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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中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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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尘旧缘

刘弗陵诏昌邑王刘贺进京的消息,让所有朝臣惊讶不解,甚至觉得好笑。皇上觉得长安太无聊了吗诏一个活宝来娱乐自己,兼娱乐大家

一些谨慎的大臣本还对刘贺有几分期许,觉得此人也许小事糊涂,大事却还清楚,皇上的这道诏书当然不能接,装个病、受个伤地拖一拖,也就过去了。不料听闻刘贺不但接了诏书,而且迫不及待地准备上京,明里嚷嚷着早想着来长安拜见皇上,暗里抓着来传诏的使臣,不停地打听长安城里哪家姑娘长得好,哪个公子最精于吃喝玩乐,哪个歌舞坊的女子才艺出众。那些大臣也就摇头叹息着死心了。

陪宦官一块去宣诏的官员,回长安后,立即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霍光。这位官员当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说起在昌邑国的荒唐见闻,也是边说边摇头。

霍禹、霍山、霍云听得大笑,霍光却神色凝重。

昌邑王刘贺的车仪进京的当日,长安城内热闹如过节,万人空巷地去看昌邑王。

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早已是民间女子口耳相传的传奇。昌邑王是她的孙子,传闻容颜绝世、温柔风流,而且这是刘弗陵登基后,第一次诏藩王进京,所以所有人都想去看看他的风采。

当然,刘贺不愧为刘贺,他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式,让长安人记住了他。以至于二三十年后,当皇上、皇后、霍光这些人都湮没于时间长河,无人提起时,还有发丝斑白的女子向孙女回忆刘贺。

卯时,太阳还未升起,就有百姓来城门外占地方。

辰时,身着铠甲、手持刀戈的禁军来肃清闲杂人。

巳时,一部分官员陆续而来;午时初,三品以上官员到达城门;午时正,大司马、丞相、将军等皆到;午时末,刘弗陵在宦官、宫女陪同下到了城门。

在巳时初,哨兵就回报,昌邑王已在长安城外四十里。满打满算也该未时初到。可刘弗陵站在城楼上,从午时末等到未时正,昌邑王一直没有出现。

后来,刘弗陵在百官劝说下,进了城楼边休息边等。刘弗陵还算体谅,把霍光、田千秋、张安世等年纪较大的官员也传进了城楼,赐了座位,一边喝茶一边等。其他官员却只能大太阳底下身着朝服、站得笔挺,继续等待。

未时末,昌邑王依旧没有出现。

一旁的百姓还可以席地而坐,找小贩买碗茶,啃着粟米饼,一边聊天一边等。可大小官员却只能忍受着口中的干渴,胃里的讥饿,双腿的酸麻,干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心里把昌邑王诅咒了个十万八千遍。

申时,太阳已经西斜,昌邑王还是没有到。

百姓由刚开始的喧闹,变得渐渐安静,最后鸦雀无声。大家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喧哗激动了。

现在只是觉得等了一天,如果不见到这个昌邑王,不就是浪费了一天吗满心的是不甘心

当然,还有对昌邑王的敬佩,敢让皇上等的人

站了近万人的城门,到最后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场面不可不说诡异。

当夕阳的金辉斜斜映着众人,当所有人都需要微微眯着眼睛才能看向西边时,一阵悠扬的丝竹音传来。乐声中,一行人在薄薄的金辉中迤逦行来。

随着音乐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若百花绽放,春回大地。

八个姿容秀美的女子,手提花篮,一边洒着干花瓣,一边徐徐行来。其后是八个虬髯大汉,扛着一张硕大的坐榻,虽然是大汉,可因为随着前面的女子而行,所以走的步子很秀气。榻上几个云髻峨峨、金钗颤颤的女子正各拿乐器,为后面的男子演奏。

后面也是一张方榻,扛榻的却是八个身材高挑,容貌明艳的胡姬,上面半坐半卧着一个男子,一个侍女卧在他膝上。男子低着头,一手把玩着侍女的秀发,一手握着一杯西域葡萄酒。

男子头戴缠金紫玉王冠,身着紫烟罗蟒袍,腰系白玉带。目若点漆,唇似海棠,容貌竟比女子都美三分,只一双入鬓剑眉添了英气,让人不会误认做女子。

只看他唇畔含笑,眉梢蕴情,目光从道路两侧扫过,所有女子都心如鹿撞,觉得他的眼睛看的就是自己,那如火的眼光述说着不为人知的情意。所有男子却想去撞墙,觉得人家过的才是男子过的日子。无数顽皮的男孩在看到刘贺的一刻,立志要好好读书、刻苦习武,将来封侯拜相,才能有权有势有钱有美人,做个象刘贺一样的男人。

走出城楼,看到眼前一幕的刘弗陵终于明白为什么四十里地,刘贺走了将近一天。

百官齐齐唱喏,恭迎昌邑王到。

刘贺看到当先而站的刘弗陵,立即命胡姬停步,跳下坐榻,赶了几步上前向刘弗陵磕头请罪:臣不知皇上亲来迎臣,臣叩谢皇上隆恩。道路颠簸,实不好走,耽误了行程,求皇上怒罪。

刘弗陵让他起身,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霍光、田千秋等重臣又来给刘贺见礼、问安,一番扰攘后,刘弗陵和刘贺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谈。

站了几乎一天的百官终于可以散去。

刘病已早上出门时,没有吃饭,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扶着孟珏胳膊,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你下次想整治大公子时,记得叫上我,我一定出谋划策,出钱出力,竭尽所能。

孟珏想是早了解大公子,对今日的事情处之泰然。看到刘病已的样子,忽地笑道:我和大公子平辈论交,你好象该称呼大公子一声叔叔,那我是不是也算是你

刘病已打断了孟珏的话:开玩笑照你这么说,大公子叫皇上叔叔,云歌叫皇上陵哥哥,你该叫云歌什么我们还是各自交各自的,少算辈份皇家的辈份算不清。再说了,我如今还没那个资格叫大公子叔叔。

孟珏淡笑一下,未出声。

刘病已问:孟珏,你猜到皇上为什么诏昌邑王到长安了吗

没有。

你怎么没有反对昌邑王来长安你们就不怕万一

孟珏淡淡说:昌邑王进京的决定和我没有多少关系,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计较,我只是没有阻扰而已。

刘弗陵设宴替刘贺接风洗尘,宴席设在建章宫前殿,比未央宫前殿的威严堂皇多了几分随意雅致。因算皇室家宴,所以人数有限。皇上、昌邑王、霍光、田千秋、张安世,还有刘病已和孟珏陪席。

朝内官员看到竟然还有刘病已和孟珏,再想到除夕宴上二人勇斗中羌王子克尔嗒嗒后皇上说的话,明白皇上想重用刘病已、孟珏二人。有人心领神会了皇上的意思后,准备开始拟奏章,奏请皇上为这二人升官。

因为是家宴,众人都着便服赴宴。霍光未带妻子,只带霍禹、霍成君同行,田千秋、张安世、刘病已虽是有家室的人,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独身赴宴。无独有偶,刘弗陵也是独自出席,皇后并未出现。

霍成君是个女儿家,不能随意说话。霍禹有父亲在,不敢随意开口。霍光、田千秋、张安世、孟珏、刘病已都是谨言慎行的人,非必要,不会轻易说话。刘弗陵又本就寡言少语,不是什么风趣善言的皇帝。

一殿人,独剩了个刘贺谈笑风生,却是越说越闷,忍无可忍地对刘弗陵抱怨:皇上,这就是长安城的宴会吗一无美人,二无美酒,三无歌舞,亏得臣还朝思暮想着长安的风流旖旎,太没意思了

刘弗陵垂目看向自己桌上的酒杯,于安忙弯着身子道:王爷,今晚的酒既有大内贡酒,还有长安城内最负盛名的竹叶青,虽然不敢说玉液琼浆,但美酒二字应该还担得。

刘贺冷哼:一听这话,就是个不会喝酒的人。喝酒用来喝的,不是用来听名气的。有美人在怀,有趣士对饮,有雅音入耳,这酒喝得方有味道,现在有什么这酒和白水有什么区别刘贺说着,将杯中的酒泼到了地上。

于安犯愁,他当然知道宫中宴席该是什么样子,当年先帝的奢靡盛宴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可皇上从来不近女色,也不喜好此类宴席,十几年下来,宫里也就不再专门训练歌女、舞女陪官员欢乐饮酒。如有重大宴席,歌舞都交给了礼部负责。平常的小宴,官员都知道皇上的喜好,不会有人想和皇上对着干。今夜,却碰到了这么个刺头货,突然之间,让他到哪里去抓人只能赔着笑脸说:王爷,是奴才没有考虑周详。

刘贺不再说话,却依旧满脸不悦。

刘弗陵道:朕看你此行带了不少姬妾,朕破例准她们过来陪你饮酒。

刘贺摆摆手,貌似恭敬地说:多谢皇上美意,臣怕她们被臣惯坏了,不懂宫里的规矩,所以只带了两个侍女进宫,其余人都在宫外,一来一回,宴席都该结束了。臣就凑合凑合吧话语间说的是凑合,表情却一点不凑合,端着酒杯,长吁短叹,一脸寂寥。

刘弗陵的脾气也堪称已入化境,对着刘贺这样的人,竟然眉头都未蹙一下。一直表情淡淡,有话要问刘贺,就问,无话也绝不多说。

刘病已彻底看傻了,连心中不怎么把刘弗陵当回事情的霍禹也看得目瞪口呆。不管怎么说,刘弗陵是一国之君,就是权倾天下的霍光也不敢当着众人面拂逆刘弗陵的话语。这位昌邑王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荒唐王爷。

田千秋和张安世垂目吃菜,不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孟珏笑意吟吟,专心品酒。霍光似有所思,神在宴外。

诺大的宫殿只闻刘贺一声声的叹气声。

霍成君忽地起身,对刘弗陵叩头:陛下万岁,臣女霍成君,略懂歌舞,若王爷不嫌弃,臣女愿意献舞一支,以助王爷酒兴。

刘弗陵还未说话,刘贺喜道:好。

刘弗陵颔首准了霍成君之请。

刘贺笑说:有舞无乐如菜里不放盐,不知道你打算跳什么舞刘贺说话时,视线斜斜瞄了下孟珏,一脸笑意。

霍成君笑对刘弗陵说:臣女听闻皇上精于琴箫,斗胆求皇上为臣女伴奏一首箫曲。

所有人都看向霍成君,孟珏眼中神色更是复杂。

刘贺愣了一愣,立即抚掌而笑,好提议。皇上,臣也斗胆同请。只闻皇上才名,却从未真正见识过,还求皇上准了臣的请求。

刘弗陵波澜不惊,淡淡一笑,对于安吩咐:去把朕的箫取来。又问霍成君:你想要什么曲子

折腰舞曲。

刘弗陵颔首同意。

霍成君叩头谢恩后,盈盈立起。

霍成君今日穿了一袭素白衣裙,裙裾和袖子都十分特别,显得比一般衣裙宽大蓬松。腰间系着的穿花蝴蝶五彩丝罗带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纤腰本就堪握,在宽大的衣裙和袍袖衬托下,更是显得娇弱可怜,让人想起脆弱而美丽的蝴蝶,不禁心生怜惜。

在众人心动于霍成君美丽的同时,一缕箫音悠悠响起,将众人带入了一个梦境。

箫声低回处如春风戏花,高昂时如怒海推石;缠绵如千丝网,刚烈如万马腾。若明月松间照,不见月身,只见月华;若清泉石上流,不见泉源,只见泉水。

箫音让众人只沉浸在音乐中,完全忘记了吹箫的人。

霍成君在刘弗陵的万马奔腾间,猛然将广袖甩出,长长的衣袖若灵蛇般盘旋舞动于空中。

众人这才发现,霍成君袖内的乾坤。她的衣袖藏有折叠,白色折缝中用各色彩线绣着蝴蝶,此时她的水袖在空中飞快地高转低旋,白色折缝打开,大大小小的彩蝶飞舞在空中。随着折缝开合,彩蝶忽隐忽现,变幻莫测。

众人只觉耳中万马奔腾,大海呼啸,眼前漫天蝴蝶,飞舞、坠落。

极致的五彩缤纷,迷乱炫目,还有脆弱的凄烈,丝丝蔓延在每一个蝴蝶飞舞坠落间。

在座都是定力非同一般的人,可先被刘弗陵的绝妙箫声夺神,再被霍成君的惊艳舞姿震魄,此时都被漫天异样的绚丽缤纷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箫音慢慢和缓,众人仿似看到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圆月下轻风吹拂着万棵青松,柔和的月光从松树的缝隙点点洒落到松下的石块上,映照着清澈的泉水在石上叮咚流过。

霍成君的舞蹈在箫音中也慢慢柔和,长袖徐徐在身周舞动,或飞扬,或垂拂,或卷绕,或翘起,凌空飘逸,千变万化。她的身子,或前俯,或后仰,或左倾,或右折。她的腰,或舒,或展,或弯,或曲,一束盈盈堪握的纤腰,柔若无骨,曼妙生姿。

众人这才真正明白了为何此舞会叫折腰舞。

箫音已到尾声,如同风吹松林回空谷,涛声阵阵,霍成君面容含笑,伸展双臂,好象在松涛中飞翔旋转,群群彩蝶伴着她飞舞。

此时她裙裾的妙用才渐渐显露,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裙裾慢慢张开,裙裾折缝中的刺绣开始显露,其上竟绣满了各种花朵。

刚开始,如春天初临大地,千万朵娇艳的花只羞答答地绽放着它们美丽的容颜。

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裙椐满涨,半开的花逐渐变成怒放。

箫音渐渐低落,霍成君的身子在蝴蝶的环绕中,缓缓向百花丛中坠落,箫音呜咽而逝,长袖垂落,霍成君团身落在了铺开的裙椐上。

五彩斑斓的彩蝶,色彩缤纷的鲜花都刹那消失,天地间的一切绚烂迷乱又变成了素白空无,只一个面若桃花,娇喘微微的纤弱女子静静卧于洁白中。

满场寂静。

刘贺目驰神迷。

刘病已目不转睛。

孟珏墨黑的双眸内看不出任何情绪。

霍光毫不关心别人的反应,他只关心刘弗陵的。

刘弗陵目中含着赞赏,静看着霍成君。

霍光先喜,暗道毕竟是男人。待看仔细,顿时又心凉。刘弗陵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爱慕、渴求、占有,甚至根本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如看到一次壮美的日出,一个精工雕琢的玉器,只是单纯对美丽的欣赏和赞美。

一瞬后。

刘贺鼓掌笑赞:不虚此夜,长安果然是长安传闻高祖宠妃戚夫人喜跳折腰舞,善为翘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归之曲,本王常心恨不能一睹戚夫人艳姿,今夜得见霍氏之舞,只怕比戚夫人犹胜三分。

田千秋笑道:传闻高祖皇帝常拥戚夫人倚瑟而弦歌,每泣下流涟。今夜箫舞之妙,丝毫不逊色。

对刘贺和田千秋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刘弗陵好似丝毫未觉,点头赞道:的确好舞。赏白玉如意一柄,楠木香镯两串。

霍成君磕头谢恩,臣女谢陛下圣恩,臣女不敢居功,其实是陛下的箫吹得好。

刘弗陵未再多言,只让她起身。

宴席再没有先前的沉闷,刘贺高谈阔论,与霍成君聊会儿舞蹈,又与刘弗陵谈几句音乐。霍禹也是精善玩乐的人,和昌邑王言语间,十分相和,两人频频举杯同饮。众人时而笑插几句,满堂时闻笑声。

宴席快结束时,刘贺已经酩酊大醉,渐露丑态,一双桃花眼盯着霍成君,一眨不眨,里面的欲火赤裸裸地燃烧着,看得霍成君又羞又恼,却半点发作不得。霍光无奈,只能提前告退,携霍禹和霍成君先离去。田千秋和张安世也随后告退。

看霍光、田千秋、张安世走了,孟珏和刘病已也想告退,刘弗陵道:朕要回未央宫,你们送朕和昌邑王一程。

孟珏和刘病已应道:臣遵旨。

当年汉武帝为了游玩方便,命能工巧匠在未央宫和建章宫之间铸造了飞阁辇道,可以在半空中,直接从建章宫前殿走到未央宫前殿。

于安在前掌灯,刘弗陵当先而行,孟珏和刘病已扶着步履踉跄的刘贺,七喜尾随在最后面。

行到飞桥中间,刘弗陵停步,孟珏和刘病已也忙停了脚步。

身在虚空,四周空无一物,众人却都觉得十分心安。

刘弗陵瞟了眼醉若烂泥的刘贺,叫刘贺小名:贺奴,朕给你介绍一个人。刘病已,先帝长子卫太子的长孙刘询。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刘病已呆呆站立。这个称呼只是深夜独自一人时,梦中的记忆,从不能对人言,也没有人敢对他言。这是第一次在人前听闻,而且是站在皇宫顶端,俯瞰着长安时,从大汉天子的口中说出,恍惚间,刘病已只觉一切都十分不真实。

孟珏含笑对刘病已说:恭喜。

刘病已这才清醒,忙向刘弗陵跪下磕头,臣叩谢皇上隆恩。又向刘贺磕头,侄儿刘询见过王叔。

刘贺却趴在飞桥栏杆上满口胡话:美人,美人,这般柔软的腰肢,若在榻上与其颠鸾倒凤,销魂滋味

刘弗陵、刘病已、孟珏三人都只能全当没听见。

刘弗陵让刘病已起身,过几日,应该会有臣子陆续上折赞美你的才华功绩,请求朕给你升官,朕会借机向天下诏告你的身份,恢复你的宗室之名,接踵而来的事情,你要心中有备。

臣明白。刘病已作揖,弯身低头时眼中隐有湿意,颠沛流离近二十载,终于正名显身,爷爷、父亲九泉之下应可瞑目。

孟珏眼中别有情绪,看刘弗陵正看着他,忙低下了头。

刘弗陵提步而行。

孟珏和刘病已忙拎起瘫软在地上的刘贺跟上。

下了飞桥,立即有宦官迎上来,接过刘贺,送他去昭阳殿安歇。

刘弗陵对刘病已和孟珏说:你们都回去吧

两人行礼告退。

刘弗陵刚进宣室殿,就看到了坐在厢殿顶上的云歌。

刘弗陵仰头问:怎么还未歇息

听曲子呢

快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云歌手支下巴,专注地看着天空。

刘弗陵看向于安,于安领会了皇上的意思后,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皇上想上屋顶要梯子磨蹭着不肯去拿。

富裕悄悄指了指侧墙根靠着的梯子,皇上。

刘弗陵攀梯而上,于安紧张得气都不敢喘,看到刘弗陵走到云歌身侧,挨着云歌坐下,才吐了口气,回头狠瞪了富裕一眼。

在听什么曲子

折腰舞曲。

好听吗

好听得很

刘弗陵微笑:你几时在宫里培养了这么多探子

你明目张胆地派人回来拿箫,我只是好奇地问了问,又去偷偷看了看。

刘弗陵笑意渐深,不是有人常自诩大方、美丽、聪慧吗大方何来聪慧何来至于美丽刘弗陵看着云歌摇头,生气的人和美丽也不沾边。

云歌怒:你还笑霍家小姐的舞可好看

不好看。

不好看看得你们一个、二个眼睛都不眨说假话,罪加一等

好看。

好看那你怎么不把她留下来看个够

刘弗陵去握云歌的手: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情。

云歌猛地想站起,却差点从屋顶栽下去,刘弗陵倒是有先见之明,早早握住了她的手,扶住了她。

云歌的介意本是五分真五分假,就那五分真,也是因为和霍成君之间由来已久的芥蒂,心中的不快并非只冲今夜而来。

她冷静了一会,寒着脸说:不行,没得商量。我不管什么瞒天过海、缓兵之策,什么虚情假意、麻痹敌人,都不行。就是有一万条理由,这样做还是不对,你想都不要想

好象不久前还有人想过把我真撮合给别人,现在却连假的也不行了吗刘弗陵打趣地笑看着云歌。

云歌羞恼,彼一时,此一时。何况,你已经害了一个上官小妹,不能再害霍成君一生。我虽不喜欢她,可我也是女子。

刘弗陵脸上的笑意淡去,云歌,不要生气。我和你商量的不是此事。如你所说,我已经误了小妹年华,绝不能再误另一个女子。

原来刘弗陵先前都只是在逗她,微笑于她的介意。云歌双颊微红,低头嘟囔:只能误我的。

刘弗陵笑,嗯,从你非要送我绣鞋时起,就注定我要误你一生。

云歌着急,我没有明明是你盯着人家脚看,我以为你喜欢我的鞋子。

好,好,好,是我非要问你要的。

云歌低着头,抿唇而笑,你要商量什么事

看来霍光打算把霍成君送进宫。我膝下无子,估计田千秋会领百官谏议我广纳妃嫔,首选自然是德容出众的霍成君。如果小妹再以皇后之尊,颁布懿旨配合霍光在朝堂上的行动。刘弗陵轻叹,到时候,我怕我拗不过悠悠众口,祖宗典仪。

真荒唐你们汉人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嘲笑四方蛮夷无礼仪教化的同时,竟然会百官要求姨母、外甥女共事一夫

刘弗陵淡笑:是很荒唐,惠帝的皇后还是自己的亲侄女,这就是天家。

云歌无奈,陵哥哥,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请一个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