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有新衣裳(1 / 2)

作品:《侯门纪事

鉴于小二是“病人”,又泣血含恨的,袁训等人面对他又总要忍笑,实在让人难以多呆下去。大家轮番“安慰”他,全是劝他“养病”,就都离去。

走出阮府大门,袁训和董仲现、钟四钟引沛分手,独自在马上学着小二的腔调:“兄弟我含恨,兄弟我泣血,兄弟你生生把兄长我膈应到。”打马回府,心想我还是回家看书去。

为兄的我不用含恨也不用泣血,没有你下这一科,这大话也说出去不能再收回。

兄长我还是要先高中这个春闱,再去中探花,好让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喜欢喜欢,让我年青守寡的母亲喜欢喜欢,让我的姑母喜欢喜欢从此宝珠和母亲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以官眷身份受她传召;再让我的表兄殿下喜欢喜欢,难为他年年的照管,从没有不耐烦过。

袁训径直回府,下了马头一件事情,就是坏笑,去吓宝珠一下子再说。

家里没有过多的人手,表凶回来大多悄悄的,就去给宝珠一个“惊喜”,你的夫君我回来了,我不在家里的时候,宝珠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偶然查个岗去。

袁训兴冲冲往房里来,先在外面搜寻红花,见红花在厨房里不知作什么,袁训摆个手让她不要说话,红花会意,福了一福身子,又去和卫氏捏点心。她手上做的是一块糕,正往里放龙眼等东西,又问卫氏:“放得多就太甜,姑爷爱吃吗”

“状元及第要彩头儿,好东西都要多多的放,”卫氏说着,往手上现做的糕里又加上几块蜜饯。

红花不再言语,但是再拿小眼神儿瞅上一瞅,目测她的姑爷应该不会爱吃。

这是为袁训下考场里吃而做,红花想到时候在里面饿了,指望这些填肚子,而多放龙眼等滋补东西,那一夜也能精神头儿好,写出好文章吧。

想通了,就抓起一把龙眼往糕塞。看得卫氏抿唇骇笑:“你倒放这么多”红花憨憨地笑着道:“姑爷要中探花呢,多放一些。”

“也是,”卫氏也觉得有理,往自己做的糕里也放上一把子。

两个人都是久跟宝珠的人,卫氏是宝珠的奶妈,在宝珠的母亲安大奶奶去世以后,卫氏没有接受家里人为她安排的再嫁,而是尽心守着宝珠姑娘一路长大。守着姑娘的人,都会有一个心思,姑娘嫁个好姑爷。

如今姑爷是个好的,又能中探花卫氏喜滋滋的想,虽然还没有中,也跟中差不多。姑爷要是个不能听,阮家二公子又何必要跟姑爷打赌,又见天儿上门磨着要他的书看卫氏笑盈盈,把手上的糕捏得更好看些。

红花见到奶妈的笑容,就问道:“是您家里的人快到了吧”红花也笑了笑。家里没有几个下人,过年前卫妈妈还担心的问过红花:“姑娘让我接兄弟们过来,我想这京里繁华热闹,小城外的乡下人能到京里来安家,那是多么大的福气。可是,我们家哪抽得出人手去接呢只能还是老太太那里出人罢了,不然让我兄弟们自己上京,他们哪里找得到路呢”

红花当时安慰她说一定有人的,姑爷会安排人手的。果然,家里的人一个不需要动,而老太太那里的人手也没动用,前天姑爷回来告诉姑娘,说二月里人就到了,这不是姑爷会安排是什么

这糕里的好东西,再多放些。红花又往糕上面安放红枣。而卫氏见问她的娘家人,更笑得合不拢嘴:“到了,等姑爷出了考场,他们就到了。红花啊,到时候还得多麻烦你才行。我们红花如此是在家也行,出门儿也行,这京里的路往哪里通,都得你来指。”

又问红花:“你的娘真的不会来,依我看,她也许就在路上。”

红花很想不言语,可又扁起嘴有些懊恼:“她来做什么她要钱就行了我给她寄了十两银子,在我们乡下够她过上大半年,我让她不要花,找个铺子生息,拿利息过日子,田里又有菜,鸡鸭自己养,够过的了,她来看到我过得好,不走了可怎么好”

“你难道不想她”卫氏逗她。

红花青花紫花全是让自己家人发卖的,不是拐的蒙的,对家人都有怨言。

“不想”红花梗着脖子硬邦邦回,不想和奶妈说自己家里人,就又说到姑爷身上去。想到这个,红花就喜欢了:“奶奶给姑爷备下的那份儿东西,这会子该见到了。”

正房外,袁训为看宝珠在做什么,就在门帘子外面往里偷看。见宝珠低头在榻上摆着什么,一半儿东西在榻上,一半儿在榻上小几上。

有一个镶玉的竹篮,把手上让桐油打得油光光,里面的抽屉全抽出摆开,这是小几上的东西。宝珠手中摆弄的,是一份儿绝好的帕子,上面可见到绣的是张良拾履。

张良是汉高祖的开国功臣,这显然是借故事来做个好喻意。

宝珠喜不自胜,又拿起一件是腰带,对着自己笑:“表凶见到,可会喜欢吗”她半侧脸儿,软玉般的雪白面颊流转着情意,又娇娇哝哝惹人怜爱之极,袁凶忍无可忍的揭帘进去,笑道:“喜欢喜欢,不过你几时备下来的这帕子绣带,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绣这个”

抢到手中就翻来覆去地看,见帕子上针线秀密,腰带上扎的花儿繁琐雅致,袁训就拿肩头碰碰宝珠,不依地道:“过年怎么不给我用这个才刚去看小二,我拿着这个给他看,准保的让他再吐血一回。”

宝珠见到他回来,正在喜欢,就听到表弟吐血。忙溜圆了眼睛,惊呼道:“小二病的这么重”又怪袁训和阮梁明:“而你们竟然不让我去看他”说着就从榻上起来:“去叫顺伯套车,我得去看看他才行。”

腰上一暖,让袁训抱住按到怀里。袁训在宝珠背后凑到她耳朵上,玉人在怀,先轻薄地舔了舔,宝珠嗔怪:“怪痒的,”袁训嘻笑的嗓音出来:“让我告诉你吧,小二他不但吐血,还正在含恨。”

就把小二的“病情”告诉宝珠。宝珠就更加的担心,半带忧愁转过脸儿道:“这么的想赢,也算是病吧得找个人开导开导他才行。”

“春闱一过,他就好了。”袁训一只手还抱着宝珠不让她起来,另一只手就去夺帕子腰带,又拿额头蹭宝珠脖子:“嗯这是给我备的下科场的东西”

小几上是考篮,榻上不但有衣裳帕子,还有笔墨纸砚等物。

宝珠让他几下子一揉搓,浑身发软贴住他,吃吃笑道:“是给你备的,不过不是今年备下的,”袁训早把帕子揣袖子里,又贫嘴的来问:“那是去年备下的”

“也不是去年,”宝珠眸子发亮:“你猜不到的,这是宝珠几年前备下的,你看可喜欢”她满心的想讨好一下表凶,不想表凶的嗓音在背后闷闷起来,拖长了音,又带足了撒娇:“哦。原来是几年前不认识我的时候就备下的。”

宝珠听到奇怪,就转个身子面对着他,含笑问他:“几年前我就为你备下这一份儿东西,虽然我还没认识你,也知道你会高中的,难道这不叫好吗”

袁训就转而喜欢:“那这样,我就喜欢了。”又抹汗的模样,嬉皮笑脸地道:“好险,差一点儿这东西就跑到姓余的手里去了。”

几年前的东西可见姓余的还是没本事,这辈子唯有对着我的宝珠掂酸的份儿。这一回下春闱,没有小二捣乱,还另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人盯着袁训的名次,那人就叫余伯南。

“你坏蛋”宝珠圆睁双眸,生气的寻出瑞庆殿下的口头禅,脸儿一沉,已经恼上来。好好的,怎么又提余伯南

袁训见妻子生气,忙抱紧了她摇上几摇,又斜斜的看向考篮一笑。他还没有说,宝珠又喜欢上来:“我铺子分了钱,虽然没有你的,却给你精心备下来,请母亲看过也说好,”

袁训收起不正经,温和地打断宝珠,正色道:“母亲也说好”

“是啊,母亲让我好好的给你收拾了,过几天好给你用,”宝珠没看出来,还在自己个儿的喜欢。看看宝珠心里有你的吧,总是有你的。

袁训不再随意玩笑,而是扯着宝珠起来。沉吟一下,不好直接告诉她,就佯装没什么道:“我回来还没有去见母亲,走,我们去看看她。”宝珠就由着他扯住手走,出来见风寒刺骨,正是春寒时分。就更依恋手上的那温度,娇娇地一路走一路商讨:“给你煮了鸡子儿,又蒸下糕点先给你品尝,看是不是你的口味儿,还要什么,我没考过,我竟然想不起来你还要什么”

袁训侧面颊倾听,不断的微笑。

他的笑容中既有对宝珠的宠溺,又有对宝珠的怜爱,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儿在,似唏嘘又似感慨。

宝珠对他的千般儿好,他都知道。可袁训想,这一回宝珠的考篮好意,我是要辜负了的。不过单独和宝珠说,又怕她不明白,还是请母亲把实物拿出来,请宝珠看上一看,她必能体会自己的用心吧

上一科他侍母疾而不肯轻易的去考,上一科他自觉得分了心怕考得不好,而没有考而袁夫人也同意儿子“大器晚成”一下,十八岁赶科考,不算晚也不能算早,就是母子都存着同样的一个心思。

下了那科场,就要必中的才好

要让那个人含笑。

在袁夫人房外,宝珠住了语声。她的婆婆最喜欢的就是安静,宝珠呢,自然也不当打扰的人。忠婆悄然打起帘子,小夫妻并肩先往房中看去。

见袁夫人这一回是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出了声,手中还敲着木鱼,这一回是真的在诵经。“如是我闻。”她微闭双目,静静诵经的样子,好似佛前那盘优昙花。

她的静,与她的雅,让宝珠深深的感动起来。

从老太太开始,都说宝珠嫁的好,丈夫好,婆婆好。而宝珠自己也觉得,是真的好。

宝珠不但是感激她的婆婆肯什么事都不问,把什么事都交给宝珠,总带着宝珠做坏了她也不介意。另有一件,就是袁夫人入静时的风姿,秀雅若清风中春花,自华自实,自宁自深。总是让宝珠见到一回,就要随着沉浸进那安静中,随即就深深的感动起来。

一个人的日子,竟然可以过得这么的幽入寻常。

一个人的思念,竟然可以浸到身子骨的寸寸分分中。

偶尔,宝珠也会猜测,公公是怎么样的人物,才有婆婆这样气质高华的人深爱上他。她不敢问袁训,怕惹得袁训思念,反让他跟着伤心。

“母亲,”袁训轻声唤她。

袁夫人不是猛的睁开眼,而是徐徐带着留恋,缓缴的睁开她的眼睛。见到是儿子和媳妇过来,就含笑上面颊。才要问,又笑容加深,显然是想到原因。她心情顿时大好,悠悠然:“进来吧。”

袁训和宝珠走进去,袁训的手还握住宝珠,凝视着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宝珠呢”宝珠愣住,什么没有告诉我

“宝珠备的不是挺好这是她的一份儿心,就用她备办的吧。”袁夫人和气的道。

宝珠就更糊涂,难免东张西望一下,在丈夫面上瞅瞅,又去看婆婆面容。手上一紧,是让袁训捏了一下,宝珠顿时老实的站好,不再乱看却不能阻止她的乱想。

有什么事情宝珠不知道呢

袁训恰好在道:“请母亲拿出来吧,给宝珠看看她就明白。”宝珠稀里糊涂,也跟着点头,表示自己看过就会明白。

可又看的是什么

袁夫人面上就飞起似喜似愁似甜蜜又似沉思的表情,对忠婆颔首。忠婆走进内室,取出一件东西来。

上面有把手,下面可拉开,不是太好的材质,却带着经人手摩挲过的光滑。又是一个考篮。

宝珠恍然大悟,晕生双颊有了娇嗔:“母亲,应该对我说才是。”

这东西带着有年头儿,竹子都微微发了黄,却纹理缝中全是干净的,带着没有用过,也其实就是没有用过。

这是公公以前备下的才是。

这没有用过,这过于干净,这摩挲的光洁宝珠也不用再问。这是备下来以后,主人并没有下过一次科场。

但又很想去赶考,就时常的摩挲它。摩出无处不在的光滑,比打上桐油还要明亮。

只这一份儿有年头,干净,又光滑,主人的遗憾之心俱在其上。

果然是宝珠见到了,就会明白过来。

宝珠走过去,见打开的抽屉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袁训今年十八岁,这东西少说也有二十岁以上,纸张跟着发黄,笔是新的,墨没有打开,砚台也全没有着过水的模样。

宝珠湿了眼眶,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遗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含恨加泣血呢

“就用这个,”宝珠回过身,屏气在婆婆和丈夫面上扫过。袁夫人虽在笑,却落下泪水。犹是泪落不止,她还是笑容绽放胜过春花。

这东西总算能用上

而袁训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宝珠肩头,柔声答应:“就用这个,好不好”宝珠自然是点头的,抚住袁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亦是柔声的回他:“你是一定会高中,高中的啊。”

袁夫人对着这一双小儿女,视线回到二十年前有一回他擦过再擦,高兴的回头:“婉秀,这一科我一定会下的。”

“自然,”袁夫人的身影显露出来,却是坐在床前。而说话的人,就是在床上锦被里了。

他常年的卧病在床,常年的如此。

后来自然是没有去考,他又染上时疫,病到科闱以后。

有时候宝珠的深情,袁夫人颇觉得像当年的自己。不过儿子比当年的他父亲要强,他是能下科场的。

他不但能文,而且能武。既发下誓愿要高中,又对外祖父前辅国公的征战事迹闻之欣喜。这是他的儿子,袁夫人欣慰的想。

小夫妻再回房时,宝珠自己抱着那考篮,不要袁训去抱。回房后,端正的摆在阁子上,把她亲手做的衣裳放在上面。

这是给袁训在科场里面过夜更换的。

考生下科场,那一夜是挑灯做卷,不出科场不回家。

正端详着怎么摆才更好看,身边多出来一个人。袁训把宝珠置办的考篮也拿过来,把阁子上原有的东西再去掉一些适才宝珠已去掉不少他亲手把这个考篮摆在父亲的旧物旁边,认真的看了看,还没有说话,宝珠羞答答起来:“太奢侈了是不是”

宝珠特地买的镶玉的,买的上好竹子编的。竹子的比木头的轻巧,虽然表凶有力气,可宝珠也怕累到他。

和公公当年的那个相比,虽然宝珠的更贵重,但是奢侈感也扑面而来。

袁训跟着道:“是奢侈了。”他穿衣裳都不肯过于奢华,时刻牢记他还没有凭自己的本事有进项。虽然太子殿下对他满意异常,可这份儿差也是由姑母而来,不是小袁自己挣的。

等他中了春闱,再去中殿试,才是他自己的。

说完奢侈以后,袁训的感伤也就飞走。人不能总在感伤中,何况他就要下春闱,父亲在天可以瞑目。

小袁表凶又泛起坏来。

对着镶的那块玉,袁训摸下巴喃喃:“这总值个几十两吧”然后坏坏地笑,他故意说得这么低,等着宝珠跳脚。

宝珠举起肥白拳头晃动,抗议道:“有眼光没有我花了两百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