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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偶尔有人联想到内库新来的转运司正使。那位钦差大人,又想到这个月里明家少爷暗底下与众人不停地交流。这才隐隐猜到,今天的内库招标,只怕不会如往年般风调雨顺,也不会如今天地春光般明媚喜人。

檐下的两排房间早就已经贴上了名字,各家依次进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间大房内,他们带的人也最多,足足带了十六名掌柜伙计,入房间,便有转运司安排地仆妇下人们端茶倒水,递了热乎乎的毛巾,以及些精致的小糕点。

虽然开标的是官府,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富人们也要招呼好,用范闲知道往年安排后笑着说的那句话般,要杀猪,当然得先把猪养肥了。

明青达稳坐于椅中,双眼微眯看着门外庭院里散下的清淡天光,入院之前,他就与那些商人们有过眼神上的交流,知道大家的想法是极为致地,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愿意彼此将价钱哄抬起来,尤其是那些商家,根本不敢得罪自己。

想到这点,明青达的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些,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明兰石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的身旁,低下身子说道:“快了。”他伸出那双白暂的手,端着茶送到父亲的身前,这双手是如此地洁净,就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般。

明青达点了点头,朝廷既然还是发明标,这天下又没有人有那个财力与自己争,应该和往年没有太多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还是有些发干,或许是人地年纪渐渐老了,精力总有些不济。

想到这点,明家主人心里却涌起丝莫名的情绪,自己的母亲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身子骨还是那样康健

明青达下意识用目光扫了眼对过,很轻松地分辩出来了那些房中所代表的家族,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身入商场,但老辈的交情犹在。今天那些家里来地都是些第二代的后人,想来对方也清楚,内库十六标,崔家腾出来的份额可以抢抢,至于明家定死的那八项,他们是断不能动的。

只是对面檐下最后的那个房间门依然关着,不知道是哪家递了标书。人却还没有到。

明青达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皱眉说道:“乙六是谁家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人还没有到”

明兰石怔,无法应答,因为他明明已经调查的足够详细,为什么那间房还直空着

明青达地心中开始生出某种警兆

范闲退回四十万两银票之后,便陷入了安静之中,不知道那位钦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看了自己的儿子眼,微恚说道:“办事就要滴水不漏,连人都没有查清楚,呆会儿万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明兰石面色微窘,只好认错,心里却有些不服,这些豪门大族的人物,都带着这种心口不的坏毛病,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哪家盐商他们做事向来古怪。指不定这次也是眼馋了。”

明青达脸阴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盐商,。他们给过我们承诺,二,薛大人也曾经向我做过保证。”

这位明家主人看着对过那间空无人的房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看着玻璃窗里隐约渗出的寒意,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

“这次真是可惜了。”江南总督府书房之中,位师爷叹息着:“崔家空出了六项,咱们却不方便插手。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银子,又要被明家和那些江南的土财主们瓜分,实在可惜。”

封疆大吏,江南路总督,品大员薛清大人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坐在他身边另位师爷也是面露可惜之色,说道:“杨继美前些天来了几次。还不是指望大人能帮他在小范大人面前说说话他家世代做盐,如今看着内库这块肥肉,也馋的慌。”

杨继美是两淮代最大地盐商,或者说是私盐贩子,向对总督府小心巴结。

薛清想了想后,笑着说道:“馋谁不馋杨继美这老杀才那么好座华园,我找他要,他都硬顶着不给,这次非要经我的手送给范闲当住所,他想的什么,难道本官不知难道范大人心里不清楚”

他身为江南总督,掌管天下七分之的兵马民政,实力雄厚至极,耳目自然众多,想到椿事情,忍不住叹息道:“范大人日后肯定要卖杨继美个面子,不过内库这个事情他是没什么机会了。”

师爷好奇问道:“钦差大人究竟怎么想的空出来的那六项,他究竟准备交到谁的手上”

薛清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说道:“其实问都不需要问,陛下既然派他来了江南,这六项自然是他准备自己得了。”

他接着冷笑道:“别说这六项,我看明家自己的那八项,今天要保下来,只怕也会非常吃力。”

师爷深深皱眉说道:“就不知道小范大人这次选的是哪家。”

薛清嘲讽笑,他统领江南地,当然知道范闲做地些手脚,笑道:“那个人选,只怕你们谁都想不到,这位钦差大人也委实厉害,竟然不在商人之中选代言,却在草莽之中挖人,如果平日里那厮敢大摇大摆地走进苏城里来,本官只怕要拿他入狱,索些好处才是。”

师爷不知内情,干笑了两声,心头却依然有些不舍,试探着问道:“关于内库开门事,钦差大人没有和您说道说道”

依官场惯例,像内库这么大块肥肉,总不能由个派系的官员独吞,尤其是薛清地位超然,又深植江南,范闲再如何嚣张,也总要对总督府意思意思。

薛清微微皱眉,摇头说道:“小范大人自然是有提过此事,别看他年纪不大,行事却颇有圆融之风,范尚书和陈院长教的好啊只是本官。此次不得已,只好婉拒了小范大人的好意。”

“啊”师爷惊呼出声,婉拒好意只要范闲开了口,这小小地好意,只怕至少也有十几万两银子的份额,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廉自持了难道他学会了变脸

薛清自嘲笑,站起身来。说道:“虽说离的近,但咱们还是先走步,小范大人在宅院里等着,还有郭铮那个老白脸,宫里的公公也带着旨意来,我们不要太迟缓了。”

他没有向自己比夫人还要亲密的师爷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婉拒了范闲的好意,是因为薛清明白,内库看似只是范闲与长公主之间的较量,其实背后还代表着更深层地意义。那些皇子们,究竟该如何排序,这已经开始变成个极为棘棘手地问题。

薛清的身份不允许他太早站队,不然陛下会很生气,所以他不方便去分享内库这场盛宴。

在护卫的拱卫下出了江南总督府的正门,薛清下意识回头,看着府前的匾额,被这初生不久地太阳晃了晃眼睛,他的心中涌起强烈地不安,陛下这几年行事愈发古怪了。这天下所有人的都看着京都,在猜测着将来地格局,可是这样的动荡,对于庆国的朝廷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人心不定,官员如何自处

陛下啊陛下,您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内库开门,前来应标的商人们已经坐在房间里等候。而主持此事的范闲,此时却还悠哉游哉地喝着茶,与他饮茶对话的,乃是位从京都来的太监。

内库乃是皇室财产,依规矩。便要由太常寺与内廷共同监核,由于范闲本身就是太常寺少卿,所以今日太常寺就没有多事的再派人来苏州,也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

但来了位大太监,同时也是个大麻烦。

“黄公公说的有理。”范闲将茶碗搁在案几之上。微笑说道:“本官也以为,动不如静。切依旧年规矩办理就好。”

这位自宫中来的大太监品秩极高,不然也不可能被委以如此重任。此人生地肥头大耳,两颊边的肥肉都堆在处,此时听着范闲应话,皮笑肉不笑说道:“大人主持此事,咱家是放心的。”

这名太监向深在内宫,虽然很清楚范闲的大名,但心想自己身负圣命,倒也不是怎么害怕对方,相反是他来苏州几天,范闲却没有请他过府叙,这个被漠视地事实,让黄公公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先前的番谈话,这名黄公公给范闲带来了个极不好的消息,准确地说,是传递了太后老人家的口谕,让范闲主持内库事,尽依旧年规矩,莫要乱来。

莫要乱来旧年规矩

范闲在心里冷笑着,这自然是说该明家的归明家,其余的就自己慢慢折腾,看来长公主回京之后,太后心疼这个幼女,居然拉长了脸,用出了这么大的面子

他心里明白,太后这是在警告自己,做事不要太过分,总要为皇族那些成员们留些活钱花花,想到此节,范闲就忍不住想笑,心想自己那位皇帝老子号称代帝王,怎么这些年却越活越转去了任由老妈妹妹把家业往自己地儿子们府上送

他当然知道皇帝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越发有些不明白,皇帝造就如此个动荡的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欲大治,必先大乱”他下意识里皱眉说出口来。

“什么”在他身旁的黄公公好奇问道。

“没什么。”范闲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传旨。”

黄公公咳了两声,微带骄意说道:“也是太后老人家信得过咱这个奴才,当然,也要谢谢小范大人卖咱家这个面子。”

范闲没有接话,只是笑谑着看着黄公公像猪头样的脸,半晌后说道:“你地面子”

黄公公怔。

范闲微笑说道:“黄公公,在本官的面前,你最好收起那套。老姚老戴老侯可比你会做人些。”

黄公公大怒,却旋又惊,范闲提到地这三人,都是宫中的实力派大太监,虽说老戴如今早已失势,可是除了最近调往东宫的头领太监洪绣之外,老姚老侯可都比自己面子大范闲如此说。自然是表示,连姚公公侯公公在自己面前就得恭恭敬敬的,你又算做什么嘀

黄公公城府颇深,敛去怒容,反而笑着应道:“大人说的是。”他心里却是对范闲看低了线,如此四处树敌的年轻权臣,只怕日后难以长久了。而且他毕竟是太后的近人,身份有些特殊。

范闲似笑非笑说道:“黄公公,在苏州城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黄公公低下脸去,应道:“钦差大人这是说地哪里话”

“说的京都话。”范闲阴沉说道:“本官最厌憎有人用太后来压我。别人怕你三分,却不包括我在内,你回京后自可四处说去,且看到时又是个什么格局。”

黄公公大怒抬头,位臣子,竟敢对太后如此不敬难道你范闲真的不想要小命了

范闲如此说话,自有他的道理,他寒着那张脸,双袖拂,转过侧廊走向宅院的正堂。丢下最后句话:“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可不姓洪”

除了洪老公公,那座凉沁沁的皇宫里,还有什么是值得范闲警惧的

范闲冷漠着站在正堂前方的石阶上。两边檐下房间的地商人们赶紧走了出来,对他躬身行礼。

他眼光直直地盯着正门处,连离自己最近的甲字房的明家父子都没有看眼。

大门咯吱声被推开。

列沉默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这行人的身上并没有带着商人们常见的富贵气息,也没有官员们的味道,反而是充斥着股血杀的草莽感觉。

这行人往院中站,就像是羊群里忽然来了几匹恶狼,糕点上搁着条鹿尾。显得格格不入,突兀至极。

领头的,正是江南水寨大统领,夏栖飞。

今日夏栖飞穿着件淡青色的水洗绸,却依然没有遮掩住他身上地铁血气息。面色虽然平静,但是微眯的双眼中依然流露出了丝兴奋与紧张。

夏栖飞抱拳。向范闲行礼说道:“正使大人,草民来晚了。”

“不晚。”范闲冷漠说道:“只要来了就好。”

江南的巨商们往往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而且他们也有很多地方虽然倚仗地方上地草莽力量,而夏栖飞身为江南水寨的大头目,其实暗中与这些商人们,甚至与明家都有些来往。

所以也有些人见过夏栖飞的真面目,今日他领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往院中站,马上便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窃窃私语之声渐起,逐渐变成了无数声的惊叹

水匪也来内库招标

众巨商们满脸惶恐地看着院中的夏栖飞,又忍不住去看了眼站在石阶上的范闲,怎么想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

水匪经商那咱们这些商人做什么难道去当山贼这世道自从小范大人显名以来,似乎就变得有些光怪陆离,难以捉摸了。而且这些江南商人们更为好奇地是,夏栖飞就算四处抢劫,可是哪里能筹足这么多银子不过这些江南水寨的人们既然已经入了内库门,想必至少已经交齐了保证金当水匪能挣这么多钱,那自己还用得着辛苦做生意

站在石阶最近那个房间门口的明青达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最后入院的人,轻声说道:“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夏栖飞。”明兰石附在父亲的耳边亲身说道:“江南水寨地大头目,以往有过些联系,不过没有见着本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也来凑热闹。”

明青达的双眼眯地愈发厉害,快要看不见里面深寒的眸子,只听着他幽幽说道:“看来这人就是钦差大人预先埋下的棋子。”

便在此时,夏栖飞缓缓转头,对上了明家当代主人投来的目光,微微笑,笑容极为真诚地展露出无穷的敌意与噬血欲望。

被杀母夺产的明七少爷,在范闲的帮助下,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站到台面上复仇的机会。

第百零九章 乙四房的强盗

并没有等太久,江南总督薛清也赶了过来,而直磨蹭在后院的御史郭铮也终于走到了前厅。到此时,主持及监核内库开标事的四方大员终于齐集地。郭铮如今早已不是京中风光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但巡察各路,还是有定的权力,他与范闲旧怨未除,所以见面时难免尴尬,四位大员互相行礼之时,总觉得范闲那平静冷漠的眼光里藏着几丝凶险。

今日这四位大员之中,从京里来的黄公公自然代表宫里,江南总督薛清代表朝官系统,御史大夫郭铮代表言官系统,而范闲代表的势力却有些多,比如内库转运司,比如监察院,甚至也包括太常寺这个管理皇族的机构。

当然,大家都是代表朝廷,代表陛下。

范闲坐在第二张椅子上,微笑与薛清说着话,却将今天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盯着此事的人太多,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个势力,都很难力完成台面下的交易,历史形成的内库开标程序,极为有效地保证了公平。

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只要商人有钱,都可以来争争内库十六出项的代销权。

他是如此想的,其他的三个人也是如此想的,黄公公与郭铮互视眼,虽然隐有不安,但在他们看来,范闲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可能玩出什么花招来,他们要保证的,只是明家依然能够获得如往年样的份额就好。

公公与御史,本来在历史上是水火不相融地两个阶层。但今天却极为默契的站在了同个阵营之中,只是这二人并不了解许多隐情,也没有对最后入内库门的那位夏栖飞夏大当家投以足够的重视。

薛清不同,这位江南总督抱着看戏的心态,满脸祥和地注视着台下的巨商与身边的人们,看戏不怕台高,总比演戏地人要轻松些。

方戏台数人唱。

内库大宅院的厚门缓缓重新关上。门外的兵士与监察院官吏拉起了严密的防守。往年内库招标,般天的时间就结束了,不过朝廷的规矩,其实允许各户商家用两天的时间来喊价。

轰的声巨响。

范闲笑着捂着耳朵,看着宅院之外那枝冲天而起的春雷。

春雷直冲天穹,在浅云之下炸开,声音清亮明脆,远远传到了地面上,令无数人心神为之震。

苏州城中昨夜辛苦的青楼姑娘们被这道雷声惊醒,骂了几句脏话。又钻进棉被里沉沉睡去。正在街上向父母讨大钱要买糖人儿吃地孩子,以为是老天爷说自己不乖,打雷罚自己,吓的哇哇哭了起来。后院里正翘着腿对老树根撒尿的那条黑狗,被这雷惊的浑身哆嗦,前肢俯地,将狗头埋进毛茸茸的包裹之中,学起了鸵鸟。

人类的反应本就各不相通,这声春雷落在有些人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不论是在苏州城北城码头上聚集待命的各家师爷掌柜。还是茶楼里议论今日开标事的苏城居民,众人翘首望向了南城方向,望着那个看不见地宅院,知道内库招标已经开始了。

庆历六年新春的内库开标。其实开始就进行的格外不顺利。

首先由内库转运司对去年各商号的盈余亏损情况进行了下汇总,当中自然不乏勉励之辞,而负责演讲地转运司副使马楷最后更是严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