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52 部分阅读(2 / 2)

作品:《庆余年

马车微颠,婉儿出神看着范闲,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笑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在想,今天京都里定都在议论你。”林婉儿笑说道:“都在骂你是个蠢货。”

范闲笑的更开心了,忽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看着妻子的双眼,认真说道:“我能瞒天下人,我不瞒你。”

林婉儿微微笑,正视相公的双眼。

范闲平静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是把自己看成范闲,我是奶奶从小养大的,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别的姓氏,归宗祭祖,我直愿意,所以我去做。”

林婉儿温柔地靠在他的臂膀上,觉得他的体息很温和纯净。

“第二,不论是在江南亮明支持老三,还是在京都里大杀四方,以至于今天认祖归宗,我都是在明志。”范闲低头,看了婉儿圆润的脸蛋儿眼,温和说道:“澹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要想致远,就必须明志。”

“明什么志明志给谁看”

范闲沉默了,想到了皇宫里与皇帝的那番对话,澹泊公啊澹泊公

“我不想当皇帝。”他平静说道:“当然是给陛下看。”

林婉儿担忧地看了他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范闲知道姑娘家早就已经看到了将来,自己有可能面临,甚至是范府有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船倾人亡,这个道理我是懂的。”范闲微微偏头,“似乎所有的形势都逼着自己应该去争争,可是皇上却警告了我,我只好不争了。”

他笑着说道:“顺流而下,终究还是舒服些,这天底下我没有几个怕的人物,可是对你舅舅,我那个便宜老子,还是有些害怕。”

林婉儿笑了起来,但笑意里依然有些忧虑:“可是将来呢”

“将来”范闲说道:“陛下至少还能活二十几年。我用个不可知的将来的危险,换取了二十几年的太青,或者说二十几年陛下的信任,这个买卖,是很划算的。”

“而且我不能暧昧,必须斩钉截铁地表现自己的态度与心志,哪怕是站在老三的身后,也不足以说服很多人。”

范闲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说道:“男女之间可以搞搞暧昧,君臣之间这么搞,那就容易死人,我相信陛下定喜欢我的决断。”

他还有句话没有对妻子说,所谓暧昧,必然是双方面的,所谓决断也是互起作用的,今天认祖归宗,是他向皇帝表示赤诚,也自然看清楚了皇帝不想让他接这个天下。

这个事实,让范闲有些放松,而放松之后,却多了丝深深的隐忧,忧不在当下,而在当年,正如陈萍萍在那个夜里确认的那样,范闲也终于确认了,天子有疾,有心疾。

马车停在了靖王府的门口,早有各色下人在府外侯着,将范府来的贵客们接入王府之中。

范闲领着婉儿跟在父亲和柳氏身后,迈步而入。

眼望去,府中圆景依旧,只是湖那边的白纱却没有悬起来,想来也是,今时是冬日怎会挂纱遮光,只是侧头看着身旁温婉无比的婉儿,范闲依然想起了初恋时的辰光。

个有些苍老恚怒喜悦诸般复杂的声音响起,把范闲从难得的短暂美好时光中拉了出来。

“你个小,还知道来看老子”

靖王爷怒气冲冲瞪着范闲,但那双瞪的极大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却流露出了丝伤感与怀念。

第六十章 记得当时年纪小

只有湖对面的亭上还残留了些雪块,温温薄薄地分成了无数白片,就像给深色的亭子打上了很多补丁。京都雪在腊月二十九便停了,三天内,靖王府内的仆役们早就将湖这面草地上的雪扫的干干净净。

只是天寒地冻,草地上自然没有什么新鲜嫩活的草尖,有的只是死后僵直着身躯的白草,偏生却没有什么人打理,看上去显得有些荒败。

范闲安安静静地跟在靖王爷的身后,往圆子的深处行去,眼光却在靖王爷微佝着的后背上看了两眼。

入王府之后,范尚书出面,挡住了靖王爷的污言攻势,热闹了番,但连柔嘉和弘成都还没看见,靖王爷便忽然提出让范闲跟自己去走走,虽然范闲不清楚王爷这个提议有什么意图,但看父亲大人暗暗点了头,便也随他去了。

路行来,圆中并无太多景致,就连靖王爷日夜侍服的那几畦菜地,也是几滩乱泥而已。偏生靖王行在前方不说话,范闲也只好沉默跟着,边打量王爷的背影,思绪却早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位王爷不寻常,史书上也是见过这等自敛乃至自污的荒唐王爷,可是像这位靖王做的如此干脆,实实在在对于权力没有丝渴望的权贵,实在少见。

尤其是这副苍老的模样,不知道当年是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打击。

老少二人便在菜地边停住了脚步,靖王爷嘶着声音说道:“第回见你,就是在这菜圆子里。”

范闲想到那个诗会,想到万里悲秋常作客。想到自己当时满脑子意滛菜地里有位语笑嫣然的白衣女子,却看到了位农夫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应道:“王爷总是喜欢戏耍晚辈。”

“这京里的人,不止我个人种菜。”靖王爷说道。

范闲怔。心想这不是句废话,京都虽然富庶,但依然有许多穷苦百姓,这些百姓们在院角墙下整治些菜地,补充下日常地饮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但是靖王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后文,于是他安静听着。

“秦家那个老家伙也喜欢种菜,只不过他只种白菜和吉卜”靖王爷唇角带着丝讥诮说道:“当兵的家伙。只知道填饱肚子,根本不知道种菜也是门艺术。”

范闲心头惊,细细品咂王爷地这两句话。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靖王爷走入烂泥片的菜地里,双手叉着腰,看着四周荒败景致,沉默半晌后说道:“你查清楚,山谷里的狙杀是谁做的吗”

范闲紧紧地闭着嘴。如今的他,当然知道山谷里的狙杀是军方那位老杀神秦老爷子手安排,问题是。这是如今庆国最大的秘密,除了陈萍萍与自己之外,想来没有几个人知道,而靖王爷先谈秦老爷子种菜,此时又说到山谷狙杀的事情,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可是靖王爷常年不问政事,与朝中文武官员们都没有什么太深切的往来,他凭什么敢说山谷狙杀的事情是老秦家做地

只是靖王没有说明,范闲也不知道自己猜想的是不是正确。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把秦家的事情告诉对方,因为那涉及个最深地死间,只得苦笑说道:“朝廷直在查,院里也在查,只知道定和军方有关,只是那人证已经死了,根本没有线索。”

靖王爷回头看了他眼,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无动于衷,以为这小子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恼火地哼了声:“蠢货”

范闲苦笑,心想这种事儿,可不得装装蠢

“守城弩是叶家的。”靖王爷盯着范闲的眼睛,“但你不要忘了秦家。”

王爷这话就说地太直接了,范闲想装也无法再装,心中在狐疑之外也是格外感动,这老家伙,对自己也太好了些吧,皱眉问道:“我和秦家没仇。”

王爷哼了两声,没有继续说什么,抬步出了泥菜地,再往圆子里深处走去。

范闲看着他的背影,隐约猜到了点,王爷之所以敢推断出秦家会出手,肯定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推断出来,只是秦家和当年太平别院血案地关联这可是父亲大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就连陈萍萍,也是在那之后,又查了十几年才查到的问题。

王爷为什么知道

想到此节,范闲心中热血涌,再也顾不得那多,直接赶上前去,抓住了靖王爷的袖子。

靖王爷怔,缓缓回头。

范闲望着他,极为诚恳说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下没有谁知道秦家参与当中为什么京都流血夜的时候,这件事情没有被掀出来。”

“你问的太多了。”靖王爷叹息说道:“虽然我只是个不务正业的闲散王爷,但你记住,我毕竟也是皇族的人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身后那两个老家伙都不知道的事情,道理很简单,因为当年我年纪还小,还跟在母后身边。”

王爷地眉角抖了两下,露出很促狭的笑容:“年纪小,总是喜欢到处躲迷藏,所以有时候很容易听到什么内容,至于偷听到了什么内容,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别的人知道。”

范闲苦笑,欲言又止,王爷肯点出秦家,已经算是对自己异常爱护,可是那件事情如果涉及到太后,那可是王爷的亲生母亲,怎么还能说下去

“云睿那时候年纪小,这件事情和她没关系。”靖王爷沉默阵后忽然说道:,这点,我还是想和你讲清楚,你自幼便跟着范建和监察院,学会了很多,但有很多事情,也变得可笑起来。”

此时老少二人站在寒冷的田垄上,不远处便是靖王府的墙,墙外便是京都成不变凄冷的天空,而范闲听着身旁王爷的说话,心头却是温暖无比。

“什么事情”

“不论是陈萍萍那条老狗,还是你父亲,都是玩弄阴谋的高手,所以他们总喜欢把事情搞的很复杂,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谁都不信,而且最不信任的就是彼此。”靖王爷冷笑说道:“这是最愚蠢的事情,陈萍萍以前甚至还怀疑过云睿,也不想想,那时节,云睿才多大年纪。”

范闲苦笑,父亲与陈萍萍之间的相互猜忌与防范,自从母亲死后便直存在,越来越深,直至自己入京后才好了起来。

“我把老秦家的事情咽了这么久,今天讲给你听,不是要你去报仇。”靖王爷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得罪军方已经够多了,而我们庆国本来就是以军立国的所在,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军中真正的敌人是谁,我担心你会随便死去。”

随便死去四个字,靖王爷说的很沉重,他已经不想再有谁这样随随便便死去。

范闲揖及地,然后直起身子,问出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王爷,您为何对我这般好”

靖王爷听着这话,忽然怔了,怔了许久之后,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越来越凄厉,直笑的他肚子都痛了起来。蹲在了田垄之上,捂着小腹,半晌都抬不起头来。

范闲心头微乱,有些木然地站在旁,看着身边的这位王爷,看着王爷头上与他实际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花白头发在寒风里飘拂着,看着他眼角因为笑容而挤出来地泪水,

许久之后,靖王爷直起了身子,皱眉想了半天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他走下了田垄。

范闲依旧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陛下和我都是由姆妈抱大的。”靖王爷平静说道,脸上早已回复了往常的沧桑与宁静。“那时候地诚王府并不怎么起眼,在京都里也没有什么地位,所以皇兄与我还可以四处玩耍。你父亲当时也天天跟着我们,再加了宫公中请来的伴读陈萍萍,我们四个人天天混在起,我年纪最小,当然最受欺负。”

“后来皇兄范建和陈萍萍去姆妈的老家澹州玩耍。回来后就乐滋滋地说,在那里认识了个很有趣的姑娘。”靖王爷笑了起来:“后来没过多久,那位姑娘便到了京都。找到了诚王府。”

范闲也笑了:“那是我母亲。”

“是啊。”靖王爷悠然思过往,“狠得当时年纪小,我天天缠着你母亲玩,嗯,当时我叫她叶子姐你母亲很疼我的,所以哥哥再也不可能让陈萍萍来欺负我了,这样很好。”

老少二人边说边走,不时来到了间书房的外面,范闲虽然有心多听王爷讲些旧事。但依然将注意力放到了书房中,因为这间书房明显少有人来,王爷日常喜欢种菜,自然不喜欢读书。

靖王爷推门而入,嘶声说道:“坐。”

范闲也不拂座上灰尘,很安稳地坐了下来。

靖王爷在书柜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本厚书,然后递给了范闲,说道:“看。”

范闲怔,双手接了过来,看封皮,是农艺讲习,不由讷闷地看了王爷眼。

靖王爷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关于你的母亲,我没有什么太多的话可以说,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其实不对,我对你不够好,至少我被他们瞒了将近二十年。”

王爷缓缓走出书房,用微佝的背影对着范闲,声音有些颓丧:“我直以为她没有后人。”

范闲坐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随手翻阅着那本厚厚地农艺讲习,心里却在想着靖王爷先前说的话,其实他能隐约捕捉到靖王的心思,那抹青涩地,苦涩的,不能言诸于口,却铭记终生的心思。

当位少年初始萌动,身旁多了位温柔美丽无所不能无所不包容的姐姐时,难免会有这样的场故事发生。

自己重生到这个世上时,已经是个成熟地灵魂,但在前世,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有的男子,谁没有过这样地经历只不过正常的世人们,在成长之后,总会有真正甜美的果实,填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靖王的正常成长经历,很明显被庆国的大历史从中打断了,叶家夕覆灭,靖王却不能怒,无处怒,故而早生华发,身影微佝,只敬田圆不敬宫廷。

范闲的手指翻动着微微发黄的书页,忽然手指头僵硬了下。

他看到了几张薄纸,夹在厚厚的书中,心头动,快速地向后翻着,又翻出了几张薄纸。

纸上地笔迹很陌生,又很熟悉,书写人的毛笔明显用的不够好,笔画直直愣愣,就像是火柴棍在搭积木。

纸上的内容,也并不出乎范闲的预料,上面记录着某人对某人的某些建议,比如监察院,比如商贾事,还有几张便条,是说今天想吃什么,明天大家打算到哪里去玩

范闲笑了起来,对着那几张纸自言自语道:“你写的别的东西,大概都被这天下人烧尽了,没想到当年的小男生还留了几张下来。”

他偏偏头,又说道:“不过你的字写的真没有我写的好,而且尽在气力放在大处,却不放在小处,毛笔用不惯,就用鹅毛笔好了,对了,我在内库那边做了个小坊,专门做铅笔,在这些事情上,我比你要聪明很多的”

沉默了片刻,范闲想了想,把这几张纸收入了怀中,想来靖王爷也需要这种解脱。他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走出了书房。

靖王爷不在书房外,这王府范闲已经来过许多次,也不需要丫环带路,负着双手,摇啊摇着,便到了排大房外面,这排房间拢成了个独立的小院,院门上却挂着把大大的铜锁。

范闲看着这把锁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上台阶大力叩门,喊道:“再不来开门,我就走了啊。”

“别走别走”

院内传来连串急促的呼喊之声,有人急速跑了过来,大木门发出碰的声,想秘是那人撞在了门上,由此可以想见此人的急迫。

大门开了道小缝,范闲眯着眼睛往里面看去,不由吓了跳,发现对面也有只眼睛在往外面看着,而那人眼角明显有几块眼屎,头发也是胡乱系着,看着憔悴不堪。

“见鬼”范闲啐了口。

“你才是鬼”被关在房内的靖王世子李弘成破口大骂道:“还不赶紧把我捞出来”

范闲看着他也着实可怜,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口气没有叹完,便又笑了起来。骂道:“王爷禁你的足,我怎么捞你”

“你给老爷子求情去”李弘成已经快要被关疯了,此时好不容易看到了个不怕父王的家伙,哪里肯错过。骂道:“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你阴我黑我,用污言秽语喷我,我都认了可我被关了这么久,你就没点儿同情心想当初你刚进京都的时候,我对你差了妓院带你去,姑娘任你泡”

范闲堵着耳朵,听着李弘成连番大骂,知道这家伙着实太过凄惨,苦笑说道:“王爷关你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若再出去和那几哥俩折腾,折腾到最后,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死便死了”李弘成冷笑道:“总比被活活憋死地强。”

范闲退了几步。看了看这院子的格局,忍不住瞠目结舌说道:“天老爷该不会,你就直被关在这院子里关了年吧”

李弘成怔了怔,啐骂道:“那不早得疯了,青日里只是不让出府。虽说都是坐监,但王府这牢房总是大些。”

范闲揉着鼻子,点头赞叹道:“以王府为囚牢。心不得自由,世子此句,果有哲理。”

李弘成哀叹道:“你小子就别刺激我了本来我在王府里听听戏也是好的,结果你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