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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自己专门把李白这首将进酒给删了,怎么老同志又来问自己

庄墨韩叹了口气说道:“老夫自幼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不免有些自矜,那日你吐诗如江海,不免让老夫有些自伤“老人自嘲笑道:“不过也亏了这本事,才记住了你说的那么多诗句,后来半闲斋诗集出了,我就发现少了许多首,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想地。”

听见庄墨韩叫自己孩子,范闲心里却无由多了些异样的感觉,他咳了两声后解释道:“陈王乃是位姓曹的王子,昔时曾经在平乐观大摆酒宴”

“姓曹地王子”庄墨韩抬起头来,浑浊的目光中带着丝不自信,“可千年以降,并没有哪朝皇室姓曹。”

范闲在心底叹息了声,劝解道:“晚生瞎扯的东西,老人家不用再费神了。”

“那可不行”庄墨韩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有些固执,哗哗翻着他自己手抄的全部诗文,指着其中首说道:“中间小谢又清发,这小谢又是哪位”

范闲脸上素阵白阵,半晌后应道:“小谢是位写话本的潦倒文人,文虽粗鄙未能传世,但在市井里还有些名气。”

“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范闲觉得已然辞穷,了无生趣之际,庄墨韩终于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抛笔于砚台之中,微带黯然说道:“油尽灯枯,比不得当年做学问地时候了。”

入屋之后,二人没有打招呼,便投身到这项有些荒谬的工作之中,直到此时。范闲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极有礼数地鞠了躬,说道:“见过庄大家,不知道老先生召晚生前来,有何指教。”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庄墨韩忽然颤着枯老地身子,极勉强地对范闲深深鞠了躬。

范闲大惊之下,竟是忘了去扶他,这位老爷子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他可是北齐皇帝的师公啊,怎么会来拜自己。

庄墨韩已经正起了身子,满脸微笑在皱纹里散发着:“去年庆国晤,于今已有年,老夫生行事首重德行,去年在庆国陷害范大人,心不安至今,今日请范大人前来,是专程赔罪。”

范闲默然,他当然清楚庄墨韩之所以会应长公主之请,舍了这数十年的脸面,千里迢迢南下做小人,为的全是协议中的肖恩获释事,此乃兄弟之情他眼下最缺少的东西。

“肖恩死了。”范闲看着面前这位陡然在年间显得枯瘦许多的老头儿,薄唇微启,说出了这四个字。

庄墨韩笑着看了他眼,没有说什么。

范闲也笑了笑。知道自己有些多余,对方毕竟是在这天下打混了数十年的老道人物,在北齐国不知有多深地根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大事。

“人。总是要死的。”庄墨韩这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范闲听:“所以活要好好地活,像我那兄弟这种活法,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他杀了无数人,最后却落了如此的下场”

范闲却有些不赞同这个说法,说道:“这个世道,本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庄墨韩摇摇头:“你不要做这种人。”

不是不能,而是很直接的不要两个字。如果任何位外人此时站在这个屋子里,听见庄墨韩与范闲地对话,看见他们那自然而不作伪的神态。都会有些异样。这两人的阅历人生相差的太远,而且唯的次相见,还是次阴谋,偏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能用最直接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态度。

或许,这就是所谓书本的力量了。

“为什么不要”范闲眉宇间有些寒意。

“我很自信。”庄墨韩忽然间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有些隐藏的极深地悲伤。“我自信我比我那兄弟要活的快活许多。”

范闲盯着他的眼睛:“但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肖恩,也许你当年永远都无法获得如今地地位。”

庄墨韩反盯着他的双眼:“但你还不够清楚,当死亡渐渐来临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什么权力

地位财富,其实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范闲很平静,很执着地回答道:“不,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你或许会后悔这生,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你什么都没有享受过您只不过是这生已经拥有了常人永远无法难以拥的东西,所以当年华老去之时,才会有些感想。”

庄墨韩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你还年轻,没有嗅到过身边日复日更深重地死亡气息,怎么会知道到时候你会想些什么。”

“我知道。”范闲有些机械地重复道:“相信我,我知道那种感觉。”

庄墨韩似乎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没有想到,能写出石头记这样离经叛道文字的人,居然依然是自己笔下的浊物。”

范闲苦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传言这种东西,会飞地比鸟儿还要快些。”

庄墨韩忽然眼中透露出丝关切,说道:“范大人,你回国之后要小心些,石头记有很多犯忌讳的地方。”

范闲默然,他也清楚这点,只不过少年时多有轻狂之气,不忍那些文字失去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所以随手写了出来,如今身在官场之中,自然深深明白,若有心人想从中找出影射语句,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而且这件事情又有椿范闲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巧合处,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只是可惜北齐皇帝也是位红迷,这事儿自然无法再瞒下去。

但是庄墨韩于理于情,不应该对自己如此关心,这是范闲有些疑惑的地方。

庄墨韩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今日请范大人来,除了请罪安慰自己这件自私的事情外,还想谢谢你。”

“谢谢”范闲皱起了眉头,他不认为对方知道自己曾经将肖恩的生命延长了天。

“替天下的读书人谢谢你。”庄墨韩微笑望着他:“范大人初入监察院,便揭了庆国春闱之弊,此事波及天下,陛下也动了整治科举的念头,大人此举,不知会造福多少寒门士子,功在千秋,大人或许不将老夫看在眼中,但于情于理,我都要替这天下地读书人,向您道声谢。”

范闲自嘲地翘起唇角笑了笑:“揭弊都是读书人的事儿,用谢吗”

庄墨韩却没有笑,浑浊的双眼有些无神,此次肖恩回国,他并没有出什么大力。最关键处就在于,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整个朝廷陷入动乱之中,但他清楚,这个世界并不是由全部由读书人组成的。有政客,有阴谋家,有武者,他们处理事情的方法,有时候很显得更加直接,更加狂野。

他看了范闲眼,本来准备说些什么,但想到那些毕竟是北齐地内政,对他说也没有什么必要。

许久之后,范闲离开了庄墨韩居住的院子。然后这生当中,他再也没有来过。

暑气大作,虽然从月份上来讲。年最热的日子应该早就过去,但北齐地处大陆东北方,临秋之际却显得格外闷热,春末夏初时常见的沥沥细雨更是早就没有踪迹,只有头顶那个白晃晃地太阳。轻佻又狠辣逼着人们将衣裳脱到不能再脱。

上京城南门外,抹明黄的典驾消失在城门之中,青灰色古旧的城墙马上重新成为了城外众人眼中最显眼的存在。

范闲眯着眼睛望着那处。心里好生不安,那位皇帝陛下居然亲自来送庆国使团,这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事情,那些北齐大臣们无论如何劝阻,也依然没有拦下来,于是乎只好哗啦啦来了大批高官权臣,就连太傅都出城相送,给足了南庆使团面子。

先前那位皇帝与范闲牵着手唠着家常话,念念不忘石头记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臣子们的目光好不容易将这位有些古怪的皇帝请了回去,此时在城外的只是北齐的官员和应仪仗,范闲扫了眼,看见了卫华,却没有看见长宁侯,也没有看见沈重。

他感到后背已经湿透,不知道是被那位皇帝给吓地,还是被太阳晒的。

吉时未到,所以使团还无法离开。他看了眼队伍正前方最华丽的那辆马车,北齐地大公主此时便在车中,先前只是远远瞥了眼,隐约能看清楚是位清丽贵人,只是不知道性格如何,但范闲也不怎么担心这回国路途,经历了海棠的事情之后,范闲对于自己与女子相处的本领更加自信了几分。

阵清风掠过,顿时让范闲轻松了起来,他扯了扯扣的极紧的衣扣,心想这鬼天气,居然还有这种温柔小风转头望去,果不其然,王启年正打在旁边讨好地打着扇子,满脸地不舍与悲伤。

范闲忍不住噗哧声笑了出来,笑骂道:“只不过是年的时间,你哭丧个脸作什么家中夫人与儿女自然有我照应着,不用担心。”

使团离开,言冰云自然也要跟着回国,如此来,庆国监察院在北齐国境内的密谍网络顿时便没有龙头人物,所以监察院内部诀议,让王启年以庆国鸿胪寺常驻北齐居中郎地身份留在上京,暂时带为统领北方事宜,等半年之后院中暗底里派来官员接手。

范闲身为提司,在院中的身份特殊,像这等事情根本不需要经过京都那间衙门的手续,所以很简单地便定了下来,只是王启年却没有料到自己不随着使团回去,不免有些不安与失望,虽然明知道此次经历,对于日后的官声晋阶大有好处,但他依然有些不自在。“大人,天不听您说话,便会觉着浑身不自在。”王启年依依不舍地看着范闲。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要和北齐方面冲突,明哲保身,年后我在京都为你接风。”其实他也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位捧哏的存在,关键是王启年是他在院中唯的亲信,只是可惜因为要准备对付长公主的银钱通道,不得已只好留在北齐了。

说话间,忽然从城门里驶出匹骏马,看那马上之人却不是什么官员,打扮像位家丁,不由惹得众官瞩目,心想关防早布,这上京九城衙门怎么会放个百姓到了这里

范闲眼尖,却看见送行队伍中站在首位的太傅大人面色黯,眼中露出了悲伤之色。

那马直接骑到了队伍之前,马上家丁滚落马下,语带哭腔凑到太傅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递给太傅个布卷,然后指了指后方的城门处。

太傅身子晃了晃,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看着城门处缓缓驶来地马车,有些悲哀地摇摇头,回头望了范闲眼,眼中却是有些惊讶。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向着范闲走了过来,范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忐忑地赶紧下马迎了上去,接过太傅大人递过来的那个布卷,有些紧张地拆开,看见里面赫然是本诗集,书页上那微微蜿蜒的苍老笔迹写着几个字:

“半闲斋诗集:老庄注”

太傅有些百感交陈地望了默然的范闲眼,说道:“这是先生交给大人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不由带上了极深沉的悲哀沉重。

“庄先生去了。”

第九十九章 长亭古道丢手绢

范闲握着手中的诗卷,时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前夜与庄墨韩晤,料不到竟然是最后面,那夜虽然已经发现庄墨韩的精神不如去年,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代文坛领袖,竟然会如此突兀地与这个世界告辞。

庄墨韩的遗言,便是要将这本他此生最后件工作的成果,交给范闲,其中隐着的意思并不简单。

此时在上京城外送行的官员们也渐渐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股哀戚的味道开始弥漫在官道四周,而更多的北齐官员,则是将目光投向了范闲,那目光中带着警戒,带着愤恨,带着丝狐疑。

范闲明白北齐人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庄墨韩这生唯的污点,便是自己亲手染上的,但此时斯人已逝,他心头也有些微微黯然,下意识里便将那些神情复杂的眼光全数过滤干净。

正思忖间,城门口那辆马车终于很辛苦地驶了过来,在官员们的注目中来到使团车队的后方,那辆马车厢木有些微微变形,发着吱呀难听的声音,可想而知,车厢里定载着很重的事物。头前庄家来报信的那位家丁,引着范闲来到马车前,颤抖着声音说道:“范大人,老爷遗命,请先生将这车东西带回南方,好生保存。”

众人还没有从庄墨韩的死讯中清醒过来,就看着这幕,悲伤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庄墨韩临死之际犹自念念不忘,要交给范闲的究竟是什么。

太阳正是刺眼的时候。范闲眯了眯眼睛,掀开了马车车厢的厚帘,却依然止不住被里面地物事晃了晃眼睛。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

虽然马车里没有美人珠宝,但依然让范闲有些惊讶与感动,这是整整马车的书,想来是庄墨韩这生的收藏,以那位老人家的地位身份,不用去翻,都可以猜到是些极难见地珍本孤本。

那位庄家家丁在旁恭谨递上本册子,说道:“范大人,这是老爷亲自编的书目,后面是保存书籍的注意事项。”

范闲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了下来,拿起那本书册认真翻看着,如今的年代。虽然印刷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印书依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遑论这么整整车厢。念及老人家赠书之举,他的心里无由生出些许感动,此时又听见那位家丁悲伤说道:“老爷赠大人书籍。还望大人好生保存。”

范闲知道这句话是这位家人自作主张说的,却是很诚挚地拱手行了礼,郑重说道:“请这位兄台放心。即便我范闲死了,这些书籍也会继续在这个世上流传下去。”

此时四周的北齐官员已经围了过来,看清楚了马车上堆放的是书籍,这些官员都是从科场之中出来地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满满车书籍的珍贵,众官都料不到庄大家临死的时候,会将这些自己穷研生地珍贵书籍交由南朝的官员,不由大感吃惊,还有些隐隐的嫉妒。

太傅却是明白自己的恩师此举何意。不由轻声叹了口气。

赠书只是表象,庄墨韩更是用这椿举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不仅仅是简单地赠予,更是种象征意义上的传承,不论北齐文臣们再如何骄傲,从今以后,也不可能再轻忽范闲的存在,而范闲在天下士子心目中地地位,也终于有了某种仪式上的承认。

范闲转头望了太傅眼,很诚恳地说道:“于情于理,我此时都应该回城祭拜番才能心安。”

太傅眸子里还有隐藏不住的悲伤,他此时满心想着回城叩灵,不及多想,加上范闲主动提出去祭拜,也让他有些安慰,所以便允了此请。不料此时鸿胪寺少卿卫华却凑到了二人身边,行了礼后沉声痛道:“先生离世,天下同悲,只是太傅大人,范大人,使团日程已定,仪仗已起,是断然不能再回城了。”

片刻沉默之后,范闲举目望向上京城那座青灰色的城郭之中,似乎能看见那处上方的天空里,飘荡着某些淡紫色的光芒。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对着城中的方向深深弯腰,鞠到底,行了个外门弟子之礼。

太傅微惊,知道范闲行弟子礼,足以去年的那椿风波余息,以尊崇之举定庄大家之碑,内心深处稍觉安慰,在旁回了礼。

礼炮声响,却不知道是送行还是在招魂,碎纸片满天飞着,微微刺鼻地烟味须臾功夫便消散无迹,便有若这人世间的无常。

使团的车队缓缓动了起来,沿着官道向着西方去,车队后方的北齐众臣看着南朝的车队离开,看着那辆沉重的载书车也随着离开,不由齐声叹,旋即整理衣着,满脸悲戚地回府换服,赶去庄大家府上,想来此时太后与陛下已经到了,谁也不敢怠慢,而太傅大人与几位庄墨韩手教出来的大学士已经是哭的险些厥了过去。

车队继续前行,当上京城的雄壮城墙渐渐消失在青山密林之后,便来到了上京城外的第个驿站,依照规矩,回国的使团与送亲的礼团大批人,要在这里先安顿夜,明日再继续前行。范闲缓缓从马上下来,往前走去,路过那辆装书马车时忍不住偏头望眼,却忍住了上去的欲望。

他走到那辆涂着金漆,描着红彩的华丽马车外,躬身行礼,很恭谨地问道:“已至驿站。请公主殿下歇息。”

不知道

道过了多久,马车里传出道幽幽的声音:请大人自便吧,本宫想个人坐会儿。”

这是范闲第次听见这位大公主的声音,听着那声音有些微微嘶哑。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然后看见马车车帘掀起,位宫女红着眼睛下来,走到他地身边轻声说道:“殿下有些不舒服,范大人请稍候。”

范闲关切问道:“殿下千金之身,自然难忍长途跋涉,多歇息也是应该。”

宫女看了这位南朝大人清秀的面容眼,不知怎地对他产生了种莫名的信任感,轻声说道:“公主曾经受学于庄大家,今日得了这消息。所以有些伤心。”

范闲这才明白了过来,投向马车中的目光不免带了丝同情,这位公主看来并不是位骄纵人物。感念师恩才会哭泣不止,只是庄墨韩逝于城中,公主身在车中,竟是不能去祭拜番,身在帝王家。果然是件很悲哀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