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一千二十九章 土豪(2 / 2)

作品:《大明文魁

难怪上辈子凭实力单身十几年。

不过张鲸这一次设宴,意思也不言而喻,大家在座的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不要互相伤害,要同舟共济。

我们一起吃过饭,在座的都是见证,你林延潮以后不要想下船了。

在这一刻,林延潮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掌院学士陈思育,他与冯保结交,最后也因为冯保之事牵连,最后被罢官夺职。

林延潮忘不了当初陈思育被锦衣卫从自己眼前带走一幕。

昔日无比风光的翰林学士如同阶下囚。

林延潮又想起王锡爵说的故事,那个怕沾鞋的轿夫,一旦新鞋子脏了后,也就无所谓了。

申时行再三警告,但林延潮却没有摆脱张鲸的意思。

张鲸与冯保哪个贪得钱多张鲸。

张鲸与冯保哪个更令天子讨厌冯保。

只是自己这结交太监的名声看来是洗不掉了,既然洗不掉就要为自己攥来最大的利益。

不久张鲸吩咐那中年人开宴,这一顿饭众人说说聊聊。

林延潮自不会在宴席上代徐贞明向张鲸求情,如此目的性也太强了,但吃了这顿饭后,那么事情也就成了。

宴后梅侃来至林延潮身旁道:学士不知有空否

林延潮点点头。

于是二人在一处雅间,雅间本有两名侍女服侍,梅侃那捧箱子随从一人赏了一封一百两的银票,让她们下去歇息。

二人入内后相对而坐,梅侃的随从在外将门关上。

以往林延潮任知府时,梅侃就是平起平坐的态度,今日他任学士后依旧如此。

当时梅侃已表露身份自己替张鲸做事,也正是有着一层关系,林延潮才敢从对方手上借了几十万两。

林延潮问道:梅兄进京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梅侃笑道:前日方到,本要拜会学士,但是听闻督公宴请,索性就今日相见

林延潮点点头问道:那么梅兄这一次进京是帮督公做事

也算吧,随便替家父进京收账

收账

人情账梅侃直言不讳道,以往不少官员曾向家父借过钱,这笔钱久了,我们梅家自然要收回。

林延潮恍然。

以往自己新中进士时,每天都有几个掌柜,伙计在自己门口这转悠,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要不要借钱。

对于刚中进士的人,不少都是囊中羞涩的,拜见座师没有拿得出手的礼品,吏部那边选官授职没钱打点,京城居大不易,同年之间交际不能太寒碜,至于衣服座驾,不和官员体面,也是要换的。

如此下来一年没有大几百两银子打不住。

当年王世贞刚中进士时,也是一年花了六七百两,不得不借钱度日。

王世贞乃官二代出身,都不经如此花销,至于其他进士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就有人专门给这些进士赊账。

进士身份就是保障,不怕你不还钱啊

将来你外放当官了,借账的人还会跟着你上任,当师爷什么的,一面办你办事,一面替你收钱,很多官员就是这么腐化了,把柄也被人拿在手里。

梅家作这生意可谓目光长远。

林延潮看了梅侃一眼,但见对方笑了笑道:为督公办事,也不过是我梅家一桩生意,当年在河南买田运粮只是小打小闹,至于放账更是顺手为之,天下的生意有几门,我们梅家就通几门而在苏浙,福建,广东,也不独是我们梅家如此,只是那些人大都不显山不露水,所谓真人不露相就是如此。

这话不虚。

明朝除了云南外,是不产银的,但在日本,在南美洲都有特大银矿。

为了换取中国的陶瓷,丝绸,西方人经过太平洋贸易不断将白银输入中国,到底多少,谁也说不出,因为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有说法是在鸦片战争前的三百年内,世界上所产出百分之七十五的白银都流入中国的。

可是不说之前禁海,就说隆庆开关后,国家海关贸易所得,就那么一点点。

看到这里不免要问,这多得如同大海一样的银子,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梅侃坐在那笑而不语。

林延潮道:梅兄何必与我说这么多呢

梅侃道:因为学士与我们梅家交情非同一般,家父与我都认为学士是一位值得我们梅家交往的朋友。

不敢当。

梅侃正色道:梅某虽是商人,但从不会官场上花花轿子抬人的那一套,说话想来绝无虚言。当初学士在归德替我们梅家赚了钱,还将归德大治,百姓称便,造福一方,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不说是梅某,就是家父也是赞不绝口。

林延潮失笑道:林某这点微末本事,倒是让令尊见笑了。

梅侃正色道:学士不必自谦,当今官员要么贪财轻义,要么就是满口道德文章,视利为无物。要知道钱不是好东西,但也不是坏东西。朝廷若不用钱,哪里能在西北,辽东养得几十万雄兵,朝廷若不用钱,何必修运河,从江南调钱粮至京畿,朝廷若不用钱,又如何打缅甸平川中

学士与其他官员不同,先借贷,在民间兴修水利,屯垦淤田,再卖掉淤田拿来还钱,而其他官员不敢做吗不敢,他们连向民间钱庄借贷这第一步都不敢。银子就如同水,水不活,金山银山也是没用,而当今朝堂上太多短视之人,守着一潭死水,这边要用了,挪一点,那边要用了,支一点,最后如何一天天败掉家当。

林延潮笑着道:依梅公子之见,朝廷应当如何呢

梅侃认真道:在下研究过学士在归德之政绩,以为朝廷若要一改这左支右绌的局面,可以向民间借贷,数年后还之可以,或许朝廷也可以不还钱,只要将几处税关借用数年就好。

林延潮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梅侃还真敢想啊,居然将注意打到了朝廷的税关上,你这话被天子耳里,你梅公子就要变成没公子了。但若依他这么说,那么以后什么矿税的事,就可以免了,但问题是有可能吗

林延潮道:梅公子,不说朝廷会不会借钱,正所谓财不外露,梅家如何向天下人解释这富甲东南的财货呢梅公子不怕自己是下一个沈万三吗

所以林某良言劝梅公子一句,千万不要如此想,自取其祸。

梅侃长声一笑道:多谢学士提醒,若是当今天子,当然不敢,但若是学士大人他日为宰相,我们梅家或许可以试一试。要知道信用这二字,只有合作过的人方才能佩提及,而学士在林某眼中当得起这二字。

林延潮闻言目光一凛。

梅侃仔细看了林延潮神色,然后道:学士不要多虑,当年太祖定下铁律,重农抑商,不许我等商人穿丝绸,甚至功名上也是歧视,但是呢国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朝廷插手经盐,矿山,海贸,是谓利出一孔,但是钱赚到了吗隆庆时太仓一年岁入不过两百万两仅两淮一年偷漏的盐税又何止两百万两

林延潮道:我知梅兄的意思,但是我若是梅兄,闷声发大财就好了。或者就如前首辅张蒲州,前内阁大学士马同州,他们也是出身商贾,但通过科甲而居高位,任谁也不会说什么

梅侃笑着道:在下此来正有此念,梅某有十二个儿子,唯有三子,七子是读书的材料,从小请名儒教导,他日我想让他们拜在学士的门下。

三十多岁,十二个儿子,真心溜啊。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才是正途,我答允就是。

梅侃笑道:那多谢学士了,我也知道之前此想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至今也没有与家父商议过。但请学士明白,我梅家不仅仅是将学士当可以结交的朋友。

以学士今日的地位,以及年纪,加上天子的器重,或许会发现将来与我们梅家的合作只是个开始。

林延潮失笑道:那么我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