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 僵李代桃(1 / 2)

作品:《大明天下(修改版)

夜色降临,宜春院内外,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群声鼎沸。

听闻宜春院的雪里梅姑娘今夜「梳拢」,明日便要从良,再也无缘得见,京城内的浮浪子弟,风流雅士得到消息如蝇逐血,纷纷赶来凑上一份热闹,自也不乏囊中丰厚的豪客欲来搏上一把运气。

整个本司胡同热闹得好比夜市一般,迎客的姐儿们的脂粉气混合着各色搭棚小吃的阵阵油香,引人垂涎,自也招来了一群四处伸手讨要的乞儿,这帮才出完邪火神清气爽的大爷们通常这时都不会小气。

「一秤金为了这雪里梅倒是布下了好大的排场。」程澧打量着花光铺排的院内布置,连连摇头,「那丫头才十四吧,这么一个还没长开的花骨朵,不知要黑掉咱们爷多少银子。」

「老程,做买卖挣银子你在行,这行院里的道道你可差远咯。」坐在程澧对面的钱宁咧嘴大笑。

「请钱兄指教。」程澧为钱宁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什么指教的,各行有各行的门道,老程你古玩铺子里的物件,那是越陈越值钱,这女人堆里挑娘们,当然是越新越好啦。」

抬眼见对面楼上纱帘后影影绰绰地窈窕身影,程澧苦笑:「真是隔行如隔山。」

「可不就是隔着一重山么,教坊里梳拢,也讲个规矩:十三岁谓之试花,因其时女孩还未长成,时候太早,或是鸨儿爱财,不顾姐儿痛苦,花钱那冤大头也只为图个虚名,哪得真个畅快取乐;到了十四岁,便谓之开花,此时女子天癸已至,男施女受,也算顺天应时了;待到十五岁,便只谓之摘花了,在平常人家,或许还算年小,偏在三院教坊,已算过了当时。」

钱宁向对面楼上一指,嘿嘿淫笑道:「像这小娘们的岁数,正是花开应景,咱们爷采的正是时候。」

「多谢钱兄指点迷津,」程澧桌前拱手,「少时若有人乱了规矩,还要请锦衣卫的兄弟们镇镇场面。」

钱宁大包大揽道:「放心,不说卫帅那里,便是咱们弟兄平日也未少受老程你的好处,若是有人不识抬举,哼哼……」

程澧对钱宁拍胸脯的保证不置可否,抬首瞧向身后的二楼雅间,「佛祖保佑,在爷眼前,可别真把事情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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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雅间,伫立窗前的丁寿回身笑道:「维新,今日怎有暇请我等来此饮酒?」

「我等近来埋首经书,以备来年大考,许久未得一见,小弟一时心血来潮,便冒昧邀众位仁兄至此燕集,多承几位兄长赏面亲临,小弟谢过。」席上刘鹤年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团揖。

「刘维新难得作东,我等岂能不至。」焦黄中取笑道。

「怎么未见用修?」五人组合少了一人,韩守愚奇怪问道。

「这个……用修身子不适,不便前来。」刘鹤年遮遮掩掩地回道。

「怕是心病吧,莫不是因为丁某在场?」丁寿剑眉轻挑,笑容玩味。

「南山兄说笑了,用修岂会如此无礼。」刘鹤年急着辩解。

「维新,你与用修既是同乡,又是同窗,有些事该劝着些,这么由着性子胡闹,怕会给家里招祸。」焦公子而今是相府公子,脾气渐长。

刘鹤年喏喏连声,表情恭顺。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丁寿将头别了过去,卿虽乘车我戴笠,后日相逢下车揖,世间事哪会这般容易,眼前这几人,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身为主人的刘鹤年刚举杯酬谢,便听外间突然一阵嘈杂,几人离席到了窗前。

这处雅间位置靠中,正对着对面二楼雪里梅处纱帘,此时一身绛紫绉纱长裙的一秤金款步而出,未语先笑,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引得楼上楼下客人全都举目望去。

「众位官人,今日是小女雪里梅梳拢出阁之日,幸得诸位赏面莅临,给我这女儿撑了场面,女儿啊,还不快过来谢过众位君子。」

随着一秤金的招呼,纱帘卷起,一身翠蓝色曳地撒花缎子裙的雪里梅立起身来,向着楼上楼下四周团团一福,娇娇糯糯地道了声:「谢过众君子。」

瞧着雪里梅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眉眼之间的灵动俊俏,坐下钱宁不由张大了嘴巴,「这小妮子长得还真不赖,咱们大人眼睛可真毒啊,这一掐的小腰,怕是能累死多少耕田的牛。」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程澧摇头苦笑,「把这尊神请回去,后宅那几个姑奶奶怕是会恨上自己。」

不理众人丑态,雪里梅施礼后便又退回了纱帘之后,一秤金掩唇娇笑道:「我这女儿害羞,在人前久站不得,众位官人既然见过了面,奴家也就不说闲话了,今夜梳拢,明日出阁,断不能委屈了我这女儿,不知哪路爷愿舍出些身外之物,抱得美人归啊?」

「我出三百两。」一个头戴逍遥巾,穿着蟹青色直身的文士首先按捺不住。

「穷酸。」钱宁低啐了一口,这价码若是没见雪里梅之前,没准他心里还觉得出高了,而今见了真人,只能暗骂一声自取其辱。

果然,旁边一个裹着海龙裘皮的汉子操着不太利索的官话嚷道:「一千两。」

一下翻了几倍,让本有意追加的文士乖乖地坐在了凳子上。

「老程,你不出价?」听着价格一路上涨,程澧则老神在在静坐饮酒,钱宁纳闷问道,暗思这位是不是忘了原来目的。

「还不到时候。」程澧摇头。

「这还挑什么时候,出的比他们高不就完了。」钱宁道。

「再等等。」程澧笑答。

五千两以后,喊价的人只剩寥寥数人了,彼此间咬得很紧,但加价不多,你二百,我三百的逐渐上升。

钱宁此时也静下心来了,只当程澧要等最后无人加价时再出手,不想程澧突然出声,「一万两。」

宜春院内顿时静了下来,争相叫价的几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要继续下去。

程澧冷笑,这些人眼前色令智昏,自己若是跟着他们缓缓出价,以这态势如果高出眼前价位不多,这些人必然尾随而上,最后成交未必不是天价,如今这一张嘴便是将近一番,既震慑了全场,也可以让他们醒醒脑子,掂量一番为了个青楼女子值不值花如许多的银子。

眼见无人跟着出价,可急坏了一秤金,打心里说她是真心希望雪里梅能进丁府,不为别的,将来走动探听消息也便利些,可而今这一万两的价位与心理预期差的太多,若是成交,这买卖可真蚀了本钱。

就在一秤金抓耳挠腮心急火燎时,又听楼下角落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一万五千两。」

全场哗然,一秤金定睛看去,朱瀛胖胖的身躯安静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正举着粗短的手掌,显然适才出言的是他。

不管往日多恨这家伙,此时一秤金恨不得抱着那肥脸亲上一口,这可解了老娘的大围了。

被打乱计划的程澧骤然变色,犹豫了一番,还是举手道:「一万六千两。」

「一万七。」朱瀛似乎连话都不想多说。

「一万八千两。」程澧心中纳闷,前番朱瀛只是说要为保国公府寻一歌姬,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不由向钱宁使了个眼色。

钱宁点头,几步走到朱瀛面前,「爷们,借个地方说话。」说话间故意露出了外袍下的飞鱼服。

「老子没空。」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钱宁,朱瀛面无表情,再度举手,「一万九。」

「嗯?」钱宁本待发火,可他发觉朱瀛举手前会向楼上瞥一眼,不由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在一间雅轩的窗口一闪而没。

钱宁顿时色变,急匆匆扭身上楼。

场中变化出乎丁寿预料,不过他也没想干涉,不是不心疼钱,只是照顾程澧的感受,用人不疑的道理二爷自问还是懂的。

「大人,有些不对。」钱宁在众人惊讶之中走进雅轩,贴着丁寿耳朵一阵低语。

「没看错?」丁寿拧眉问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丁寿回身向刘鹤年等人施了一礼,「诸位兄台,小弟有急事要办,告罪。」

在钱宁的指引下,丁寿快步来到另一处雅轩门前,整襟肃立,恭敬道:「下官锦衣卫指挥使丁寿,拜见保国公。」

「缇帅请进。」清朗声音从房内传出。

推门而入,丁寿抬眼见一位精神矍铄的华服老者据案端坐,见了丁寿微微一笑,一指对面空位,「缇帅请坐。」

丁寿依言入座,「下官不知国公爷也好这风月之事,迟来拜见,还请宽宥失礼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