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二章(1 / 2)

作品:《六朝清羽记

俞子元穿着一身青黑色劲装,背着一柄长刀,看上去精强干练,哪里还有半点商人的市侩气?他利落地跳下马背,向程宗扬敬了个军礼,“程少校!”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老俞,没认错人吧?”

俞子元朗声道:“团长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经抵达江州,宣布命令,授予公子少校军衔,任一营营长。同时一营、六营设为一团,由公子暂领,四营、五营设为二团,由侯中校统领,二营和三营为三团,由孟团长协助月小姐统领。”

孟老大着手将星月湖大营交给岳帅后人,将部队重新编成三个团是第一步,看来一营和六营就是小紫的嫁妆了。

程宗扬道:“怎么是你们打头阵?来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萧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们一连的兄弟,当然该我来接应。城中人手不足,我这趟只带了一个班,十名兄弟。”

程宗扬道:“十个人就敢打一二百骑的伏击?”

“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袭扰,萧少校要求将宋军进驻三川口的时间拖延两到三天,若不是遇见大伙,也打不成这样。”

俞子元笑道:“何况顺利接到长官,属下已经立了一功。”

程宗扬偏着头掏了掏耳朵,“长官?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臧修大声道:“程长官!多听听就顺耳了!”

旁边的军士发出一片笑声,程宗扬板起脸,挺胸凸肚地说道:“严肃一点!注意军纪!”

“是!长官!”

笑声中,俞子元道:“属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陪长官回江州,先派一名兄弟给长官领路。”

“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多,还派什么人呢,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胸道:“长官!不如让我带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们一连的人!有两个班,也好照应!”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长官?”

“是!长官!”

“你以为这样我就让你留下了?休想!老吕,你带十名兄弟留下。”

程宗扬告诫道:“记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吕子贞喜形于色,臧修垂头丧气,接着俞子元带来的军士也赶了过来,同袍相见,场面更加热络。

趁众人说话的工夫,程宗扬敲了敲轿子,“死丫头,你没事吧?”

小紫懒洋洋道:“好气闷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骑马。”

这场伏击前后不过一刻钟,捧日军丢下的尸体就有三十多具,俘获了近四十匹战马,对于缺乏骑兵的星月湖大营不无小补。众人收拾完战场,又砍来树枝做成轿杆,用四匹马前后驮着轿子,一行十余人带着剩余的马匹赶往江州,与大营会合。吕子贞则带领十名军士留下来,与俞子元一起执行任务。……

第二天中午时分,程宗扬一行终于看到江州城的轮廓。早己闻讯在城外等候的一彪人马立刻迎了过来,当先一骑金冠束发,锦衣白马,风流英武,正是小侯爷萧遥逸。

“程兄!”

萧遥逸远远叫道:“你可来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扬露出笑容,这小子一点没变,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军又大兵压境,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牛气冲天的样子。

萧遥逸跳下马,先向轿子揖了一礼,“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开轿帘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爷可好?”

萧遥逸笑道:“万事俱备,只待宋军!”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轿帘。

臧修立正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萧长官!”

萧遥逸还了一礼,“臧连长,好久不见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帅旗下与诸位长官并肩作战,是卑职的梦想!”

“好!”

萧遥逸叫道:“苏骁!”

他身后一名军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见过的抛弃秦军右庶长爵位,奔赴江州参战的苏骁。

萧遥逸道:“带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营报道。”

“是!兄弟们随我来!”

苏骁翻身上马,带着众人驰入江州城。

萧遥逸转身结结实实给了程宗扬一个拥抱,大笑道:“此番我们兄弟又可以联手纵横天下!”

程宗扬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啊?我们刚和捧日军交过手,比建康的禁军只强不弱,别说七八万,就是两三万这样的精锐,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萧遥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么样?”

“好地方。一马平川,连树都没有几棵,都是没开垦过的良田呢。”

程宗扬道:“不过打仗就惨了,无险可守。宋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几万人随便摆个什么大阵,当场就要你难看。”

“程兄说的不错。”

萧遥逸举着马鞭道:“从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余里都是平原,大军尽可以从容布阵,易攻难守。怪不得王茂弘这么大方拿出来,原来老家伙又摆我一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帮忙,我只好带齐人马,到山中拼死狙击宋军了。”

程宗扬讶道:“我帮什么忙了?”

萧遥逸笑道:“你不会是忘了吧?看!”

程宗扬顺着他的马鞭望去,只见江州城前多了几个奇怪的东西,头大底小,形如哑铃,颜色灰扑扑的,怪模怪样矗立在城门前。

驰近看时,才发现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余步,分成两个品字形,排列在城墙之前。城堡形状与他见过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圆形,直径不过两丈,高度却将近五丈,比后面的城墙还高出一丈,顶部呈方形,上面还有城堞和哨楼。

城堡通体看不到门窗,也没有石块堆砌的痕迹,粗糙的表面呈现出深灰的颜色。

“士敏土?”

“没错!要不说你帮了我大忙呢!”

萧遥逸道:“江州的城防几十年都没修过。进城的时候我都担心吊胆,生怕城门倒下来把我砸死。”

“有哪么夸张吗?”

“骗你是小狗。”

萧遥逸道:“卢五哥见过你之后,从建康把祁远带来。我们先在城门试过,本来城砖都松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个士敏土,掺了水和沙子,往缝隙里一灌,比新建的还结实!”

萧遥逸道:“多亏了祁远,那家伙没日没夜干了两个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城堡。南门这边有六座,北门有三座,东面没有城门,也在城外建了两座,还有西边靠近大江的水门,也有一座。”

“十座?这么快?”

程宗扬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本来还能快一点。但开始耽误了。最初建的一处,过了两三天发现,抹好的士敏土一晒干就会裂开。最后还是祁远琢磨出来,要往上洒水才行。要不是耽误了半个月时间,还能多建两座。”

程宗扬仰望着城堡顶端突出的方形堡塔,“这东西结实吗?”

萧遥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墙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纹丝不动,“里面都是一尺宽的条石,每层用士敏土浇灌,外面打了两层网状的竹筋,然后填进混过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们试过,比一般的青石还硬,只要厚度足够,用一般的石弹根本砸不动。就是太耗材料了,像这样一座城堡,单士敏土就要近两千石。”

程宗扬估算一下,这差不多是一百吨的重量,“有这么多?”

“你不知道吧?”

萧遥逸笑道:“云家出了十几条货船帮忙运石灰和沙子,我招募民夫把周围几十里的树木都砍了,拿来烧士敏土。”

“我还是不相信,你们两个多月能建成十座这样的城堡。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头、竹子都是现成的,人力我手头有的是。”

萧遥逸道:“我招募了两万民夫,几千人昼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最多的时候五座城堡同时开建。晚上烧窑的火光几十里外都能看到。”

这完全是用人堆出来的,一座城堡几千人同时开工兴建,难怪能这么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连门窗都没有,你的人怎么进去?”

萧遥逸大笑道:“连你也瞒过了。江州的护城河都淤成浅沟了,我索性让人把它填平,在城内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云梯只有三四丈的高度,连上面堡塔的边都摸不到。宋军不来则罢,要敢强攻,我非打他们个灰头土脸!”

程宗扬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军,在距离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时候,就会受到弓弩的劲射,再往前走四十步,便进入另外两座城堡的射程,当接近城堡的时候,更会受到周围四座城堡,甚至城墙上的射击。如果自己运气够好,能活着冲到城堡下,还要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攻击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绕开城堡,直接攻击城门,来自城墙和六个城堡的弓弩组成一个没有死角的射击区域,使进攻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绝的给养和补充,想掘断地道,难度恐怕比攻破城门更高。

萧遥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射手就能守住,宋军的床弩、石炮在堡下毫无用处,只能拿人命来填。这几座城堡,宋军几千人也未必能攻下来。”

程宗扬相信他的判断,在没有火炮的时代,这六座士敏土怪物,将会成为江州城下宋军最可怕的噩梦。

“他们若是弃堡攻城,我这里还有悬楼。”

萧遥逸指着城墙道。

城墙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间小型堡垒,像蜂巢一样悬在墙外,这种东西自己从未在任何资料上见过,看来也是江州获得士敏土后的创举。

“走!到城上去。”

萧遥逸拉着程宗扬进入江州城。高大的门洞全部用士敏土砌过,看不出以往摇摇欲坠的破败模样。顶部开着两尺宽的闸槽,可以在敌军进攻城门时,放下石闸阻挡。由于原料充足,整个石闸也换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门内侧左右各有一道台阶,此时一群民夫正扛着盛在柳条筐内的士敏土往城上运送。

萧遥逸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等民夫经过,才带着程宗扬上去。

程宗扬道:“我没看错吧?在建康纵马狂奔的小侯爷,居然会给人让路?”

“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

萧遥逸一脸正经地说道:“替我们种田、干活,还替我打仗,能不客气点吗?”

说着小狐狸又肉痛起来,“你不知道,江州城总共才五六万人,加上周围的村镇也不到三十万口,说是一个州,还不及一个大县,能招募两万丁,我可是掏了血本了。一日两餐管饱,加上每日的工钱,两个月花掉我一两万贯,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钱啊……”

“你自己掏钱?”

“可不是嘛。”

六朝赋税各有不同,但大致分为三类,一是田租,按田亩向官府缴纳田税;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规定自行准备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为官府提供铺路、挖渠之类无偿劳动。修筑城墙属于典型的力役,像萧遥逸这样掏钱雇工的官府绝无仅有。

萧遥逸肉痛一会儿,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不过这钱花得也值,民夫们听说有钱可拿,干活也肯卖力气。一个月的活半个月就能做完,对士敏土看得比我们还金贵。像这悬楼,就是他们想出的主意,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那群民夫正在赶筑悬楼,他们先用木板伸出墙外三四尺的距离,然后在城墙和悬楼的结合处架上条石,免得断落,接着倒上掺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铺上用大毛竹劈开扎紧的竹蔑,又倒上一层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简易的混凝土地板。

墙壁则是竹筋编成笼状,两侧打上木模板,再灌沙石士敏土,做成一个半圆状的垒巢,周围留出射孔。

这种悬楼结构虽然简单,但在没有士敏土的情况下,想造出这样的悬楼需要熟练的工匠精确切割、拼接石料,两个月也未必能造成一个,而现在几十名民夫十几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精细。有了悬楼,可以从侧面攻击攀附在城墙上的敌军,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扬站在城头四处观望,城墙上的门楼、城堞、女墙、射口都用士敏土加固过,一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城堞透出一派萧杀的灰色。朝远方望去,辽阔的原野从遥远的烈山山麓延伸过来,像地毯在眼前一样铺开。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在城池前森然矗立,像巨兽一样守卫着江州的城墙。

萧遥逸满脸遗憾地说道:“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想把整个江州城都抹一遍呢。”

“这都够结实了。”

程宗扬拍了拍士敏土城墙,虽然没有磨光抛平,表面显得很粗糙,但掺过沙子和碎石之后,已经和自己见过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无几。

程宗扬道:“咱们手头有多少人?”

萧遥逸道:“星月湖大营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带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百人。雇佣兵两千人。另外从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经训练两月有余,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场半场。”

“雇佣兵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程宗扬记得孟老大计划拿五万金铢招募一千名雇佣兵,现在翻了一倍,比星月湖大营的人都多,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