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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美丽废物

</br>潘瑜出院那天,恰好是大寒。潘家人集体出动,开着加长版舒适如家的豪车过来接她,停在医院门口活像一道风景线。

潘瑜弱不禁风地,裹得像只熊,一上车就把羽绒服脱下来,坐在位置上小声喘着气。

潘妈妈跟潘爸爸坐在她对面,潘寰在另一头热牛奶。

待潘寰端着牛奶走过来,潘瑜脸已经被车里温暖的空调熏得酡红,冬天气候干燥,潘瑜觉得嗓子眼干干的,不需要潘寰开口,自动接过牛奶杯吨吨喝了个底朝天,随手拽了张纸巾擦擦嘴,再靠在抱枕上打瞌睡,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见她这幅不想开口的样子,潘家人也不好再逼问,一路安安静静到家。

晚饭,一家子人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潘瑜很少吭声,偶尔用单音节应一应,后续就只是坐在那听着,垂眼动作缓慢地进食,吃了十几分钟也不过是半碗饭。

潘爸爸看了眼她的脸色,先沉不住气问出了口:“好端端怎么又出了车祸?”

闻言潘瑜握筷子的手一僵,面色如土,收回手讷讷答:“我想学车。”

车祸发生的原因很简单,也很匪夷所思。潘瑜报了驾校,最近在练车,在驾校的场地里她好不容易克服了恐慌,练着练着开始上手了,没想到第一次上路就出了事故,还把副驾的教练吓了个半死。潘家塞了不少心理损失费。

问问题的人换成了潘妈妈:“怎么会突然想学车?”

潘瑜愣了下,扫了一圈家人严肃的脸:“不是突然啊,很早就想学了,只是一直没这个胆子,现在我好像不怕了所以就去报了。”

当初的害怕不过是因为目睹惨烈的死亡和伤残,因为害怕会重演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敢开车,不敢握住方向盘;现在不怕了,好像是她本身对死亡这件事已经没那么恐惧,这一日一日形同走尸的生活,比起死亡来说更让人绝望。

但前两天的早晨在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让她重新害怕起了死亡。

她不想在驾驶中漫无目的地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不想在发生意外后,连仅剩的,可以见到他的机会都被剥夺。生存的资格,生命的代价,还有他的体温,这些都在撕扯着她,不让她的理智逃离。

潘妈妈望着她,满眼都是心疼,虚捂着胸口问:“那现在呢。”

潘瑜笑笑,笑容有点苦涩。她说:“不学了,再也不学了。爸,妈,哥,我以后出行还是叫司机得好。”

潘爸爸想得很简单,把现在这个司机给潘瑜,他再另外招一个靠谱的司机就行。没想到这话还没说,潘瑜就拒绝他了。

潘瑜说:“司机我自己来找,爸你就别操心我了。”

潘爸爸皱起眉头,没讲什么,颔首沉吟,潘寰倒是多看了她好几眼。

家里年纪最轻的人此刻表现得尤为沉着,说完饭又抓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她不爱吃的芹菜,挑了一根细细咀嚼起来。

潘寰眉心拢得能夹死苍蝇,冻着一张脸狐疑道:“……你不是不吃芹菜?”

餐桌上的摆盘顾虑到潘大小姐的口味,会把她爱吃的放在她手边跟前,至于有她不爱吃的芹菜、胡萝卜、木耳须的菜都会摆在离她较远的位置。现在这盘芹菜炒牛肉就摆在潘寰右手边的位置,潘瑜刚才夹菜几乎是上身全部往前倾才够到。

潘大小姐砸吧砸吧口里古怪的味道,皱起眉头回答:“唔,想试一试。”末了附送一句评价:“味道还是很怪。”

潘妈妈老早就操心女儿很少吃青菜偏爱一些甜品火锅烤肉会营养失调了,眉开眼笑地说:“没关系,多吃就习惯了。”

潘瑜点点头,默默扒了几粒米进嘴。

潘寰没说话,时不时打量她两眼,暗暗观察她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潘瑜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坚持吃完了半碗饭,神色恹恹地上楼休息。

一楼客厅里的潘寰跟爸妈交换了眼神,纷纷陷入沉思。

潘家小公主分手之后显而易见地颓废了,外人兴许瞧不出来,家里人全都看在眼里,寡言少语,安静缄默这种词一点都不适合她。

长达一年零叁个月的初恋gameover,对她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更加深远。

潘老爷子虽说并不抗拒那位姓付的小伙子跟自个女儿交往,但不可否认他听到女儿分手的消息松了一口气。

分手前几个月,潘瑜肯定难过,那会儿潘妈妈让潘瑜搬回家,想要好好照顾她,潘瑜一口就拒绝了,她工作得好好的,要是回家住会面临诸多不方便。

过了那段时期后,潘瑜恢复过来,看起来跟以前没差,会玩会笑会恼会跳,除了总是发呆其他倒也还正常。

潘寰心里门清,晓得潘瑜这不是正常,这是还放不下分手半年的前男友,本来潘瑜不闹出来车祸这一出,他也许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她这样下去,等遇到下一个合适的人开启新一段恋爱,到时候就所有迎刃而解了;这个车祸一出,潘寰明白了一点,学车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点还能因为什么?

潘瑜那句话让潘家人都有些后怕,“以前怕,现在好像不怕了。”

不怕什么?不怕开车还是不怕死?

潘寰也不是傻子,多少猜得到一点潘瑜现在的心理,包括她突然开始尝试芹菜这种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怕也是因为那一年多被某个人影响的吧。

楼上房间里半躺的事件中心主人公,一手拿ipad,一手拿手机,ipad屏幕上放映的是公司去年联合策划出品的节目。韩皓祺也投资了这个项目,播出后热度攀升,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对他们公司也有水涨船高的效果,拉来了不少业务。

潘瑜偶尔从手机里抬起眼睛看看ipad,漠然且无声地旁观视频里的热闹和激烈。

看到深夜,凌晨二点,潘瑜犯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关了界面,掀开被子躺进去闭目养神。

出院后许多人送来了关切和祝福,这里面唯独没有付悉的消息,谈不上失落或是伤心,自从分手她执意留下付悉的联系方式没删,她就早知道留下也不过是个念想,付悉对这件事很认真,一旦分手就不会跟她藕断丝连,就算她单方面留下联系方式,另一端也只是不会回头的单向剪头。

所以当她出院两天后,接到署名为接吻狂魔的电话时,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个备注是她最早改的名称,后来就一直没改。没想到后来成了一个讽刺。

她和付悉最后一次接吻在她们分手那个早上,她主动的,在酒店民宿床上一场抵死纠缠炙热床事后,潘瑜爬过去勾住付悉接了很长时间的吻。

潘瑜几乎带着半年前那个清晨的余韵接通电话,沉默了一阵,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嗓音对电话里的人说:“喂?”

对面的人大约也茫然无措,卡了一拍才低声回:“潘瑜,我是付悉。”

“嗯……我知道。”

我没删你的电话。

也没忘记你的声音。

所以不用怀疑,我会认不出你。

听筒里沙沙的噪音经由电流的传导传到她耳边,像是付悉的呼吸吐在她耳畔一般让她头脑发热。付悉温柔醇厚的嗓音缓慢地包裹着他惯有的平淡语气,说了一些让她瞳孔放大神经短路无法思考的话,挂了电话后她就全忘了。

不过还好,她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来思考回想。

南北方的小年不是同一天,小年北在前,付悉就是在这一天登门拜访的。

那天早上潘瑜早早就醒了,换了衣服卷好头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化了个精致到指甲盖的妆,收拾齐整坐在楼下候着。

付悉按门铃的时候,潘爸潘妈正站在客厅和饭厅之间那个台阶交谈,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听到门铃声,潘瑜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窜起来小碎步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