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十四 圣娼(1 / 2)

作品:《睡前游乐园

你走了一整夜,终于在酒馆旁那条肮脏的巷子深处找到了菲尔。

你亲自挑选的丝绸长袍破破烂烂地挂在他肩头,前天你曾细致小心地给他的大腿和胸膛涂上最昂贵的伤药,现在看来又是一场无用功,新伤压着旧痕,指痕叠着唇印,他躺在一滩泥水里,闭着眼睛,白浊粘住他黑如鸦羽的长睫毛。

你从那些恶心的精斑的凝固状态判断出,这场盛宴早已结束,也该结束了,天蒙蒙亮了,第一缕光努力钻透厚厚的云层,被稀释成一种令人发寒的灰白色,一寸寸爬上菲尔细瘦的脚踝,那精巧的骨骼不知被哪个该死的粗人捏弄过,留下一块浅红的肿胀,让你联想起被掐出指甲印的花瓣,汁液靡靡渗出伤口,比周围要深一个色调。

你找了他一整夜,你本不必如此,你是这片土地的王,你明知道天亮后你的巡逻队自然会找到他,他们会把菲尔送回他属于的地方。

圣子的高塔。

可你找了他一整夜,你喝退所有试图跟着你出门的仆人,剑尖划破侍卫长的衣襟,最后你消失在夜色中,你从城南廉价妓子的聚集地一直走到城北的销金窟,你一言不发,初冬冷风猎猎鼓动你的黑斗篷,皮靴后跟敲击青石板路,你的视线略过你的子民,没有人会猜到这个步履匆匆绷紧下颚的女人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们的王。

最后你在这条巷子里找到了圣子大人,垃圾箱倒在不远处,他躺在泥污里安详得就像躺在金丝雕花大床上,他衣不蔽体却仿佛身着祭袍,精液沾满他的脸颊他的胸膛他的小腹,他神情淡然,仿佛那是柳枝洒下的洁净圣水。

你解开斗篷的束结把他整个裹住,菲尔睁开眼,干涸的污白依然粘连他的睫毛,他望向你,蓝眼睛里波澜不起,平静地说道:“您不需要来找我,天亮后我自然会回去。“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可每个夜晚你都会离开宫殿,每个夜晚你的足迹都遍布全城,哪怕其实你没有一次在天亮前找到过他,因为他不会让你找到他。

你清楚你在做无用功,一直一直在做无用功,“不需要来找我。”这句话他对你说了无数次,你以前没听进去,以后也不会听进去。

总有一天,你咬着牙妄想,恶狠狠地妄想,迫切地妄想,总有一天,你要阻止菲尔履行他的职责。

深夜里圣子的职责。

你把菲尔打横抱起,圣子大人还只是个未完全张开的少年,瘦凌凌一把骨架还不如武术老师让你用来练臂力的石锁来得实沉。

“陛下,您不该……”你的眼神让他吞回了未出口的话,他垂下视线,轻声道:“我逾越了。”

你不言语,不松手,他不抗拒,不接受,白皙十指交叉,网一样织在胸前,密密地护着内里的心脏。心脏,你真好奇圣子的身体里究竟有没有心脏,倘若有,它究竟会不会跳动?它究竟有没有温度?是否和你的一样鲜红滚烫?

你真好奇。

菲尔的情绪是一条平缓的直线。不是说他冷漠,圣子大人是天底下最温和的人,他对所有人微笑,蹲下来听小孩讲话,给流浪小动物上药,再脏再臭再恶心的乞丐也不会让他皱起眉毛,那双蓝眼睛永远微弯,澄澈天真却又悲悯地望着你,那是能洗涤一切的湖水。

可那里面是空的。那是一座没有倒影的湖。你在第一次见他时就发现了这事。

那时你还只是宫中最顽劣的小公主,你的朋友故作神秘地告诉你,那座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高塔里住着教皇从北边接回来的圣子。

“你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吗?”他用手肘撞你。

“不想。”你干脆利落地回答。有什么好看的?谁都知道圣子十四岁那年会举行祭奠仪式,他会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袍从轿子中走出,金铃会在他的脚踝上叮当作响,被泉水沾湿的手腕将被信徒们亲吻,然后是手臂,然后是肩膀,拥抱圣子等于拥抱神,神在他的体内,所有人都可以聆听神的训诫。通过圣子。

“但你得是第一个抱圣子的人,你是继承人,”那家伙冲你挤眼睛,“万一圣子长得……一言难尽怎么办?”

“有何关系?”你不解地皱眉,“我只是要通过他听取神训罢了。”

朋友耸肩,没再试图劝说你,这事看起来就此揭过,实际上却在你心中埋下了种子,朋友说得对,万一圣子太丑怎么办?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真的不觉得自己能一边和丑家伙接吻拥抱一边聆听神的箴言,你甚至担心自己会当众反胃。

三天后的深夜,你出现在高塔下,石壁上盘踞了数十年的藤条结实柔韧,你动作轻得像猫,胆子大得像狼(不是你自吹自擂,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胆敢这样夜闯圣子的住所了!),月光在高塔唯一的窗前被你拦截,你蜷进还算宽阔的窗台,脸贴上冰冷的玻璃,偷偷往里张望……

圣子如祭品般被金链吊起,他四肢大敞悬在空中,小腿肚一下下痉挛,脚背蜷得像是小桥,那是什么?你看不清,玻璃窗上的积灰模糊你的视线,你只隐约瞥见勃起的性器上有丝线反光,他后腰一下下弹动着,像垂死的鱼,长发流泻,水流般颤动。

除了你自己的心跳声,你什么也听不见,他低着的头慢慢抬起,那瞬间你确定他看见了你,可你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有没有印进去,那水蓝色的眸子太朦胧了,浓稠潮热的雾气挡去湖面,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倒影。你转身逃走。

两年后祭奠仪式,圣子非但不丑陋,且容颜绝丽常人不敢直视,可你依然没有听见神训。

整个仪式中你都被冰冷的妒火攫住,你紧盯着在场的其他信徒,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圣子凭什么得属于所有人?

你把菲尔放进浴池,你也下水,他的衣衫轻飘飘被水托起,云一样撩过你的侧腰,你抓起软绸布,面不改色地搓去那些粘连的污垢,热水不知疲倦地从纯金龙头淌出,哗啦啦盖住他吃痛的呻吟,团团水雾沾湿他的长发,模糊他的眼眸。

“麻烦您了。”菲尔说,声音遥遥浮于水雾之上,触得涟漪一圈圈漾出,你想起他在讲经台上诵读诗文的模样,也是这样的语调,不紧不慢,遥不可及。

可他明明正在你面前。你手下力道重了几分,他眉毛轻轻皱起,却不置一词,仿佛没感受到你的恶意一样。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你的态度无关紧要,他的态度无关紧要,她的态度无关紧要,所有人的态度都无关紧要,世上一切,从鸟叫到狐泣,孤坟前的枯骨和婴儿的第一声啼鸣在他眼里毫无区别,圣子怜爱世上的一切,等同于圣子谁也不爱。后槽牙被你咬得格格作响。

“我准备取消盛典。”你说。

菲尔抬起头来,秀丽长眉微微蹙起:“陛下,这不合规矩。”

“哦。”你说。你继续手上的动作,绸布擦过他光洁白皙的胸膛,擦过青紫淤痕,没入温热的水中,你感觉到他的小腹起伏,温暖皮肤蹭过你的尾指,底下是凸起的胯骨,就像海底被水流打磨光滑的礁石,滑腻腻的。

“您这是在剥夺信徒的权利——所有人都有资格聆听神谕!”菲尔说。

你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毛。

“迷途的羔羊需要神的指引,这人间被重重迷障包裹,我身为圣子……”

“羔羊不会操你。”你打断菲尔的话。

“陛下,您不该使用这样粗俗的词汇。”菲尔纠正你,被打湿的黑发紧贴他的侧颊,“交合是必要的,凡人的灵魂困于肉体之中,忧愁苦恼如乌云般挡去他们本该明净的双眼,让他们看不见自己的方向,极乐时的短暂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