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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品寒士

戴述那里得知解送京中廷尉问罪的贺隋的消息,贺隋虽已致仕,依然享有官府俸禄,按五品官计,月米四十四斛绢三十匹绵二十斤,此次予以剥夺,并且贺隋直系这一支子弟十年内不能参加定品,贺铸因为在陈氏占田案中负有纵奴诬陷之责,其七品彭城王舍人一职被免,山阴贺氏遭沉重打击

而虞氏魏氏孔氏以及会稽谢氏子弟分别有征诏令下,或为王友或为舍人或为军府幕僚,俱是清贵闲职,其中孔汪由东海王舍人转琅琊王舍人,虽然品秩未变,但琅琊王司马昱的舍人比之东海王舍人那地位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显然是桓温和司马昱议定的安抚会稽士族的举措

初九日上午,陈操之徐邈刘尚值谢玄向孔怀孔汪叔侄辞行,孔汪送至城西,相约都中再见,三月初八是谢玄与羊氏女的婚期,到时众人又可齐聚畅饮。

陈操之诸人离了山阴向钱唐而去,午时到达小镇青甸,却见谢道韫已等候多时,众人便在小镇酒肆用餐,徐邈问英台兄为何不参加孔汪婚礼

谢道韫也不多解释,只是道:“素来不喜婚宴,莫说孔德泽,就是谢幼度婚礼我也不会参加,礼物倒是有。”

谢玄眼望陈操之,苦笑。

刘尚值笑道:“祝兄这般落落寡合,以后娶妻时岂不是冷清我等俱只是礼到人不到,又或者只有子重一人前往恭贺就可以了。”

谢道韫不喜善谑的刘尚值,岔开话题问陈操之道:“子重,我先前在梅林赏花,听乡人言及你年前回钱唐,有婢女在梅林中被恶犬所伤,是谁”

陈操之道:“是小婵是为护着润儿才被犬咬伤,那病犬有毒,让我很是担心,且喜葛师留下的解毒方甚有效验,但也要平安过了百日方为大免。”

初十日傍晚,众人来到陈家坞,却见少年沈赤黔迎了出来,沈石黔领着二十名部曲家奴正月初三从吴兴赶来钱唐向陈操之恭贺新年,礼物足足三大车,吴兴沈氏豪富,近年虽然衰减,主要是因为沈氏子弟不能仕进,若论田产,吴兴沈氏虽比不得吴郡顾氏陆氏和会稽虞氏,但与张氏朱氏贺氏孔氏相比应是不遑多让,而在去年土断中,吴兴沈氏交出一千三百隐户,受朝廷嘉奖,赐荫户六十,吴兴沈氏有望恢复士籍

十一日这天陈操之与谢道韫谢玄徐邈刘尚值诸人游览陈氏庄园,见陈氏的近两百顷良田沟渠纵横,接引明圣湖水灌溉,地势高低悬隔时则以水车引水,这种水车分两种,单人踩踏或双人踩踏,利用轮轴和槽板,可将水汲升到一丈高地,甚是便利,这种水车始见于东汉,相传诸葛亮对水车加以改进,因蜀中多山,这种水车得以推行,但三吴难得一见,这是陈操之画出图形,说明原理,让来德率工匠制造出来的,钱唐县令冯梦熊已命工匠赶制水车两百架,以备抗旱之需,钱唐与会稽一样,自去年八月以来只下了两场小雨和一场大雪,旱情正逐步蔓延

谢道韫心细,见有些田地上还搭有暖棚,有农人忙忙碌碌,便问陈操之何故陈操之道:“那是试验田,在培植优良稻种,估计今年陈氏庄园的水稻可一年种两季,第二季水稻收割上来后,还来得及种上小麦。”

谢道韫细长的眸子瞪大,惊叹道:“陈家坞这样下去,富可敌国矣。”

陈操之道:“若试验成功,亩收不低,到时谢氏庄园若要稻种,我陈氏将拱手呈上,并派庄上老农指导播种。”

谢道韫一笑,眼望明圣湖畔的田野,说道:“子重真让人惊奇不辍。”见徐邈刘尚值等人离得远,忽然压低声音问:“子重,令嫂晓得我是女子了”

陈操之不答,却反问:“英台兄何时不慎露了真相”

谢道韫想起四年前第一次与陈操之从吴郡同路回上虞,去丁氏别墅拜见了丁幼微,那次丁幼微神情就有异,似乎就已经察觉她是女子,其后又见了丁幼微几次,丁幼微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像是对待其他年轻男子那般避忌

陈操之见谢道韫蹙着眉头,便宽慰道:“我嫂子知道也无妨,她不会对别人说起的。”

谢道韫迟疑了一会,问道:“令嫂与你说了一些什么”

陈操之当然不能把那日与嫂子的对话告诉谢道韫,摇头道:“我嫂子只是有些奇怪,并未多问。”

谢道韫看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扭头望着远处明圣湖的晚霞,谢道韫心知陈操之言有不尽,稍稍一想,敷粉的脸颊有些发起烫来,转身朝徐邈等人行去

正月十二,陈操之辞别族中长辈和嫂子丁幼微,踏上去西府的路途。宗之润儿都是眼泪汪汪的,丁幼微虽然面上含笑,心里难舍,小郎也是她内心的依靠啊,发乎情止乎礼,嗯,就是如此。

年前来德向因西府考工兵曹辞职时,考工兵曹报请军司马,命来德在西府服役三年,三年后可解职还乡,到时军府会有赏赐,所以这次来德要随陈操之一起赴姑孰,其子来虎头尚未满月,青枝抱子相送,真是恋恋不舍。

陈操之叮嘱陈谟陈谭,月底赴吴郡时把宗之也带去,宗之十三岁,也应游学交友了,徐藻博士和徐邈尚在冯府等待冯凌波分娩,到时陈谟陈谭陈宗之正好随徐藻博士返回吴郡学堂。

陈操之拜别嫂子丁幼微道:“嫂子,我这就去了,嫂子多保重,年底我会回来接嫂子和宗之润儿去建康。”

丁幼微点头,拉着小婵的手对陈操之道:“操之,好好待小婵。”

小婵俯首含羞道:“娘子知道的,小郎君对小婵很好。”

刘尚值从刘家堡赶来与陈操之谢道韫谢玄汇合,刘尚值这次从建康赴吴兴复核土断,把阿娇留在了京中,而这次赴京,带上了他妻子钟氏,还有三岁的儿子

小婵想起那次阿娇对她说的话,刘尚值妻子入京,她阿娇的好日子不长了。

午时过江,先至丁氏别墅拜见丁异和丁立诚,与丁春秋话别,丁春秋要月底才去扬州,丁立诚准备明日去陈家坞与妹子丁幼微道别,然后等天官帝君诞辰后便回遥远的益州。一辆单辕马车,五个随从,早行夜宿,要两个多月才能回到益州武阳县。

丁异送陈操之等人出庄园时,对陈操之说道:“操之,汝嫂幼微只有立诚这一个嫡亲兄长,但远在蜀地为官,难得回来一次,只怕日后宗之娶妻润儿出嫁,立诚都不能赶回来,若立诚能在扬州江州某县谋职,岂不是好操之若逢机缘,可代立诚留心一二。”

陈操之点头道:“丁叔父说得是,操之会留心的。”

陈操之等人又去县城向冯梦熊徐藻徐邈告辞,在县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启程赴都。

这次车马随从众多,陈操之这边有冉盛及其军士二十一人来德和陈氏私兵七人,还有小婵和黄小统,沈赤黔及二十名部曲也随陈操之入都,谢氏姐弟及其婢仆随从约三十人,刘尚值十余人,总共近百人,颇为浩荡。

在余杭歇夜时,刘尚值笑问陈操之:“子重,我们这次还绕道华亭否”

陈操之道:“经嘉兴径赴吴郡。”

谢道韫看了陈操之一眼,微显诧异,自顾品茶。

少年沈赤黔不知其师的心思,建议道:“去姑孰不必经吴郡,走太湖南岸的吴兴郡可省数百里路程。”

陈操之道:“长康在吴郡等我邀他同路进京。”顿了顿,又道:“陆氏女郎也要同道进京。”

刘尚值拊髀大笑,说道:“我正奇怪子重怎会不去华亭,原来如此,哈哈。”

陈操之对谢道韫谢玄说道:“英台兄幼度,你二人意下如何”

谢玄明白陈操之这样问的意思,若他姐弟不愿与陆氏女郎同行,可走吴兴这一路

谢玄凤目微眯,心道:“子重有了顾忌,为何顾忌,不正是因为阿姐的缘故吗子重还是不能把阿姐只当作朋友的”正要开口,身侧的阿姐谢道韫淡淡道:“我与幼度走吴兴这一路。”

第五十章 何独无义

谢玄听阿姐谢道韫要避开陆氏女郎而改走吴兴郡这条路,心道:“阿姐不肯承认是爱慕子重,只说是惜才交友,可她这样对陆氏女郎退避三舍分明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阿姐是喜欢子重的,但因为性情高傲矜持,既知子重倾心于陆氏女郎,家姐便不肯表露心迹,只想与子重朋友论交,不求长相厮守,只求终生为友唉,世间痴情人,还有胜过家姐的没有”

刘尚值见祝英台要与子重分道扬镳,暗暗诧异,心道:“此人怪癖又犯了,我与他也算是同学故友了,但一向不冷不热,若不是因为子重,我们是很难说得上话的,不知他与子重有何龃龉,竟不肯同行”当下也不说话,以免被祝英台辞锋所伤。

陈操之看着谢玄,谢玄一点头,对阿姐谢道韫说道:“阿兄,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谢道韫跟着谢玄来到驿舍廊下,看着厅中的灯光照映在冷冷的地面上,低声道:“阿遏,你要说服我走吴郡”

谢玄微笑道:“自来都是被阿姐说服,何曾说服过阿姐。”

谢道韫“嗤”的一笑,说道:“怎么,听你口气似有怨言”

谢玄笑道:“岂敢,那是阿姐的教诲,弟心悦诚服。”

谢道韫敛着笑意,问:“既不是说服我,那还有何话说”

谢玄却问:“阿姐认为子重能迎娶陆氏女郎否”

谢道韫横了弟弟一眼,淡淡道:“当然。”

谢玄道:“既如此,阿姐何以避陆氏女如虎阿姐要与子重终生为友,以后少不得要与陈夫人陆氏多有交往的。”

“陈夫人陆氏”谢道韫稍一错愕,便即明白,哼了一声道:“阿遏,你还是来说服我的。”

谢玄道:“不是说服,只是提醒一下阿姐,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嘛,阿姐这样刻意分道而行,似更惹人猜想,看那刘尚值,就很不以为然,阿姐光风霁月,又何必拘泥于此而且三叔父叮嘱我要拜访隐居吴县的范汪,范汪在原北府兵中甚有威望”

谢道韫俯首默然,半晌抬眼道:“阿遏果然长进了。”

谢玄一喜,躬身道:“多谢阿姐。”

谢道韫奇道:“好端端的谢我做好什么”

谢玄道:“记忆里与阿姐相辩,无论什么事,最终都是弟哑口无言,今日嘿嘿,但觉天下虽大,事无不可为。”

谢道韫失笑:“何至于此,我向来对汝这般严厉吗”

谢玄赶紧道:“那是阿姐对弟的磨砺,弟终生感激。”

谢道韫笑了笑,说道:“阿遏,你现在善滑稽之词了,是和刘尚值学的吗”转身回厅。

谢玄并未跟进去,独自步下庭中,仰望夜空,心道:“我父我母,育儿七人,今只有我和阿姐,阿姐的终身大事我不帮她谁帮她,难道我忍看她孤苦终生阿姐可惜的是没能早与子重相识。不然的话,以阿姐的惊才绝艳,哪里还会有陆氏女郎什么事虽然花痴陆葳蕤咏絮谢道韫并称南北士族两大名媛,但陆葳蕤只是容貌美丽而已,如何比得我阿姐子重与我阿姐相处之时日更是远远多于陆氏女,子重之所以坚定不移地要娶陆氏女,应是顾及声誉,子重曾说若负陆葳蕤,则是无德无行之人,这是子重的顾虑吧,观其冒雪赶来为阿姐祝寿,岂是无情之人阿姐矜持,我必须促成阿姐与子重的良缘,子重娶陆氏女已无可能,这样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地拖着更是耽误人”

正月十九日午前,陈操之谢道韫谢玄刘尚值一行来到吴郡,径去顾氏庄园见顾恺之,顾恺之大喜,便命庄园管事持他书帖骑马赶去海虞县见陆谌,陆谌是陆始陆纳之幼弟,为海虞县令,陆氏在海虞也有一处大庄园,年前陆谌亲自来华亭将侄女陆葳蕤接去海虞过年,顾恺之与妻子张彤云正月初八曾去海虞拜会陆谌,顾氏与陆氏这江东两大巨族自去年和解后交往日渐增多,已有议亲之举,陆谌长子陆道煜今年十五岁,顾悯之之女顾谧十三岁,年岁合适,准备于今年定亲

海虞县距吴县有六十里,陆葳蕤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才能赶到,所以众人可在顾氏庄园好生休息一日。

当夜,顾氏庄园大摆筵席,酒酣耳热之际,顾恺之笑道:“子重英台幼度,我不复闲云野鹤之身矣,将有案牍劳形三日前,桓大司马辟我为西府掾,我内兄张玄之亦将入荆州征西军府为掾,我本欲推拒,因想子重英台幼度在西府,可时时相聚,乃答应征召。”

谢玄与陈操之相视而笑,桓温这次对会稽贺氏的处罚颇为严厉,对陆氏则薄惩,而对顾氏张氏孔氏虞氏魏氏则予以安抚拉拢,顾恺之与张玄之分别被桓温和桓豁征召,就是拉拢顾氏和张氏,在军府历练数载就可外放为一方之长吏,江东士族最看重的是族中子弟能在仕途中畅通无阻,这与交出上千隐户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陈操之问:“长康何时应征”

顾恺之道:“就这次与你三人一起去便是。”

谢玄道:“我已不在西府,四月将赴荆州,为桓征西行军司马,兼领南郡相。”

顾恺之赶紧问陈操之祝英台二人还在不在西府任职,得知尚在,这才放心,又道:“幼度去荆州正好与我内兄张玄之同行,南北二玄入荆州,也是盛事。”

陈操之问:“张玄之之妻孔氏是孔怀之女孔汪从妹,不知张玄之为何未去参加孔德泽的婚礼”

顾恺之道:“年前,张祖希本欲与我一道出京的,偶感风寒,就留在建康调养了。”

这夜,顾恺之吟诗过了三更,其妻张彤云遣婢小语,乃止。

刘尚值笑道:“长康岂是入西府才不复闲云野鹤之身,早已身有羁绊矣。”

次日上午,谢玄陈操之冉盛去拜会范汪,谢道韫刘尚值未去。

在泾河畔竹篁里,范汪范宁父子见到谢玄陈操之,甚喜,四人坐谈,纵论时局,范汪见谢玄才学识见与陈操之实为一时瑜亮,叹道:“谢无奕可谓有子矣。”

谢道韫谢玄之父谢奕,字无奕,早年与范汪颇有交情,谢奕为豫州刺史时,范汪主政徐州,但范汪又有些瞧不起谢氏,认为谢氏趋炎附势,过于依附桓温,但现在听谢玄言谈,显然与陈操之持论一致,不会助桓温篡位,而且对重建北府兵之意颇切,范汪频频点头,他知道以陈操之的声誉和根基难以独立重组北府兵,而有了谢氏鼎力相助,则大事可成

正谈论间,门役来报,原征虏将军刘建之子刘牢之求见。

范汪喜道:“牢之来得正好,且为两位引荐。”

刘牢之十六岁,身高七尺八寸,只比八尺巨汉冉盛略矮,面紫赤色,年龄比冉盛小一岁,但胡须比冉盛的虬髯还茂密惊人,手大臂长,行步迅捷,向范汪见礼之后,便问:“范伯父,这大汉是谁”刘牢之问的是冉盛。

范汪哈哈大笑,当即为刘牢之向谢玄陈操之冉盛三人引见,笑道:“陈裕刘牢之,皆大将之材也,日后重建北府兵,此二人当可大用。”

刘牢之难得见到比他还雄壮的大汉,便对冉盛道:“汝个子比我大,力气亦能胜过我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