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已然醒来，可……太医已束手无措，唯有恭迎皇上回宫，请皇上……面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那一瞬，容陌的瞳孔蓦然紧缩，他似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内却被梗住般，再不能言语。

“太上皇……亦想见皇上……”严嵩依旧道着。

下瞬，容陌陡然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声音却添了几丝乖戾：“回宫！回宫！”他定是万般焦灼，竟一脸说了两遍回宫！

马车，在官道上一路疾驰，百姓纷纷绕路而行，一炷香时间，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马车终究稳稳停在宫门之前。

未曾等到马车停稳，容陌一袭白衣便已迅速从马车内飞出，朝着安慈殿处而去，再不复方才的冷静。

这个……素来从容的帝王，此刻……却俨然一个将要失去一切的孩童。

莫阿九定定跟在容陌身后，这个男子……让她心疼！

二人到达安慈殿之时，容老爷子已然躺在病榻之上了，门口太医跪了一地，均战战兢兢未曾言语半分，气氛一片死寂。

容陌几乎瞬间冲至病榻前，立于容老爷子身前，未曾言语，只是安静望着。

许是意识到榻旁隐隐动静，容老爷子本紧闭的双眸微微睁开，眼底再无生机，他偏首，望了一眼床榻旁的三人，唇角竟徐徐露出一抹笑：“阿九丫头，思晴丫头，还有……小陌。”最后，他唤着容陌。

“……嗯。”容陌，终于应了。

“对不起……小陌！”紧随而至的，是容老爷子分外吃力方才道出的道歉。

容陌似是怔住，立于原处，长久未有反应。

“当初……因着家族颜面，竟将你和你母亲二人赶出府去，让你……经历那般黑暗，”说到此处，容老爷子似呼吸不上来一般，好久方才有所平缓，“可是……那时，我亦是没法子了……若是不将你母子二人赶出府，怕是……怕是你二人都活不过三日……”

“我知，您不必多说了，等养好了身子……”容陌第一次，这般同容老爷子说话。

“再不说，便没机会了……”容老爷子摇首，声音似叹息一般，“我知，我再无机会了，而今……我大限将至……”

“够了！”容陌声音陡然凛起，唯有身侧，双手紧攥成拳，“您让我怨了半生，只等来你这句歉意，你却说……再无机会？”

容陌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起来：“你以为，过往种种，仅有一对‘对不起’便可消弭？补偿呢？你于我的补偿呢？而今，便想一走了之……”

“对不起！”可回应他的，仍旧是老爷子吃力的三字。

他一遍遍的说着，似是将一声的歉意全部道出来。

容陌再未曾言语，他垂眸，不堪任何，面无表情无悲无喜，莫阿九偶转眸望了一眼容陌，那一瞬心底陡然大震，他似……大恸！

亲人离世，她从来了然有多凄苦……

“好生活下去，小陌，这天下的担子太重了，你身处皇位……更要谨慎处事……”容老爷子提着一口气，吃力道着，下瞬，目光徐徐落于容思晴身上，“思晴丫头……你年岁已不小，当收敛性子……父皇给你留了一笔嫁妆……待你出阁之日，要老嬷嬷给你……”

“阿九……”终于，还是说道了莫阿九，“阿九丫头啊，可有甚么话，要我捎给你父皇啊……”声音似是玩笑一般。

莫阿九心口一颤，千言万语近在嘴边，却一言都发不出，眼前，早已朦胧一片。

“看来，要对先皇撒谎了啊……”容老爷子轻叹一声，“就说……阿九丫头幸福的紧，要他安心投胎去吧……”

“小陌，定要处处……小心……”

老爷子的声音，越发的轻，他收回露在被子外的手，安稳的平躺着，而后，微微闭上双眸。

“父皇……”一旁，容思晴哽咽着。

可这一次，容老爷子在未作声。

“父皇……”容思晴陡然大哭出声。

莫阿九怔怔立于榻边，骤然觉得周身一片严寒。

病榻旁，容陌依旧立于那处，一袭白袍，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