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三章:陈知府妙解官经(1 / 2)

作品:《大明天下(修改版)

宁夏巡抚衙门。

「给谏去而复返,缇帅屈尊枉驾,敝人这小小抚台衙门真是蓬荜生辉啊!」宁夏巡抚刘宪满面春风地迎向前来兴师问罪的二人。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我等此来是为贵属管粮佥事贾时而来。」丁寿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贾时?他一个区区五品,又如何得罪缇帅?」刘宪微露讶异。

「贾时指使冯钺,烧死大沙井驿百户李茂,如今冯钺已然招供,佥宪莫非还想包庇不成?」这段时日查盘粮储,贾时等人没少给安奎添堵,早憋了一肚子气。

「本宪公私分明,岂有包庇人犯之理。」刘宪正气凛然。

「如此,就烦劳佥宪的人带路指引,咱们早点了结公事,也好得空叙叙私谊。」才宽赶回花马池布置防务,嘱托丁寿万万以秋防大局为重,不要牵连太广,引得宁夏不稳,丁寿虽看刘宪不顺眼,也不想无谓多找麻烦。

「不必劳烦缇骑,贾时侵吞公帑,倒卖军资中饱私囊,本宪已命人将他缉拿下狱,还未及审问,既然缇帅要人,将人犯提走便是。」

事情变化出乎丁寿意料,端详刘宪神情未见有何异处,难道这刘宪真的与宁夏贪腐并无瓜葛,还是丢卒保车的无奈之举……

「好,这便提人。」安奎倒是干净利落,从到宁夏开始他便铆着一股劲,不将这些国之硕鼠蠹虫挖个干净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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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镇抚台衙门的大牢阴暗潮湿,发出一股浓浓的霉臭味。

虽然常出入诏狱,丁寿对这味道依然不适应,蹙眉掩鼻,与云淡风轻的刘宪和一脸兴奋的安奎二人形象截然不同。

重重的牢门打开,安奎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贾时,出来受……」

安奎好像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后半截话全卡在了嗓子里,随后跟进牢房的丁寿见了牢内情景也是一呆。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悬吊在两个牢房间隔栅栏的横档上,眼突舌吐,情状骇人。

「这是贾时?」丁寿问向身旁的安奎。

安奎砸吧砸吧嘴,无声点头。

「怎么回事?狱卒何在?」刘宪咆哮道。

「小人在!」一个瘦小枯干的黑衣牢头被传了过来,噗通跪倒,哆嗦着连连磕头请罪。

「让尔等好好看顾贾时,怎地人犯死于非命还不觉察?」

牢头哭丧脸道:「小人实在不知情由,贾大人进来后便不让小的靠近,小人不敢违拗。」

「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便敢搪塞本宪之令?」刘宪冷笑,「你是看管不力呢,还是人本就是你害的?」

「小人万万不敢!!」狱卒以头抢地,大呼冤枉。

「贾时是用自己的腰带自缢的。」丁寿举目望着贾时勒得青紫的脖颈,随口说了一句。

「诶,千古艰难惟一死,贾时之罪尚未定案,何苦想不开寻此短见,可悲!可叹!」刘宪顿足捶胸,摇头不已。

「刘廷式,定是你杀人灭口,妄图湮灭证据,还不从实招来!」安奎霎时红了眼睛,他在宁夏查盘边储,步履维艰,处处受制,眼见有人犯可以打开缺口,不想再一次死无对证,彻底没了线索,难道宁夏边储这么大的漏洞,都是由这个死人抗么。

「给谏慎言,足下虽为言官,可以风闻言事,但也要有的放矢,如此诬蔑本宪清名,但请拿出证据,否则休怪在下不讲情面,上表弹劾。」刘宪眄视安奎,神情阴冷。

「佥宪不要在意,安给谏也是忧心案情,急不择言,大家都是为朝廷尽忠办事,该彼此体谅才是。」丁寿笑着做起了和事佬。

「缇帅是明事理的人,您为陛下巡视西北边防,当知晓轻重利害,个别有心之人的胡乱攀咬,您还是辨别一下真伪的好。」刘宪拱手一礼。

「一定一定。」拉住行将暴走的安奎,丁寿点头笑应,官袍下另一只手倏然紧握,王八蛋,拿话挤兑二爷,早晚给你点厉害瞧瞧。

「大人您看。」将尸身放下细细检查的郝凯突然举起了贾时右手。

安奎以为发现了贾时被害的证据,精神一振,大步奔上前去,丁寿也与神情犹疑不定的刘宪围了过去。

「这是……血?」丁寿见贾时右手中指上似乎有干涸血痂。

「刘廷式你怎么说?」安奎兴奋道。

「给谏,你见过何人是被扎破手指谋害的?」刘宪横了个白眼,暗骂腐儒。

「大人请看。」于永从贾时怀中取出一张血渍斑斑的手帕。

「斗转星移一朝安,西冷亭上雀南迁。独立空庭时落日,东郊残花映堂前。」丁寿轻声诵了一遍,挑眉道:「这写的是什么?」

「似乎是贾时的绝命诗,」刘宪攒眉叹息,「贾时成化二十年甲辰科进士出身,入仕二十余年,宦海漂泊,星移斗转,一朝身安却是命陨之时,鸟雀南飞,日落影单,好比昨日残花,风光不再,诶……」

「这样伤春悲秋的心境,难怪姓贾的想不开呢。」丁寿取笑一声,将那团血帕随手一卷,扔到了郝凯脸上。

「缇帅,这其中尚有疑点……」安奎急声道。

「什么疑点不疑点的,人都死了还提这有的没的作甚,给谏你写个奏疏,到时本官署名就是。」

「缇帅明察,老夫当一同署名。」刘宪附和。

「佥宪,署名的事先不急,如您所说,事有轻重,如今宁夏防务才是重中之重。」丁寿亲热地与刘巡抚携手出了牢房。

「缇帅放心,才部堂行文已到宁夏,老夫早已安排布置,宁夏文武官佐已选派精兵,调拨军资,断不会让鞑虏得逞。」

安奎看着二人背影,愤愤一跺脚,也跟了出去。

郝凯则向于永得意地扬起下巴,将那份摔倒脸上的血帕小心叠好,塞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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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宁夏镇城驿。

丁寿孤灯独坐,两手恨不得将头皮都抓破了,对面前这首所谓的绝命诗还是没猜出半点头绪。

二爷从不相信贾时会发出什么人之将死的感慨,这种人在军马、盐课甚至粮草上都敢伸手,典型要钱不要命,这种光棍被人当成弃子心中郁郁可想而知,怕是只想在临死前多拉几个陪葬,丁寿倒不介意成全他这临终遗愿,可是你这血书好歹写的明白些啊。

过度用脑造成体内能量消耗过快,血书没明白,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丁寿暂时死了心,顺手去摸桌上的一盘顶皮酥果馅饼。

这点心是以核桃、芝麻、葡萄、枣等果子碎屑拌糖后做馅,外层用牛羊乳和面粉或涂表烘焙,酥脆香甜,不过若以丁大人的刁嘴来尝,这顶皮饼也就是后世他娘的酥皮五仁月饼。

「嗯~」丁寿明明记得这点心端上来的时候是堆成宝塔型的,他还一口没碰呢,塔尖上的这块哪儿去了。

丁寿四下寻摸着,屋里闹耗子了?不能够啊,怎么一点动静没听见,二爷如今的功力就是一只蚊子从屋里飞过,不敢说能分清那条腿上的肉多了几丝,是公是母总能搞个明白,更别说一只耗子了。

正在百思不解的丁寿突然发现肩头多了些东西,伸手拈起,碎成了粉末,酥皮?!抬头仰望,一袂翠袖拂搭在横梁上,青翠玉笛在纤纤玉指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红润小嘴正咬着雪白的酥皮馅饼,笑靥如花,吃得欢实。

「就今天!就今天心里有事,我忘了看房梁!你属燕子的?天天在梁上筑窝!」丁寿气急败坏,按理说有个姑娘成天跟着是件挺开心的事,何况这姑娘还很漂亮,可这丫头成天这么神出鬼没的,二爷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小淫贼,你……在干什……么呢?」含糊不清地问了句话,戴若水三口两口将一块顶皮饼吞到肚里,一提裙角,从梁上跃下。

「不干你事。」丁寿没好气道,「我要睡了,你也上去睡吧。」反正两人在一屋睡觉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都没避讳。

戴若水却一把将桌上血帕抢过,「你对着劳什子瞧了半宿了,到底看什么呢?」

「你怎么什么都抢?对了,我的金牌呢,还我!」丁寿终于想起了要命的事。

「不还。」戴若水秋波一横,清脆地吐出两个字。

要不是怕打不过你,二爷早把你摁床上「法办」了,丁寿心里发狠。

「几个字谜你有什么可看的?」戴若水不屑地将血帕扔了回去。

「字谜?你能猜出来是什么?」丁寿惊喜问道。

「又不是什么难题,怎么猜不出来。」戴若水诧异道。

「快告诉我是什么。」瞌睡来了送枕头,刹那间丁寿真以为自己有天命了。

「不说。」又是清脆的两个字把丁二的瞌睡抽醒了。

「谁教你说我属燕子的。」戴姑娘俏鼻一皱,冲丁寿做了个鬼脸。

「我还是属老鸹的呢,只能跟在姑娘后面飞,」丁寿涎着脸笑道:「姑娘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本姑娘个子小,没那么大的肚量,你也别拿好话应付我,你的嘴呀本姑娘太清楚了。」戴若水抱着肩头盘坐在椅上。

「那你说怎么办?」有求于人,丁寿只得服软。

戴若水眼珠一转,促狭道:「你立刻给本姑娘弄来一只燕子,我便帮你这次。」

「燕子?现在这时候早就往南飞了,我上哪儿寻去。」丁寿傻眼。

「想办法咯,我看好你。」戴若水起身拍拍丁寿肩头,一派勉励之状。

看丁寿一脸窘相,戴若水得意万分,伸了伸修长腰肢,转身看着丁寿大床道:「瞧你这床也蛮舒服的,本姑娘小憩片刻,等你抓来了燕子再唤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