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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接上头,虽然有范闲在背后帮助他,这依然是件极其复杂的工作。

在离开苏州的前天,夏栖飞以明家七少爷的身份,请还停留在苏州城里的江南巨富们吃了顿饭,其夜冠盖云集,马车络驿不绝,来往商人金贵逼人,直直夺了苏州城的七分富贵气。

而这些富贵气全部都聚集在了夏栖飞请客的地方抱月楼苏州分号。

抱月楼苏州分号在延迟数日之后。终于还是开业了。这座楼本来就是买的明家的竹园馆,是苏州城里最热闹的所在,史阐立拿着那五万两银子四处打理,各级官府也给足了范闲面子,路挥手放行,装修毕就应该开业,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些问题,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问题就在于。抱月楼并没有个拿得出手来地红牌姑娘,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品牌效应。虽然史阐立向江南业的老板们很是借买了些妓女,但却没有个名声响彻江南的头牌。

没有头牌撑着楼子,想在江南打响的抱月楼是断然不敢就这么开的,所以直拖到桑文来到江南,凭借她在这个行业里的江湖地位,才吸引了几位江南明曲大家。京都抱月总楼的石清儿又费神费力请了位流晶河上新近崛起的红倌人。以及位大皇子从西胡那边抢过来地西胡美人儿,将这两位姑娘家送到了苏州,配上那些明曲大家,史阐立才有底气正式开业。

这天夜里,夏栖飞就在二楼宴请众江南巨富,红灯高悬。丝竹轻柔,恰好为抱月楼的开业做了个极漂亮地发端。

抱月楼苏州分号开业第天,并没有广纳宾客,只是将江南最有钱的人全吸引了过来,这个声势出。那些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和官宦子弟们,过几日还不得全部像伸着舌头的狗样扑过来

京都流晶河上新近崛起的那位红倌人姓梁名点点。年不过十六,天生股风流味道,稚气尚存的眉眼之间飘荡着股勾魂夺魄地媚意,偏在媚意之中又隐着丝冷,甫出道,便夺了京都风流场上的万千目光,被誉为袁大家袁梦和已成代青楼传奇司理理姑娘之后,最有潜质稳坐头牌之位的女子。

只是这位梁点点姑娘还没有怎么来得及在京都大展罗裙,便满心不甘愿地被抱月楼强行买了,强行送到了苏州,她的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只是知道抱月楼的背景,也不可能强挣什么,倒是来了苏州之后,开始就与桑文掌柜签了个颇为新奇的合同,让这位不过十六地姑娘家大感意外,那合同里似乎都是对自己有利的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老鸨

而另位来自西胡的美人,生的与中原女子果然有极大差别,双眼微陷却不显突兀之感,反而是极深地轮廊加深了那面容的诱人程度,尤其是微黑地皮肤并不显得粗糙,反而有股黑珍珠般的神秘美感,而且这位西胡美人儿的身材实在是曲致十足,前突后翘,让习惯了国人女子清淡味道的庆国人口舌发干。

只是这位西胡美人的来历比那位梁点点还要诡异,这位西胡美人姓玛名索索,乃是西胡个部落的公主

大皇子领军西征,前后打的西胡败涂地,不知道征服了多少部落,而其中第二大的那个部落头领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就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献给大皇子,有点儿献亲的意思。不料大皇子这个人着实是个粗线条的家伙,竟是将敌人的女儿当成女奴般看待,尤其是与北齐大公主成婚之后,更是不方便将这个西胡美人儿留在王府之中,所以听说范闲在江南开青楼少头牌,便急火火地送到了抱月楼,再转送到了苏州。

这二位姑娘由京都至苏州,在抱月楼开业之间,八处已经帮范闲做足了宣传攻势,八处虽然对江南的明家办法不多,但要把两位姑娘塑造成只能天上有,人间绝对无的绝代佳丽,却是手到擒来地小问题。史阐立配合着市井间对于这两位姑娘的猜测流言。很巧妙地让这两位姑娘选择在前些日子坐于马车往苏州城外踏青巡

踏青,不过是造声势,让江南的好色之徒们远远观两位姑娘的绝世容颜,路之上,跟着抱月楼马车的登徒子不知凡几,马车前后的青青原野尽数被那些男子的双脚或马蹄踏成平地,所谓踏青,还真是踏平了青草。

如此来,江南所有人都知道抱月楼如今拥有怎样的两位女子,胃口终于被钓起来了。

而今日抱月楼分号开业。这两位头牌姑娘却没有出去见客,连泉州孙家岭南熊家主事这样身份的人,都没有资格让她们出去陪着稍坐会儿。

因为这两位姑娘都十分乖巧安静地坐在个房间内,坐在位年青人的身边,曲意温柔地抬腕抬杯,喂这年青人进食饮酒。

在这年青人面前,这两位姑娘心中纵使再有怨意,也不敢展露二。就连她们最擅长地蛊惑男人心的技巧,也不敢随便施展出来。

她们在这个人世间生存。所凭恃的无非便是自己的外貌与细腻善忖人的心思,而此时安然若素坐在她二人中间的那位年青人,容貌生的已然是清秀无俦,至于心思世人皆知,小范大人拥有颗水晶心肝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没有什么人是他看不穿地。

范闲摇摇头,示意身边的两个姑娘家不要再侍侯自己,要说身边两个如花似玉已在江南媚誉渐起地姑娘家这么围着自己,他个正常男人心里要是没点儿想法,不想喝那头啖汤,绝对是在骗人。只不过如今他的心思确实不在这些方面。

他看着梁点点,叹了口气,心想这十六岁的姑娘家,怎么就这么会勾人呢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在说话,想到此节。不由又想到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朵朵究竟多大了

看到梁点点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眼,范闲清楚这姑娘只是职业性地想攀个靠山罢了。不过回头看见那位西胡美人儿,范闲地心里愈发地叫起苦来。

奴本是西胡公主,奈何如今却身在沟渠这位玛索索只怕是早就认了命,女人在这个世界不过是男人手中的货物而已,随便转卖,如今被大皇子送到了江南,这抱月楼似乎并不怎么可怕,桑掌柜与史东家也不怎么凶狠,眼前这位范大人生的也着实漂亮,似乎比留在王府中做苦力,被大王妃冷冷看着,不知何时送命要幸福许多。

范闲对坐在对面的桑文哀声叹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大殿下这是欺负人不是”

桑文怔,张开那张有些大的嘴,嘿嘿笑,说道:“索索姑娘生的是极漂亮地,只不过大人少见胡人,所以时有些不习惯,大殿下可不是故意唬弄大人。”

范闲嘁了声,他前世不知看过多少西洋美人儿,也曾是阿佳妮姑娘的忠实拥,当然能瞧出这位西胡美人儿的吸引人之处只是大皇子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怕的将这姑娘送到了苏州,很明显是北齐大公主在远嫁南齐数月后,终于成功变身为河东的那头母狮子。大皇子将玛索索送到苏州,自然是想保玛索索条小命,既然如此,说明大皇子对于这位西胡美人纵无情意,也有丝怜惜之意。

这种情况下,难道范闲还真敢让玛索索去接客只怕还得小心养着,万哪天大殿下忽然兴趣来了,梦回吹角连营,醉里挑灯忆美,再找自己要人怎么办

“真不让她们出去见客”史阐立从外面走了进来,大约是陪那些商人们喝了些酒,脸有些红,说话有些酒气,直愣愣地看着范闲。

范闲皱眉想了会儿,转头看了眼梁点点若有所思地神情,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将索玛玛直养着,梁点点那边也需要安抚下,稍定神后说道:“眼下只是在打名气,不急着让她们出去见客。”

他微微笑说道:“只不过偶尔找些时候。你们两个出去弹弹曲子,跳个小舞什么地。”

梁点点微怔,与索玛玛同时行礼应下,索玛玛如今的官话说的还不是很利落,但眼中已然透出了对范闲的感激之情。

范闲继续笑着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偷不着不如让人天天看的心痒却依然摸不到就让江南的男子们先忍几天,学学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道理。”

他最后对桑文史阐立说道:“男人,都是很贱的种动物。你们如果能明白这点,这生意就好做了。”

听到这句话,史阐立微窘,心头有些不服,桑文却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带她们两个出去与熊百龄那几个老家伙见见面,有这些商人吹嘘,名声会更响些。”范闲闭着眼挥挥手。

梁点点牵着索玛玛的手,起身对范闲款款礼。便在桑文的带领下出去了。

范闲让史阐立靠近些,压低声音说道:“索玛玛你看着。顺便把风声放出去,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大皇子地女人。”

史阐立大惊应道:“传回京都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人们知道我与大皇子的关系不错。”范闲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喝了口淡酒,笑着说道:“这时候大家还在亮牌面关键是,他们两口子的家务事,凭什么让我来揩屁股”

他从鼻子里哼了声。说道:“我与大公主路南下,当然知道那不是位善主儿,大皇子看似直爽,却也知道如今这天下大概也只有我

大公主才会给两分面子,既然要我出力,当然不能不付点代价。”

范闲纯粹是有些不爽。心想老子在江南忙死忙活,你们这些兄弟皇子们却在京里忙家务事,心里好生不平衡。

抱月楼苏州分号当然不仅仅是用来洗钱,用来挣钱那般简单,这是纯粹范闲自己的产业。肩负着成为范闲第二套情报系统的重要职责,范闲在内心深处总是不够完全信任监察院。因为自己能不能拥有监察院,在目前的局势下,依然是皇帝句话的问题。

所以在装修地时候,黄铜管已经按照京都老楼的设置铺好了,而由父亲那边派过来负责收集情报地人手,瞒过了相应的官员,抢在姑娘们之前就已经进驻楼中。

当前方楼中已入酣然之时,声音渐高,范闲所处的房间里却是异常安静。

他站起身来,先去床后的马桶清空了存货,又调息了下自己的内息,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平民服饰,从柜中取出那身已经久违了地“工作服”,试了下,发现还挺合身,看来这半年的权贵生活并没有让他的身材迅速走形。

很古怪地又坐了会儿,确认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已经睽违半年的感觉后,范闲才推开房间的窗户,手指强硬有力地抠着漆黑夜色下的外墙,像只壁虎般向着楼下黑暗中滑去。

自从体内真气爆地经脉大伤之后,他对于真气的运行便开始小心起来,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再尝试着将真气吐出掌面再收回,这种法子实在是太耗心神与真气。

双脚沾地,在复杂的行廊间拐了几拐,找到抱月楼分号的后门,推门而出,便在巷中看到那辆直等着自己地马车。

邓子越坐在驭夫的位置上,头上戴着顶草帽,遮住了自己地大半张脸。

高达坐在车厢内,掀开车帘角,警惕地望着外面。

范闲闪身而入,轻吐个字:“走。”

“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高达并不畏惧范闲寒冷的眼光,他的最高使命就是保证范闲的安全,在没有得到了确认的信息之前,他实在不敢让范闲去冒险。

关于范闲那奇怪的伤势,天下人的说法不,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早就好了,真正知道内情的不过廖廖数人,洪公公肯定是其中的个,只是皇帝令范闲极其心寒地保持了沉默。而像高达。虽然开始被范闲瞒了过去,但这几个月直跟在范闲身边,当然能够发现提司大人如今和往北齐时候地真气状态完全不样。

有了海棠的天道心法之赐,范闲的伤好到什么程度,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海棠都不知道。

他低头轻声说道:“没事。”紧接着说道:“确认她的位置”

车厢外的邓子越点点头:“她从京都逃出来后,便直留在苏州,院里没有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也没有想到江南的官员敢暗中替她提供庇护所以直到前些天才查实了她的住所。”

范闲的唇边泛起丝冷笑:“有明家为她进行掩护。江南官员们当然给些面子看来江南的官员们,还是没有将本官放在眼里。”

高达毕竟是皇帝地虎卫,听着这话,微微皱眉说道:“少爷,咱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当地官府抓人毕竟刑事案件,向来不归院里管。”

范闲今天晚上既然敢带着他来,就不怕他往宫里说什么,摇头道:“通知官府。说不定又要让她跑了,她毕竟是二皇子和弘成的人。刑部的海捕文书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从明面上要抓她,并不容易。”

“应该多带些人。”高达皱眉说道:“她既然是奉命出逃,身边肯定带着高手,想要活捉并不怎么容易。”

“不是活捉,只是杀人。”范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不需要用她来对付明家,只需要用她来再压压明家。今天抱月楼分号开业,应该没有人想到我们会找到她动手,更没有人会想到我会亲自动手。”

高达欲言又止,开始明白范闲的想法,只是却无法阻止对方。范闲今夜行动其实目的很简单。既然在对付明家的道路上,江南路的官员们都隐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且敢于为明家进行掩护工作,那么他就要通过今天晚上这件事情,震慑住江南路地官员们。

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鲜血与死亡更能突显监察院的力量。

马车陷入死般地沉默之中,只听得下方的车轮碾石的声音。

马车驶到苏州城个安静的街巷外面。离那座宅院还有很远段距离,便停了下来。

范闲摸了摸自己靴中的匕首,又轻轻摁了摁腰间的软剑,这把剑是向海棠借地,仔细地确认装备之后,开口低声说道:“高达你负责外围,不留活口,不要让人溜走。”

高达沉声应了声。

“子越,派去总督府的人准备好了吗”范闲问道。

邓子越点了点头。

“在这儿等着我们,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话后,范闲像只黑色的泥鳅样闪出了马车,迅疾无比地消失在高墙下方的黑暗之中。

今天晚上,共只来了三个人,本来以范闲如今的身份不应该单身前来行险,只是今天的事情必须办地隐秘,而且最关键的原因是范闲打从内心深处就直保有着这种冒险的冲动,而且他必须通过次行动来恢复自己对于武道的信心,同时试验下自己这些天对于那把剑暗中的修练,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高达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重新绑好长刀柄上地麻绳,走下了马车,像尊煞神般沉稳地走到了那座宅院的后方。

黑夜之中那间宅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高手,而他们却只有两个人,大约也只有范闲和高达才有这样地信心。

高达沉默地站在宅院的后墙之下,整个身体与石墙仿佛融为体,渐无区别,体内的真气却渐渐运起,将墙内的细微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院内偶有声轻响,就像是提司大人喜欢用的硬尖鹅毛笔划破纸张的声音,如果不是专心去听,定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声音。

高达知道,已经有个人死在了范闲的手下。

又是声闷响,就像是刚刚出炉地烧饼。忽然间泄了气。

高达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难道提司大人用手掌把别人的脑袋开了

范闲像只黑夜里的幽灵般,稳定而悄无声息地在院落里行走着,他的身后倒着几具尸体,尸体上的伤口并不显眼,血流的也并不多,但死的很彻底。

而在他身旁的几间厢房,此时房门大开,里面熟睡的人们还没有起身,就已经被他杀死在床铺之上。

间房里地仆妇与丫环们也无力地瘫倒在床。身上没有伤口,看来只是中了迷药。直到此时,院落中仍然没有人发现,已经有名杀人者来到了自己的近旁。

就像陈萍萍曾经教育过他的,位大宗师级的刺客,谁都无法永远抵挡,而像范闲这样位实势俱至九品,自幼研习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挡得住他。

范闲边沉默地向后院走去,面用警惕地眼光注视着两边的高墙。监察院的情报做的足够细致,对于这个院子地防卫力量查的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隐在暗处地人可以逃过他冷漠如鹰隼的双眼。

走过棵树。

树后闪过人,执刀无声而斩

范闲眼视前方,面容不动,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声抽出软剑,手腕抖,左脚往后步,右脚脚跟微转,整个人的身体往左方偏了个极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剑也顺着自己小臂。像枝离弦之箭般,诡魅地刺了出去。

这把剑似乎蕴着股古怪地味道,与范闲整个人的身体形成了完美的和谐,剑尖就这样轻描淡写,干脆利落地刺入来袭者的咽喉软骨之中。

咯嚓声。来袭者喉碎无声喷血而倒。

范闲收剑,哪怕此时。他依然没有顾前顾后。

石阶上偏厢的门开了,个人发现了范闲的存在,惊慌怒喝着冲了下来。

范闲平臂,剑横于胸前,宛若自尽般古怪,却是挡住了身前地所有空门。

但下刻,他脚下却是急冲三步,看似防守地无懈可击的横剑,刹那间变作了充满了横戾之意的突杀

这剑过去,范闲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精神气魄全在这剑之中,如此之威,又岂是那人可挡

只见鲜血泼,人头落地

范闲依然面色平静,向右方轻点两步,真气自雪山处疾发,自肩胛处迸发出来,就像是弹簧般将自己的右臂弹了出去,就像是苏州城外地春时硬柳枝被顽童拉下来,再疾弹而回。

如此充满诗情画意地弹,右手握着的那把剑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后地那个墨点般,轻轻洒洒地点了下去。

恰好点在又人的咽喉,又杀人。

范闲出三剑,杀三人,这是什么样的剑法

如果高达此时在院中,定会惊呼出声。如果海棠看见这幕,定会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天范闲在练功的时候总是躲着自己。如果正在江南与影子玩狙杀的云之澜看见这三剑,定会傻在当场,心想师傅什么时候又收了这么年轻的个师弟

四顾剑。

四顾剑的四顾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