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急转(2 / 2)

作品:《窃玉

唐昕忍不住丢来一个眼刀子,恼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南宫星擡手挡住双眼,缓缓道:“此事……和玉捕头有关。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契机,逼玉捕头犯错,好让她失去威信。如此一来,上百万两的军费挪用下落不明一案,就不得不自此中断。玉捕头如今被指责心劫发作滥杀多人,即使有五公子帮忙讲情,可他们谁也不肯挑明天道在其中的阴谋,唐门明哲保身,如此下去……玉捕头必定凶多吉少。”

唐昕疑惑道:“可如果三公子就是罪魁祸首,玉捕头手上拿着证据,四公子和五公子应该尽力保全她才对吧?”

“但三公子与天道合作,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收回文曲,利用一群被出卖的棋子撇清自己,赶下五公子重掌府兵。可以说,在唐家堡这片地方,他已经快能一手遮天。剩下两位公子此刻想的,恐怕是如何脱身自保了吧。”南宫星捂着左腹那一时间难以痊愈的剑伤,“瑶瑶,之後你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我怕文曲对你怀恨在心。阿昕,醉晚和碧春,我就拜托给你了,在我养伤这段时间,你把她们安置到远明掌事觉得安全的地方。图穷匕见,大家都提着点心劲,莫要……再有人出事了。”

“主子,你这伤……三五天怕是下不来床啊。”霍瑶瑶小声道,“想痊愈到能动手,起码十天半个月,我寻思……不行咱们还是撤吧。”

唐昕叹道:“唐家堡虽然解了禁,可唐门现在被包围得更严实,无关人等离开可能还容易点,小星……我不觉得文曲肯高擡贵手放过。三公子要是听文曲的,多半收拾了两个兄弟,就得来对付咱们。”

“那你请唐门的亲戚帮帮忙,”霍瑶瑶急忙抓住唐昕的手,“咱们来这儿出力,又有功劳又有苦劳,总不能眼看着咱们成了冤魂野鬼吧?”

南宫星沈声道:“不必那麽担心,如今四公子和五公子都还在山上,虽说府兵之中三公子的心腹较多,可剩下两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四公子,如今正是坐收渔利的时候,三公子若是明面上被抓住什麽把柄证据,轻罗可以名正言顺出手的话,事情不是没有瞬息之间逆转的可能性。”

尽管他竭力安抚,想让大家稍安勿躁,可崔碧春、雍素锦两个武功高强的老江湖都着了道儿,一伤一死,南宫星和四大剑奴都挂了彩,也就四大剑奴伤得不重,包紮一下还能再战,勉强算是强援,可想到那四个加起来也挡不住一个轻罗,诸人就还是阵阵胆寒。

尤其霍瑶瑶,乌溜溜的眼珠一个劲儿转,真像只闻到了猎人刀上血味的狐狸,恨不得竖起耳朵夹住尾巴这就溜进山里。

南宫星沈吟良久,也觉得自己过於托大。当前如意楼西三堂情势有变,他求援的讯息,未必能得到回应。加上母亲仍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不禁暗暗斟酌,要不要往近处寻一个前辈高手过来助拳。

他师父风绝尘在上一代狼魂归隐之际已成为实质上的领袖,诸多同门就是看在风绝尘的面子上,也不会不出手相帮。

可问题是,目前距离这边最近的那位,姓沈名离秋,当年行七,他见了之後,要低眉顺眼拱手喊一句沈七姑。

昔年江湖上,这批狼魂横行报仇,引起血雨腥风的时代,曾有句话,叫做宁与风三单挑,不见沈七一笑。

这话的意思,就是谁若成了狼魂复仇的目标,那宁肯来的是风绝尘单打独斗一场,也盼着别是沈离秋笑吟吟露面。

跟前面打,打不过,最多是一死。

跟後面打,打之前,家里已死绝。

当年北冷四,南沈七,真是生生在那一代天道控制的四大世家和七大剑派之中,屠出了一片血淋淋的天地。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杀气过盛,容易上头。

这便是南宫星一直踌躇,不愿通知这两位都离此不远的前辈的主要理由。

可若这山上真要血流成河,他也不是傻子,流别人的,总好过流他身边人的。雍素锦的悲剧,不能再在他身边上演了。

而且他上次修书送出,若是顺利,近期就要有人到唐家堡来。只是单请风狼沈离秋一人来帮忙的话,靠那位援兵,应该能压得住阵。

到时有人能敌住轻罗,已经可以确定是元凶首恶的紫萍,便可以先纳上命来。

沈吟片刻,他让唐醉晚取来笔墨纸砚,用狼魂一脉的暗语,而非如意楼内部的印记写下一封短笺,请唐昕帮忙封入蜡丸,走唐门的情报脉络,往指定地点送去。

这并非“南宫星”的求助,而是独狼风绝尘弟子於危机中的求援。

不久,天色渐晚,唐远书差人过来问候几句,叮嘱院中诸位弟子好生照料。南宫星顺便打探几句,知道唐远图已经顺利脱困,如今唐门上下力求自保,不愿被卷入王府高墙之内的斗争中,因此将大力气都放在防范内院以及守卫唐家堡上。

听说唐炫恼火青柳主仆二人受惊,见唐门多半不会再出大事,拂袖下山,当日就在闹市中连毙三人,挂屍於树梢,胸腹留下大字,“杀人者唐炫”,之後带着青柳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近些日子抗击来犯邪道屡屡立功的傅灵舟,便成了山脚守备弟子的主心骨。唐蕊家里得此佳婿,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庄子里喜气洋洋,像是已经在筹备嫁妆。

南宫星本还对傅灵舟颇有拉拢结交之意,可既然这少年并非什麽志向高远的性子,又和唐蕊情投意合,让他成为唐门姻亲,在武林中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一般少侠行走江湖总能结交许多知己好友,拉拉拢拢便成了一支队伍。

可南宫星出来走了几处地方,适合拉进楼里的人才没交到几个,打算装进自家後院的姑娘倒是收了一堆。

也不知道他这少楼主,到底是师承了如意楼,还是千金楼。

日暮西沈,晚餐用毕,南宫星伤口痛楚大轻,内力缓缓回复上来,力战之後那股劲头,便又蠢蠢欲动。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霍瑶瑶早早就提醒了唐昕——文曲那臭不要脸的往她们闺房之乐上下了绊子。

三个女的晚饭时候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麽。反正吃过之後,唐醉晚出去弄了坛酒,自斟自饮灌了大半下去。唐昕找来几条牛皮软索,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模样若有所思。霍瑶瑶叫仆役送了三大桶热水过来,然後请四大剑奴留意院门口动静,该挡的就都挡在外面。

“咱们……是不是该开始了?不然等星哥哥没事,咱们可养不回来精神。”

唐醉晚将酒坛抱下桌子,刚提醒一句,外面就传来剑奴高声提醒:“有客到。”

霍瑶瑶领口扣子都捏开了俩,一听急忙摁回去,匆匆迎到外面,探头看了一眼,又一溜烟跑了回来,紧张道:“主子,是……是那个轻罗!她、她、她不会是来杀人灭口的吧?我要不要提前准备点毒针?”

唐昕走到窗边,掀开缝隙看一眼,眼角泪痣微颤,道:“先别慌,四公子也来了。”

“阿昕,你去迎一下,瑶瑶,醉晚,扶我起来。”南宫星略一思忖,将衣衫整好,暂且停下内息循环往复疗伤的过程,让血色从脸上退去,露出虚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点点挪到外堂。

这边是治病疗伤的院子,房间比寻常厢房要小,堂屋不过比门略宽,摆得下桌椅一套而已。四公子只带了轻罗,两人进来,屋里就显得满满当当。

“小星,伤势如何?可需要让我那大夫来为你看看?”斜靠在椅子上,武瑾将头往轻罗胸口一枕,微笑问道。

“我身子壮实,打小娘用药泡大的,只要还有口气,及时止血,没有缺胳膊少腿,就问题不大。”南宫星懒得卖关子,径自问道,“四公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武瑾略一沈吟,缓缓道:“一些杂事,但若不及时告诉你,恐怕会难以收拾。”

“哦?”南宫星望向轻罗,“公子有如此厉害的贤内助,还解决不了麽?”

武瑾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我还能在此地盘桓数日,那自然不需要劳烦诸位。”

“公子言下之意,是要动身离开了?”南宫星暗暗吃了一惊,不过转念想到,如今三公子优势颇大,武瑾为了避开锋芒,暂退回王府,倒也是一招应对,“是要回王府麽?”

不料武瑾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接到家母书信,她……近些日子病情越发严重,父王多方打听,知道往东去,翼州与季州交界一带,隐居着一位十几年前的名医。”

南宫星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武瑾是来求他引荐,去请姨娘——当年的名医美人——赎魂玉手华沐贞为王妃治病麽?

可他那位华姨娘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与父亲两情相悦後行事一向谨慎,失身流言传出,被从四绝色中除名之後,便不怎麽再涉足江湖,清楚她如今下落的,应该都是上一代狼魂的自己人。

镇南王位高权重,广为探查摸出一个大概还有可能,可武瑾是如何知道要来找他的?南宫星心中繁复念头掠过,皱眉道:“公子的意思是?”

不想武瑾接着说的却是:“此间事务再怎麽重要,也比不过我娘亲的病情。我和轻罗为了尽孝,明日便会出发,沿江走水路往翼州去,先拜会一下定南公苏叔叔,再去寻觅那名神医的下落。”

听他并无恳请央求的意思,南宫星不愿主动说破,便道:“那便祝公子一路顺风,早日寻到神医,治好母亲的病症。”

武瑾微笑颔首,轻声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兄弟之间,关系谈不上和睦,如今我要离开,三哥、五弟,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玉捕头对王府一片赤诚忠心,即使做不成我的嫂嫂,也不该蒙冤受难。”

南宫星拱手道:“公子放心,我受人之托,一定会尽力保全玉捕头平安。等上三、五日,我伤口不影响活动,就去想办法。”

武瑾微一侧头,轻罗颇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在桌上。他柔声道:“有些事,你能出手,轻罗却不行,这里有王府得自昔年蛊宗的疗伤圣药,对刀剑创伤颇有奇效,一瓶价值千金,你拿去用上,尽早出手,莫要让玉捕头被灭口在牢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已请唐门安排保护,但……”

唐昕一惊,蹙眉道:“公子,唐门怎麽了?”

武瑾略一犹豫,缓缓道:“唐门如今的情形,变得颇为奇怪,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你们家的青年才俊,总让我有种看到了我们兄弟的错觉。如今死了很多人,唐家堡不再是铜墙铁壁,我听侍卫说,山下已经有来路不明的江湖人隐匿潜入,提醒我们注意安全。这情形下,唐门能指望几天,我说不准,还是早做其他打算为妙。”

南宫星眉心越拧越紧,暗想,世子一案虽说还不能算是水落石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後续已经不是追缉凶手这麽简单,情况变化之後,唐门受到的压力可以说是大大减轻。

难道……此前一心对外的唐家俊杰,要趁着事件的尾巴,开始争斗了麽?

他伸手拿过小瓶,递给霍瑶瑶,示意她去里屋检验一下,口中道:“多谢公子指点,玉捕头一旦脱困,我便设法说服她随我一起离开。如此可好?”

武瑾淡淡道:“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小星,如此一来,王府我那位谋划一切的兄弟,必定会把包庇凶嫌,收容玉若嫣的罪名,扣在整个如意楼的头上。加上我大哥之死,玉若嫣毕竟是出手的那个,你如意楼……今後在西南一带,只怕是要重重受阻了。”

“我们本也不是在做光明正大的买卖,今後在西南一带,多加小心就是。”南宫星沈声道,“等四公子回到王府,还请对王爷美言几句。”

武瑾点了点头,神情却颇为惆怅,悠悠道:“若我那时还说得上话,自然会帮玉捕头澄清,为你们讨个公道。”

轻罗不悦道:“州同,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据理力争,据实相告,就不信老三他……”

武瑾擡手打断,道:“无凭无据,不要凭白污蔑三哥什麽。”

他拉过轻罗的手,缓缓道:“此番唐门之行,大家各凭本事,来争心中最想要的东西。谁拿到了,谁笑到最後,谁才是赢家。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也要输得有风度。”

轻罗美眸一斜,不屑道:“这可不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解决法子。要我说,明明知道是罪魁祸首的,不去一掌打死,还等什麽?”

武瑾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当着如意楼,这般草菅人命,你将来可得小心银芙蓉,指你的名。”

轻罗冷哼道:“不就是风绝尘麽,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咳咳,”南宫星清清嗓子,权作提醒,自己这独狼弟子还在呢,请多少留点面子,“公子此行也请多加小心,三公子心机深沈,又有帮手在侧,寻医问药路途遥远,即便有轻罗在身边,也是危机四伏。”

“我知道。”武瑾淡淡道,“就连母亲的病,恐怕其中也有什麽阴谋算计。王侯之家,难免如此。此次求医若是顺利,我便去请示父王,将母亲接出王府。对那边,我其实已经十分厌倦了……”

额外闲谈几句,等唐昕出门恭送武瑾离开,南宫星长长吐出口气,靠在唐醉晚柔软丰盈的胸膛,总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喃喃道:“镇南王真是虎父无犬子,这兄弟几个……竟没一个我看得穿的。”

霍瑶瑶不解,小声道:“主子,四公子……这不是挺明显站在咱们这边了麽?而且我觉得他也没什麽兴趣当王爷。”

“他的确没兴趣当王爷的样子,不然……绝不肯在此时离开。但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藏在心底,否则,他根本就不必来。”南宫星揉着额角,缓缓道,“此外,你们注意到了麽,他说了这麽多事,却在我特意暗示三公子已经有帮手在侧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一句问到文曲。那是世子遇刺案的真凶,是幕後主使最厉害的一枚棋子,他为何毫不关心?”

唐昕踏进门来,将门闩落下,蹙眉道:“依我看,他比咱们知道文曲的身份更早。这次求医,保不准就是拿个由头离开,免得被三公子联手文曲打得一败涂地。”

南宫星脑中纷乱不堪,千头万绪交错成一个巨大的线团,无力道:“我想,唐门内部新兴起的波澜,会不会就是文曲为三公子准备的後手。五公子势力单薄,在这儿也没有什麽亲信,一旦唐门内乱,顾不到五公子和玉若嫣的安危,天道的高手……恐怕就要趁机下手了。到时候,百万两军饷的罪名给五公子头上一扣,远去翼州的四公子再出点什麽岔子,世子之位,三公子岂不是唾手可得?”

唐昕叹道:“要真是这样,就算再有证据交给镇南王,王爷膝下没有别的继承人,对这位三公子……怕是也无可奈何了。”

南宫星咬了咬牙,起身往内室走去,“当务之急,是我先恢复行动的能力。阿昕,醉晚,你们进来,今夜,我身体不便,只能辛苦你们三位了。”

唐昕嗯了一声,扶着他让他靠在床上。

唐醉晚脱掉鞋子,从另一侧上去,为他铺开一层厚实单子。

接着,这两人忽然拿出一条牛皮长索,按着南宫星躺下,换手一绕,把他双臂贴身,牢牢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