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三章,公干(1 / 2)

作品:《侯门纪事

外面的鼓声还在继续,梁山王世子妃比宝珠有力气,又带着气,泄愤的敲击,更像打雷。还有小沈夫人她们是玩的,敲的鼓点子不匀,敲几下停几下,笑上几声,气出来不少,又去敲击。

袁怀瑜袁怀璞就明显昂着脖子听。

头已抬起,梗着微高,一脸耳朵支着,眼珠子随着转的神色。

袁夫人和宝珠心情大悦,把孩子们托着,不敢出船舱,怕孩子小,鼓声太重,只原地呆着,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笑容一点一点的上了嘴角,上了眼眉,上了额头。

数月的孩子全然不怕动静,还听得很是入神,袁夫人心怒放。

她喜欢的就是儿孙们健健康康,最怕的就是随祖父气怯力弱。见孙子们随着鼓声神色也变动,小嘴儿似咧不咧,袁夫人看上一时,欢喜难忍,唤声:“宝珠啊,看你儿子是多精神。”

眼眉俱对着孙子们舒展,此时心里完全没有船舱里的侍候人。

“要是姑太太知道,准把她馋得不行,她没看到是不是”

宝珠笑吟吟:“母亲,您可以给姑母去信,备细的对她说说。”

“我才去过信,一天一封,今天的信已交给蒋德将军下船发走,哦,已经是昨天,今天的信还没有写,忠婆,等会儿咱们写信,告诉姑太太,让她放心,不要担心小人儿走远路,这是回乡祭祖,必要回的。”

忠婆是知道实情的人,随袁夫人母子入京的从人之一。忠婆答应道:“是呀,见祖父是大事情。”

手舞足蹈,见雪光闪闪。忠婆手上还有两把切菜刀,这就想起,放下,过来看视袁怀瑜和袁怀璞,不好从袁夫人婆媳手上要一个来抱抱,忠婆就又往外看道:“天就要亮了,要清静了,夫人奶奶还能歇息会儿。”

方明珠又找到事情做,往外就跑,嚷着:“我去看”

其实胆子不大,出船舱就蹑手蹑脚的试探着走,拐角处,露出眼睛对甲板上看,见一个官员,好些衙役公差们跪在袁训面前,只看到这里,方明珠一气奔回来,欢天喜地:“不打了,伯母宝珠,可以去睡了。”

外面的鼓声也停下,应该是有人去传话,让各船休息。

闹上半夜,能睡会儿也不错。

最后一声,也是“扑通”梁山王世子妃最后发力,鼓也穿了,丢下鼓棰她还不想睡,带着人让挑起灯笼,气呼呼过见袁训。

袁训见到,起身见礼。跪在地上的官员公差们,听这位怒气冲天的将军说:“世子妃,”偷眼看时,本以为女眷们到来,心软好说话,没想到一看俨然女罗刹。

世子妃恼的头发没有整就过来,衣上还有血,杀气腾腾不次于袁将军。

沉着脸:“兄弟。”

她从上船,就这么称呼袁训,这不是她丈夫信中说过认下的弟弟。

袁训陪笑:“在。”

“怎么还和他们话多哪有话说全锁了,这是哪个省,送去给省里官员,就说他们私通盗匪,全宰了”世子妃也是有姿色的美人儿,就是略胖。但此时气头上说话,这是母大虫到来。

官员公差全就地叩头,甲板下面是虚空的,这就扑通乱响。

邻近船上也不敢睡,有看热闹的,有担心袁将军要算账的。大船高,他们看不到跪下来的人动静,却听到扑通扑通,有吓得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吃吃道:“杀人了,杀”

还以为是脑袋掉了扑通扑通。

世子妃是气话,袁训不能真的听从。他已有弹劾官员的心,这是必弹劾的,但公差们却是盲从。

他可以把为首的尽情拿了,却犯不着把此处所有差人尽情治罪。袁训有权,也有理由这样做,上官犯罪,胁从的人同来的人可免可不免,但这样一来,强横名声也就出去。

袁训可以和柳家有强横名声,但并不是不处处考虑。

忙道:“世子妃息怒,这里事情还没料理清楚,追的人还没有回来。请先去歇息,等明天,该问罪的是一定要问罪的。”

当官的糊涂至此,以贼当官,识破太晚,那是肯定不能放过。

世子妃这才带着余怒回船,边走边道:“打官司,我好好的和你们打官司”世子妃现在恼的,你和我打什么,我都和你打到底。

这倒霉的留下来的官员,没让福王掳走,一样在这里吓个半死。世子妃在时,男对女,下对上,不敢看她。数着她的脚步过了跳板,官员扑到袁训脚下,揪住他的衣角放声大哭:“袁将军,卑职实在是冤枉啊”

男人泪弹,也是让逼到尽头。袁训一面鄙夷,一面也能察觉他丢官必然不易,但不和他追究,又和谁追究。

掸开衣角,把官员丢下,袁训阴沉着脸:“认了吧这事儿你是跑不掉的治下出这样的大事,袭击官船,你自己想想,这是什么罪名”

“大人,您高抬贵手,大人,您看得清楚,您手上抬一抬,就是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袁训听不下去,又想去看儿子,抬腿往船舱里走。万大同拦住官员,万掌柜的在红面前垂头丧气,这就有了出气的地方,骂道:“贼你都看不清楚,你还当什么官”

袁训走去看儿子,又去看宝珠。帘子才动,宝珠仰面,柔和璀璨的眸子望过来,袁训一摔帘子就走。

他累了,可不想再听自家柔弱的宝珠说些什么。宝珠在袁训的心里,永远是柔弱的。天底下再男弱女强,但深爱之下,当丈夫的永远都有保护欲,何况这一对夫妻是男的更强。

“哎,不说点儿什么”宝珠看他横眉瞪目,不放心追出去。

袁训不回身子,就地儿脸朝着外面,冷声道:“你别劝我”

身后传来宝珠的好笑声:“我没有劝你不是,”她慢慢走近:“我知道你气,不是要打,就是要杀,我难道不气,我没有劝你的心,你放心吧,”

见袁训袖子撸起,还是刚才打架的衣着,给他放下来,宝珠柔声道:“但是,你也别再气了是不是”

温热细腻的手指碰到袁训肌肤,把他紧绷着的心情,紧绷着的身体松驰。猛的回身,抱起宝珠就往船舱里去,宝珠格格轻笑:“轻点儿,人家不是那贼。”

船舱的外面,分出外间。和船舱形成夹角,也有竹帘,是丫头们白天当值听使唤,和晚上当夜的地方,也算茶水间。

闹这样一出,丫头们都没有睡的心。胆小的人窃窃私语:“小爷会怎么发落这些人”胆大的人道:“一定打杀了”

全是宝珠从山西带回来的丫头。

红荷近年渐渐长大,宝珠也挺疼她,当差谨慎。见袁训回来,料想要茶要水,就在竹帘内守着。见小爷抱着奶奶进去,红荷不敢看,就叫过红云,悄声骂她:“作死吗胆子小还偏要问打杀守在这里,听着,要什么,赶紧送上去,或是叫我。”

和红云一处说话的丫头,红香最胆大,见红荷骂作死,撇一撇小嘴儿,脸对着船舱壁,在心里悄声道,不过奶奶面前多呆会儿,就张狂上来。

但到底宝珠在红下面,使唤红荷的多,红香也只能悄骂,起来和红云一起守在帘内。

红对着墙在面壁。

宝珠不睡,红不会睡,红此时坐在最里面,倒不是当差不经心,又或者累得不能动,她眼皮子一眨不眨的,在想心事。

红荷走来,低低地道:“姐姐,你说奇不奇怪夫人和奶奶说的姑太太,是什么人在京里也没见有要紧的姑太太来走动,夫人为大姑娘,是天天进宫,这是什么姑太太,要一天一封信的写给她”

红想的也正是这句话,袁夫人和宝珠无意的对话,让从小儿紧随宝珠的红也听呆住。和红荷一样的心思,是什么样的姑太太,红也不知道

是奶奶对红不好吗

傍晚才和宝珠交流过主仆永远不分开,红想不会。

但一般的亲戚,红大管事都知道,也方便家里迎来送往年节过礼。这姑太太,她是谁呢

红荷还在絮叨:“去世的老爷在京里没有亲戚,”她指的是袁父。“难道是依着老太太来称呼的,表姑太太呢依着老太太这一枝来说,倒有好些姑太太,”

红在这里脸一沉。

她可以自己去推敲,却不能容忍丫头们胡想这事情。打断红荷,红大管事早就水张船高,身份高过诸丫头,不紧不慢地斥责:“这不是你该想的,”

却不骂她,学着宝珠的口吻,想来奶奶听到这话,也必然是这样的说:“想是你累了,就管不住说话,去睡会儿吧,也使得。”

起来,往宝珠船舱帘外听上一听,见里面没有声音,回来告诉丫头们:“乱劲儿过去,分出上夜的来,余下的去睡吧。”

丫头们欣然散开,红荷涨红脸也跟着散开。

船舱里面,宝珠坐在桌子上,这不是宝珠轻狂,是她的丈夫进来,把她放在这里。袁训坐在桌前椅子上,把脑袋埋在宝珠怀里。

宝珠轻抚着他脖颈后面,像这样梳理着,袁训就能冷静下来。

“就这样,你歇息会儿,应该是气的,哪有不气的呢你是为了脸面,不为脸面怎么会这样的恼,平时,你最能体谅别人,不然,怎都和你做儿女亲家我问过了,你前面问案子,我打发五娘子各家船上去问,没有死人,伤也不多,送过去药,又代你先赔个不是,你要面子,跟着你出来,你面上没有光彩,我又怎么能有”

辛五娘坐在船舱的外侧,这里迎月,能看到岸上有人回来。她的儿子天豹总算找到杀人的机会,到底跟着孔青追出去,辛五娘等儿子,也知道小爷奶奶在等岸上追击的消息,就跑到这里坐着。

耳力好。

习武的人是有耳灵目明的一些便利,把宝珠的话收入耳中。

那静如缓流的话语,让辛五娘泪流满面。

船舱里,袁训似在宝珠怀里睡着。宝珠还在轻抚着他。如果是平时,这姿势,宝珠坐那么高,把丈夫脑袋抱在怀里,这是羞人的事情,是夫妻房闱中也不能久狎的姿势,但今天宝珠舍不得放袁训起来。

夜晚的江风清凉,不会有汗。就是有汗,宝珠也会一直抱着,为袁训揉按着脖后,让他放松。

柔柔的语声,更似催眠小曲儿,从他们进来,几没有停过。

“这脸面上的事情,别计较太多。这事儿不是你招来的,再说没有你,哦,是了,”宝珠在这里吃吃的轻笑:“这功劳不能只给你一个人,还有世子妃,你家嫂嫂,你闲了,要告诉我,是几时你和小王爷这般的举案齐眉都肯认下兄弟不是说他还追着你要六百两银子,难道你还了他,他就认你当兄弟”

小王爷在此时夫妻调侃的话里,是不值钱的。

“别计较,气大伤身子,而且也处置不好这事情。宝珠没有劝你的心,换成是我,也处置几个,是不是母亲在船上,孩子们在船上,嫂夫人和弟妹们全在,挑着我们家的灯笼,还敢这样哎呀,难怪你面上无光,你要恼,宝珠说到这里,也要恼了。”

水光轻动,哗哗和风声微起。

“不过别连坐人,有错的拿下,没错的,别难为。好歹也是一个官员,跪在那里求你,我都为他脸上臊,还有这商船糊涂,反为贼人助威,你一定不会放过,不过呢,别太大的气性儿,才能把这事情理清楚。”

辛五娘在外面,轻轻的哽咽起来。

她想到她自己,她望向自己的手臂,断掉的那个。

无意中坐在这里,无意中听到奶奶宝珠的话,无意中的辛五娘回想自己,回想和丈夫的几十年里,全是一个字。

气。

和张家争地盘,在王家争场子,争女人有天生的好心肠,天生恶毒的也有,那是心肠没有触动,而且总是个案。辛五娘在此刻让挑起心头那一丝柔软处,由房中宝珠安慰劝解袁训的话,恢复一些女性的心思。

面对明月当空,忽然就灰了心。忽然就对心底深藏的报仇心思了无兴趣。辛五娘野性桀骜,抱定“屈居”袁家,还有再呆上一年两年,待儿子再练练功夫,不告而走,寻仇的心思。

而现在,她面上泪落又干,干过又落,由宝珠说的不过是颜面问题,而想到她以前所想的,对还是不对

她就天豹一个孩子,寻仇去胜了,又拖上一堆的仇人。败了,倘若天豹和自己一样的落下残疾,辛五娘不寒而栗,百年后泉下怎么见丈夫

幽叹一口气,有句话浮出心头。是时候了,是时候放下恩怨,再或者是重新思考这些恩怨。不能让孩子重陷入祖辈寻仇再结仇的漩涡中。

这漩涡不是好遗产。

一刻钟后,袁训从宝珠怀里悄抬起身子。他起得很小心,因为宝珠伏在他肩头,把自己也说睡着。

打上一个盹儿,袁训精神百倍,又有宝珠轻拍着,也放松下来。

见宝珠偏着脸儿,依着自己手臂,猫似的懒懒伏着。袁训抱她床上去,早上风凉,给她盖好薄被,在宝珠面颊上捏捏,低笑打趣:“不想见你,就是怕这一堆的话。但忍不住,又要看你,好了,你的心思我明了,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当官不易。”

伸个懒腰:“再不易啊,出事儿也得担着,人在世上,哪有不担承的。”但宝珠的话有理,着实的让他放松下来。袁训走回甲板上,他精神抖擞,官员公差们还跪在那里,愈衬出萎靡。

袁训命起来,让他们去当差,官员并不能亲身去追击,现在也不知道追到哪里,见袁训坐下候着消息,打发公差们走,他旁边站班儿侍候。

有心和这位袁将军说点儿什么,又不知他底细。船行半月,已离京都很远。他官职卑小,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不和袁将军说点儿什么,内心又忐忑。就斜眼偷瞄着,见这位将军实在英俊,鼻如悬胆,面如琼玉,又看呆住。

天亮以后,最早过来的还不是追击的人,是韩三老爷。

袁训为什么让大船停在这个码头上,一个这里是军需漕运船只停靠处,认为安全上好。福王殿下就在这里给他一击,也算出其不意。还有就是他给韩世拓带的有东西,给萧二爷去信,让打发韩世拓进京,但几时走不知道,东西还是带了来。

离韩世拓的地方出上百里,三老爷跟宝珠船回京,就是这个码头。

韩世拓不在,三老爷飞快的跑来,算时间,是半夜里让惊醒来的。驿站上接邸报快,三老爷知道袁训离京,也知道他是船只,听到有船让袭,抓件衣服带人赶来,一看果然是袁家的船,魂飞魄散上船来,见过袁训,简单问过几句,就在船头上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