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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远处夜色小巷里,传来声轻响。

三位对街高手走了二人,但夏栖飞却觉得自己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自己所受的压力甚至更大了些因为那把刀,那把戏台上才能看到的长刀,在两侧那阵密密叮叮的战斗发生时,又已经杀了过来。

刀前无合之敌,刀下无全尸之鬼。

泼雪似的刀光,将那些悍勇可敬的水寨汉子们肢解分离,斩首,泼出条血路,在满天残肢乱飞之中,离夏栖飞越来越近了。

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惨死在长街之上,听着那声声惊心魂魄的刀声与惨叫声,嗅着浓烈的血腥味道,看着路踏血而来的戴笠帽之人,那人走的如此的坚定与执着,就像是个魔鬼般。

夏栖飞的心凉了,血却热了,双眼欲裂,满心想冲上前去,挡在兄弟们的身前,与这个戴笠帽的高手轰轰烈烈战上场,哪怕死在刀下,又如何

可是,他不能动,他反退,很悲哀但是很坚决地往江南居里逃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要杀自己,而自己这个名字,这个人是很有用的,如果要报仇,要让敌人寝食难安,自己就必须活下去哪怕是这么屈辱地活下去

戴笠帽的人。离夏栖飞只有五步远。

六处伤后的三名剑手终于回救到位,但伤余之身,却敌不住那名笠帽高手惊天地刀势,铁钎断成数截。三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江南居近在眼前。

夏栖飞逃上了台阶。

楼门口的小二食客们惊慌尖叫,却像是中了魔般,被这血腥恐怖的幕震骇住了心神,双腿发软,似乎是走不动了。

戴笠帽的高手,脚尖尚离石阶五步之远,已是刀斩下,刀势所向,正是狼狈至极地夏栖飞后背

保似乎被吓呆了的食客,此时正扶着江南居美丽的廊柱发抖。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抖出了把铁钎,厉狠无比地向着戴笠帽的高手大腿根扎了过去

戴笠帽的高手身材高大。威势十足,这名隐藏着的六处刺客,没有信心攻敌之必救,抢在刀劈破夏栖飞身体前,刺中此人的要害。所以他选择了大腿根。

谁也没有料到,戴笠帽的高手,竟像是没有看到这刺般。仍然刀势不止,往下斩去。

钉的声响,铁钎刺中了此人的大腿根,却像是刺中了铁板般

六处刺客心头寒,知道这是江湖上已经没有人再练地傻笨功夫铁布衫。

可是对方既然练了,而且根本不避,这就说明对方很愚蠢的花了数十年的苦修,摒弃了所有地男女欢欲,将这门功夫练到了极至。

这名六处刺客。知道自己挡不住这刀了,但是提司大人严令在前,定要保住夏栖飞的性命,所以他横身飞去,悍不畏死地朝着笠帽高手的上空跳了过去,人在半空之中,已自靴间抽出小匕首,狠狠地扎向直被笠帽遮住的那双眼睛。

此时,戴笠帽高手的刀,离夏栖飞地后背已经不足尺,两把铁钎不厌其烦地再次出现。

范闲派来保护夏栖飞的,共有七名六处剑手,先前已经出现了五位,安静到最后的这两人,本来也是准备如先前地头目般,攻敌之必救,来救夏栖飞的性命。

但是当发现对方身极其变态的横练功夫之后,他们知道那个方法是行不通的,而且那把刀已经到了,所以他们只好无奈地与对方硬拼了这记。

喀嚓两声极难听的响声起,两把铁钎没有断,却被震的脱了手。

夏栖飞趁着这挡,像只可怜的小狗样往前扑,十分危险地躲过了这刀,

刀光落地,竟是直接将江南居的石阶斩开了道大口子

夏栖飞哇的声,吐出了口鲜血,他始终被这名高手地气机锁定,刀势袭身,受的内伤却是最重的人。

口鲜血喷出,俯在地上的他面容却依然阴狠着,右手奇快无比地从左腋下穿了出去,扣动了袖中藏着的弩箭。

这是钦差大人赠给他防身用的东西。

弩箭去时,那名六处剑手也已经扑到了笠帽高手的身前

笠帽高手长刀不及收回,左手握拳横击,轰的声,将那名剑手打的横飞出去,而如此来,他的面门之前,也就露出了个空门。

细细的弩箭射到了笠帽之前,这人终于有了丝正常的反应,微微向后仰头,看来身霸道功夫,面门上依然是脆弱的地方。

箭矢破空而去,嗖的声深深扎进了笠帽的上缘

笠帽下面系着带子,所以并没有被这柄弩箭带走,所以这位神秘九品高手的真实容颜,依然没有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声轻响,但并不清脆,微轰声,就像是顽童们在玩爆竹,又像是烧湿柴时所发出的噼噼啪啪。

扎在笠帽上缘的弩箭爆了

道火光闪过,笠帽高手的头颅顿时生起了阵烟尘,看上去诡异无比。

三处的改造,虽然依然没有办法发挥火药的真正威力,燃烧之势也不够猛烈。但是依然在瞬之间,将那顶笠帽烧地干干净净。

那名笠帽高手手握长刀,双脚不丁不八,沉默地站在江南居酒楼之前。脸上片漆黑,中间夹着恐怖的水泡,双眼紧紧闭着,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陡然间,他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丝暴怒。

这位神秘的高手依然没有死。

但让所有人惊骇莫名的,不是此人在这样地杀伤之下依然保住了性命,因为以对方的实力,本来就不是这么好杀死的。最让夏栖飞与监察院众人惊骇的是这位直戴着笠帽的高手原来是个光头

如今的天下讲究孝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会胡乱剪头发,更不用说是光头了。这个世界上唯被允许以光头的面目行走的那类人就是苦修士。

信奉神庙的苦修士。

而世人皆知,苦修士向爱民惜身。从来不与世俗之间的争斗发生关联为什么今天,这名厉害到了极点地苦修士会来杀夏栖飞

来不及思考这个令人震惊的问题了,因为这名苦修士再次擎起了那把恐怖的长刀,闷哼声,双手执刀。向着台阶上地夏栖飞砍去,势若疯虎,千军难当

千军难当。花可当。

石阶上绝望的众人,只感觉到面前阵清风掠过,片花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间驱除掉了酒楼前长街上的血腥气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双”定而温柔地手,提着篮从梧州买来的廉价娟花,迎在了那柄往无前的长刀锋锐处。

刀来地极快,那双手动的更快。不知为何,下刻那个花篮就已经挂着了那把长刀之上。

刀势极猛,那个花篮极轻,但当花篮轻轻挂在刀尖上时,那柄直稳定地令人生惧的长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垂,似乎那个花篮重的无以复加

刀势顿,持刀的苦修士暴喝声,双臂真气狂出,如挑大东山般悍薏破天挑起

哗啦啦声响,花篮终于是抗不住双方这等惊人真气的抵抗,被刀尖挑,整个就散了架,葛藤编成的花篮在那个仿佛停顿下来的时光中,被丝丝抽离,根根碎裂,化作无数残片迸射而出,击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而篮中的娟花却被劲风激,飘飘扬扬地飞了起来,打扮着已经有如修罗杀场地长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着花布棉袄的姑娘家,就像是阵风般,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刀,轻轻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风如刀,却阻不住对方那飘摇的身影。

片刻之后,那双温柔地手掌轻轻拍刀柄,再弹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边缘。

苦修士怪叫声,被烧伤后的脸颊露出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像是头大鸟般往后退去。

个照面,这位杀神般的苦修士就被击退。

此时漫天花雨还在下着,与苏州城上方青夜明月衬,显得格外清美。

花瓣纷纷落下,海棠姑娘满脸平静站在花瓣雨中,并没有追击,只是略带丝忧愁地看着对面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尔也有最美丽的瞬间。

“庆庙二祭祀,为何你在这里。”海棠满脸忧愁说道。

那名苦修士望着她,认出了她的身份,厉声尖喝道:“海棠朵朵你为什么在这里”

海棠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和范闲在起。”

苦修士怔,似乎没有想到以海棠天道传人,北齐圣女的身份,竟然会将这个理由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今日我要杀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着她冷冷说道。

海棠微微皱眉,看着江南居石阶上下,长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破离的残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轻声说道:“今夜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杀了。”

不是请求,也不是劝说。范闲既然不放心夏栖飞这边,临时起意让海棠过来看眼,这就代表着对海棠的绝对信任。而海棠在这里,除了那传说中的四位老不死外,只要她说不要杀人,就没有人再能杀人。

苦修士虽然被烧的不轻,但面上依然能看到那丝坚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眼,然后转身,离开。

离开不需要道路,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道院墙,轰隆声中,墙上破出了个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这个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后轻身飘,到了院墙之后。

第百十四章天晓不因钟鼓动

海棠掠入街旁的院落,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看着那名果然没有离开的苦修士。

能住在这条大街两旁的人,自然是非富则贵,番侵扰之后,这家的主人早已醒了,躲的远远的,不敢点灯。此时大街对面酒楼的灯光,顺着墙上的那个大洞映了过来,照在院中,也照在此人受伤后显得格外可怖的脸上。

海棠看着他,微带忧愁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苦修士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没有回话。

海棠并不着急,虽然远方已经隐隐传来苏州府官差们铁链大动的声音。

这个天下的苦修士并不多,庆庙大祭祀为首的苦修士们,贯都在各地传道,这些苦修士们默颂经文妙义,体行善举,从来不是以武力著称的势力。

但是这几十年间,庆庙也出了位异类,就是三石大师,此人天生神力,身内外功夫都修到了顶端,加之性情暴戾,嫉恶如仇,不过由于祭祀身份,所以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与实力,当然,这也是因为往年前庆庙大祭祀直以经文劝谕,看管的紧的缘故,不然这位三石大师,早已成为了天下间最出名的人物。

因为庆庙与北齐天道毕竟都是供奉神庙地所在,算得上是脉相传。所以海棠往年也曾经见过对方面。她心里清楚。面前这位苦修士,这位庆庙地二祭祀,这位传说中的三石大师,纯以身份论,是极为尊贵的人物,以心性修为论,如今也不是个噬血之人,所以她最为不解的是。为什么向不干世事的祭祀,今天也会加入到内库或者说朝局的斗争之中。

“君山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海棠微微蹙眉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二祭祀冷漠地看着她,说道:“不要费心思去想这些问题了,不错,我如今就是君山会的员,君山会,本来就是个松散地联合体。或许这个组织本来就没有具体的目标,而旦大家找到了某种目标,就会往着那个目标同前进。”

海棠轻声问道:“那您地目标是什么”

“杀死夏栖飞。”二祭祀冷漠说道。

海棠微微笑说道:“只不过是些商人间的争执,怎么会引得您出手”

她平静问道:“夏栖飞今日已在内库夺标,您选择在大街之中狙杀,难道不怕南庆朝廷震怒”

二祭祀面无表情说道:“杀死夏栖飞。只是为了让内库的事情回归到我们想要的路线中。”

海棠微微怔,大感不解道:“这句话不足以说服我我了解您以及大祭祀,您不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

二祭祀沉默了下来。

海棠又轻声说道:“明家也没有资格能请动您。”

二祭祀缓缓抬头:“先前说过,这只是种松散的合作,只不过我地目标与明家的目标恰好统在了起。”

“您想对付范闲”海棠的眉毛皱了起来。

二祭祀冷漠地摇了摇头。

海棠在心里叹息了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对方的身份特殊。既然是不可能被人指使,又要在内库招标事中横插手,那自然是因为京都里的问题,二祭祀地目标既然不是范闲,那么此事的源头就隐然呼之欲出了。

海棠摇头说道:“真的很难令人相信,庆庙的祭祀,居然会暗中对抗庆国皇帝”

二祭祀的脸上已经被烫出了无数细泡,黑灰片里夹着血丝,看着恐怖无比,眼帘中地瞳仁儿泛白,幽幽说道:“圣女聪慧,钦差大人领了圣命前来整治内库,我所想,就是要让这所谓圣命永远无法执行下去。”

海棠默然,看来南庆朝廷内部已经开始出现了股暗流,暗流所向,自然就是那位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男子,而范闲做为那名男子如今最宠信地权臣,不出意外,会站在锋头之上,面临着极大的凶险。

而二祭祀之所以肯当着海棠的面,说出这么多的秘辛,原因自然是因为海棠北齐人的身份,庆庙与天道之间的亲近。

二祭祀心里明白,就算海棠与范闲走的再近些,但身为北齐人,知道南庆内部有人准备对皇帝不利,就定会保持相当聪明的沉默。

海棠沉默半晌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大师,与虎谋皮,殊为不智。”

松散的君山会,因为那个十分恐怖的原因而要走的更紧密些,这样的大事,定会有人领头,以海棠的分析,领头之人或许就是直没有什么厉害表现出来,却让范闲直小心提防着的长公主

二祭祀冷漠说道:“花眼中,虫是虎,竹眼中,火是虎,河眼中,日是虎我眼中,陛下是虎。”

海棠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这位庆庙的二祭祀毅然决然地投入这个浑杂脏乱的人世间让贯慈悲怜惜世人的苦修士变成了

个刀斩人首的修罗魔鬼

二祭祀那双恐怖的眼眸中闪过丝黯然与追忆之色,片刻后温柔说道:“师兄去了。”

海棠微微怔,庆庙大祭祀去世的消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传遍了天下,但当时庆国朝廷发的明旨说地是大祭祀常年在南方传道。久入恶瘴。积劳成疾,所以回京不久便病逝于床而此时听二祭祀如此说,海棠自然明白,内情肯定不是这般简单,说不定庆庙大祭祀地死,与庆国皇帝有莫大的干系。

她双手合什,行了礼,知道这话不能再问下去。对方已经给够了提示,也不会再说什么。

“先前您为何不阻止我点破您的身份”海棠沉默说道:“今番大街杀人。难道您就不担心打草惊蛇,被庆国皇帝察觉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庆庙二祭祀面无表情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山有三石,名明,名正,名弃。”

“三石自幼异于常人,被村人逐于荒野。若非师兄故,早已葬身野狗腹中。”庆庙二祭祀声若洪钟,须发皆飘,不怒而威:“世人夺我师兄命,我当乱世人心,以明技杀人。以正声欺人,以己身为弃子,杀乱君而安天下万民。”

海棠听明白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