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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年的臣子,我对陛下的敬佩以贯之,从来没有减弱过,今日之事,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无论人前人后,朝提及皇帝陛下,范建总是敛眉宁神,敬服无二,今日书房之中这两声佩服却是说的老大不恭敬。

“第四只鸟是什么”

范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掌,对着身前展开,屈起拇指,仿若是习自某处的绝妙掌法般,四根手指坚强不屈地向天指着。

“第四只鸟,是监察院。”

“陛下要看看自己纸令下,是不是还能如以往那些年中,非常顺意地指挥动监察院这个恐怖地机构,而不是像他担忧之中那般,已经被范闲握在了手中。”

“闲儿的进步太快了。”范建想到远在江南的儿子,叹息道:“如果陛下连监察院都指挥不动,那我范府门手中的权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的眉角忽然极为轻佻地挑了起来,笑眯眯说道:“而且陛下还想看看陈萍萍与我之间的真正关系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来,陛下直无比信任我与老子,你也清楚是为什么,因为范闲入京之前,我与老子向不对路,他要做地事情,我坚决不做,我要做的事情,他坚决反对。“

范建的神色黯淡了起来:“如今想起来,应该是我和陈萍萍都在怀疑对方,怀疑对方在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当中,是不是扮演了某个不光彩的角色。”

“但闲儿入了京。”他继续轻声解释道:“我和陈萍萍之间地猜忌少了很多,而很自然地,陛下对我们的猜忌便多了起来。而最关键地是,闲儿如今越来越光彩,每当闲儿光彩分,陛下想到当年的事,如今的景,看我就会更不顺眼分。”

“陛下吃醋了。”

“所以我要退了。”

户部尚书范建最后下了结论。

但他马上用种如今已极难在他脸上见到的轻佻神色耻笑道:“不过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沉默,善于演戏,但骨子里,却是很倔狠的个人,他想让我学林若甫自请辞官,免得大家撕破脸皮不好看我却偏偏不辞,反正皇帝总是要比臣子更在乎脸面问题。”

第百三十二章 清查与艺术家的作品上

这是你教我的。

范建叹了口气,手指头轻轻搓动着,感受着那张纸所带来的触觉。

纸上用炭笔画着个女子的头像,虽只廖廖数笔,却极传神地勾勒出了那位女子的神态与容貌。

尤其是画中女子的那双眸子,就那样悲悯地温柔地调皮地望着正望着她的范建。

“陛下让大画师偷画你的画像在皇宫里。”范建望着画中女子微笑说道:“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容貌直都在我的脑海里,很清晰。”

“每当想和你说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画张。”

“画调皮的你,画冷酷的你,画伤心的你,画开心的你。”

“这么多个你,谁才是真正的你可惜了,再也没有办法问你了。”

范建叹息着,将那张纸递到烛台上烧掉。他看着渐渐消失在火苗中的那张清丽容颜,怔怔说道:“如果当年陛下和我没有回澹州老家度夏,也就不会遇到你,也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

“或许,我还是那个终日流连于青楼的画者。”尚书大人牵动自己的唇角,泛起丝自嘲的笑容:“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是需要艺术家这种职业的。可惜了,最后我却成为整个庆国铜臭气味最浓的那个人。”

那张纸上的火苗渐渐烧至中心。只留下些灰黑地残碎纸片。

“你直把我当作最值得信任的兄长。”范建最后这般说道:“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所以放心吧,就算我没有什么能力改变太多,但至少,我会坚持站在这座京都里,看着闲儿渐渐地成长起来。”

书房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进来吧。”范建微笑着说道。

柳氏端着那杯酸浆子走了进来,轻轻搁在了书桌之上,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宫中的事情,早就从宜贵嫔那处传到了家里。她身为范府如今的女主人,当然知道明天的朝上,自家老爷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范建看了她眼,叹息道:“安心吧,陛下不会太苛待我的。”

柳氏地眼中闪过微微怨意,轻声说道:“陛下如果念旧日情份,怎么也不会被那些宵小挑拨着,要清查户部。这六部里,有谁是从头至尾都干净的”

范建摇摇头说道:“要相信陛下。事涉朝政大事,当然不可以轻忽。”

柳氏知道老爷不想继续这个令人悲哀的话题,无奈地点点头。

范建举起碗,对着书桌上方残留的那丝焚纸气息,说道:“敬彼此。”

然后饮而尽。

柳氏微怔,心想老爷这敬的是谁呢

太子恼火地挥袖子,懒得与这刁嘴官员打嘴仗,反正等查出问题。总没你们的后果子吃。

胡大学士在首座上冷眼看着,心里也大感奇怪。这户部在范尚书地打理下,果然是大异其余各部,侍郎大人虽然不是小官,但敢这么当面顶撞太子,这也太有趣。

他知道户部侍郎今日心中有火气,忍不住笑着开解说道:“于侍......郎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既然是清查,当然要有条不紊地进行,而且最好不要干扰到户部日常地办公。举国上下的政务官事,都需要户部的银钱调动,如果为了清查之事,太过打扰户部行政,陛下想必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这位姓于的侍郎大人,明显对胡大学士要恭敬许多,揖礼和声说道:“切听大学士吩咐。”

既然时间不知道从何查起,则要先把户部所有的帐目清理出来,再调专门地官吏进行核对,监察院吏部大理寺都有这种专业的能人,只是看模样,至少也要到后天才能开始了。

正在这个时候,位官员忽然对胡大学士进言道:“依下官看,不若先把库房与江南司的帐目拿出来看看。”

满堂俱静。

库房里存着的是国库的银两,而户部如果真地把库银调往江南,依满朝文武的推断,肯定是走地江南司的帐目。这位官员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先调库房与江南司的帐目,明显就是针对这个传闻来的。

胡大学士微微怔,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而且他也确实是想知道,户部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到私调国帑下了江南。他与太子略商议,便吩咐监察院地官吏与户部堂官道去先调这两处的帐目。

夜无事。

第二日无事。

第三日无事。

庆国朝廷对于户部地清查工作,从开始就陷入了帐目战争的无边海洋之中,心想在户部查出什么问题的官员们,瞬间内被那些多如苍山之雪的帐册给淹没了。

阔大的大堂之上,帐目堆成了小山,四处弥漫着阵年旧纸的灰尘味道,让清查的官员们有些艰于呼吸,满目俱是令人视觉疲惫的黄纸与数字,让这些官员们眼花心乱。

静静的清查大厅中,不停地响着翻动书页的声音,噼噼啪啪拨打算盘的声音,间或有两声啜茶的声音。

安静与单调重复的声音混,极易催眠。

所以那些太师椅上坐着的清查大员们虽然不用亲手去面对着那恐怖繁复的数字,却依然感到身心俱疲,春困十足。

各司清查的官吏已经忙活了好几天,对着那些帐册上的数字进行着核算比对,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如今查的乃是库房与江南司的数目,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掀翻户部的把柄。

这点令所有人都感到无比意外,甚至连暗中倾向范家的胡大学士都感到奇怪。如此多的帐册,就算不是有心,哪怕是无意的笔误,也总要有些才正常吧这么海量的计算工作,难道户部这两年来就点错误都不犯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帐至清则有假,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存在如此完美的帐目,如果有,那就定是假帐。

胡大学士是这般想的,吏部刑部的清查官员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们查的越发起劲,只要能够找到丝漏洞,就可以牵发动其全身,将整个户部拖下马来。

然而,当这个温暖却又乏味的下午结束之后,埋首于帐目之中的各部吏员抬起头来,用无比惊愕地眼神对望眼,又对各自的上司摇了摇头,让那些清查大员们的心中涌起了无数失望的情绪。

没有问题,至少户部在江南司与库房的帐目上没有丝毫问题。

眼下查出来的户部很干净,异常干净,干净地犹如浴后赤裸的女。

“不对劲。”今天下午赶到户部的吏部尚书颜行书摇摇头,对身边的胡大学士说道:“太反常了。”

胡大学士点点头。

颜行书眯着眼睛,想了想后说道:“单查这两处的帐目,当然查不出问题来。某些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朝廷疑心就是这个方面,当然要把这方面的帐抹的极平。不过所有帐目与库房都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实物与数字总要对得上,户部如果真有问题,那么定是调银抹平,我看咱们下步不能只盯在这些地方,应该往外扩扩,查查七司三大库,所有的帐目都要拢总起来查,定会查出其中的猫腻。”

胡大学士皱眉说道:“难度太大不说,而且耗时必久。”

太子在旁听着,心里忽然涌起股奇怪的感觉,难道身边这些官员们都没有在户部下辖的库坊之中捞取好处怎么都有这么大的胆子将查帐的范围无限扩张他想了想,也同意了颜行书的意见,能够对付范家,是他如今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全面清帐的消息由户部很快传入了范府,称病在床的范建表情不变,只自言自语说道:“艺术家做假帐,当然是要力求完美,查吧,查的越广越好,查出来的问题越大越好。”

第百三十三章 范建的剑

户部的清查工作依然在继续,随着战线的扩大,各部投入人员的增多,终于在那些陈年帐册之中找到了某些可以拿来利用的蛛丝马迹。

清查小组的大臣们终于放下心来,姑且不论那些线头子能揪出户部多少问题,只要有了个良好的开始,也算是打破了范尚书领下户部完美无缺的形象。

今天,他不是在对画像说话。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活人,范府门下清客,向深得范建赏识的郑拓先生。

当年范闲在京都府大打黑拳官司时,主理那事的正是郑拓先生,此人以往也是户部的老官,因为做事得力,所以范建干脆让他出了户部,用清客这个比较方便的身份跟着自己做事。

郑拓想了想后,皱眉说道:“当年那批冬祅非止不是残次品,反而做工极其小心,用地料子也极为讲究,棉花当然是用的内库三大坊的,棉布也是用地内库级出产,而些别的配件甚至是破格调用的东夷城货物,这点朝廷说不出大人半点不是不过”

他欲言又止。

范建笑了笑,说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做事谨慎,不过分析事情来,是不惮于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

郑振苦笑说道:“不过那批冬祅用料不错,所以后来户部商价地时候,也是定的颇高,从国库里调银似乎多了些。”

“说直接点吧。”

“是,老爷。”郑拓说道:“户部从那批冬祅里截了不少银子下来,后来全填到别地地方去了。”

“不错。”范建面无表情说道:“这批冬祅确实截了些银子,那些因为当月的京官俸禄都快发不出来,陛下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我又不忍心让此事烦着陛下,内库那时的拔银又没到,又要准备第二年西征军的犒赏,部里不得已才在这批冬祅里截了些银子。”

他挥挥手,笑着说道:“不过这笔银子的数目并不大,填别的地方也没有填满。”

“是啊大人。”郑拓满脸忧虑说道:“冬祅只是端,此次朝廷清查部里,像这样的事情总会越查越多,而这些调银填亏空的事情往京里拢,只怕最终会指向部里最后调往江南的那批银子。”

范建叹息着,摇头说道:“没有办法,其实这次往江南调银,主要就是为了内库开标事。这和安之倒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本官身为户部尚书,也是想内库地收益能更好些,朝廷如果不拿钱去和明家对冲,明家怎么舍得出这么多银子”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这批银子调动的事情,最开始地时候。我就入宫和陛下说过。”

书房里死般的沉闷,郑拓瞠目结舌,半晌说出不话来,如今清查户部的借口就是户部暗调国帑往江南谋利,哪里知道,这次大批银两的调动竟是宫中知道地

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皱眉说道:“老爷,既是陛下默允的事情,干脆挑明了吧。”

范建很坚决地摇摇头:“陛下有他的为难之处朝廷去阴害江南富商明家。这事情传出去了,名声太难看,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那件事情,陛下总是迫不得已要查查。”

他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怎能挑明”

“那怎么办”郑拓惊骇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本来就是皇帝陛下主持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平息物议,范尚书不要被迫做这个替罪羊。

范建面色平静说道:“身为臣子。当然要替圣上分忧,户部此次调银动作太大,终究是遮掩不过去。如果到最后部里终究还是被查了出来,不得已,本官也只好替陛下站出来了结了此事。”

朝廷对付明家,用的手段甚是不光彩。而且明家的背后隐隐然有无数朝官做为靠山,为了庆国朝廷的稳定着想。这种手段由陛下默允的具体事宜当然不可能宣诸于朝。

郑拓面现感动与悲伤,心想范尚书果然是位纯忠之臣,在这样地风口浪尖,想的还是维护陛下的颜面与朝廷的利益。

“大人,辞官吧。”郑拓沉痛说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没有必要再硬撑着下去了。”

范建摇了摇头,意兴索然。

郑拓再次痛苦劝说道:“我知道您并不是个恋栈富贵之人,看当前局势,陛下心中早做了您辞官。便停止调查户部事的打算。只要您辞了尚书职,也算是对调国帑事做个了断。想必二皇子与长公主那边也不可能再穷追猛打。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也会替您说话”

其实关于辞官的问题,郑拓身为范建的心腹已经建议了许多次,但范建直没有答应。他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情,明明做了就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却偏偏做不出来。”

范建轻低眼帘,说道:“户部直由我打理着,朝廷连年征战,耗银无数,大河又连续三年缺堤,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国库的空虚程度,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当前的危难局势。所有地官员们都以为如今还是太平盛世,其实又有谁知道,盛景之下潜藏着的危险”

“可是小范大人已经去了江南,只要内库归于正途,国库危势必将缓解。”郑拓惶急说道。

范建心头暗笑,如果不是内库的局面已经被范闲完全掌握,如果不是陛下有信心在两年之内扭转庆国国库地情况,那位圣天子怎么舍得让自己辞官

心里是这般想着,他的脸上却是沉痛无比,说道:“正是因为范闲初掌内库,情势片大好,所以此时,我才走不得”

范建叹息道:“是因为正值由衰而盛的关键时期,我不敢放手,还想替陛下打理两年。二来就是安之这小子,他看似沉稳冷漠,实则却是个多情狠辣之人,如果我真的辞了官,还是因为往内库调银地事情他那性子,只怕会马上辞了内库转运司的职司,回京来给我讨公道。”

郑拓满脸震惊,细细忖,尚书大人说地话倒确实有几分道理。

“天色晚了,你先回吧。”范建闭目说道:“至于部里的事情,你不要过于担心,虽然各司星星之火燃起,终有天要烧至本衙,甚至是本官的身上,但只要能挺日,本官就会再留日,而且这火势大了起来,谁知道要烧多少人呢”

郑拓叹息了声,深深佩服于尚书大人心为公,不再多话,离了书房而去。

他离开范府,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自己的家,铺开张纸,写了封密信。交给府中的个人,然后躺上自己的床,睁着那双眼,久久不能入睡。

范府清客郑拓,直到今天为止,他扪心自问,依然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户部尚书范建其实也不清楚自己的心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地门下清客郑拓郑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只清楚点。

郑拓不是自己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