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出力的玉珠讨银子(1 / 2)

作品:《侯门纪事

走过来的少年,轻轻的手搭在妻子肩头。只这一个动作,不认识他们的人也能知道,这是一对小夫妻。

再看少年妇人不用回身去看,就醉心的把身子往后面依了依,就知道他们很恩爱。

恩爱,是刺激到南安侯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状若疯狂,举起手臂愤怒地挥舞起来:“当年的事情,全是你们亏待了我,全是你们眼里没有太妃,是你们对不住我”

她一直就这么着想。

“可现在是你不对”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

玉珠丢下祖母走出来,双手握住衣袖,因为激动而身子微微颤抖着。玉珠早就想出来了,但是又怕文章侯府的人说她没有家教我们安家是很有礼义仁德的家啊才耽搁到现在。

在宝珠的话,把玉珠的话激得在心里乱跳时,南安侯夫人的话就是打开玉珠心门的最后一道钥匙。

玉珠小脸儿上气鼓鼓,就差也挥小拳头。她大声道:“我们要看,我们今天就是要进去看我们是客人,我们不去看,我们就失了礼节。你不让我们看,不过是想让我们当让人笑话没规矩的客人要看,”玉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着,气势秒压住南安侯夫人:“不让我们看长辈不行”

一个老的,怒火喷涌。

一个小的,怒气勃发。

这两股子怒火都熊熊燃烧,南安侯夫人大怒更重,狂呼道:“呸,你算什么”

“子曰说的”

“曲礼上说的”

“诗经上说的”玉珠上下嘴皮子飞快动着,背起书来。

安老太太忍住笑,身子微有颤抖。宝珠没忍住,低下头轻轻的笑,同时也用肩头去感受身后那个人的胸膛晃动。

“那天三姐同五公子争辩,就是这样模样。”宝珠轻轻地告诉袁训。袁训好笑到不行,他是怕宝珠吃亏才走出来,没想到他完全不用走出来,让玉珠一个人发挥就行了。他轻声调侃:“就这气势我见也怕,那天居然没赢”

定亲那天三姐姐和书呆子掰书没有赢,是宝珠说的,袁训本来还想装不相信。为了讨好宝珠,也得说玉珠一定赢是不是

但后来又有一件事情证实宝珠说的话,第二天一早,玉珠就打发人送来一个信笺,上面火气犹在:“请四妹夫好好攻书,怎么样也得占在那个呆子上头。”这是指放榜时的名次。

这是输了还火大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袁训对着信笑,宝珠对着信惊呼:“这是薛涛笺,上好的,三姐一般不舍得用,”就大为诧异:“难道气的连纸张也认不清楚,还是去个信提醒一下三姐用错了纸,不然她过上几天后悔了,只怕又要去淋雪吹风的懊恼,病了多不好。”

袁训也笑话宝珠:“你打发红花去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你也要写信我们住在一个城里,离得也不是过远。”

宝珠正对着那上好的,玉珠舍不得用的薛涛笺发呆,闻言就正色地道:“和这一等的才女打交道,要她怎么来,我们就要怎么回才行,如果回得俗了,我是不打紧的,就怕才女说怎么你也跟着俗,把你小看进去,这可不行”

袁训大乐:“好好,你去写信,只是姐妹间通话,别用我的好纸笺,就那普通的,你用一用算了,免得才女以后天天这样,我可没有那么的好信笺给她回话。”

宝珠就嘟高嘴儿,嘀咕半天没有用,就拿普通纸笺去个信。

玉珠很快回信,上面的话更可以逗笑全城的人。头一封信的语气是怒气冲冲,这一封信的语气就是可怜巴巴。

“我再放着不用,就只能留给别人用了。”

宝珠和袁训对着信笑得滚到一处,袁训作了一个简短评论:“看来还没有气糊涂,还知道她放的好笔墨纸砚,以后是要搬到常家的。”宝珠做了一个注解:“若是真的气了,这东西应该留在家里才是。”

袁训就装懊恼说没有看到那一番争论,然后今天他对着玉珠,估计出来玉珠那天应该就是此时滔滔不绝的模样。

就更要笑:“常五公子有这么厉害吗”袁训还真的不服气上来。

他都敢和小二打赌说中探花,虽然是小二先狂妄的,但两个人语气中间,都把别的书呆子蔑视到底。

区区一个常家,就敢比小袁和小二还要狂这真是让小袁不服啊。

宝珠低声回他:“没有,五公子也没有赢。”说起来那天两个人争到脸红脖子粗,到吃晚饭时还是互相不服,没有论出输赢来。

袁训窃笑调侃:“以后记得喊我。”

“喊你作什么不是又多出来一个书呆子。”宝珠白眼,那天就嫌书呆子太多,不是书呆子不足。

“喊我准赢啊,”袁训自信满满。

宝珠就取笑他,而且忍不住回眸一笑,虽然不是百媚生,也宛转可人。袁训忙装出一副对佳人而放老实的模样,小声地道:“我只有一句大话,三姐如果再有不赢的时候,你来告诉我,我把小二拉过去遛遛。”

宝珠忍俊不禁。

此时北风虽然严寒,客人虽然受冻,气势又颇剑指刀扬,但小夫妻这一方小天地,还是让他们圈得温馨如在房中。

而这个时候,那背书呆子玉珠终于停下来,对着南安侯夫人皱皱鼻子:“好了,就这些了,这些书上全是说,你今天不对”

然后鼓起腮帮子:“让让,我们要进去看视”

文章侯府的人目瞪口呆,二老爷扪心自问,他也算是肯看书的人,和这个小姑娘比起来二老爷满脑袋黑沉,比不得比不得。

见她适才说累了,正在大喘气儿。饶是大喘气儿的时候,那眼珠子还不放过姑母,直直对着她,像是发现她再有不对,又要一长篇的书背出来教训她。

玉珠还是个姑娘,教训南安侯夫人固然不对,但她说的全是书上的话圣人所言,又不是她自己的指责,让人还怎么反驳她而说南安侯夫人是对的。果然看书有好处,这就让玉珠钻了个空子。二老爷虽然想打断玉珠的指责,还想再指责玉珠一通,却又无从指责起。

这姑娘书背得太熟,二老爷越听越惊心,到最后嘴都不敢张。怕说出来的话有一个字不对,让她再找出空子来,反用圣贤书把自己也教训一通。

如教训姑母这般。

再看南安侯夫人,已经惊得快糊涂。

玉珠说的是官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组合起来的意思,她就听不懂。她看的书并没有玉珠多。

但听不懂,却不妨碍她直接接收话意。那些曲折难懂的文字,看似枯涩,其实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当客人的守住礼节,而你呢,又不是主人,就是主人,也不能不让客人守礼节。

综合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我们要去看老老太太,你让开

南安侯夫人回过神来,几十年的固守仇恨,让她只有一个字:“滚”

“我们要看”掌珠走上来。

“我们要看”宝珠也开了口。在她身后的袁训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硕长的体态,沉稳的面容,无一不体现出对妻子的支持。

以一对多,总是凄凉的。

南安侯夫人死死的按下心中的凄凉,但却按不下与她对峙的这几个人。对面站着的,有她用一生去恨的小姑子;有她的孙女儿,还有那个虽然一言不发,却给人最多震慑的少年。

“你们敢对我动手”南安侯夫人张牙舞爪的嘶吼。

“这是我的孙女儿,这是我的养老女婿”安老太太终于没忍住,喊了出来,不再是摆着笑脸。白发在她的头上,随着她的体态在北风中颤动。安老太太也面容剧变,以前、旧日、曾经,也是一个盘踞她多年而不得解开的困惑。

而幸好,还是解开了的。

这解开是哪一年,安老太太倒不记得。也许是她疼惜兄长一生没有夫妻和,也许是她无意中领悟到恨人太累,而别人也有自己的不容易。

就说南安侯夫人吧,她能找出五百件事情指责安老太太,安老太太就能找出一千件事情来指责她。

当年的事情,应上一句老话,一个巴掌难拍响。

安老太太不会体谅南安侯夫人的心情,却后来也就领悟到她,“不容易”。累死累活的和自己丈夫自己公婆自己小姑子争来斗去,就是想不到“和好”二字。

宽恕与原谅,是南安侯夫人不曾有过的领会。

那老太太呢,她却慢慢的喜欢上这几个字。终生的去恨,该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更别说,宝珠刚才的问话“别人家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吗”,也一样是老太太曾经想过的。

安老太太不会原谅南安侯夫人的曾经、以往、过去,但却不妨碍她都丢在脑后。不原谅与丢下来,也是两个概念。

她瞪着她。

她瞪住她。

安老太太继续喊道:“为你自己想想吧,都老了不是吗我带着养老的女婿来见老老太太,我们是来看她的”

袁训轻推宝珠,和宝珠双双走出来,一左一右的替换下掌珠和玉珠,握住老太太的手。

安老太太又哆嗦了一下,才从回忆清醒过来,这是她的养老女婿。

旧的困惑一旦放下,老太太就去信南安侯,告诉他自己打算为三个孙女儿操心亲事。换成以前,老太太是不愿意的。

她在丧夫以后,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她的父母去世后,她的嫂嫂,就是面前站的这个疯狂妇人,在丧礼上把老太太羞辱一通,说夫妻不和,全是安老太太造成,当着来参加丧礼的无数人责问安老太太:“你兄长过不好,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这个举动把南安侯最后一丝想和妻子修好的心打散毕竟夫妻不和,对谁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终生不做夫妻和好之想。而当年的安老爷为护妻子,负气离京,带着妻子回原籍,免得再成为南安侯夫人口中依靠舅兄的人。

要那种强的人,都会理解南安侯夫人的举动。

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南安侯夫人心中是没有。她要的,就是占上风,占上风,不停的占上风。

任何一口气,怎么能输

安氏夫妻回小城没几年,一场瘟疫夺去安家所有男人的性命,安老太太守了寡。你们说她恨不恨

她上恨南安侯夫人,下恨自己的两个媳妇三个孙女儿。

你们都还有女儿,我没有我没有还要为那早死抛下我的人把持这个家。二房的媳妇,不思好好的抚养掌珠,居然还在娘家兄长邵大爷的怂恿下,打算改嫁。

这都是恨。

恨,终究过去了。

而南安侯回信,大力的赞扬了妹妹的建议。而且提出,三个孙女儿的亲事,只能有一个是养老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行,也必有不满意的人。

三个亲事中,必然中间会有差一些的。不如你只选中一个,而且还要对方挑选呢。老太太首选的,仍是宝珠,和袁训选的一样。

宝珠性子柔和,而且肯为别人考虑的多。再来就是,宝珠没有父母亲,当祖母的应该地多疼她,而宝珠没有父母亲,也就会更加的依偎祖母这个长辈。

但老太太又怕兄长找来的人,头一眼见到掌珠艳丽,挑中她。还有玉珠是博学的,来的人必定是衣冠中人,也许爱上她。

老太太就不表露出来,只是开始办这件事情。

此时她左手扶住袁训,右手扶住宝珠,想到孙婿眼光和自己一样,打心里感激一下上天。感激上来,安老太太更不愿意和自己的嫂子再像以前那样的互恨。她转向孙氏:“我们是来吃酒的,若是方便去看老老太太,就去看,若是不方便,我们就不去看了。”

老孙氏也感动上来,这几句话清晰的表达安老太太的心思。

我们是来吃年酒的

老孙氏就自作主张,她更不愿意在家里起争执,免得客人都表示她是来吃酒,而自己家里却像是请人吵架的。就让了一步,叹气道:“您的心意已经到了,这就请正厅上去吃茶吧,真是的,这倒是我们慢待了您。”

安老太太寻思一下,这要是没看成病人,像是自己又赢了一局。就带笑和袁训宝珠要转个方向时,有一个苍老的嗓音唤道:“二小姐”

大家循声看过去,见台阶上的正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两个丫头扶着一个瘦弱得只有骨头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内。

她站在那里,面上总带着生命随时会离去的沧桑,深深的击中安老太太的心。安老太太张了张嘴,这位老妇人虽然变化很大,因病在床上吃喝胃口差而皮包着骨头,可是她。

老太太湿了眼眶,当年那个在街上指着自己大骂的老乞婆老太太无语一下,潜意识中的称呼总是会出来。

好吧,这其实是个老太太,她真的老了

这种老,和安老太太偶然记性儿差的老不一样,和南安侯夫人垂下的面皮老不一样。这是一种凡是见到的人,都会有荒凉之感的苍老。

老人迟暮就要离去,熟悉的人见到她以后,在心中会有荒凉之感。

安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叹息着,因为惊讶于她的老,身不由已的,垂手行了一个晚辈礼。

“二小姐,给”老老太太因为没有力气,笑容活似挤出来的。但她口齿不清对着身边丫头说的话,却让安老太太能听清楚。

丫头走出来一个,双手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是个宝石簪子。大家都能清楚,这是给老太太的见面礼。

安老太太这么老了,还收到过年的见面礼。她心头一震,余下的人也心头一震。安老太太忙唤儿媳和孙女儿:“这是老老太太,是掌珠的曾祖母。”

“是了,”邵氏张氏玉珠宝珠一起答应,袁训也在内,在外面行晚辈礼节。

他们可就没有见面礼拿了,老老太太病得快糊涂了,压根儿就想不到事先打听安府里来几位,备几位的见面礼;而且此时也想不到给晚辈们东西。她虚弱的笑了笑,再含糊地道:“奉茶,”这奉茶自然不是请客人们进房的意思,病人的房里气味儿不好,老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安老太太等人回去正厅上用茶。

丫头们扶着她,已经转身往里面走。

安老太太等她身影消失在门内看不到时,才又吁一口气,看了看宝石簪子,是大红血色宝石的,成色儿相当的好。

足以见主人的心意,是真的打算给礼物,并不是打算拿来扎人用的。

老太太暗想,这算是我赢了,我得了件东西。老了老了,快有曾孙子的人,过年还收见面礼,这真是稀奇事。

而老孙氏呢,笑容则全在面上。这一局,看看,我们又赢了。这位老姑奶奶,你不是乖乖的行了礼

你们全家都行了礼呢。

就带着儿子媳妇走上前,笑容比刚才还要热烈,请客人们往正厅上去看用茶。

主人和客人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接下来的谈话就亲切的多。他们走着说着,浑然似忘记还有一个人在。

也就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南安侯夫人忽然就不出声了,难道就没有原因

她不出声谢天谢地,大家都恨不能忽略她才好,也就没人去看南安侯夫人,没人看到她直勾勾的看往一个方向。

从老老太太的正房看出来,是这个院的院门。再往院门外面看,是一池碧水,有道曲桥。曲桥在水上,冬天更寒冷,且并不是往正厅去的必经之路,老太太他们回去时,就没有注意曲桥上有人。

而南安侯夫人在母亲出现在房门时,则看到两个人急步往这里来。显然他们也有一个人眼神儿好,看到老老太太出来,这两个人就停下脚步,是不过来的意思。

这两个人,南安侯夫人都认得。

一个人花白胡须,姿态昂然,是她从没有和气过的丈夫南安侯。

另一个人玉色锦裳,顾盼有神,是世子钟恒沛。