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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上品寒士

重和祝英台同入西府,然而我上午去谢府访祝英台,谢常侍却说祝英台身体不适,不能见客,又说此子体弱多病,恐不能奉召入西府,方才我问谢幼度,谢幼度说待其表兄祝英台病体痊愈后再定夺。”

陈操之道:“我以为祝英台之病不甚要紧,祝英台自幼蒙谢安石教导,若要其出仕,只怕是要先得到谢安石首肯,嘉宾兄何不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呈谢太守,让谢太守知晓桓大司马求才之心”

郗超点头道:“好,明日我便派人送信给安石公,安石公若不肯祝英台出仕,我便派人去上虞请祝氏族长前来劝驾,昔日刘玄德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征召祝英台费些周折也是求贤应有之义,就如子重,桓郡公可是等候了三年了。”

陈操之心道:“有郗嘉宾这句话,谢氏只怕只有让谢道韫出仕了,不然的话真正的上虞祝氏的人出现,祝英台岂不是立即露馅了”

陈操之又隐隐觉得郗超似乎知道祝英台的真实身份。

第四十九章 知己难得

孟夏之夜,凉暑宜人,北窗下卧,看月色入户,陈操之与郗超抵足长谈,说起迁都洛阳之议,郗超道:“果如子重所料,迁都之事寝矣,侍中高崧传皇帝诏,说什么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一切都由桓大司马决定,但先要经营河洛,这岂是一年半载之功朝臣如王述辈似乎料定桓大司马无力廓清中畿,故有此说,桓大司马决意再次北伐,子重有何建议”

陈操之讶然,记忆中桓温第三次北伐应该是六七年后吧,当时燕国辅政的太宰慕容恪去世,燕国君臣猜忌人心浮动,桓温认为有机可乘,故出兵攻燕,连战连胜,燕主慕容暐太傅慕容评大恐,遣使向秦王苻坚求救,许以割地,苻坚用王猛“援弱击强”之策起兵两万来救,与此同时,慕容暐启用军事天才慕容垂为将,一代枭雄桓温终致枋头惨败,声望大跌,代晋自立之谋最终不成

陈操之问:“嘉宾兄,桓大司马北伐,慕容氏乎苻氏乎”

郗超道:“苻坚有王猛辅佐,又有肴函之险,未可图也。”

陈操之道:“然则燕国太傅慕容恪,深沉有谋略,吴王慕容垂,智勇双全,亦未可图也。”

郗超笑了起来,问:“子重亦知慕容垂”

陈操之道:“闻名久矣,平高句丽灭宇文氏横扫漠北敕勒,可谓用兵如神,我以为此人乃是桓郡公的劲敌。”

郗超肃然,问:“子重以为北伐不得其时乎”

陈操之道:“是也,为今之计,宜多遣兵马固守洛阳,以待秦燕内乱,然后图之。”

郗超点点头,默然深思,开口却道:“桓郡公北伐之意已决,我不能谏,子重入西府,再向桓郡公剖析北伐利弊吧。”

陈操之心道:“你郗嘉宾是桓温心腹,你谏不听,我谏又有何用,看你这笑笑的样子,想必又是为桓温虚张声势之谋,以北伐求声望尔郗嘉宾虽与我交好,但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嗯,我不也对郗嘉宾有所保留嘛。”笑道:“嘉宾兄莫要瞒我,桓郡公何等人,岂不明天时地利人和,必另有打算”

郗超哈哈大笑,便不提这事,说道:“子重明日与我同去谢府探望祝英台如何”

陈操之略一踌躇,点头道:“好,也顺便向万石公辞行。”

郗超道:“看来祝英台十八日是不能与你一道去姑孰了,让谢幼度陪你去,我在建康还有些事,正好敦促祝英台早日成行。”忽问:“子重与祝英台交情如何”

陈操之道:“雅敬其才。”心里想的是:“英台兄之才,终老林下可惜,我不助她谁助她,我不能因前日谢玄的一番话就必须去娶谢道韫,也不能因为我爱陆葳蕤,就得拒谢道韫于千里之外,因为,知己难得,与英台兄相处是很振奋的,让人不敢懈怠”

郗超微笑道:“同学而同僚,亦是快事。”因问陈操之与陆氏女郎之事,说道:“陆祖言对子重依旧是极赏识的,但陆始此人刚愎自用固执难移,子重要得他允婚,难矣哉,我以为子重娶陆氏女郎比娶谢氏女郎还难。”

陈操之一愣,郗嘉宾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听郗超又说道:“江东大族自恃根深蒂固,比南渡豪门更骄傲,相对而言,祝英台娶谢氏女郎要容易一些。”

陈操之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郗嘉宾说是的祝英台娶谢道韫之事啊,我还以为郗嘉宾意有所指呢。”

陈操之并不知道谢道韫写给他的信会被贾弼之看到,贾弼之又告诉了郗超,就是因为有那封书信,郗超才能把各种线索串起来,猜知祝英台就是谢道韫,所以当桓温收到署名祝英台的中兴三策时,大为惊讶,急命人赴荆州召郗超回姑孰,郗超刚到荆州,信使就赶到了,呈上桓大司马密信和中兴三策,郗超览信又惊又笑,心道:“陈操之,你可真行啊,竟让谢氏女郎不惜抛头露面要追随你到西府为官,谢安石的这个侄女也的确是奇女子,中兴三策简练透辟见解精微,实难想象这是出于深闺女郎之手”当即回书桓温,请征祝英台为掾,让祝英台与陈操之同入西府

桓温亦是不拘一格之人,觉得这真是奇事妙事,而中兴三策又实在让桓温赞赏,即命谢玄回建康征辟祝英台入西府

四月十六日,陈操之陪同郗超去乌衣巷谢府拜访谢万,因为谢玄并未将阿姐苦恋陈操之之事对四叔父明言,所以谢万对陈操之依然很客气,听郗超述桓大司马之意,辟祝英台入西府甚急,并说已写信给其兄谢安石,更要派人去上虞请祝氏族长来,谢万心就是一沉,若郗超去问祝氏族长,就会知道无祝英台此人,郗超是有名的厉害人,不给他一个交待他不会放过此事的,道韫冒名祝英台之事只怕会给他发现

谢万石很觉无奈,说道:“非是我不肯让祝英台出仕,实在是此子病弱,岂堪军府操劳”

郗超笑道:“军府只有用兵时才忙碌,平日亦不甚操劳,安石公和幼度都是知道的。”

一边的谢玄唯唯。

郗超又道:“我今日与陈子重同来,是想探望祝英台,子重乃稚川先生弟子,精通医道,可以为祝英台诊治。”

谢万一听,顿觉头大如斗,眼望谢玄,问:“阿遏,英台之疾小瘳未”

谢玄便道:“请郗兄子重稍待,我先去探看,不知表兄能见客否”

谢玄便入内院去,约两刻时始出,说道:“英台表兄今日病情减轻,只是病态不雅,不敢见郗参军,子重是故友,又精医道,尚可勉强一见。”

郗超也未强求相见,看着陈操之随谢玄入内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想:“实难逆料陈操之与陆谢二女会有怎样的结果这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

谢玄领着陈操之经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姐谢道韫居住的三合院,谢玄本来是想让阿姐到他住的小院与陈操之相见的,但想想陈操之也知道阿姐的身份,不必再遮掩。

小厅中有白纱幔帐相隔,好似褚太后垂帘听政,谢玄陪着陈操之坐了一会,听陈操之与帐幔后的阿姐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暗暗摇头,起身道:“子重,我到院子里散步一会,你与我阿兄慢谈。”

谢玄走后,陈操之一时无语,想着前夜谢玄点破暧昧的那番话,此次再见谢道韫还是颇有些尴尬的。

白纱帐幔后的谢道韫也是半晌无语,徐徐问:“子重,阿遏前夜找你有何事”

英台兄敏感得很哪,陈操之道:“幼度让我劝你打消出仕之念。”

谢道韫道:“子重如何回答”

陈操之道:“我尊重英台兄的选择。”

纱帐后的谢道韫“嗯”了一声,又是半晌无语。

陈操之不便久坐,告辞道:“英台兄,我告辞了,请多保重,我们姑孰再见。”

陈操之与谢玄回到前厅,郗超问祝英台病情如何陈操之道:“不妨事,将养几日便可。”

谢万待郗陈二人离去后,便问谢玄:“阿遏,郗嘉宾竟说要去请祝氏族长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打算对外宣称祝英台已回上虞的。”

谢玄踌躇道:“只怕阿姐不得不出仕了,桓郡公之意难违,我谢氏也找不出不让祝英台出仕的理由,若为此事与桓郡公不睦,实为不智。”

谢万瞠目道:“阿元女子为官,若事泄,岂不被人耻笑”

谢玄道:“四叔父,侄儿仔细考虑过这事,道韫阿姐出仕也并非不可行,有我在西府可以帮她掩饰,三年前陈操之与阿姐同学数月也未发觉阿姐竟是女子,所以叔父不用太担心阿姐会泄露女子身份,以阿姐的才干,若能立下功绩,对我谢氏也不无裨益,就算万一不慎,露了真实身份,解职还乡可也,谁敢耻笑而若是现在拒绝桓郡公,不许阿姐出仕,阿姐的身份反而泄露得更快,这样出仕不成反而是笑柄。”

谢万意有所动,说道:“阿元过于好强,竟想到去桓温军府,真是荒唐可是若实在拒绝不了,那就让她去历练个一年半载,然后托故让她致仕回乡。”

谢玄面上唯唯,心里却道:“阿姐想做的事,我们现在都阻止不了,待她入了军府,更是鞭长莫及,哪里叫得到她回来。”又想着入西府后,阿姐与陈操之朝夕相处,以阿姐的才貌,陈操之未尝没有爱慕之心,而且陆始坚决不肯陆氏女郎下嫁,陈操之又能有什么办法,不可能就此终生不娶,陈氏家族也不允许,而陈操之若能与阿姐得成眷属,岂不是好。

谢玄对阿姐谢道韫极为敬重,他已与河上羊氏女郎定亲,而阿姐婚姻却是渺茫,对陈操之,谢玄深服其才,不论门第,实是阿姐良配,谢玄既知阿姐心事,自然希望阿姐如愿,不至于孤苦一生。

第五十章 新衣

东晋北伐,祖逖最为可惜,若朝廷专委祖逖经营,即便不能尽取河北之地,黄河以南应该是可以收复的,奈何朝廷不信任流民帅,以致这位中流击楫的豪杰壮志难酬,其后庾亮褚裒殷浩数度北伐,不是兵败,就是无功而返,只有永和十年永和十二年桓温的两次北伐取得了成果,尤其是桓温第二次北伐,收复了洛阳,然而晋皇室及世家大族对桓温北伐胜利却是喜忧参半,喜自不必说,忧呢,是皇室衰微,而龙亢桓氏的势力急剧膨胀,据长江上游,割天下之半,桓温桓豁桓冲桓秘兄弟皆居高位握实权,已经打破了“王与马,共天下”的皇室与门阀共治的平衡,这是世家高门所不乐见的,然而朝廷中没有杰出人物能制衡桓氏,琅琊王氏早已没有王导在世时的声势太原王氏尚不足与桓氏抗衡颖川庾氏遭桓温排挤打压陈郡谢氏现在正小心翼翼奉承着桓氏

而此时,桓温又提出要第三次北伐,这让会稽王司马昱忧心忡忡,四月十七日午后,司马昱急召尚书仆射王彪之散骑常侍兼著作郎孙绰扬州刺史王述侍中高崧至司徒府议事,王述将解除扬州刺史之职,改迁尚书令。

王述直言道:“桓符子前两次北伐都是从荆襄北上,而此次北伐声势更大,据传舟师三万将自荆襄顺江而下,与姑孰的三万步骑会合,这六万大军威临建康,其意难测”

皇帝病废,褚太后听政,会稽王司马昱总内外众务,重任在肩,如履薄冰,手里麈尾不断拂动,显示其内心的焦虑,桓温大军逼近建康就是威迫朝廷,若桓温此次北伐再胜,定会敦促朝廷加其九锡,然后逼皇帝禅让,以前曹氏和他们司马氏都是这么做的

司马昱和在座的孙绰王述高崧等人都没想过桓温北伐有可能失败,因为桓温自掌兵权以来,未尝战败过,正是因为有桓温的两次北伐,展现了强大的战斗力,这才使得苻秦和慕容燕不敢小觑偏安江左的东晋,至今不敢大举南侵,所以说东晋皇室和世家大族对桓温是既倚重又畏惧

王彪之道:“谢玄刚从姑孰回京,大王何不召他来问讯”

司马昱便问王述意下如何王述摇摇头,说道:“桓温军府的幕僚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出身高门大族如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我儿王坦之亦将入西府,这类人入西府乃是为门户计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真心效忠于桓氏,而桓温亦不信任他们,只是借重大族名声而已,他们并不能进入西府权力中枢;第二类则是出身不如王谢高门但有特殊地位的士族子弟,如郗超周楚袁乔诸人,肯为桓氏出死力,是桓温最倚重的;最后一类则是荆襄人士,如罗含习凿齿辈,桓温在荆州发展势力不能不依靠当地人,但在桓温军府中起不到关键作用”

王述说得很明白,谢玄并不能左右桓温的决策。

会稽王司马昱皱眉道:“郗超是桓温谋主,但郗超连父命都要违抗,一心追随桓氏,他又如何会为朝廷说话”

侍中高崧笑道:“今有一人,名列西府,却在桓大司马三类幕僚之外,大王何不召来相问”

司马昱一愣,随即醒悟:“高侍中指的是陈操之”

高崧点头道:“是也,陈操之既非王谢高门,又非荆襄土著,身份特殊,尚未入西府中枢,却又与郗超交情极好,据说二人前夜抵足联榻长谈竞夜”

司马昱麈尾一拂,即命侍者传典书丞陈尚来,命陈尚去请其弟陈操之来司徒府议事。

陈尚去后,王述等人暂避他室,以免陈操之到来之后见人多口杂,不敢直言。

半个时辰后,陈操之随三兄陈尚来到司徒府内书房,拜见会稽王司马昱,司马昱这次未听蝉鸣蛙唱,先是问陈操之去西府准备得如何了这些不关痛痒之事,半晌方道:“操之,桓郡公即将北伐,你初入军府,即逢此大事,可有何考虑”

陈操之知道司马昱的忧虑,答道:“尚未有何考虑,听命行事而已。”

司马昱道:“操之曾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初衷未改乎”

陈操之恭恭敬敬道:“不敢或忘。”

司马昱点点头,便问:“操之以为桓郡公北伐其意若何”

陈操之道:“桓郡公匡复中原之志无可厚非,但我以为此次北伐非其时也。”

司马昱细目一睁:“愿闻其详。”

陈操之道:“大王,桓郡公迁都之议,因朝臣反对,事竟不行,皇帝有诏,命桓郡公诸所处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营者广,经始之勤,致劳怀也,桓郡公此番北伐正是为了经营河洛,为迁都作准备,以塞朝臣认为其无能为也之口,只是苻秦燕国皆强,未可图也,大王既下问,愚以为大王应安抚桓郡公,妥为准备,北伐仓促不得,务为迁都所累。”

会稽王司马昱频频点头,说道:“桓郡公甚是器重操之,操之入西府,桓郡公必问你治国北伐之策,望操之以国家为重,善为引导。”

陈操之唯唯称是。

陈操之告辞后,司马昱再召王彪之王述孙绰高崧四人议事,王彪之道:“陈操之所言请大王安抚桓郡公,看来这极有可能是郗超之谋,桓温迁都之议不成,难免有些怨气,其起兵荆襄,不为北伐,是威逼朝廷也。”

五人密议一番,傍晚时分,司马昱又入台城向称制的皇太后褚蒜子禀报,次日,即四月十八日,诏下,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假黄钺,命司徒府中郎王坦之前往姑孰宣旨。

录尚书事就是总领尚书事,权位在尚书令之上,魏晋以来,此职为掌权大臣所有,桓温已经是大司马,现在又加都督中外诸军事和录尚书事,军政大权都在其手,权倾朝野,而黄钺就是黄金为饰的斧,皇帝专用,假黄钺就是皇帝赐黄金斧给专主征伐的重臣,这是赐予桓温的尊荣。

郗超得知这一消息,掀髯微笑,心道:“桓郡公此次北伐,兵马未动,其功已成,子重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啊。”又知朝廷同时下诏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诸军事,这也是勉强牵制桓郡公,据传朝廷还有意征召吴兴太守谢安入京为官,具体何职尚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