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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庆余年

“在北齐人的眼中。我们毕竟还是南蛮子,属于没有开化的对象。”林静微笑应道:“至于两国之间的战争,自然被北齐皇室瞒得死死的,虽然北方民间也知道咱们庆国如今强盛无比,但骨子里仍然有些瞧不起咱们。”

范闲摇头叹道:“蒙着块黑布,就当自己不怕黑。”

“北齐毕竟是延续北魏之祚。他们总认为自己才是天下正统,自然对旁的国家有些瞧不上眼。”

这是句老实话,虽然北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灭国,但当时那个庞然大物盘踞在这片大陆上。将阴影投向四周所有的小国,实在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机器。那种四夷来朝的威势,依然停留在北方百姓的心中。所以他们直以为,北齐依然保有着当年的荣光,他们依然是天下第强国的子民,看待别的国民时,总会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下颌,眼光轻轻下垂,自矜着,自怜着,自尊着。

人们都是愿意活在过去的。当然,北齐的官员自然知道这个世界早就变了,这点从他们对待庆国使团的礼仪上便可以看出来。

“还有很重要的点。”林静继续冷静地分析道:“北齐继承了北魏的大部分疆土与官员,所以天下的读书人也都基本上将北齐奉为正统,文学之道在北齐,这个话是没有错的。每年春闱之时,北齐的科举可比咱们的春闱要热闹的多,不止北齐诸郡才子都会云集上京,就连东夷城的读书人都会不远千里跑去上京。”

王启年在旁插嘴说道:“不错,甚至连咱们庆国的读书人,前些年还有很多都会跑到上京去参加科举。”

“荒唐。”范闲笑骂道:“难道庆国人还能去北齐做官”

林静苦笑道:“这个自然是不能的。只不过天下人似乎都认可了这点,所以只要在北齐春闱中能够入三甲的才子,不论在这世上哪个国家里,都算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这点连咱们庆国都不例外,大人曾经任过太学奉正,自然知道那位舒芜大学士吧”

范闲点了点头。

林静叹息道:“这位舒大学士,当年就是在北齐考的学,座师就是庄墨韩,所以他这生才会自称是庄墨韩的学生大人想想,这位舒大学士明明中的是北齐的举,却可以回庆国做官,就知道北齐的文风之盛了。”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陛下这些年大力抓文治,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等窝囊气。”

“不错,论起武功,这天下没有谁能比得过我国。”林静说道:“就是这文道方面,始终没有出现几个真正的人才。”

“文学乃末道。”范闲说道。

林静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当然,提司大人横空出世,将那北齐大家庄墨韩激得吐血,自此之后,想来再也无人敢对我庆国说些什么。”

王启年连声称是,高达也点了点头。范闲在京都的崛起,虽然不见得让各方势力都会感觉舒服,但放在对外这个层面上,能够在沙场之外,多出位打压北齐气焰的才子,想来是所有的庆国人都愿意看见的局面。

这种很无聊,没有美女相伴的枯燥旅途,范闲希望能够早些结束。但那条长长的官道似乎永远没有终结,马车的四个轮子带起的黄尘,在宽阔的道路上腾起,就像是道黄龙般只是被道旁的两排树木牢牢地束缚在道路中间,无法跃将出去,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停可怜地挣扎,不停地绞动着。

官道两侧那些拦灰的树木,叶片或大或小,但整体而言,比起庆国的树叶来说,要显得宽阔许多。树干粗壮,隔着数丈便是棵。范闲将头伸到马车窗外,眯着眼睛,迎着风看着这些树木从自己的眼中晃而过,不知怎的,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那个世界。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坐火车的时候,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路过河北时,那时铁轨两侧,也就是这种树,也是以这样枯燥的方式向后不停砸了过去。

车窗旁没有扬灰,因为范闲身为正使,坐的是第辆马车,吃灰的自然是那些可怜的下属和北齐的接待官员。

毫无征兆的,道路的尽头出现了片黑色的影子,突兀堆在渐成细尖的树木列队的正上方,看上去有些骇人。

范闲以为是乌云,不由笑了笑,虽然不准备像在澹州的房顶上时那样,喊大家收衣服,却准备提醒下赶车的那位车夫把雨扯穿上。

马车渐渐地前行,众人终于将那片阴暗的影子看清楚了,此时天下的云层也忽然散开,似乎是为了迎接远来的客人,投下来春日温暖的光芒,照耀在那片影子上。

原来是座极大的城池。

这座城池比庆国京都还要显得更加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但依然给每个远道而来的人,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那个城墙随时可能将你压在下面。城上犹有重檐楼阁,或许是用来充当角楼,有士兵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行走巡逻。

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城门前早已经清场了,没有闲杂百姓在此逗留,北齐的相关司处官员正在那片广场上等候着南庆使团的到来。

官道之上,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范闲眯着眼睛,将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没有想到,这座都城会用这样种愕然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北齐上京到了。

礼乐起,双方各自见礼,北齐官员衣饰鲜明,十分华贵,庆国使团却是车马劳顿,不免显得有些委顿,两相比较,显得十分明显。

范闲平静看着眼前的这切繁琐的程序,只是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微微颌首示意。在北齐人的眼中,这位英俊的年轻官员是位趾高气扬的小人,而范闲却根本毫不在意留给对方什么观感。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北齐上京的建筑上。这座庞大的城池,已经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矗立了多少今年头,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巨大青石的外缘已经有些风化,却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坚硬。

范闲有些感慨,他的感慨与所有的旅人都不同,他只是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八年后,似乎终于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只是历史的些余迹。庆国的京都虽然也极为宏大,但切都似乎有某种新鲜的味道,范闲知道那种味道是自己的母亲留下来的,所以今日能够看见很久远的建筑,感觉有些莫名沧桑。

第五十三章 斑驳城墙夜色重

“拜见提司大人。”打断范闲幽思的,是庆国驻北齐会馆同使,林文大人。

范闲将目光从那些斑驳的城墙上收了回来,说道:“在这个国家,还是称我范正使的好。”

林文微微怔,他向远在异国,所以不是很清楚京都发生事情的细节,但也知道这位范提司大人是朝中正当红的人物,没想到第句见礼,便被对方驳了回来,再看对方神色,不免以为这位年轻官员仗着父荫圣泽,是个浮夸之辈,心头不禁有些担忧。

使团副使林静微微笑,解释道:“范大人的意思是,既然是来宣谊的,还是不要用监察院的身份,免得对方心中不快。”

林文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切听范大人安排。”

范闲回头看了这位常驻北齐官员眼,此人面目端正,却有些眼熟,不免有些疑惑。林静在旁笑着解释道:“林文大人,正是下官堂兄。”

范闲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有二位在旁,想来此次出使事定能顺利。

位北齐官员走了过来,三人适时地住嘴不语,转而开始研究这上京城墙上的痕迹与蚂蚁爬行的路线。直到这位官员走到三人身后,林文才似忽然发现了般,惊喜说道:“卫华兄今日也来了”

范闲转身,看着那位叫做卫华的北齐官员。微微笑,不方便说什么。

那位卫华拱手礼,似乎与林文颇为相熟,笑骂道:“要不是为了接你们的使团,我这时候只怕还在丽香院里快活。”

范闲心头乐,看来这位与李弘成般,都好那口儿。

林文赶紧向范闲介绍道:“这位北齐鸿胪少卿卫华大人。”又向卫华介绍道:“这位是”

不料卫华似笑非笑地摆手。说道:“范大人名满天下,何用林兄介绍”

范闲微微怔,拱手道:“虚有薄名。不敢不敢。”

“范大人过谦。”卫华此人的五官倒算清秀,只是眸子里总带着股散漫的味道,不似官员,倒似位狂生,“堂堂代诗仙,竟然做了监察院的提司。来年只怕还要掌管南朝的内库,出使之前,更是揭了春闱弊案,十七位官员人头落地。咕碌咕碌转着范大人却转到北齐来了。”

他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贵国那位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像范大人这等要紧人物,当然要搁在京中好生养着,怎么能弄到咱大齐国来受罪万途中遇上些风寒,这可怎么办啊”

范闲听出对方话语里的淡淡威胁味道,却是根本不在乎,笑说道:“哪会这般弱不禁风”

卫华发现这位极有才名的年轻官员似乎对于上京的城墙极感兴趣,不由自豪说道:“这座城池已经修建三百年,从未有外敌攻入过,范大人是否也觉得极其雄壮不知较诸南庆京都如何”

范闲微微笑说道:“雄壮自然是雄壮的,只是似乎旧了些,贵国看来需要找个时候修缮修缮。”

二人话语中,暗自互损了番,众人默然。半晌后卫华轻声说道:“范大人远来,本官自然要做东道,待公务办完之后还请大人赏脸。”

范闲看了他两眼,心想为何此人字里行间总流露出股淡淡的敌意,而这种敌意却又没有到仇视那种地步,不免有些好奇,自己和此人从未见过面,怎么就得罪对方了

林文此时在二人身旁哈哈笑道:“好教范正使知晓,这位卫华大人,便是去年出使本朝的长宁侯大公子,范正使去年在殿上番拼酒,侯爷不支醉倒,回国后直念念不忘,说道南朝出了位厉害年轻人物,不止诗写的好,这酒量也是惊人。卫华大人常常听着,自然想与大人比拼下了。”

“原来如此。”范闲苦笑声,再看这位卫大人,果然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与长宁侯相似的地方,去年他做副使接待北齐使团,与长宁侯打交道不算少,后来在殿宴之时,更是好好拼了通酒,也算是半个酒友,不免讷讷拱手道:“卫兄若想为父报仇,可得等些日子,不然我喝糊涂了倒无所谓,乱了两国间的正事儿,可不好向陛下交待。”

众人哈哈笑,将此事留到日后再提。

北齐上京,果然片繁华,街道虽不宽阔,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街人行人面上也是片温和笑容,满是自信与自矜,哪像是个战败之国。

使团在卫华的接待下,往城西行去,行人安排在鸿胪寺后方的皇室别院居住,由这个安排可以看出,北齐皇帝对于庆国使团算是给足了面子。

路上范闲与卫华闲聊着,发现此子对于庆国官场十分了解,不止能说出些权贵的名字,看他的说话语气,似乎甚至与靖王世子李弘成认识,这点让范闲感到很吃惊,两国京都相隔颇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结识的。

在谈话之中,范闲对于北齐目前的朝政也有了个模糊地认识,当然,在北上之前,他在监察院里已经看过了无数卷宗,知道北齐朝廷远不像卫华所说这般团和气,金光灿灿。

北齐太后眼下也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那位皇帝陛下亲政不久,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朝政,帝党后党在朝上各有方势力,在进行着无声的抗衡。如果不是去年两国交战北齐完败的原因,暂时将矛盾压制了下来,只怕现在的上京早已经乱作了团。

而上杉虎本是北方的大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调回了上京。

范闲状作无意问道:“听闻上杉大将乃是不世之英豪,卫兄几时有闲,带我前去拜访拜访。”

卫华异道:“范大人对上杉大将感兴趣”

“我虽不是文弱书生,但对于抵抗蛮人的英雄,总是佩服的。”范闲温和笑道。

卫华面色有异,似乎不怎么想说那位上杉虎。范闲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再多话,微微笑。

供团到了别院,自有相关人等负责安排住宿,忙了好阵子,终于安排妥当。卫华身为鸿胪寺少卿,理所当然地要安排晚膳,席上稍稍试探了下范闲的酒量,发现这个年轻官员竟是拿酒当水喝,真真完美实践了酒水二字的真正含意,不免心惊,顿时弱了拼酒为父报仇的念头。

席散人去,整座别字里就只剩下使团自己的人,北齐的侍卫很有礼数地只在外门守护,而将内院的应事宜都交给使团自己处理。

房中只有五人,范闲,林文林静二兄弟,高达以及王启年。

范闲闭目良久,确认房间四周并没有人偷听,才轻声开口说道:“我们这是在敌国心脏,做事说话都小心些。”

林文林静二兄弟,确实有些文静,微微颌首应下,只是看王启年与高达似乎是范提司的心腹,可能不大了解北齐近况,林文略沉吟之后,才缓缓开口,将最近上京的局势报告给范闲知晓。

“上杉虎任的是闲职”范闲皱了眉头,这与事先的判断完全不样,监察院本来以为北齐最能打仗的将领,既然从蛮荒冰雪之地南调,肯定是为了应付庆国咄啮逼人的攻势,怎么又变成了闲职

“怀远大将军,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人在京中,身旁只有百私兵。这京中有上京守备,有三位大统领,有骠骑将军怀远大将军虽然多了个大字,地位尊崇,但是奈何手中无兵,上杉虎就算有绝世之勇,也只有老老实实地上朝下朝,抱着姨太太叹息。”林文略带丝嘲弄说道:“老虎养于柙中,再有威势,也只能吓吓人而已。”

范闲轻轻敲了敲桌子,摇摇头十分不解:“搞什么搞嘛把这么个家伙调回京都,不放出去打仗,就这么养着,这北齐是不是钱多了没地儿花去”

林文叹息说道:“北齐帝后相争,谁都想争取上杉虎的支持,但谁都怕上杉虎完全倒向另外边,所以现在只有先放着。不过上杉虎的名头在此,在军方的号召力太强,就算京中只有他百亲卫,也没有谁敢轻视于他。”

范闲摇头叹道:“难怪这次在雾渡河边上,只是来了那么些私兵,我就奇怪,接应肖恩逃离这么大的事情,上杉虎断不至于如此轻忽。”

林文怔,他并不知道使团这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林静在旁赶紧低声快速解释了番。林文心头大惊,看着范闲似乎没有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担忧说道:“上杉将军与肖恩究竟是什么关系”

范闲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如果院子里没有判断错,上杉虎应该是肖恩当年收养的孤儿。”

第五十四章 使团入宫

“收养的孤儿”众人大惊。

范闲平静应道:“只是年代有些久远,肖恩被抓之后,北魏覆灭,天下大乱,上杉虎恰巧就是那时候冒出头来的。”监察院自然还有些别的证据,不然也不会得出这个结论,但是范闲此决北行的任务之中,还有项就是要确认下上杉虎的师门。

“难怪上杉虎急着要将肖恩救出来。”

“这是北齐朝廷个大问题。”范闲只是说了这句话便戛然而止,微微皱了皱眉头,海棠想肖恩死,皇帝想囚禁肖恩逼出神庙所在,上杉虎则是纯粹的想让老头儿能够有个幸福晚年,北齐势力最大的三方,因为肖恩个人,便化成了三股方向完全不样的力量,真有的热闹可以瞧。

范闲当然也很想知道神庙的秘密所以他不能只做个看热闹的人。

天色已晚,众人旅途劳顿,所以便开始安排休息的事情。至于明天的安排,自然有相关的官员拟好章程,林文只是拣其中重要的几项事宜向范闲禀报了下。明日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入宫面圣,然后是在鸿胪寺谈判换俘的事宜。

范闲想了想后说道:“入宫是上午,至于下午鸿胪寺那里。”他转向林静说道:“就要麻烦副使大人了。”

“大人您”林静疑惑看着范正使,心想换俘纳贡的重要场合,正使不到,那怎么能行。

范闲微微垂下眼帘,幽幽说道:“本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换俘的协议有两张纸。张白的,张黑的,范闲更看重黑的那张纸,他已经将肖恩和司理理交了出去。自然要马上确认言冰云的所在。

范闲坐在前往北齐皇宫的马车上,呵欠连天,他本不是个择床的娇贵人物,但昨夜实在是没有睡好,再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高达和王启年似子也是脸倦容,不难想像,昨夜使团的人员集体失眠了。

话说昨夜正要安寝之时。那位鸿胪寺少卿卫华又来了,他虽然没有进后院,却有数名歌伎美携据着阵香风,跑进了诸位南庆大人的房间里,时间惊的众人大呼。

范闲哪里知道。这北齐居然有这等陪寝的规矩,唬了跳,虽然看着床脚下半跪着的姑娘容貌姣好,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极是诱惑,但初来上京第日,就这般荒唐,范闲依然做不出,只好请她出去。

被这闹腾,自然没有几个人睡得好。倒是位歌伎入了林静的房间,便直没有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范闲看着林静的脸色不是很好。林静却有些讶异,笑着解释道,就算北齐使团去京都的时候,鸿胪寺也是这般安排的。

范闲抹了抹眼角,发现眼屎有些多,再看了眼队伍有面那个精神百倍的卫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猜到对方大概是故意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