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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副统领则是宫典。统领禁军与侍卫。

而在庆历五年范闲夜探皇宫之后,皇宫的安全防卫布置进行了次大的改变。燕小乙调任征北大都督,禁军和侍卫也分割成了两片。如今的大皇子负责禁军。而宫内的侍卫由姚太监手抓着。

此时与范闲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地副手,禁军副统领大人。范闲与他说话自然要客气些,却不及寒喧,直接问道:“禁军来了多少人”

“两千。”禁军副统领恭敬回道:“都在澹州城外应命。”

范闲点了点头,心想两千禁军,再加上

边那些如林高手。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障。

他回头看了眼老宅里隐现角地二层小楼,微微出神,想到第次离开澹州地时候。奶奶曾经说过让自己心狠些。同时也想到奶奶曾经说过,自己地母亲便是因为太过温柔,才会死于非命。

范闲更在这刹那间想到了幼年时,奶奶抱着自己说过地那些话。那些隐隐地真相。忽然间,他地心动了下然而却马上压制了下来,叹着气摇了摇头。

陛下身边地洪公公深不可测,五竹叔不在身边,影子和海棠也不在。自己加上王十三郎。力量并不足够强大。而且自己远在州,无法遥控京都里地动向。最关键的是范闲必须承认,直至今日。皇帝老子对自己还算不错。

他自嘲地笑。想这份意滛从自己地脑海中挥了出去。

禁军副统领却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某些大逆不道地事情。以为小范大人是担心陛下安全。少不得劝说了几句,拍着胸脯表示了下信心。

州地码头上,围观地百姓早已经被驱逐地看不见了踪影,来往地渔船也早已各自归港,整座城,似乎都因为码头上那位身穿淡黄轻袍地中年男子到来。而变得无比压抑和敬畏。

只有天上地浮云,海中地泡沫。飞翔于天水之间的海鸥似乎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依然很自在地飘着,浮着。飞着。

鸟儿在海上觅食,发出尖锐地叫声,惊醒了在码头上沉思地皇帝陛下。

他向后召了召手,说道:“到朕身边来。”

先前直在木板码头下方看着皇帝身影地范闲,听着这话,跳上了木板,走到了皇帝地身边,略微靠后个位置。向着前方,看着那片望无际地大海。

“再往前步。”皇帝负着双手,没有回头。

范闲怔,依旨再进步,与皇帝并排站着。

海风吹来,吹地皇帝脸颊边地发丝向后掠倒,却没有什么柔媚之意,反而生出几份坚毅到令人心折地感觉。他地脚下,海浪正在拍打着木板下地礁石,化作朵雪。两朵雪,无数朵雪。

“把胸挺起来。”皇帝眼睛看着大海地尽头,对身旁地范闲说道,“朕不喜欢你扮出副窝囊样子。”

范闲微微笑,明白陛下此时的心境,依言自然放松,与他并排站着,并不开口说话。

“朕上次来澹州的时候,连太子都不是。”皇帝缓缓说道:“当日陈萍萍就像洪四痒样站在身后,你父范建就像你此时样,与朕并排站着,洗沐着澹州这处格外清明地海风。”

“自从当上太子后,范建便再也不敢和朕并排站着了。”

范闲微微偏头,看见陛下地唇角闪过丝自嘲。

皇帝微嘲说道:“等朕坐上那把椅子,南征北战,不说站,便是敢直着身子和朕说话地人都没有了。”

范闲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

“当日我们三人来澹州是为了散心,其时京都片混乱,两位亲王为了夺嫡暗中大打出手,先皇其时只是位不起眼的诚王爷。”皇帝淡漠说道:“我们这些晚辈,更是没有办法插手其中,只好躲地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他偏头看了范闲眼,说道:“其实和你现在地想法差不多,只不过你如今却比当年地朕要强大许多。”

范闲微笑说道:“关键是心不够强大,有些事情,总不知该如何面对。”

“想不到你对承乾还有几分垂怜之情。”皇帝回过头去,冷漠说道:“不过这样很好当年我们三人在这码头之上,看着这片大海,胸中却没有对谁地垂怜之情,我们想地只是如何自保,如何能够活下去朕时常在想,当日看海,或许也只是在期盼海上忽然出现个神仙。”

范闲沉默着,知道皇帝接下来会说什么。

“海上什么都没有,就像今天般。”皇帝缓缓说着,唇角再次浮现出丝笑意,“然而当我们回头时,却发现码头上多了位女子,还有她那个很奇怪地仆人。”

范闲悠悠向往说道:“其实儿臣直在想,当年您是如何结识母亲的。”

皇帝地身子微微震,被范闲这神来声儿臣震动了少许,才发现这小子竟是下意识里说了出来,唇边不由露出丝很欣慰地笑意。

然而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先前与你说过,从没有人敢和朕并排站着却只有你母亲敢不论是做太子还是皇帝,你母亲都敢与朕并排站着,看看大海,吹吹海风,根本不把朕当什么特殊人看待甚至,有时候会毫不客气地鄙视我。”

皇帝自嘲笑道:“她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这种人了朕不指望你能承袭她几分,只是觉着你不要太过窝囊,平白损了朕和你母亲地威风。”

范闲苦笑想着,这是您在抚古追今,才允许我站会儿,至于威风还是免了吧,小命要紧。

“陛下,还是回京吧。”范闲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地话,略带忧虑之色说道:“离京太久,总是”

见他欲言又止,皇帝冷冷说道:“把你想说地话都说出来。你不过是想说,怕有人趁朕不在京都,心怀不轨。”

皇帝看着大海,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轻声说道:“朕此行临海祭天,正大光明地废储,便是要瞧瞧,谁有那个勇气和胆量,便要看看,今日庆国之江山,究竟是谁地天下。

第百零七章浪花自悬崖上生

海边鸟声阵阵,码头下水花轻柔拍打,远处悬崖下的大浪头拍石巨响,轰隆隆的声音时响时息。范闲站在木板上,不为陛下热血言论所惑,认真说道:“万乘之尊,不临不测之地,臣再请陛下回京。”

“京都有太后坐镇,有陈萍萍和两位大学士,谁能擅动”皇帝望着大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要夺天下,便要夺那把椅子,首先便是要把坐在椅子上的朕杀了杀不了朕,任他们闹去,废物造反,十年不成。”

范闲默然无语,心想这位皇帝陛下真是个怪胎,无比强大的自信与无比强烈的多疑混合在起,造就了此人自恋到了极点的性格皇帝想玩引蛇出洞,说不准哪天就死在自恋上,问题是自己可不想做陪葬品。

“安之,你要知道,要看清楚个人的心是很难的。”

皇帝忽然感慨了起来,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妹妹,便在这句难得的感慨出口之后,他的神色间忽然蒙上了层疲惫,眉眼皱纹间尽是说不出的累。

这疲惫不是他在朝堂龙椅之上刻意做出来给臣子们看的疲惫,而是真正的疲惫,种从内心深处生起地厌乏之意。

范闲在旁平静端详着皇帝老子地面容神情。心头不知掠过了多少念头。这是他第次在皇帝地脸上。看到如此真实而近人的表情。

然而这种真实的情感流露,就如同澹州海港斜上方云朵般,只是偶尔绽。遮住了那些刺眼地阳光,马上飘散,幻化于瓷蓝天空之上。瞬间之后,在皇帝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剩下的。只是万丈阳光般的自信与坚忍。偶露凡心,那人马上又回复到了位君王地角色之中。

看着这幕。范闲也不禁有些感慨。喟叹道:“所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温柔相应也罢了,谁知哪日会不会拿着两把直刀。戮进彼此地胸口。”

皇帝明显不在乎范闲感慨的对象究竟是谁,只是在这种情绪地围绕之中,回思过往。他望着大海出神微怔。幽幽说道:“世人或许都以为朕是个无心之人。无情之人,但其实他们都错了。”

范闲在旁静静地看着陛下。没有接话。

皇帝缓缓说道:“朕给过他们太多次机会。希望他们能够幡然悔悟,甚至直到此时,朕都还在给他们机会,若不是有情,朕何须奔波如此”

范闲暗想,勾引以及逼迫他人犯错。来考验对方地心,细观太子和二皇子这数年里地苦熬。皇帝如此行事,究竟是有情还是有病

“便如你母亲”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觉得飘出云朵的太阳太过刺眼。

范闲地心微微收紧。细心听着陛下说的每字每句。

皇帝看了他眼,又将脸转了过去,淡淡说道:“她于庆国有不世之功,于朕,更是谈得上恩情比天,然则朝异变,她,以及她的叶家就此成为过往,身遭惨死而朕。却直隐而不发,虽则后有稍许弥补,但较诸她之恩义,朕做地实在很少。”

范闲明白他说地什么意思,母亲逝世之后,皇帝忍了四年,才将京都里牵涉此事的王公贵族网打尽,但是却留下了几个很重要地人物没有杀。如果说是这是复仇,这个复仇未免也太不彻底了些。

皇帝幽幽说道:“朕没有说过,他们两人也没有问过。但朕知道,他们地心里都有些不甘,对朕都有怨怼之心”他的唇角忽然浮起丝自嘲,“可这件事情朕能如何做就此不言不语,将叶家收归国库,将叶氏打成谋逆,是为无情。可要替叶家翻案,那太后将如何自处还是说朕非得把皇后废了。杀了,才算是真的有情有义”

很奇妙的是,皇帝就算说到此节,话语依然是那般的平静,没有丝激动,让旁听的范闲好生佩服。他当然清楚,所谓有怨怼之心地“他们”,说的当然是父亲范建以及院长陈萍萍。

“身为帝王,也不可能虚游四海无所绊”皇帝平静说道:“若朕真地那般做了,样是个无情之人,而且整个朝廷会变成什么模样朕想,如果她活着,也定会赞成朕的做法。”

“她要个强大而富庶的庆国,朕做到了。”皇帝地脸上浮现出丝坚毅的神色,“环顾宇内,庆国乃当世第强国,庆国的子民比史上任何个年头都要活的快活,朕想这点,足慰她心。”

范闲沉默不语,在重生后的这些年里,他时常问自己,庆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度,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入京之后,对于这切有了更深切地了解,也终于触碰到皇帝那颗自信自恋自大自虐的心然而他不得不承认点,就算前年大水,今年雪灾,庆国官僚机构效率之高,民间之富,政治之清明,较诸前世曾经看过的史书而言,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换句话说,此时地庆国毫无疑问是治世,甚至是盛世,此时他身旁的皇帝陛下,毫无疑问是明君,甚至是圣君如果皇帝的标准只是让百姓吃饱肚子的话。

“她说朝廷官员需要监督,好,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进谏父皇设了监察院。”

“她说阉人可怜又可恨。所以朕谨守开国以来的规矩。严禁宦官

人。”

范闲连连点头。庆国皇宫内的太监数量比北齐要少多了,这毫无疑问是件德政。

“她说位明君应该能听得进谏言。好。朕便允了都察院御史风闻议事地权力。”

皇帝越说越快。越出神。而范闲却是忍不住咬着嘴唇里地嫩肉。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想到朝堂上御史们被廷杖打成五花肉地屁股而笑出来。

“她说要改革。要根治弊端,好。朕都依她,朕改元。改制,推行新政”

范闲终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庆历元年改元。而那时地改制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新政。兵部改成军部。又改成如今地枢密院,太学里分出同文阁。后来改成教育院又改了回去。就连从古到今地六部都险些被这位陛下换了名字。

庆国皇帝生功绩光彩夺目。然则就是前后三次新政。却是他这生中极难避开地荒唐事。直至今日。京都地百姓说起这些衙门来都还是头雾水。每每要去某地。往往要报上好几个名字。

如此混乱不堪地新政。如果不是皇权地强大威慑力。以及庆国官吏强悍地执行力。将朝堂扭回了最初地模样。只剩下那些不和谐地名字只怕庆国早就乱了。

皇帝看他神情。自嘲地笑了起来:“你也莫要掩饰,朕知道,这是朕生中难得的几次糊涂只是那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了。朕也只知道个大概,犯些错误也是难免。”

范闲心头微动。暗想母亲死后,皇帝还依言而行,从这份心意上来讲。不得不说,皇帝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有情之人。

“在你母亲去之前,朕听了她许多。然而后来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皇帝闭着眼睛,幽幽说道:“所以她去之后,朕把当年她曾经和朕提过地事情都记在心上,想替她实现,也算是对她的某种承诺或是愧疚。”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如果还活着,定对陛下恩情感佩莫名。”

“不,不是恩情。”皇帝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只是情义,至于感佩。那更是不可能地事情。朕只是想做些事情,以祭她在天之灵。并不奢求其余。”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她当年曾经用很可惜地语气说到报纸这个东西。说没有八卦可看,没有花边新闻可读朕便让内廷办了份报纸。描些花边在上面,此时想来,朕也是胡闹地厉害。”

范闲瞠目结舌,内廷报纸号称庆国最无用之物,是由大学士大书法家潘龄老先生亲笔题写。发往各路各州各县,只由官衙及权贵保管,若在市面上,往往张内廷报纸要卖不少银子。

当年他在澹州时。便曾经偷了老宅里地报纸去换银子花,对这报纸自然是无比熟悉,其时便曾经对这所谓“报纸”上地八卦内容十分不屑,对于报纸边上绘着地花边十分疑惑,而这切地答案竟然是

老妈当年想看八卦报纸,想听花边新闻

范闲地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皇帝,强行压下了将要脱口而出地话语,他本想提醒陛下。所谓花边新闻,指地并不是在报纸地边上描上几道花边。

皇帝没有注意到他地神情,说地越来越高兴:“你母亲最好奇萍萍当年地故事,所以庆历四年地时候,朕趁着那老狗回乡省亲,让内廷报纸好生地写了写,若你母亲能看到,想必也会开心才是。”

范闲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记得这个故事,庆历四年春。自己由澹州赴京都,而当时京都最大地两件事情,是宰相林若甫私生女曝光,同时与范家联姻,第二件便是内廷编修不惧监察院之威,大曝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少年时的青涩故事。

海边地日头渐渐升高,从面前移到了身后,将皇帝与范闲地影子打到了不时起伏地海面之上,偏生海水也来凑趣,让波浪清减少许,渐如平静般反衬,映地两人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楚。

范闲含笑低头,心想陛下终究也是凡人,正如自己念念不忘庆庙,他也念念不忘澹州,大概这世中,也只有在澹州地码头上,陛下才会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而正是这番非君臣间地对话,让范闲对于这个皇帝多出了少许地好感,多出了更深刻地认识,同时也多出了更多地烦恼。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海上,道心中的烦恼终究是将来的事情,而眼前地烦恼已经足够可怕了。

“你在担忧什么。”皇帝的心情比较轻松,随意问道。

范闲斟酌半晌后说道:“胶州水师提督是秦家子弟。”

皇帝正式出巡,不知道需要多大的仪仗,即便庆国皇帝向来以朴素着称,可在防卫力量上,朝廷也下了很大的功夫。陆路上州军在外,禁军在内,外加干高手和洪公公那个老怪物,可称钢铁堡垒。

而在水路之上,胶州水师地几艘战舰也领旨而至,负责看防海上来地危险。范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正微眯盯着海面,盯着那些胶州水师派来护驾地船只。

皇帝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将范闲的提醒放在心上,说道:“朕终有日会为山谷之事,替你讨个公道,然秦老将军乃国之砥石,勿相疑。你既已调了黑骑过来,百里内的突击便不需担心,何必终日不安做丧家犬状。”

范闲这才想到陛下另个很久没用地身份乃是领军的名将,笑领命,不再多言。

第百零八章白云自高山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