系送到了重庆大学,我喜欢工学专业,精於算法和电气等方面,对艺术和国学等方面也有涉猎。

战争阴影下的学校管理并不是很规范,权贵富家子弟向来好办事,一部分可能也是由於战争的影响,我知道有很多学生刚毕业就去投奔了战场,我是在一九四零年底的时候拿到的学校里的结业证书。

我想不出妈妈为什麽会答应舅舅,同意我去中统的特讯班学习的。我不喜欢讨论他们的政治活动,妈妈也从来不让我参与。但那天舅舅苦苦哀求妈妈,并说要给她带个嫂子回来,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妹,妈妈不忍心只得答应,只是妈妈知道对方的身份後一再要求舅舅要谨言慎行。

今天是特训班十期二班的毕业典礼,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妈妈和舅舅都来了。舅舅一直夸我这个外甥聪明能干。其实当初舅舅送我进来时,他也没想过要我学成怎样,我隐约觉得他只不过是想借我来帮他实现某些事情,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既然来了,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舅舅一直向妈妈说明,如此乱世之秋,人要多学点本事,这样才能提高生存能力,妈妈虽然偶尔怕我吃苦有抱怨,但妈妈对此表示赞同。当然其实我并不会吃到苦头,有舅舅的特别关照,那些教官对我还好,因此我没有受到过什麽虐待,但我总是会严格要求自己,所以凡事表现还算优秀。

经过大半年的训练,我现在的体能更加健硕,擒拿格斗,枪支器械,样样娴熟,得益於我之前的学习能力和天生的聪明大脑,连一些技术方面的技能也已经能够做到门门精通。

毕业的几天後,舅舅就带我去了中统设在重庆的侦讯处,按照约定,妈妈没有反对。

我在特训班的经历让我了解中统和军统的一些情况,他们都是特务组织。中统属於国民党系统,由党部控制,军统属於军务系统。在蒋委员长的枪指挥党下,中统的地位要高於军统,不过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杀人如麻。

不过我和那些特务又是有区别的,我虽然也从这里结业。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而且舅舅也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所以他安排我过来只会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们的特务机关。不过舅舅一路心情很好,他开着车载我,和我聊了很多,还说要给我找个舅妈回家…….我第一次出社会,他交代了我许多,他现在的情况倒是少了往日的戾气和城府。

我对这个舅舅其实并不感冒,他对他的政党,对他的总裁有着某种近乎於宗教的狂热,他将他的政事看的似乎比家庭重要,他杀人如麻,不管是共产党,还是日本人,倒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这是秋秋和我说的,还有梅姨姥,她对这个大外甥敬而远之。

那也许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吧。

她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宽领口t恤、配上鹅黄色的开衫,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外套,下身是红黄相间的紧身格子裤。虽然已经是晚秋,但重庆的天气格外好,天空已经被秋风抹试的非常洁净而美丽,婉如眼前的丽人,她看起来干净朴素,整个人介於女孩和女人之间,面容精致。我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她的一头乌黑长发,从耳朵後别过披散在胸前部位,左右两边分开正好盖住一对丰满的胸部。她面容姣好,粉黛峨眉,有一双厚厚的双眼皮,笑起来有一个好看的酒窝。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气质,翦媚皓齿流露出的神情似大家闺秀里的千金小姐。气质动人的知性美人,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但她眼里为何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这花儿一样的脸庞,仿佛有种熟悉的亲切感,我没想到这森严的谍报机构里还有这麽漂亮的一个女人。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林娥,林中蝶娥,我想到了飞蛾扑火,纯真野性。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怦然心动,这是我长大以来的第一个为之心动的女人。我好像还没有喜欢过某个女子,因为我的背景条件,倒是有不少女的对我有意思,但她们的目的都很明显,不过是想趋炎附势而已,而且我也觉得她们身上似乎都没有能够吸引我的地方。

「我叫杨——费明。」我非常不喜欢和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拗口撇脚。这是妈妈给我起的,想不明白,让人费解。

老董不止一次的问过妈妈为什麽要给我起这个名字。老董就是董建昌,一个卖花布出身的旧军人,早年做过军阀,1927年时倒向广州革命政府,成为手握一方重兵的大员。国共厮杀时,他出工不出力,对共产党有同情心,蒋介石排斥他,他转而接近桂系,抗战爆发後再度出山。老董深谙政治之道,是个不吃亏的实用主义者,而妈妈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实在弄不清他怎麽会成为妈妈的入幕之宾。

他比妈妈大很多,妈妈和老董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不过他和姥爷却很聊得来。彼此看的顺眼,一同喝酒,一块聊天。是呀,他们都做过旧军人,想得简单,活得简单。

我知道老董并不是我爸爸,妈妈让我叫老董叔叔。妈妈从来不提我父亲的事情。费思念,自难忘,这也许是妈妈把对爸爸的念想加诸於我身上了吧。

我伸手去同她握手,她只是看了我一眼表示知道了,并没有理我。那眼里是可惜和冷淡。也许她以为我是国民党,也许他在为我这麽年轻就要做这样的工作而叹息,又或者是其他的。

侦讯处有五台大功率电报机,全是德国造,属於大战爆发前最後购买的一批。三台负责监听,两台负责发报。林娥负责监听并主管破译,小陈是林娥的下属,负责发报,她们是共产党。剩下的另外三台由我方负责。我并不想将之称为我方,但我的身份使我们界线明显。

根据国共合作的规定,国府允许共产党在重庆设了代办处,而双方共同组成侦讯机构也是合作的一部分,国民党领导,共产党产加,双方共享情报,协力合作抗战,破译敌方电报。

这里占地并不大,大门口有戒备森严的士兵把守,往来需要通行证。往里是曲径通幽的小道,看得出来是依山而建在半山腰上的,里屋有通信室,监听室,保卫室,休息室,会议室……俨然是一个五脏俱全的机构。

舅舅是这里的负责人,他负责将每天的重要情报向上汇报。我不知道舅舅是怎麽做上这个位置,成为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的。他以前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杨立仁是杨家长子,1900年生。下有妹妹杨立华和弟弟杨立青,诸兄妹早年丧母,由其母胞妹,也就是他们的姨母照顾长大。他父亲杨庭鹤早年带过兵,在立宪和共和之争中倾向共和,民国成立时,做过南京中枢军咨府厅长,後因共和失败,辞职还乡。

1924年,全国各地都受到广州革命根据地的进步思想影响,革命活动到处四起,此时湖南醴陵也受到影响。教书先生杨立仁就是其中一位,他时常利用教书的掩护宣讲革命思想…

当年春天,在北洋军阀指派下,三省巡阅使要来醴陵巡视督察,反动的警卫队大肆抓捕革命党人。

周世农是广州革命党派到湖南醴陵的代表,他和教书先生杨立仁一直都有联系来往。

他父亲杨廷鹤与巡阅使是故交,是巡阅使来醴陵的宴会受邀座上宾。周世农和他密谋利用其父杨廷鹤与巡阅使的故交之情伺机行刺,杨立仁应允。

杨立仁找出杨廷鹤早年做南京中枢军咨府厅长时的佩枪,那是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金属色泽光亮,他小时候就见过,因而很容易从旧箱子里找到。周世农以约送上偷运进城的子弹,口径是按照左轮枪的制式找来的。

巡阅使抵达醴陵,城里警卫森严,立仁说服父亲准备随他一同参加欢迎巡阅使的堂会酒宴…左轮差枪走火,行刺计划流产,子弹来源泄露,立仁前往广州。

教书匠杨立仁的壮举受到了周世农的赏识,他把他介绍给了同乡楚材,楚材原是立仁的同学,也是蒋介石的秘书。他们早年就认识,楚材认为立仁是个可造之才,他们惺惺相惜,於是将他作为心腹推荐给蒋介石。年纪轻轻的杨立仁当年就这样做到了黄埔军校校务部参谋。

我始终无法将他和教书先生联系起来,虽然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书生样。

我被分在监听组,负责监听破译工作,是她的下属。除了小陈,这屋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介绍完林娥和小陈,舅舅开始向我介绍这三个人,并向她们介绍我。

「处长好!」「我去给处长倒水。」她们毕恭毕敬的向舅舅客套起来,言语动作中有着巴结的意味。这就是一个有钱,有地位,有关系好办事的社会,人们只想着怎麽能尽可能的生存下去。我对此竟无法生出厌恶的念头,她们两似乎也不以为意,也许是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