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夜鬼(1 / 2)

作品:《窃玉

“此刀大成之日,晴空血雨,月夜鬼啼。”

“天地人魔,四者皆杀,戾气之重,远超你的想象。”

“这门刀法,得了真传的共有白、傅、叶、马、丁五家。已有两家毁掉刀谱,不再修炼。”

“白家与马家的孩子已经在练。”

“我再问你最後一次,你要练这把刀吗?”

“你如果不练,爲父还有别的武功可以教你,足够你行走江湖。或者,听你娘的,去读圣贤书,考功名。”

“但你如果练,就要记住,你练的不是刀法,而是这把刀。大成之日,化魔的也不是你,而是刀。”

“这便是魔刀。”

傅灵舟踏上两步,握紧了腰间的刀。

他仿佛听到,他的刀在嘶号。

他以胸膛爲炉,愤怒爲焰。这把黑沈沈的刀,便锻造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未婚妻凄惨的死状。

他睁开眼,魔刀,出鞘。

听到声音冲出来的第一个对手,还没把兵器拔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手臂飞了出去。

然後,是另一条手臂。

一刀一肢,五马分屍。

傅灵舟冲进了血雨之中。

温热的浆液拍打在他冰凉的脸上,有一滴甚至落进他的眼中。

但他没有眨眼。

视野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红。

黑沈沈的刀划过其中,显得格外合衬。

乌光一闪,一个人的下颌被整片切落,嘶哑的惨叫当就被血流淹没。

一个人飞纵而出,打来数点寒星。

傅灵舟上前,挥刀,寒星与那人一起被劈成数片,洒落一地。

寻常的刀,杀三五个人,便会迟钝,卷刃,因爲坚硬的骨头而崩口。

他的刀却像是有妖灵附体,越是饮血,便越是锋锐,煞气难当。

他曾以爲,武乃人技,刀乃人器,即便人刀合一,主导一切的,也应当是人。

可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刀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喷吐着灰蒙蒙的死气,撕咬着被吞噬进来的人,甩开狰狞刺目的血肉,洒下一片炼狱。

不过几息之间,唯一的出口外,就倒下了不知几个死人。

不知,是因爲无法去数。

大概只有等激战……不,等屠杀结束,才能从人头上清点出究竟死了多少。

一个用双剑的人飞身跳出来,却一脚踩在同伴的肠子上,惊叫滑倒。

下一霎,他的肠子就也喷涌出来,混在其中流了满地。

扑哧,哢嚓……令人耳根发麻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地响着。

此行中并不是没有高手,但面前压倒性的气势和令人目眩的环境,竟成了那把妖异魔刀的加成,一个长枪出手法度森严招式精妙的行家,只过了三招,就被傅灵舟刀光反撩,自肋下砍入,肩头劈出,斜斜切作两段。

毕叔通进去的虽晚,却并没有先冲出来。

看到傅灵舟杀第一人的那一刀,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连一招都没接下的大哥。

而且,这一刀已比那时还要可怕。

可怕得多。

虐杀唐蕊时的兴奋,此刻终於在剥离了仇恨的面具後,亮出欺软怕硬的丑恶。

这时,他看到了被剩下几人和非树挟持走过来的玉若嫣。

“玉若嫣!还我三弟命来!”

毕叔通嘶吼一声,拔出长剑,冲了过去。

他知道今夜必死无疑。

他决心要拉玉若嫣陪葬。

砰!

整扇雕花木窗随着一声巨响碎裂开来。

浑身是血的傅灵舟破窗而入,猩红双目一斜,便盯住了毕叔通。

瞬间,毕叔通的身体就因恐惧而僵硬。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被狼盯住的羊。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握紧剑柄,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你的女人是我杀的!老子杀她前还日了她的屁眼!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跳起,挥剑,以毕生功力,使出了最有把握的杀招。

傅灵舟没有退,那猩红色的身影猱身反进,快如血电,刹那间便欺入到奇形长剑最畏惧的死角之中。

噗。

冰冷的刀锋,带着不知多少人的血浆,捅穿了毕叔通的小腹。

“啊啊啊啊——!”毕叔通大叫着张开嘴,低头向傅灵舟的脖子咬去。

傅灵舟沈肩一顶,刀柄一转,破腹而出,旋身斜斩,将过来助拳的帮手当胸劈开,跟着一脚踢出,用屍身暂时挡住剩下那几人,踏足後纵,飞身落在毕叔通尚未倒下的身後。

“我爲何……不早将你们赶尽杀绝。”他咬牙一字字说道,每一个字吐出,便有一刀斩在毕叔通的身上。

他故意避开了会当即致死的要害,眼看毕叔通将要倒下,一把抢过那柄长剑,怒吼一声,从毕叔通臀後刺入,斜扬而起,狠狠一挑。

噗滋一声,剑尖自张大的嘴中冒出。

一股刺鼻的腥臭,顿时弥散开来。

傅灵舟拎住毕叔通,用他的衣服擦掉刀上的血,走向剩下那些人。

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刀,已足够表达。

非树瞄了一眼身边面色木然的玉若嫣,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後,沈声道:“都冷静些,你们带着玉若嫣走,我来拦住这把刀。”

不料,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一句话。

“你……你偷偷捏我做啥?”

非树第一时间就发现玉若嫣被封住了穴道,把她夺下向後扯的那一下,他运功帮她将穴道冲开。

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杀她,而是救她。

救她离开监牢,救她不死於宵小之手。

爲此,他宁愿自堕地狱。

可身後的女人,被冲开穴道後第一句说的,竟是那样的话。

宛如晴空霹雳,当头劈下。

这样貌、身段都和玉若嫣几乎不差分毫的女人,却绝不是玉若嫣。

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麽意义?

非树楞住。

傅灵舟杀了过来。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疲倦,但眸子依然很亮,依然很红。

非树本有自信将这个少年挡下至少二十招。

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身後解开了穴道的那个“玉若嫣”哭了起来,呜呜的声音像是一把铁锤,一下一下砸着他的头。

他仰起头,忽然大声怒吼,转身,抓住那个女人的脖子,把她那张作假的脸,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哭声停了。

但要命的刀光,也来了。

非树没有扭身,没有反抗,没有躲避。

他双手擡起,合十,低下了头。

如同死亡本身的刀光,灰蒙蒙飘了过去。

那颗发亮的脑袋,就这样滚了下去。

一腔热血,尽数喷在了还在抽搐的“玉若嫣”身上。

褚帝玄没有看到最後。

傅灵舟拔刀在手,出第一招时,他就屏住呼吸,稳稳踩住不会发出声音的假山,向後退去。

他知道自己上了个恶当,若有机会逃出生天,他一定要在每一个能被他抓住的姓唐女人身上找回这个场子。

惨叫和刀砍断筋肉的声音一直在传来。

从第一刀褚帝玄就确认,他此刻已经不是傅灵舟的对手。

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已发挥出至少九重威力。

锐利的刀锋在极高的速度下,依然能准确切入骨头的缝隙,以最小的损耗让敌人的肢体分离。

与其说是人在挥刀,不如说是那把刀在疯狂的噬人。

他静静退到最远端的角落,躲进一片茂密的长草,移动向被屋角挡住的安全地带。

他的身躯很小,提气後,动作比瘦削的猫儿还要轻。

他的动作又很慢,踩着树背靠墙一点点挪上去,绝不会比棉花掉进水里的声音更大。

但他轻轻翻过墙头,悄悄落地後,就看到了一排火把,几盏灯笼,和目光冰冷,掌中握着阴阳透骨钉的唐门弟子。

“夜闯唐门,杀!”

领头的俊秀青年单臂一挥,机簧之声,登时如暴风骤雨般响起。

褚帝玄怪叫一声,擡手扯下外袍,运足内功单臂一甩,抖开盾牌般的屏障,身法运到极限,鹞鹰般飞掠而起,同时摸出一颗应急用的解毒丸,匆忙塞进口中。

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踏上屋檐,他借力一纵,便扑向通往後山的阴暗小道。

这时,他的小腿忽然一麻,似乎被一只大蚊子狠狠叮了一口。

恐怖的僵麻感,瞬间连着奇异的剧痛一起扩散开来。

这绝不是寻常的毒针!

褚帝玄满头冷汗,不得不将全部内力运往疼痛处压制,踉踉跄跄在屋顶勉力奔跑。

他现在根本不信屋里那个玉若嫣会是真的。趁乱死一个假的,才是对唐门最有利,能把几方都一起讨好的最佳手段。

可那已经毫无意义。

他看着远方的山道,眼前开始恍惚,那里遥不可及,成爲再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解毒丸和内力都无法压制那恐怖的痛楚,他的五官转眼就变得狰狞而扭曲。

他蹲下,撕开裤管。

他看到自己的腿,竟已变得焦黑如炭!

果然是大……大搜魂针麽?

褚帝玄想要站起,可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指挥。

痛楚如同锯子一样切割着他身体的每一处,他想惨叫,却连喉咙都已经在痉挛。

喀喀……一串气音从他的口中冒出,接着,他从屋顶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先前那个青年走过来,袖中圆筒精光闪动。

“拖下去埋了,记得拖远点,别臭了咱们唐家的地。”

褚帝玄被拖走的时候,圆瞪的双眼依然望着後山的方向。

很多人都以爲唐门的後山入夜就会是一片漆黑,仅有月光照亮。

但实际进来几天,深入到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後,南宫星才知道,并非如此。

在峰顶,能比较容易看到越过山脊後的星点微光,足够说明,的确有唐家弃掉的荒民住在这边,苟延残喘靠山爲生。

只不过如果没有唐醉晚带路,他绝对找不到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